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平江府
比如前朝的高位妃嫔,有死后没过多少天就送进地宫的,也有停放了好几年,等到皇帝也入葬了之后,才随着皇后的梓宫,一起送到帝陵合葬。
这还是身份高贵并且受宠的妃嫔。
若是品级较低,或者不受宠的妃嫔,是压根没这个资格与皇帝合葬的。
这一天下来,吉灵回到承乾宫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三公主累极了,洗漱完之后,嬷嬷给她伺候换衣裳的时候,直接就趴在嬷嬷肩头睡着了。
最后还是嬷嬷和宫女一起把她抱回去暖阁,放到床上的。
七阿哥那边,就更不用提了——他从出生到现在,哪里受过这种罪?硬生生地被束缚在一个地方,周围都是陌生的人,陌生的哭声,额娘虽然跪在自己前面不远处,可任凭他怎么哭得声嘶力竭,也不过来哄哄抱抱他。
七阿哥委屈极了。
胤禛倒是都看在眼里,心疼得很。
三公主和六阿哥都是大孩子了,皇后是他们的嫡母,皇后崩逝,他们必须要哭满几天的丧期。
但是七阿哥就不必了。
于是再等到稍晚一些的时候,养心殿那儿,特地就来了人传话:说是从明天开始,后面连着几天,一直到结束,七阿哥都不用出场了。
吉灵听了赶紧谢恩,心里就松下一口气来。
做娘亲的都是这样——只要孩子能不受罪,自己怎么辛苦操劳,心底都是放心坦然的。
她谢完恩,知道国丧期间,胤禛估计也不会过来,于是这才洗漱准备歇下。
七喜伺候她脱衣裳的时候,吉灵瞅了一眼自己的膝盖——其实还好,比她想象的要好的多,既没有青一块紫一块的惨状,也没有高高肿起来,只是有点发红微肿。
毕竟是跪了一天了,局部有些充血。
七喜跪在她面前,一手捧着药碗,一手握着软刷,细细地给主子上着药。
碧雪在旁边,就道:“主子不若明儿多穿几条裤子,将里面垫的厚厚些,咱们再多带几个薄垫子!”
吉灵摇了摇头道:“这和垫什么没关系,一个姿势跪一天,怎么样都避免不了肿的。”
碧雪无奈地没在说什么,伸手接过依云递过来的梳子,默默的走到主子身后,开始给她松头发。
吉灵心思不在这上面,伸手就拿起了桌案旁边内务府呈上来的册子。
今日哭丧只是个开始,后面还有一系列的事情要忙,
“奠献”是贯穿于整个丧葬活动的一项重要内容,在大殓到入葬陵寝期间,按照祖制规矩,还有三奠礼、初祭礼、大祭礼、绎祭礼、初满月礼、二满月礼……
数不胜数的事情要忙,要等着她给内务府下吩咐,定主意。
此外,迁移皇后金棺日,还要举行奉移礼,现在是夏天里,再往后,遇上了今年的中元节,也要安排隆重的祭祀活动来对应。
吉灵细细看着每一项条目。
比如这“三奠礼”,就要公主福晋以下,县君一品夫人以上,早晚齐集一次,陈列仪仗七十六件,昼夜点燃香灯。
最磨人的都是细节。
吉灵恍恍惚惚中,又有了一种穿越之前,办公司年会,准备到天昏地暗的错觉。
她看了一会儿,没料到张贵人却过来了。
生煎带了药膏,说是看吉姐姐今天跪在那儿,整整一天,除了中间用膳,其他时候就没动过。想来必定膝盖肿了,她心里放心不下,所以送一瓶药膏,顺便过来看看她。
吉灵让她坐下了,就道:“我没有关系,你有没有关系?用了药了吗?”
张贵人轻轻摇了摇头,轻松地道:“姐姐跪在最上面,多少眼睛盯着,自然不能马虎。我跪在后面,没人注意我。”
她一边说,一边看到摊了一桌子的诸般事宜,便怔了怔,忽然冒出来一句道:“若是从前,这些事总有裕妃娘娘来做,姐姐只要指挥着就是了。”
吉灵不置可否。
张贵人又道:“姐姐若是忙不过来,可对皇上说说,寻个信得过的人来,来帮着协理——也免得自己事事亲力亲为。”
她说完这句话,忽然察觉到话中有歧义,赶紧又解释道:“姐姐,我不是说自己!我只是个贵人,不配……”
吉灵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这样和我说话,不生分吗?”
