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观儿媳们争奇斗艳 第106章

作者:吴漾 标签: 欢喜冤家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漫长的空白过去。

  也不晓得自己是到了黄泉还是到了阎王殿,竟听到了最后这段人世里,最想听到的声音:乔正堂的训斥,大哥的劝诫,二哥笑嘻嘻地喂我吃莲蓬子,嫂嫂们唱着小曲儿带我去南山泡汤池。

  “哎,醒醒啊小祖宗!马上就有你爱看的焰火了!”

  我循着声音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睑。

  脚下是燃着地火所以微微烫脚的地板,手上是用兔毛毛皮包裹着的小巧手炉,身上穿着厚重华丽的白色貂毛氅衣,脚下的新鞋鞋尖上有大嫂亲手缝上去的绒花毛球,手腕上戴着二嫂送的蝴蝶手镯,脖颈上还有乔正堂给的金灿灿的平安锁。

  大哥穿着衣袖处绣有小山纹样的绸袍,与乔正堂坐在正厅中央相对下棋。大嫂二嫂早就穿好漂亮的披风、打着亲手画的灯笼在厅外廊下嬉笑着望天空,灰毛小狗懒洋洋地趴在我脚下,二哥把胳膊垫在我肩上,手里还端着一盘香气扑鼻的枣泥酥。

  “虽然出锅有一会儿了,但还热呢,快尝尝!”这般说着就捏起一块填进我嘴里。

  酥酥的外壳被牙齿咬开,酸甜软糯的枣子馅儿落至舌上。

  我恍恍惚惚地抬头看二哥,不晓得为何去了江南的他们又出现在乔府的宅子里,不晓得满屋子的热闹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我幻象出来的。

  二哥也往自己嘴里填了一块儿,眉毛飞舞着,同我自夸道:“超好吃对不对?”

  不远处,正在下棋的大哥得意一笑:“承让了。”

  “为父竟连输三局,你都不晓得让一让,说好的大孝子呢?”乔正堂虽有不满,但整个语气却还是喜气洋洋的,“现在几时了?”

  话音刚落,就见厅外一道光束冲向蔚蓝的天穹,在万里高空炸开蓬勃绚烂的焰火,倏忽间,夜色成幕布,如绣满天星。

  他站起来,捋着胡子走到我身旁,变戏法似的掏出两个硕大的金元宝放我掌心上,然后抬手抚了抚我的脑袋:“子时已过,吾家小阿厌十八岁了,该长大了。新的一年,多吃多胖,少气为父。”

  二哥放下点心,也把爪子伸出去,还嘿嘿地笑:“爹爹,我不气您,我的呢?”

  乔正堂瞪了他一眼,捂住自己圆滚滚的袖袋:“给两个儿媳准备的,你要什么?”

  我看着手心里两个金元宝,就这样猝不及防落了泪:“父亲大人,我是不是在做梦?”

  乔正堂:“……”

  乔正堂:“为父平素里待你太苛刻了?怎么得到两个金元宝就成了做梦,还哭成这样?”

  *

  此后,又经过了一些波折,才确定自己回到了十八岁,又可重新活一遭。

  一开始确实记着姜初照的仇呢,不惜给祖宗磕头,不惜把乔正堂惹哭,也打定主意做先帝的皇后、姜初照的后娘——谁让他上辈子对我那样。

  可转眼又四年过去。

  我早就没了报复的快感,也没有当太后的心了。

  郁郁了一整个春日,思索该怎么解决当下的难题。

  到今日太阳再次落山时,听到他不按套路出牌,大胆放肆地问我为什么还不喜欢他。

  纵然让我很无措,但这个问题却像是一支利箭,刺破这几个月的混沌,让尘封心底的往事和闭塞消沉的情绪争前恐后地从裂口处挤出来。也让低迷了一整个春天的我终于下定决心,揭开遮遮掩掩的帘障,让早就想过的打算得以见到天光。

  这打算就是:我想离开。

  是的。

  我早就不想继续做太后了,不想身居后位颐养天年,也不想观儿媳们争奇斗艳,不想困在这宫城中耗尽接下来的时光,也不想尽心尽责地做姜初照的后娘。

  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得比上辈子更长。

  所以想早些离开,赶在宿命追上我之前,去北疆,去江南,去西疆,看成片成海的葡萄串。

  管他今生是不是虚妄的,是不是幻想的,是不是在做梦。

  就像四年前我按照自己的心意进宫做了大祁的太后,我现在也想按照自己的心意从这里离开,做我想做的,行我欲行的,让自己过得爽。

  如此才不负我重活这一场。

  之前,我总是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和措辞,现在,终于有了借口,因为我不能同他搞这样令天下人不齿的感情,所以我可以顺理成章地以维护天子名誉的理由,从这里离开。

  多谢姜初照啊。

  感谢他先于我暴露出离经叛道的一面,让我找到了一个支撑,也寻到了一个借口,可以不必困在这里,继续做孤独的太后。

  *

  我精神奕奕地走出书房,衣袂带风地跑到果儿面前。

  正在点灯的她被我这虎虎生威的模样吓了一跳,手上的蜡烛差点掉下去:“太……太后怎么了?”

  “哀家好了!”我大手一挥,荷叶边的大袖滑落胳膊肘,舔着白牙露出奸笑,“给哀家准备一桌酒菜,酒要香,菜要硬,哀家现在超级饿!”

