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也
苏莹那一刻真的是……要不是看他小,这件事绝对不会这样过去的。
弘昭小朋友另一个开窍的表现是,知道自己选择吃食了,不再是给什么吃什么,并且开始有护食的习惯,自己的东西和哥哥们的东西分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他的小脑袋是怎么把那些东西记清楚的——还好这孩子护食归护食,但是如果好言好语的商量的话,他也不是那么护食,不然,苏莹觉得她这个妈妈绝对要担心一下这孩子的以后。
作为占有了社会资源最大的一部分的一员,苏莹对于孩子的未来完全不焦虑,所以所有的提前教育在她这里是完全没有的,往往是胤禛这个阿玛有时候往往看不下去了,自己拎着孩子去启蒙去了。
所以,在三个孩子每天疯玩都没惊动府里的这尊大佛,苏莹就知道,胤禛这里有事了,还是不小的事。
往书房晃荡了一圈之后,发现弘易新拜的师父戴名世戴先生竟然也在,挑了挑眉,离开的时候冲着苏培盛招了招手。
苏培盛往书房里看了看,苦着脸赶紧跟上。
“主子!”
苏莹冲着书房扬扬下巴,“那个不是弘易弘阳新拜的师父戴先生吗?我怎么没看到弘易弘阳也在书房?难道是我看错了?”
苏培盛摸了摸鼻子,“主子没看错,这次是主子爷请戴先生来的,咱们大阿哥二阿哥这不是放假了嘛!”
苏莹嗤笑,“朝堂上这是吵出结果了?”
苏培盛小心赔笑,“回主子,这倒没有,就是皇上封印之前让举荐储君来着。”
“老爷子这一招挺高的啊!”本以为康熙皇帝会因为太子之死而没了立太子的心的苏莹仔细想了想,不禁拍手赞叹,“转移目标成功,试探大臣,试探阿哥们,可惜啊,这过年之前清净了,过年可就不清净了。”
苏培盛小心抬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这过年,谁敢给皇上找不清净。”
苏莹微笑,“还能有谁?过年可是一家团聚的时候,除非老爷子不让阿哥们王爷们进宫给他老人家拜年,不然,清净不了,你说,你们爷着急什么?比他着急的大有人在。”
苏培盛继续赔笑,这福晋敢说主子爷,他这个奴才可不敢,再说了,他在旁边都觉得火烧到眉毛了,也就福晋,唉,还是老神在在的。
在苏莹看来,那些事反正做主的权利在康熙皇帝手里,他们这些人除了谨守自己的本分,听皇帝的令就行,做那么多,主动权又不在手上,谁知道是不是多做多错?想罢,苏莹对着苏培盛摆摆手,“行了,既然戴先生来了,就留下用个饭,咱们府呢,一到过年就事多,今年这事只会多不会少,我让人去给戴先生准备的年礼装一下,等他回去的时候,你让人给顺道送回去。”
苏培盛赶紧答应,继续回去勤勤恳恳的守着门。
书房,戴名世听完雍亲王讲了太子自戕之后的发生的一系列事,捏着胡子沉吟良久,对着雍亲王道,“依老夫看,皇上对这朝堂之事心里和明镜似的,现在之所以抛出立储一事,除了让群臣不再追究太子的后事,还有就是看一下这朝堂的具体情况。”
胤禛挑了下眉,“朝堂的具体情况?和立储完全是两码事!”
“不然,”戴名世喝了口茶,“王爷,不是老夫妄言,这要是在前明,只要立储之事成为定局,就是皇上有什么心思,也绝难有什么改变,太子——前太子也不会走到那个地步。”
胤禛这下好奇了,他对于前朝了解还真不多,知道的也大都是道听途说,“本朝和前朝有什么不同吗?”
戴名世捋捋胡子,“当然不同,前朝虽然有皇帝分封诸子造成的尾大不掉的情况,但是王爷,这些被分出去的王爷一没有参政的权利,二没有领兵的权利,三也不存在后来的皇帝继续加封的问题,唯一有的就是好吃好喝,这都是从大的方面来看,小的方面更是数不胜数,王爷,您再看看现在。”
现在,胤禛想想他们这些皇子,再想想前面的那些王叔以及再前面的铁帽子王们,不禁沉默了,说实在的,他皇阿玛为了平衡各王爷手中的权利,到底费了多大的功夫,他还是心里有点数的,其中他那个八弟的福晋,就是明证之一,都说是八阿哥娶了一个王爷的外孙女,是所有福晋之中身份最高的,就是因为八阿哥母妃的身份太低,是皇上为了儿子着想,可是实际如何呢?身为皇帝的儿子真的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吗?
