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平江府
胤禛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她是喜欢这样两人独处的时光,不想有人进来打扰。
他心头一动,一股说不出的欢喜滋味涌了上来。
胤禛伸手去轻轻揉按了吉灵的眉头,将她眉头抚平,才微笑道:“灵灵,你觉得药太苦,朕倒还有法子。”
吉灵眼睛亮了亮,仰脸去看他,不由问他:“什么?”
胤禛温柔地展颜一笑,道:“朕想起来了,这燕禧堂中还有一处,藏有特制蜜饯,极其香甜。你乖,倘若一口气喝完了,朕亲手取给你便是。”
吉灵不疑有他,果然便乖乖地接二连三喝完了那碗药汁,抿着嘴直吸气,催着胤禛道:“皇上,答应好的蜜饯呢?”
胤禛放下药碗,顺手拿起吉灵枕边一条帕子,罩在她眼上,这才笑道:“好,朕来寻一寻。”
那帕子甚是厚实,这般罩上来,只能隐隐地透出一点灯烛光芒,此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吉灵想到方才胤禛脸上透出的神秘笑意,心里直嘀咕。
四爷在打什么主意?
忽然唇上一热。
吉灵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
她才反应过来——是胤禛俯身,低头吻住了她。
这是个甜蜜悠长,又温柔缠绵到了极至的吻。
一吻终了,两人都微微喘息。
见吉灵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胤禛低低一笑,扬手一把扯去了那帕子,埋下头,抵住她的额头,轻声笑道:“还苦吗?”
吉灵没有回答,将脸转了过去,藏在了被子里,笑了。
不苦!快甜死了呢!
第158章 手掌天下权
燕禧堂中极安静。
半晌,胤禛抬起头来,两人静静地只是不说话,惟闻外间宫人隐隐洒扫庭院的声音,“簌簌”地忽远忽近,带了几分闲适慵懒的家常况味,听的人倦意上涌,几乎要埋头午睡了去。
厚重细密的帘幕将外间灿烂的日光完全隔绝开,内里只有辉煌的灯烛,将堂内照得亮堂堂如白昼。
这正是一日之中最安闲的时光。
胤禛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吉灵。
他凝神瞧着她手臂上缠绕得密密麻麻的绷带了。
伸出手去,胤禛悬空轻轻拂过那绷带,回想起昨夜凶险的那一瞬间,又想着一路抱着吉灵向后殿赶去,吉灵伤口的鲜血星星点点地洒落在地上的情景。
他的眉头只是紧蹙着。
半晌,胤禛才按住吉灵那只没受伤的手,微微喑哑了嗓子道:“灵灵,你安心养伤,待你伤好了,朕即刻便晋你的位份。”
吉灵微微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瞧着胤禛。
便见胤禛微微一笑道:“晋位分是喜事,你这般吃惊,倒像是不情愿似的——朕有这想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原想着一切总得按部就班,一步步来才是妥帖。又怕你晋升得太快,招致后宫人人侧目,反倒不是一件痛快事。
可如今,既然你为朕护驾了这一次,流了这般多的血,便再没人敢一字闲言碎语,你放心了便是!”
吉灵慢慢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她摇晃了一下被胤禛握住的那只手,眨了眨眼,才迟疑着低声道:“可是皇上……我,我才封了贵人,不足一年,按宫里规矩的话,真的没关系么?”
胤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贴近她耳廓,带了几丝调笑的意味道:“若是旁人,听了自己位份要晋升,只怕早就喜不自胜,山呼谢恩了,朕的灵灵倒是个左思右虑,瞻前顾后的!”
瞧着吉灵的表情变得窘迫起来,胤禛顿了顿,才道:“灵灵,你只管安心养伤便是了,旁的雨丝风片,朕都替你罩着!”
他轻按着她的手,在被褥上轻轻拂过。
又闲闲说了些话,不知不觉间,两人十指交扣。
吉灵只觉得四爷的手指细细在自己掌心勾勒着什么,一笔笔便如触在自己心头,。
是难描难画的温柔
这般时光没过多久,便听帘外隐隐有宫人私语,胤禛听出是御前人的声音,一皱眉,只沉声道:“什么事?”
那宫人煞地顿住脚步,连忙道:“奴才不敢惊扰皇上!只是苏公公在外间一溜儿地道,说是怡亲王已经过来了,一直在西暖阁等着,这会子只怕也有小半个时辰了……”
胤禛剑眉一扬,猛地抬手轻轻敲了敲自己额头,站起身自责道:“糊涂!朕怎的将老十三今日过来之事给忘了!”
……
养心殿前殿,西暖阁。
怡亲王允祥扶着身边仆从的臂膀,一瘸一拐站了起来。
宫人尚未打起帘子,胤禛已经大步抢上前来,有力地扶住允祥的胳膊,关切道:“十三弟,今日如何了?”
允祥见胤禛亲自来搀扶,连忙行礼道:“皇上!不敢劳烦皇上,臣弟惶恐!”