  吃饱了饭,才能好生盘算一下,到底怎么才能从这皇宫里滚蛋。

  *

  好吃好喝养了十多天,到了五月,我整个人已经胖回了过年前的样子。

  找了个天气暖好的日子,换上夏日穿的青绿长袍,趁着姜初照去上朝,果儿去见季向星,我一个人出宫,轻车熟路地到了文雀医馆。

  正在医馆帮忙的高婕妤看到我,举着小药匙怔在往来的看病人里,因未施粉黛而显得格外胖乎乎白嫩嫩的模样,要多呆萌就多呆萌。

  “文夫人不认识在下了?在下姜公子。”我捞过她空着的另一只手,顺便摸了一把。

  啧啧啧,出了宫过得果真是滋润呢,连小手都嫩得跟刚出锅、抖一抖就能晃出汁来的水豆腐一样。

  许是太久没有见到我,高婕妤一时激动,膝盖竟软了下去,作势就要给我磕头。

  我赶紧揽住她的腰把她扶起来,却觉得她的腰宽了不少,远没有当初打太极拳时那般潇洒蹁跹。

  定睛一瞧,才发现她身上穿的这件医馆工作白袍有些宽松,而且腹部微微有些外拢。

  “这是怀了小家伙?多大了。”我欣喜抬眸。

  高婕妤羞赧地点头:“四个月了。”

  此话让我略有些恍惚,但不远处的文修允已经闻声走过来,先把她娘子的手从我手中捞回去,然后才勾了勾唇角同我打招呼:“看姜公子已经穿上了夏袍,面色也瞧着红润了不少,想来寒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摸她娘子叫他发现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于是讪笑两声道:“是呢是呢,好利索了。”

  “那这次来是找清许叙旧?”他又笑。

  “不,来你这儿瞧一瞧,有没有那种药,”我嘿嘿笑着,指了指后院,“有些不好在大庭广众下讲呢,不如去那儿聊?”

  *

  “诈死的药?”文修允斟茶的手顿了顿,转瞬冷漠了神色,把茶壶放置石桌上,正襟危坐批评我道,“太后这是小说册子看多了,所以想出了这种昏招?”

  我忧愁蹙眉:“所以没有这种药?”

  高婕妤不满地戳了戳文修允的胳膊肘,咬着小白牙气道:“你好好同太后讲话不成吗,你这样会吓到她。”

  文修允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了,甚至对我挤出了一个笑,只是笑容有些生硬,像是画好了糊脸上去的:“诈死的药就是麻痹全身的药。但这药百害而无一利,除非要开胸开膛让病人先行失去知觉,否则是不会给病人用这种药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高婕妤,呼吸几次,强行压住自己的脾气:“恕草民直言,太后这体格,麻痹过去就可以直接准备后事了,不必等着诈尸。”

  高婕妤叹了一口气,面露忧色,跟着劝我:“太后,陛下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听闻诸多姐妹都已离开皇宫,太后何必走这步险棋,直接同陛下讲你想离开不好吗?”

  我默不作声。脑海里全是潮湿的雨夜和南下的客船,以及他好不容易答应后,又早就写好了送给姜域的信件。

  当然,还有那句——“你为什么还不喜欢我?”

  “太后,”文修允抿了几口凉茶,再次开口,语气已平静了许多,“你或许是想让陛下彻底放手?但看你二人在一处时,陛下瞧太后的眼神,就晓得不管你选择何种方式离开,他都不会真正放下。而‘离世’这种方式,大概是他最不能接受的那一种,若骗得急了,他随你去了也有可能。那时,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的你,若是听闻陛下辞世的消息,就问你难受不难受。”

  我轰的一下站起来:“他怎么可能死,他是皇帝!”

  文修允懒散地靠在竹椅上,还把他的小娇妻揽进怀里,作出人生赢家的模样故意气我:“人都会死,不要以为别人喊他万岁,他就真的能万岁。”

  我被他这话噎了一下,咬牙硬撑了三秒,没想出有力反击的话,于是又尴尬地坐下:“诈死只是我想到的其中一个办法。”

  文修允搓了搓耳朵:“还有多少办法,太后都说出来吧,让我夫妻二人听一听有多可笑。”

  我:“……你这里有吃了能把一个人彻底忘掉的药吗?”

  他露出看傻缺一样的眼神:“没有。”

  我:“……那有没有吃了能一下子回到二十岁以前的药?”

  他不止像在看傻缺,甚至想踹这傻缺一脚:“太后当这里是阎王殿吗?没有。”

  我也急了:“那把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迷晕,让他睡个一天一夜的药总有吧?”

  文修允扶正他的小娇妻,甩开衣袖大步走向医馆,再回来时拿了三个小药包和一坛京城烧刀子,递给我:“蒙汗药配烧刀子,这是杀驴前把驴迷晕的方法。”

  我呆了片刻,赶紧站起来,点头哈腰地接过:“其实一包就够了吧?他这体格虽说很强壮,但比起驴来还是细皮嫩肉的,不如驴耐搞哎。”

  “三包都拿着吧,”文修允坐回他娘子身边,哂笑抬眸,“到时候太后手抖死活倒不进去,那还有两包够你霍霍的。”

  “……多谢。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

  我自己很喜欢重生的这个情节。

  希望大家看完也能开心,希望大家被治愈。

  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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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采来

  揣着药拎着烧刀子在街上徘徊了一阵子,忽觉得不想回宫,又无处可以继续溜达,于是决定回一趟乔府。

  实不相瞒,对乔正堂我始终有些不放心。

  到家不多时,独自一人去后湖转悠了一圈,再回前厅时正好看到乔正堂下朝回来。

  他看到我这身打扮就明白我是私自跑回来的,但这一年多来,私自跑回家的时候多了去了,他也就见怪不怪,不再吹胡子瞪眼地责骂我。

  只是我有些意外,因为他开口第一句话跟文大夫几无二致:“怎么穿了夏袍?不觉得冷了?”

  我赶紧上前接过他摘下来的官帽,笑嘻嘻地点头:“对的,好利索了,所以特意回家来给父亲大人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