外人都觉得是八阿哥胤禩占了便宜,实际上,在当初北征噶尔丹,康熙皇帝急需整合所有兵力的情况下,这绝对是利益的一个交换,面上说的再好,噶尔丹败了之后,安亲王岳乐一脉被取消谥号、降爵安郡王的下场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些年,康熙皇帝各种手段齐出,现在还掌兵的铁帽子王爷和宗室到底还有多少都值得存疑一下。
这些东西说到底都是八大贝勒时期的一种遗留,这种遗留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虽然让满人有了凝聚力,但是也会给皇帝造成一种掣肘——当然了,这一点对当今康熙皇帝来说已经不是问题了,至少在三藩沙俄噶尔丹之后,还真的没人会对他真要做什么产生什么异议,以废太子一事为证。
可是这对康熙皇帝来说没什么影响,不代表对继任者也没有影响啊,不提朝堂之中本身存在的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就是他们这些皇子阿哥,哪个人身上没有几个包衣门客被举荐到朝堂之中为官的?就是被幽禁在府里的大阿哥,据胤禛所知,他的包衣奴才那官依然当的风生水起,听命于谁还真不好说。
而在这方面,胤禛自己本人也是如此。
这些力量一一算下来,直接把朝堂分成了一个个的利益小团体,下一个继任者上位了,这朝堂听谁的估计都成问题了——这么一想,胤禛都开始怀疑他想要争夺储君之位的正确性了。
戴名世看雍亲王皱起的眉头,轻声咳了一下,“王爷要争夺储君之位,这胜算应该是极大的,但是,争夺成功之后,问题也很大。”
胤禛手指敲了敲桌子,“先生请说,愿闻其详!”
第128章
戴名世将桌案上的《资治通鉴》拿在手中, 问道, “王爷,您觉得什么样的太子才算是一个合格的太子?”
胤禛惊奇道,“这太子在先生眼里还有合格不合格之分?”
戴名世理所当然道,“自古以来, 帝王都能大体分为分英明、守成、平庸、昏庸四种,太子这一国储君只能分为合格、不合格。”
胤禛觉得致力于当史学家的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他倒要听听, 这是为何,“先生能说一下这其中有什么不同?”
说起这个,戴名世立马精神焕发, “当然不同, 但凡帝王,文治武功皆有, 才能成功铸就盛世,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无不是如此,而守成之君在老夫看来也是一个美誉, 要知道,前人打下的江山,后人如果能把这片土地上的人教化好,就可以称之为守成, 在老夫看来,守成的皇帝守的好就可称英明,比如当今圣上, 他的文治武功哪一项不能称之为英明神武,而守的不好就只能称平庸了,至于昏庸,唉,不讲也罢!”
对于无时无刻都记得拍马屁的人,胤禛抽了抽嘴角,“所以说,最后成了皇帝的储君就是合格的,没有做皇帝的就是不合格的?”
“王爷高见,就是如此!”戴名世高兴极了,“不过,不合格的太子各有不同,合格的太子除了前明的正德皇帝,大都具有三个相同之处。”
胤禛,“……为什么前明的这个皇帝要排除在外?”
“很简单,正德皇帝的父亲只有一个妻子,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长大成人,他做太子时可是真正被宠大的,难能可贵的是正德皇帝在前明的皇帝之中堪称英明的皇帝。”戴名世说起正德皇帝,脸上的那种光,也只有在拍康熙皇帝马屁的时候有。
戴名世的一通话让胤禛对这个前明皇帝有了浓厚的兴趣,并决定一定要看看宫中存放的那些关于这个皇帝的记录,“除此之外的呢?”
戴名世在对面之人的目光下,淡定继续道,“大多合格的太子,一要能忍,二要会孝,三要好读书。”
胤禛忍不住扶额,“……”
“王爷可是觉得这三点没什么难度?”戴名世捋着胡子笑,“忍是忍住对权力的欲望,但并不是一点也不追求权力,此间分寸只要掌握好,已算初步合格,这第二,孝是要该孝的时候孝顺,该坚守原则的时候,就是不该孝的时候,这时候,还是要唱一下反调的,这一点掌握好,父子关系才会和谐,不会反目,还让……看到储君的本事,知道这个储君没有选错,至于最后的好读书,这个可是一个能进能退的好方法啊!”
胤禛若有所思的摸着桌案,这说白了就是要处理好朝堂和父子之间的关系啊!
“前太子,在先生眼里前太子是哪里做的不对?”
