作者:平江府
怡泉她们几个小宫女手冻得通红通红的,却嘻嘻哈哈已经开始堆雪人了。
先是照着麒麟的样子,堆了一只神气活现的小狗出来,后来又堆了一只雪狮子,一大一小,两只跟神兽似的蹲在院子门口,倒是把出来的陈嬷嬷吓了一跳,直乐得几个宫女在背后捂着嘴,吭哧吭哧地笑弯了腰。
几日一晃,到了雍正四年的元宵节。
因着过了三年之期,紫禁城中的今年的两大上元精彩活动:观灯和看烟火,便分外隆重。
烟火倒也就罢了,对于吉灵一个从现代穿越来的人来说,任他“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她看烟火也是跟看着玩儿一样,远没有别的妃嫔那么惊叹。
但是观灯就不一样了。
紫禁城中夜观灯,欢欢喜喜过上元。
说是“观灯”,其实又包括两件事:看静止的挂灯和活动的灯戏表演——尤其是灯戏表演,就相当热闹了,基本上妃嫔们期待的都是这个。
紫禁城里的灯戏戏目繁多,从康熙朝开始,就有《万年长春富贵灯》《太平春灯》《江山万代灯》《福禄寿灯》等等。
随着朝代更迭,戏目还在不断增加着。
宫廷之中,处处讲究,妃嫔们看灯戏要穿上应景的旗装,正月初十的时候,内务府就给各宫妃嫔们送去了上元节专用的旗装。
除了坤宁宫,最好最漂亮的衣裳自然供应到了承乾宫来——给宸嫔娘娘准备的是苏州织造局精制的三润色阔满装灯景袍一件、另有秋香绿色的缂丝八团灯笼补吉服袍一件,衣身织出灯笼纹八团,领子、袖头、接袖亦以灯笼纹作为装饰,活泼俏丽。
第281章 上元灯戏(二)
转眼到了上元节那一日,上演的灯戏除了康熙朝传下来固定的那几出,还多了《万花向荣》《升平宝筏》两出,听着名字就知道热闹非凡。
吉灵在承乾宫里闷了许多天了,正是想出去走走,遛遛弯的时候,反正灯戏是在晚上,倒也不必着急。
她正常用过了午膳,又稳稳妥妥的睡了个午觉,直到傍晚时分才起身,有了除夕大宴饿到半夜的经验,吉灵这一次饱饱地先在承乾宫里吃了两盘小热炒,半碗米饭,两只饽饽,又痛痛快快地用了两块如意豆沙方糕,这才开始换吉服打扮。
穿了内务府送来的那身秋香绿色灯笼纹吉服后,外间裹上雍容华贵,镶着毛皮的吉服褂,七喜又捧出来深深浅浅绿色不同的四五个钿子让吉灵挑。
毕竟过年,吉灵选了个颜色最浓翠喜庆的戴上。
戴钿子比戴吉服冠轻松多了,重量至少减轻一半,不会像吉服冠那样,跟顶了个宝塔在头上似的,总觉得要得颈椎病了。
清宫里,上元节是有外藩宴的,胤禛得接待外藩,相较而言,后宫的内庭家宴反而不如除夕大宴那么隆重正式,吉灵去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妃嫔。
见宸嫔娘娘到来,从外到内,除了裕妃,还有尚未到来的乌拉那拉氏和齐妃,其他人几乎都站起来了。
谦嫔和熹嫔都笑着迎上前来,和她行了平礼,熹嫔笑着便赞吉灵今日的钿子好看,和身上的旗装两相呼应,尤其那灯笼纹,走动的时候,从侧面看袅袅娜娜,真是漂亮。
吉灵低头看了看自己肚皮,心里哈哈了一声,心道挺着个大肚子,能“袅袅娜娜”到哪儿去?
熹嫔则比较谨慎,说了几句喜庆话,又扯着前几日赏梅落雪的事情说了几句,最后笑吟吟地道:“可惜宸嫔妹妹不在,大雪那一日,御花园里的梅花真是漂亮,尤其几株朱砂梅,红颜似血,听容答应说,还是从皇后娘娘坤宁宫里引出去的品种呢!”
