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吉皇贵妃录 第69章

作者:平江府 标签: 清穿 HE 穿越重生

  宁嫔怔忪了半晌,忽然低声笑起来道:“寒了心?本宫的心……在皇上斥责本宫,将本宫降为嫔位的那天起,早就寒得透透的了!”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似哭似笑。

第137章 九五至尊

  “放肆!”

  养心殿里,胤禛猛地将手中的奏折摔到地上,连带着旁边的金丝紫檀笔架摇晃几下,也跟着倒了下去,噼里啪啦地将御笔落了一地。

  旁边正要奉茶的宫女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把手中捧着的霁蓝釉玉璧底茶盅给摔了。

  殿里殿外,奴才们听见动静,不知内里出了什么事情,顿时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兼着几位前来议政的大臣们也都撩起衣袍下摆跪了下去。

  有胆大的抬头偷偷去望,只见皇帝脸上是少有的震怒神色,胸口起伏不止,那目光沉沉的便似有千斤重量,让人望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胤禛心中一片思潮起伏,原本的七分疑心,三分不忍,如今全都化成了满腔的气愤。

  大学士张廷玉上前躬身捡起那奏折——这是年大将军给皇上递上的一道折子,乍一看似乎只是一道普普通通,向天子请安问好的折子,

  可是张廷玉是何等机敏?匆匆扫了一眼,便看出了关窍所在。

  张廷玉的父亲是先帝康熙爷一朝的大学士张英,他从小受了父亲的教诲,养了一身与父亲一般温柔亦坚韧的性子。此时见帝王震怒,旁人皆战战兢兢不敢说话,便低声道:“皇上,许是年大将军一时犯了糊涂也是有的。”

  胤禛心中一片冰冷,缓缓抬起头,瞧着张廷玉,那目光却是愤恼中带着沉痛,张廷玉少来见到皇帝如此眼色,心中也不免惴惴。

  胤禛将脸埋在手掌里一瞬,随即抬起头来,一脸疲惫地瞅着张廷玉,缓缓道:“三十年了。”

  张廷玉握住那张折子,目光久久地落在四个字上——夕惕朝乾。

  不知是不是故意,总之,年羹尧写反了。应当是“朝乾夕惕”

  这四个字出自《周易·乾》。周易中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乾乾就是自强不息的意思,惕则代表小心谨慎。

  四个字连起来,就是形容一个人一天到晚勤奋谨慎,没有一点疏忽懈怠。

  张廷玉还记得:皇帝即位后,日夜勤慎,也以“朝乾夕惕”自励、自诩。

  而臣子上折子给皇帝,用这四个字,无非时表示——自己早上聆听皇帝的教诲,到了傍晚,回到家仔细反省自己这一天的言行之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是一句称颂皇帝,也表忠心的常用敬词。

  但是年羹尧这样把词语的顺序一颠倒,整个儿意思就完全变了:我要每夜先想好,有所警惕、有所防备,以便白天去见皇上。

  张廷玉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低下头,瞧着自己的靴尖,一瞬间只想到了父亲——父亲张英是康熙朝的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一生慎密恪勤,深受先帝喜爱,一生将其留在朝中办理文章之事。

  当年,自己刚刚考中进士,被授予翰林院庶吉士,正是春风得意少年郎。

  没过多久,因为父亲年老的缘故,他就被选调到了南书房,来顶替父亲相当于高级秘书的位置。

  这一顶替就是十二年,直到先帝驾崩。

  雍亲王胤禛刚刚登基,成为雍正皇帝时,便仔细留意身旁大臣,想以之为自我班底所用,但能被皇上筛选中的人并不多。

  张廷玉还记得,当皇上第一次真正以帝王的身份来到南书房考校自己后,他凝视着自己,微笑着留下了八个字的评价,誉满紫禁城——“气度端凝,人品厚重。”

  先帝去世四个月后,雍正就迅速提拔他做礼部尚书,二年,任命他为翰林院掌院学士,监管翰林院。今年,晋升为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尚书。

  张廷玉想到帝恩,又见胤禛神色悲戚,心念一转,已经知道皇帝心中所决断——这将是一件足以震惊朝野天下的大事。

  他用温润又漆黑的眸子瞧着皇上,见皇上嘴角泛出一个苦笑,心中不由得一跳。只稳着声音,低声回答皇上道:“是,足足三十多年了。”

  旁人听着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有张廷玉知道,皇上在说——他与年羹尧少年便相识,至今已经过了三十年光阴了。