“前太子?”戴名世捏了捏胡子,严肃道,“前太子最大的错误,其实是当初索额图犯下的,索额图所定的制度有很多都模糊了君和储君的界限,并在太子已长成之后不知继续放任,而太子本身的错误是没有明白储君之储的真正含义,储,本来就是收敛、藏,只有时候到了才会拿出来,身为储君,他偏偏要张扬,逾越君权,就是没有做好储君的本分,皇上一废太子之时,就应该把索额图定下的那些太子身为储君的逾越之处也废弃掉!”
胤禛有些迟疑,“废弃掉?把实行了几十年的东西废掉是不是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废掉再改成最适合的不就好了?”戴名世看了看四周,凑近小声道,“王爷,您觉得有这么一个前太子,皇上还敢不敢再立一个储君来和自己争权?”
胤禛表情凝滞,看向戴名世,“所以皇阿玛这一次不一定是真的想要立太子?”
戴名世肯定的点点头,继续小声道,“除非改一改,不然谁做太子,皇上都不会放心,您觉得这朝堂上有人会真的和皇上唱反调吗?”
胤禛无语的按按自己的太阳穴,合着他们这么折腾都是瞎折腾啊!
戴名世摇摇头继续道,“王爷,老夫说句发自肺腑之言。”
胤禛停下动作,看向戴名世——合着刚刚的那些话还都不是肺腑之言啊!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真的挺好奇这老头还有什么话可说的,示意继续。
“这从历朝历代的教训来看,本朝的立储制度都需要改,不然往后不管是谁坐上了那个位子,立储都是一个头疼的问题,这 可不利于储君的培养,储君培养不好,国本动摇安全!”
胤禛把这个躬身而立的老头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摸了摸下巴,“戴先生,要不您写一个修改立储之法的条文?本王帮您送到皇阿玛那里去?”
戴名世愕然道,“这个,老夫提一些小意见还行,王爷可别坑老夫,老夫还要修史呢,王爷您是不知道那明史被那群腐儒改的,正德皇帝都成了只会吃喝玩乐的皇帝了,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此时此刻,胤禛深深觉得让弘易和乌日宁贵拜这个人为师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就会瞎搞个人崇拜,要不是有皇阿玛前面欣赏他的实证在那里,这老头现在还站在这里真是个奇迹!
一家子留弘易乌日宁贵的师父吃了饭,又让两个做徒弟的把他们师父送走,胤禛和苏莹两个人出去消了食,回到房间,面对面坐在那里闲聊,胤禛总算是痛痛快快的把面对着戴名世那个老头子时积攒下来的吐槽欲望喷涌而出。
听完之后,苏莹点点头有了结论,“说了那么多,你都没把戴先生赶出去,看来弘易弘阳这师父没拜错。”
这重点抓的,胤禛瞬间无言以对。
苏莹想了想,问道,“你要往上递吗?”
“福晋觉得要不要往上递这个折子?”其实对于这个问题,胤禛也有点拿不定主意,“咱们家老爷子这心思可不好猜!”
苏莹把手里的帕子放到一边,拿起桌上刚送来的制好的一套十二个的宫灯一一查看,这马上就要壬辰年了,这套宫灯都是以龙为主题的,各个不同,每个都让人叹为观止,看完之后再次感叹一下这个时代人们的心思精巧,把宫灯一一重新摆放好,“要不,你问问老爷子再决定?”
“问皇阿玛?”胤禛挑眉。
苏莹拿出一个自己最喜欢的,让苏培盛把剩下的宫灯拿走给三个孩子送去,然后单手支颐,另一手拨动着宫灯上栩栩如生的龙,“皇上是怎么想的,干嘛要去猜?猜中猜不中都挺没意思的,你呢又觉得这个确实需要改一下,那就私下问问他老人家,既不会给他老人家一个突然袭击,也不会在明知他老人家可能不喜欢的情况下惹人嫌。”
胤禛皱眉,“会不会有点……有点……”
“可能是有点突然,也有点直接,”苏莹偏偏头,微笑,“不过,四阿哥,你觉得你是喜欢面对未知的东西,还是喜欢面对已知的事务?”
胤禛沉吟不语。
“未知和已知的区别其实也就是先知道和后知道的区别,”苏莹抿抿嘴,“先知道,有了心理准备,做什么都不会那么急迫,即使是计划之外的,也不会烦躁愤怒,而后知道,除了需要修改早已定好的计划之外,还有着诸多令人头疼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因为天时地利造成的意外的话,我会有被欺骗的感觉,那样我就会感觉很不爽!”
“所以你喜欢写计划书?”