吉灵听她说到“容答应”,不由得就抬头看了她一眼,便见熹嫔微微一笑,自转了话题,又闲闲扯了其他话来说。
吉灵不想在和她啰嗦下去,转身向自己位置上走去,一路几个贵人、常在、答应都给她深深行了万福礼。
她刚刚坐下,谦嫔就贴上来了,看桌上一只墨竹梅花茶壶,便拎了起来给吉灵亲手斟茶。
吉灵伸手扶着茶盏,表示感谢——却没送入口,宫里大宴的菜都挺好吃的,就是茶实在是难喝,有的味道很清奇,还据说都是上上品的茶叶。
吉灵尝试了几次就不想再碰了,她在宴席上,口渴的时候,一般都让七喜给她盛一些羹汤。
谦嫔倒是不以为意,身子向前侧了点,又贴近了些吉灵,抬手掩着嘴,冷眼瞧了一眼熹嫔,才道:“宸嫔娘娘,莫要理睬她,容答应算个什么东西,怎么能跟您相比?”
吉灵没吭声,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翻了翻手上的戏单子,对谦嫔答非所问,笑吟吟道:“今儿晚上头一出是什么戏?”
谦嫔张了张嘴才道:“……应是福禄寿灯!”
眼瞧着宸嫔娘娘显然是不想再继续容答应的话题了,她只好转换了频道,又捡了些民间看灯戏的趣事来说。
她一边说,说到有趣之时,一边用帕子掩了嘴笑着,眼光流转之间,便见不少妃嫔、尤其是低位的贵人们,都向她这儿眼巴巴地看来。
看她对着宸嫔娘娘有说有笑,纷纷投来了各色酸溜溜的目光。
熹嫔倒是一人独坐着,带着几分清高,没怎么搭理旁边人,自己安安静静地独酌清茶,大有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态。
裕妃淡淡瞥了熹嫔一眼,心道若不是有个弘历,谁还真把你个多少年升不上去的钮祜禄氏当回事儿啊?
又等了一会儿功夫,皇后和齐妃终于姗姗来迟。
众妃嫔见皇后驾到,纷纷起身,蹲下身子请安。
乌拉那拉氏抬手让大家都坐下后,众人抬头,就见乌拉那拉氏旁边站着个年轻女子,鹅蛋脸,温柔可亲,眉目秀丽,做答应打扮,穿了一身粉色的冬装旗装,袖口镶了小小一圈白色皮毛,头上也插了一只粉色的花簪子,侍立在乌拉那拉氏旁边。
她面对着众人,似乎有些勉强,始终不敢抬起目光来——不是新近承宠的容答应,又是谁?
李贵人顿时就转头,对马常在挤眉弄眼,却听殿外忽然唱礼太监扬长了声音,唱道:“皇上驾到——!”
皇后面色一肃,便站起身来,带头迎着出去,只见胤禛一身明黄色,外面披着玄色的披风,利落地走了进来,苏培盛等人小跑着跟在后面,倒是带了一身寒气。
乌拉那拉氏示意容答应跟上,便笑吟吟地上前道:“臣妾恭迎皇上,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她一边说,一边见胤禛抬手要解下披风,连忙上前道:“让臣妾来吧!”