  胤禛心中思潮起伏,思量旧事、故人、年少、旧情。

  他想到给年羹尧的折子中曾经说过的“我二人做个千古君臣知遇榜样,令天下后世倾慕流涎就是矣。”

  也想到了年羹尧回京时,令百官跪迎。

  还想到了自己帝王口谕,号令年羹尧麾下军队休息,众将士皆不动弹,然年羹尧只发话一声,众人便立听指挥。

  还有上一次,年羹尧进京觐见,当着堂堂众大臣之面,在自己面前傲然“箕坐”——两腿伸直岔开的轻漫坐姿,毫无人臣之礼,当时底下便暗暗的一片哗然。

  ……够了!

  这段时间来,官员们不断地上折——年羹尧衣服俱用黄包袱,凡与属官之物,令向北叩头谢恩。

  年羹尧令蒙古扎萨克郡王额驸阿宝下跪……私造大将军令箭……川陕大小各官第知有羹尧,不知有国法……

  胤禛向后微微靠了靠,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瞧向远处。

  那目光却是虚的,浮浮沉沉地最最后只落到了养心殿前的砖地上——那里是臣工们来去养心殿议政的必经之路——青砖水滑,触手生凉,便如他坐着的这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龙椅一般,高处不胜寒。

  万人之上,九五至尊亦是寂寞。

  雍正三年,六月。

  雍正帝命议政王大臣、三法司、九卿会鞫,定年羹尧九十二条大罪:大逆之罪五,欺罔之罪九,僣越之罪十六,狂悖之罪十三,专擅之罪六,忌刻之罪六,残忍之罪四,贪黩之罪十八,侵蚀之罪十五。

  养心殿里,胤禛沉痛地对众人道:“对于年羹尧……唉!朕今深恨辨之不早,宠之太过,愧悔交集,竟无辞以谢天下!惟有自咎而已。”

  他转头望向众臣,一字一顿道:“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

  为君者施恩易,当恩难;当恩易,保恩难;保恩易,全恩难。

  望尔等牢记着朕这一句——大凡德可恃而才不可恃,年羹尧乃一榜样,终罹杀身之祸。”

第138章 帝王心思

  六月二十四,年羹尧被撤抚远大将军一职,贬为杭州将军,又降为闲散旗员。

  六月二十六,胤禛下旨:“粮莠不除,嘉苗不长,年羹尧之逆党私人,即一员亦不可姑容。”

  满朝震恐,战战兢兢。

  大批年党官员为求自保,争先恐后,上疏弹劾年羹尧,一时间,年党所涉罪名越来越多,堆叠如山。

  六月三十,胤禛终于下旨,赐年羹尧自裁。其子年富一并处斩,家人发配广西充军。年党官员被斩首、流放等不一而足。

  雍正三年的朝堂形势风向,至此一变。

  前朝血雨腥风的同时,后宫也是一片鸡飞狗跳。

  年妃遭此家族大变,不顾阻拦,在养心殿前,当众大哭大闹,又叫喊着跪求胤禛多次,皆受帝王拒见。

  最离谱的一次,竟不知年妃如何背后神通广大,竟能偷偷通过了宫门内禁,趁着百官上朝之时,跪求皇上饶恕年羹尧。

  雍正震怒,下旨年妃禁足翊坤宫,非令不得出。

  ……

  没想到年妃也有今日!

  乌拉那拉氏想到从前在潜邸时受的年侧福晋的气,就觉得如今真真是痛快了。

  连着几日之内,无人之处,乌拉那拉氏的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洋洋的笑意。

  齐妃也很痛快,只不过与乌拉那拉氏相比,她还多了一份惊讶。

  长春宫里,齐妃一边梳妆一边款款道:“皇上去年,不是还对年大将军恩宠有加的么?怎的如今这势头说变就变,跟场大雷雨似的,噼里啪啦地打过来,这般猛烈,一丁点儿不留情面。”

  懋嫔坐在旁边,见虹茶拿了首饰匣子过来,便柔声道:“娘娘,让嫔妾来吧。”

  齐妃扫了懋嫔一眼,似笑非笑道:“懋嫔,若是论年纪,你比本宫还要长上几岁,实在不必如此。”

  懋嫔一脸自得地笑着,道:“娘娘身份贵重,嫔妾伺候娘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也是嫔妾敬爱娘娘的一片心意!”