张贵人脸微微涨红,闭上嘴不说话了。
吉灵想到之前胤禛应允的——将张贵人位份提一提的事情。
后来却再没有下文和动静了。
如今又碰上皇后国丧,想来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后宫不会再有晋封了。
雍正十三年八月初,皇后乌拉那拉氏终于出殡。
国母丧仪,礼节繁琐,参与人员多如牛毛、所用物品繁杂……
内务府、礼部、工部,三个部门相互配合。
后宫里,皇贵妃的承乾宫也几乎成了扎口部门。
一片人仰马翻。
出殡前需搭明黄凉棚,陈金器、备鞍马、骆驼。
奉移当日,亲王以下、奉恩将军以上、民公侯伯以下、四品官员以上众随行礼,内务府官员扬撒,蛮仪卫、章京二员轮替指示换拨仪仗。
皇后金棺后,跟随骑马妇人三十名,护军统领,轮替执豹尾枪随行。
另外又有八旗骁骑章京巡视。
帝陵处,陵寝工部官员跪迎于龙门口外。
……
一切尘埃落定。
第533章 促膝长谈
国丧之后,圆明园里风光正好,但是因着中宫崩逝,天下为丧,今年皇帝便也没有驻跸圆明园的打算。
承乾宫里,守丧吃了好一段时间素,吉灵肚子里的馋虫都快饿死了。
也是,如今满宫里,这守丧吃素的妃嫔们眼睛几乎都要饿绿了。
幸亏吃素不用吃三年,不然真是要人命了。
不可以听戏、唱曲,不可以有一切娱乐活动……
反正承乾宫里前院开阔,吉灵直接让人翻地,然后在前院里开辟了好几快地儿,还划分成整齐的田字形,用来种花。
三公主换了一身利索衣裳,站在旁边看着,拿着小花铲就说要来帮忙。
结果这小祖宗是彻头彻尾地帮倒忙——角度和力度没掌握好,没下去几铲子,泥土先翻飞到了自己身上,弄得她衣裙上全是碎土。
吉灵过去,用帕子给女儿把脸上的土擦了擦,手把手带着她,教她怎么用花铲。
这完全就是现学现用了——她今儿早上,才让小达子教过。
小达子侍弄花草,很是有一套,什么样的花花草草到了他手里都能养活。
不仅如此,他还很会修剪,能将草木花枝修剪成各种奇美的形状。
吉灵带着三公主,母女两个人歪歪斜斜地将花都种下了,然后就等着抽芽。
浇水、等。再浇水。
三公主每天一醒,第一件事就是跑出来看她种的花有没有抽芽。
结果过了好几天,终于是见到了一点绿色,三公主高兴得很,几乎要激动坏了。
她一点点呵护着这绿芽,眼看着它们一天天茁壮成长,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了一片。
她还命人用栅栏把这一块地围了起来,只差没插一块牌子,写上“本公主与额娘种的花”了。
其实这花苗和承乾宫里之前小达子种的那些花种,并没有什么区别,也不是什么很珍贵难见的品种吗,但三公主每天过来浇水、看护,捉虫。
上心得很。
七喜看在眼里,就觉得这是皇后国丧,孩子被憋坏了,只能自己开发娱乐活动项目。
吉灵看着女儿每天早上坐在小板凳上,拎着水壶,一颗一颗花苗给浇水,然后再双手撑着下巴,看着花苗傻笑的可爱样子。
她走过去,摸了摸三公主的脑袋,不由得就想到了小王子的童话故事。
“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小王子说。
因为那朵玫瑰花,他浇灌过,给她罩过花罩,用屏风保护过。
他为了自己的玫瑰花,付出过心血。
三公主在这头热火朝天的开启花仙子模式,六阿哥弘昕在那一头,最近这段时期的言行举动,却很有点进入少年叛逆青春期的意思。
这种感觉很微妙,若是让吉灵说,她倒不一定能说出具体而准确的佐证。
事实上,弘昕的年龄也没到青春期。
但是这个时空,人十几岁就结婚做爹妈了,尤其是宫里的孩子,更是早熟。
那弘昕眼前的阶段,可不就等于现代人少年时候的年纪吗?
弘昕这些变化都在细致处,倘若不是母亲,是很难发觉的——比如面对师傅说出的话、教出的道理,弘昕面上是应着,私下里在吉灵面前,和额娘探讨的时候,却会说出自己的一番见解,还又有许多想法。
这些话,有的说出来,能把吉灵都吓一跳。
其实她倒是觉得,孩子太乖,太没想法未必是件好事。
孩子的天性便是好奇与探知。
美妙而瑰丽的想像力、天马行空、不受拘束的奇思妙想,才是孩子们最宝贵的财富。
她没想太束缚孩子。
但这是对三公主而言。
弘昕是皇子。
“若对着你皇阿玛,你要捏好分寸——凡事不能没有主意,也不能太有主意。让你说想法的时候,你便大胆说;但不能给皇阿玛拿主意,更不能有指挥皇阿玛的意思。”
吉灵坐在弘昕暖阁里,趁着儿子回来承乾宫的时候,母子两个人促膝长谈。
“皇阿玛做的事情,若是有把握,只做九成九便好,留一点给你皇阿玛来收口。”她抚着弘昕的肩膀,对他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