胤禛刚刚从外藩宴上下来,身上还带了几丝微微的酒气,目光在人群中寻了一圈,见众妃嫔都要蹲下身去请安,吉灵也在其中,他走了过去,一伸手就托住了她的肘部,眼光在她皮毛的领子上打了一个转,抬手便拢了拢她的领口。
他是真的有了几分酒意,握着吉灵的手不放开,吉灵一时尴尬,轻轻扶住胤禛道:“皇上!”,又向苏培盛瞧了一眼,苏培盛便上前来打岔,请了皇上往主持上元宴的主位桌上去。
众人入席。
待得宴后,就到了灯戏的上演时分,帝后妃嫔遂移驾观戏。
演灯戏的地儿是在储秀宫后,御花园旁的戏楼,戏楼面阔进深各三间,与北面的正殿和东西配殿构成了独立的院落,小院内有廊环绕,下雨时行走方便,妃嫔们或坐或立,也可在看戏的时候调换座位,方便彼此之间来往讲话,十分自由。
清宫中是设有专管演戏的机构,宫中每次演出,内务府都得提前拨给白银,灯戏也不例外。
这一晚一共是九个戏目,戏班入宫演戏一般都不带行头,只带化装彩匣,免得拉拉杂杂的一堆东西,瞧着不像个样子,进宫时还要检查半天,白白浪费许多功夫。他们来时背彩匣道具,去时便带着赏银,因着在正月中,皆用红金洒纸包着,十分喜庆。
吉灵随着皇后等人到了戏台子下,早有各人座位上标注了名字,吉灵的位置是在第二排正中,基本上正好瞧着皇后娘娘后脑勺,幸好每一排之间的间距都极大。
她坐了下来,谦嫔的座位便在旁边。
那戏台子上,已经热场起来了,锣鼓喧天、笙歌悦耳。
戏台高有三尺,周围是一圈儿的绿色栏杆,正面悬绿地金字匾额,上书“升平叶庆”四字楷书。
吉灵坐下,看戏的糕点果子刚刚送上来没多久,后边就来了个养心殿的御前小太监,说是皇上的意思——怕宸嫔娘娘以前看戏少,乍然这么多场一上来,必定有看不懂的地方,让他全程给娘娘解说。
谦嫔在旁边,剥了一只南果子,听到这话倒是噗嗤笑了。
不一会儿,身着彩衣的戏子们,手持彩灯,踏着乐板子的节拍,排成队形,徐徐上场了。
果然有了个专业解说员,就是不一样。很多细节——比如戏台上方彩绘着蓝地白云吉祥图案,那是为了演天宫戏时,扮演神仙的戏子可由此乘祥云下降人间,群贤贺岁,四海升平。那太监都给吉灵解说了。
胤禛看了头一场,意思了一下,便起身离了席位,自去处理前朝的事情,众人恭送皇上走了之后,顿时松快了不少,连几个常在都拿起了瓜子、糕点吃了起来。
这可是宫里一年之中难得的热闹时候。
前面的几场是热热闹闹的神仙戏码,后面就上了几出剧情跌宕起伏,千回百转的经典剧目。
吉灵正看得有趣,忽然一转头,就见容答应不声不响地过来了,手中捧着茶盏,低声道:“宸嫔娘娘,婢妾来给您敬茶!”
吉灵一脸懵,还没来得及说话,容答应却忽然低呼了一声,一脸痛楚之色,将那茶盏立即放在了一旁桌上,摊开手掌连连吹气,那茶盏却没摆放稳当,在桌案上摇了摇便晃落了下来。
前排看戏的裕妃和齐妃听见动静,而都往这儿回头看过来。
乌拉那拉氏转头来,见了这一幕,眉头一皱,便低声道:“宸嫔,容答应是个胆小又老实的,知道承宠一事,未免惹得你不高兴,这才惶惶恐恐地来敬茶,宸嫔你又何苦罚她一直端着茶水,却不接过?”
张贵人在后面,倏地便站起身走过来,挡在吉灵面前,对乌拉那拉氏蹲了身子道:“皇后娘娘怕是看错了。婢妾方才就在后面,瞧得最分明不过——容答应过来敬茶,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宸嫔娘娘哪里罚了?”
懋嫔在旁边,笑着就拍了拍张贵人的手臂,将她向后拉了拉,笑意满面地道:“皇后娘娘仁心,容答应是坤宁宫里出来的,皇后自然更加情切关心一些。许是这容答应手嫩,才说了半句话不到,就把茶盏给摔了。”
齐妃在旁边听见“手嫩”两个字,顿时用帕子掩了嘴哈哈一笑,随即满脸戏谑地望了华容一眼,幸灾乐祸地道:“容答应做奴才也是做久了的,论理当是皮糙肉厚,看来还是皇后娘娘太心疼她,没让她做过粗活,连一盏热茶都捧不住了!”
第282章 生辰和产期
吉灵一脸懵,还没来得及说话,容答应却忽然低呼了一声,一脸痛楚之色,将那茶盏立即放在了一旁桌上,摊开手掌连连吹气。
那茶盏却没摆放稳当,在桌案上摇了摇便晃落了下来。
前排看戏的裕妃和齐妃听见动静,而都往这儿回头看过来。
乌拉那拉氏转头来,见了这一幕,眉头一皱,便低声道:“宸嫔,容答应是个胆小又老实的,知道承宠一事,未免惹得你不高兴,这才惶惶恐恐地来敬茶,宸嫔你又何苦罚她一直端着茶水,却不接过?”