  齐妃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睫一笑,转脸见铜镜里,懋嫔动作灵巧地帮着自己簪上了一朵金丝掐珐琅牡丹花。

  懋嫔一边摆弄着那花蕊,一边低声在齐妃耳边道:“娘娘之前让嫔妾为娘娘献上一份见面礼,娘娘刚刚说过,年家却已经生如此巨变,想来是老天爷也在帮着娘娘,帮着三阿哥!”

  齐妃听到这儿,只强抑住满脸的笑意,回头一脸平静地对几个宫女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这儿有懋嫔陪着本宫就行了。”

  那几个宫女屈膝行礼,随即垂目敛手,缓缓退了出去,又带上了宫门。

  齐妃瞧着她们出去了,才转过头来对懋嫔道:“你说老天爷帮本宫,本宫却觉得老天爷在帮你!让你不费吹灰之力便完成了本宫索要的这份见面礼。”

  懋嫔抬眼飞快望了一眼齐妃,轻轻一跺脚笑道:“哎呀!娘娘这话可冤死嫔妾了!哪里不费吹灰之力了?”

  她放下手中的首饰盒子,低声道:“娘娘试想,年大将军虽然跋扈,毕竟早年是替皇上立下汗马功劳的人,

  如今落得如此结局,年妃娘娘身为其妹,又是个弱女子,皇上又怎会对年妃娘娘没有任何怜悯愧疚之意呢?”

  齐妃眉头一动,微微攒起,望着懋嫔。

  懋嫔沉声道:“年大将军买卖朝廷官职,年妃娘娘在宫中里应外合——这消息是嫔妾让人放出风声,在后宫之中传扬的,大抵也钻进了皇上耳中。

  此外,嫔妾亦说动了年妃娘娘,劝说她前去苦苦哀求皇帝,甚至在百官上朝之时跪求在玉阶上,一步一叩首,血染御庭,百官侧目。以此逼迫皇上——呵,年妃却不想想:咱们皇上是什么性子?

  打从潜邸起,他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最厌恶的便是被人胁迫!

  年妃这般闹腾,在百官之前尚不给皇上脸面,不但失了后宫妃嫔的体统,坏了规矩,更是戳到了皇帝的脊梁骨上!

  她的闹腾,把皇上仅有的最后那点愧疚抵消得一干二净。所以皇上这才会震怒、厌烦——“禁足翊坤宫,非令不得出”已经是极客气的了。

  齐妃娘娘,您怎能说嫔妾没出力气呢?”

  齐妃听了,愣怔了半晌,这时候方才回过神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懋嫔一会儿,心里只反反复复想着:背叛旧主,说变就变,还能这般洋洋自得,夸夸其谈,好毒辣的心思!好无耻的面貌!

  她面上只微笑着,连连点头道:“懋嫔,你果真是个有些本事的。从前不走动,本宫难免小看你……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深宫寂寞,长日无聊,你以后若是得空,便常来长春宫陪陪本宫罢!”

  懋嫔大喜,立即屈膝笑道:“蒙齐妃娘娘不弃,嫔妾自当尽心竭力,为娘娘效力!”

  齐妃用眼角瞟了她一眼,不急不忙地转过脸来道:“还有一事,你肯定觉得奇怪——年妃既无子嗣,年纪又渐长,况且如今有个风头正健的吉贵人得了帝心。眼见着翊坤宫是不成了,本宫为什么非要咬着她不放,要你去将她扳下马来?”

  懋嫔面上微露尴尬之色,道:“娘娘吩咐,嫔妾便去帮娘娘做就是了,旁的……嫔妾也不应多加揣摩娘娘心思。”

  齐妃骤然道:“你错了!本宫的心思就是要给你揣摩的,你既替本宫效力,从今往后便要多揣摩本宫的心意,若是揣摩不透,直接问。

  本宫如今就告诉你,原委简单的很:因着本宫从前在潜邸失宠,全因着年氏这个灾星!

  自从她进了皇上潜邸,本宫便再无一天从前的好日子,府里人人都瞧着本宫的笑话,这从前的苦楚,本宫想起来,随时都是满腔的眼泪要向外流啊!”

  懋嫔上前托住了齐妃的手臂,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娘娘,凡事向前看,如今对您来说,这是天大的喜事!那些过去的苦楚,便不必拿出来回想,白白伤损了自个儿身子!”

  她顿了顿,蹙起秀眉,声音低不可闻:“娘娘还是要为三阿哥打算打算,嫔妾瞅着,总觉得皇上此举背后另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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