苏莹微笑,“可能吧,不过,做好计划书之后,看着计划书从雏形一点一点壮大,然后被一点一点的完善,即使中间要经历很多次的微调,到最后成就感满足感爆棚,让我觉得中间费得一切心力都是值得。”
“说起来,福晋你写了那么多计划书,做了多少了?”
提起这个,苏莹就觉得沮丧,“别提了,十分之一都没,四阿哥,你要去和老爷子说修改立储的时候,记得问一下钱庄的事。”
引火引到自己身上的胤禛能怎么办?只能点头表示一定会记得去问。
本来只是对当太子然后以后当皇帝感兴趣的胤禛,就这么的莫名其妙的被扭到了修改立储制度的方向上来,这件事从头到尾,胤禛都觉得挺莫名奇妙的,经常还自问一下,他到底是为什么就变成了一定要去管这件事?
在戴名世的修改立储方案被送过来之前,胤禛经历了一场一场的自问反问,中间觉得应该把这件事抛到一边更是数不胜数,毕竟,这事要是费了偌大的力气做成了,到最后,他没成为太子,这不就是为他人做嫁衣吗?
种种思绪在脑海之中打来打去,造成了严重的睡眠不足,这要不是一不用上班上朝,二不用待客,就他这精神状态,弄出个殿前失仪,绝对是小意思。
戴名世的方案在大年三十之前终于被送到雍亲王府,苏莹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总算是松了口气,她一个孕妇每天还要担心一个正常人睡不睡得着,也真是醉了。
第129章
戴名世的立储修改方案, 苏莹也看了, 基本上就是先论证了储君对于整个朝廷的重要性,然后就是从朝服到跪拜再到朝政上,把索额图制定的那些规矩一一的降了规格,同时还对太子对于朝政的影响进行了限制。
其实就这些方面来看的话, 可以说成为了太子,除了有了一个储君之位, 这权力还没胤禛的这个雍亲王的亲王大, 看得胤禛那是眉头直皱。
苏莹看了也觉得这些根本不符合太子应有的权利,不过,想一想前太子, 就是因为权力过多过大造成了最后那样的结果, 既然如此,做出这样的限制也情有可原, 但是太子的权力太小也不符合太子这个身份啊!
皱着眉头想了很长时间,苏莹戳戳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胤禛,“四阿哥, 要不,你往上再加一条?”
有点失望,正在考虑要不要给皇阿玛看的胤禛正拿不定主意,闻听此言看向福晋, “往上加一条?加什么?”
苏莹偏着头眯着眼睛想了想,“比如,储君可以提议利国利民之策, 经皇上同意之后,由身为储君的太子先行试着做做看,行之有效,可以推广到全国,比如那个银行计划啊!我就想到了这个,反正太子必须得有让其他人觉得特殊的特殊之处!”
胤禛伸出手指头捏了捏对银行念念不忘的福晋的脸,“那就这么加,有这么一条,想做什么事只需要皇上同意,而不用满朝文武同意,嗯,妙!由此,可看出储君的能力,考验储君也行之有方有法!就是不行,影响的地方也有限!太妙了!”
苏莹把胤禛的手扒拉开,“曹颙这个人理财真的很有天分啊,这样的人就应该物尽其用,可千万不能再让皇上扔去做暗探头子了。”
回京之后,胤禛也曾经抽空专门见了曹颙,有几分他父亲的风范,想了想道,“曹连生有这样的天分,曹寅现在在京城,我找个时间问问,他要是同意的话,就先把曹连生放到户部历练历练,算来,曹寅的两个女儿都成了王妃,皇阿玛对曹氏一门也算是恩赏有加!”
苏莹拍了拍胤禛,不满道,“王爷,人家自称连生,你别跟着叫行不,他叫曹颙。”
胤禛撇撇嘴,“咱们老爷子可是把曹寅当作自家人,曹连生比咱们儿子也没大几岁,算晚辈,我这个长辈怎么叫都是可以的。”
“行行行,你这都自称长辈了,”苏莹无奈的摸摸脸,“我本来还想着我还年轻呢,合着已经老了。”
胤禛对这个可坚决不认,“老?你可不老,你要是老了,爷可怎么办?福晋,不是我说,等你什么时候用你的那些珍珠粉了再来说老。”
苏莹翻翻白眼,“四阿哥,不就是咱们在行宫上街的时候人家说错话说我是你的小妾嘛,我一明媒正娶的福晋,我都没生气,你看你,记了这么长时间。”
不提起这个还好,提起这个胤禛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那个还不是最可恶的,可恶的是另一个,叫我就叫大叔,叫你就叫姐姐,爷还不能生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