胤禛一把就阻住了他要下拜的动作,搀扶起允祥,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仔细瞧了瞧允祥膝盖,见衣袍虽厚实,又有纹绣,允祥膝盖处仍然微微鼓起,只怕内里肿胀不轻。
胤禛眼中忧色更甚,沉吟片刻道:“朕上个月差人寻来的妙方,连人带药一齐送到你府上的,可仔细用了?”
允祥感激道:“多谢皇上恩典!臣弟早已尝试,不过……”
胤禛手一挥,了然道:“无用是么?朕便让人再去寻,务必要将你这病症拔了根!”
允祥苦笑了一下,道:“这鹤膝风症,从今年春便缠上了臣弟,虽说勉强控制得宜,只是时不时发作,委实厌人得很!万幸只是腿症、尚无头疾目疾,不至于误了正事,皇上……”
胤禛听允祥一口一个“皇上”,便一摆手,道:“暖阁之内,又无外臣,十三弟,你称呼朕四哥便是!”
允祥只微微犹豫了一瞬,便点头道:“是,四哥!”
胤禛展颜一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朗声道:“是了!这才是朕的好兄弟,国之柱石,朕之贤弟!
君臣忠义,原不在嘴上。十三弟,你忠孝纯挚、功成不居,对朕一片赤心,朕如何不知?
朕让你喊四哥,便是要你知道,朕不仅是一国之君,还永远是同你一起长大的那个四哥!”
允祥眼眶微热,只道:“是!四哥厚爱,臣弟嘴拙,惟有尽心竭力替四哥办好事情,方不负了四哥的一番信任与看重!”
胤禛点点头,不轻不重在他肩上拍了拍,瞧了他一眼,才沉声道:“你今日过来,是为了养心殿军需房一事罢?”
允祥抬起眼,瞧了一眼胤禛,道:“皇上……四哥所料不错!臣弟正为了这件事苦恼呢。”
胤禛点头道:“虽是让你去办,却是朕的主意。你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
允祥拱手道:“是!”,略一凝神,便细细道:“军需房既是皇上为了处理紧急军务而设,理事流程应简明干练才是,不可学衙门公文冗杂那一套,白白耽误了时机。”
胤禛点头道:“这话没错,向下说。”
允祥扶着仆从的手,在椅子上腾挪了姿势,才道:“可据臣弟所见,如今军需房中,官员皆从六部抽调,兼而为之,一人一个想法,还尽是些相左的意见!臣弟虽是能统领得住一时,却弹压不住一世。”
胤禛听到这儿,抬手止道:“允祥,朕还当是什么难题呢!原是如此。”
他目光一扬,道:“这事儿你倒不必烦忧,朕到了后面自会替你料理清爽!
朕设军需房,本就是为了解决准葛尔问题,官员们有想法,百人百论是好事。
便是千论、万论,左不过还在朕的养心殿军需房里。”
他倏然起身,负手身后在暖阁中走了几步,忽然便转头,语气淡然地道:“允祥,你是知道的——朕厌烦透了议政王大臣会议!”
允祥低头,知道皇帝的意思是,不满议政王大臣会议分了皇权。
这是个极敏感的话题,饶是君臣、兄弟亲近如斯,却也不能真的肆意畅所欲言。
允祥低了头,只道:“是,臣弟知道!……这是祖宗传了多少年的规矩了。”
第159章 谁家少年郎
胤禛眉目沉沉,走到西暖阁雕花窗旁边。
他清楚得很——事实上,早在顺治年间乃至更前,大清的最高权力机构便是议政王大臣会议。
譬如顺治皇帝福临仅仅六岁,就被推上了皇帝宝座,而他的父亲——皇太极,在活着的时候并没有明确地指定皇位继承人到底是谁。
所以,是谁最终决定了让福临来当皇帝呢?
就是议政王大臣会议。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就是一种各团体领袖共同决策大事的制度。
有好处,也有弊端。
好处是,众人抬柴火焰高,集思广益之后,有助于判断出最利于大家利益的决策。
但对于帝王来说,显然坏处远远大于好处。
最糟糕的一点就是——这种制度,在不断限制着本应属于帝王一人的,至高无上的权柄。
胤禛皱起冷厉的眉峰——无论是谁,无论祖宗的规矩如何,现今是他胤禛坐在龙椅上,这江山也是他胤禛的!
他的臣民,理应以君为天,而不是以各种形势、或明或暗地觊觎着他的皇权,妄图插手,分一杯羹。
这对于他,不吝于一种难以容忍的挑衅。
胤禛记得很清楚:从前康熙一朝,皇阿玛尚在时,为了将权力从议政大臣会议中夺回,他便设立了南书房。
南书房是一个类似于机要秘书班子的机构。能被选中进来的人,都算得上是皇阿玛最得力的心腹亲信了。
而南书房之所以设立的原因,也很简单。
皇阿玛是要以此为核心,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权利中心——帝王的命令高效直达南书房,和议政王大臣会议制度分庭抗礼
而现今的军需房,便等同于从前的南书房。
无论是军需房,还是南书房。官员们都互不统属,全部效命于皇帝,
这样就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官僚之间的拉帮结派。
或许在少年时代,胤禛尚未觉察出来,然而到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在他的身上,越来越显现出了和先帝的相似之处
军需房便是一个例子——既是帝王,便要手掌天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