张贵人在后面,倏地便站起身走过来,挡在吉灵面前,对乌拉那拉氏蹲了身子道:“皇后娘娘怕是看错了。婢妾方才就在后面,瞧得最分明不过——容答应过来敬茶,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宸嫔娘娘哪里罚了?”
懋嫔在旁边,笑着就拍了拍张贵人的手臂,将她向后拉了拉,笑意满面地道:“皇后娘娘仁心,容答应是坤宁宫里出来的,皇后自然更加情切关心一些。许是这容答应手嫩,才说了半句话不到,就把茶盏给摔了。”
齐妃在旁边听见“手嫩”两个字,顿时用帕子掩了嘴哈哈一笑,随即满脸戏谑地望了华容一眼,幸灾乐祸地道:“容答应做奴才也是做久了的,论理当是皮糙肉厚,看来还是皇后娘娘太心疼她,没让她做过粗活,连一盏热茶都捧不住了!”
齐妃这番话说出来,皇后乌拉那拉氏的脸上就红一阵、白一阵,顿时有些挂不住了,见众人居然纷纷站出来帮腔宸嫔,心里更是沉了沉。
吉灵这时候就不疾不徐地起身,恭恭敬敬地向乌拉那拉氏福了一福,才一脸从容地笑道:“台上喧扰,皇后娘娘又坐在前面,怕是一时没瞧着仔细,误会嫔妾了。”
懋嫔笑着就道:“宸嫔向来和气待人,想必不会那般。”
气氛尴尬了起来。
亏得这时候,戏台上叮叮咚咚响了起来,是一场极热闹的武戏,台上挥着旌旗,演出两军交战的场面,将众人注意力吸引了回去。
乌拉那拉氏见状,深深瞧了一眼容答应,示意她回来。
谦嫔见张贵人还站在旁边,立时站起身,笑靥如花地按住张贵人的肩膀,道:“本宫却是忘了,张贵人,你与宸嫔素来交好,来,妹妹你坐!”
张贵人自然少不了客气一番,道是娘娘的位置,婢妾怎能随意乱坐云云,谦嫔硬是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了,转头自向旁边去了,又寻了李贵人说话去。
张贵人坐在吉灵旁边,两人都没说话,待得那场武戏轰轰隆隆地过去了,张贵人才慢慢地出了一口气,端起茶盏挡在嘴边,低声道:“吉姐姐,你还没和她介意呢,她倒自个儿上门来挑事儿了!”
吉灵伸手拿了一块自己面前的糕点给张贵人,眼睛盯着戏台子上,没转脸,只是微微侧着脑袋向着张贵人,口中低声道:“别着急,这还在外面呢,咱们回去再说。”
她自己也拿了块糕点,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耳中虽然还听得那戏台上笙歌片片,但是心思已经不在台上了。
她倒是有点想笑——皇后这事儿做的有些太小家子气了,旁的不说,便论一点:皇上都已经离席了,便是想衬出她一副恃宠欺弱的跋扈样子来,又给谁看呢?
……
转眼间,正月已过,到了二月里,吉灵便要过生辰了。
原主的生日是二月十四日,吉灵心道这日子可真好记。
清宫之中,妃嫔过生辰皆有赏银,嫔位一级的赏银为三百两。但极少数被皇帝特别宠爱的妃嫔,赏赐也会随着皇上的心意而增多。
吉灵的赏银就变成了四百两。
其实这四百两,和胤禛给她的赏赐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便是那随便几盆宝石盆景,就不止这个数字了。此外还有好些赏赐:白玉索子夔福磬一件、玛瑙梅花碗一件、紫晶子母狮子一件、黑花石英雄合卺觥一件,都是吉祥长寿的寓意。
另外,早膳和午膳的时候,苏培盛亲自带人从养心殿过来,送来皇上的赏赐:八道寿意菜、八道荤菜、八盒点心、还有一筐雪尖桃给她做寿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