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观儿媳们争奇斗艳 第112章

作者:吴漾 标签: 欢喜冤家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二哥好像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总是能用三言两语,把封闭在幽暗泥沼里的我拎出来,让我重见天日,让我重归欢愉。

  不远处另一辆马车早已停下,年轻的姑娘和俊俏的公子已经到达海岸,各自脱掉鞋袜后,就见小公子蹲下来为姑娘系起裙角,然后揪着她的衣袖,带她往青蓝的海面奔跑。

  场面太过美丽,让我不由艳羡,于是伸出腿去:“你要不要也帮我把裙边系起来?”

  二哥嗤笑一声,望向大海:“我才不要抢姜初照的活呢。”

  我:“……”

  *

  在海边蔚海城呆了一整个夏日,逛遍了景色各异的海滩,吃遍了大大小小的馆子,迎着晨昏潮汐踩白浪,再去码头买几斤鱼虾回住的地方。

  夜晚在客栈顶楼露天的台子上,浸在舒凉的晚风中,喝新鲜麦芽酿的酒,吃果儿送到我嘴边已经剥好了的甜丝丝的虾肉,看烛火中嫉妒得眼睛发绿的小星公子,再和二哥相视而笑,趁他二人不注意,我俩从顶楼撤离,给两个人谈情说爱腾出地方。

  也结识了许多有特色的人,比如这家客栈的李掌柜,比如对面卖海鲜干货的马老板,比如码头附近专门缝西洋纱帽的刘夫人,又比如她斜对面那个喜欢用贝壳和珍珠做漂亮首饰的张小哥。

  张小哥是这些人里最有意思的,而且是个话痨,每次我拎着鱼虾从他门前路过,他都要喊住我把昨天到今天码头发生的新鲜事讲给我听,且不是白让我听的,听完后他总是送些款式简单的小手镯给我,这时候,刘夫人爽朗的笑声总是能从帽子铺里传过来。

  二哥说海边的秋季很凉很冷,怕我身体刚有好转又被海风刺激到再染上寒症,便决定八月十六日我生辰那天就启程去中原。

  八月十五天降小雨,清早吃过饭后回客栈二楼睡了个回笼觉,再下楼时已是中午,李掌柜说二哥他们仨出去采购特产了。我无事可做,便撑伞去码头闲逛,准备在离开前最后一次看看这时而平阔安宁,时而骇浪惊涛的东海。

  路过刘夫人的店时,再一次看了看里面的帽子,先前我不太喜欢这样的款式,觉得太大太夸张,戴在头上跟斗笠一样。但后来却越看越喜欢,尤其是海天放晴之时,顶着这样一个帽子,就不会被毒辣的日光晒到。而且,它还比荷叶挺阔,比斗笠漂亮。

  这次买了一个最新的秋季戴的款式,帽檐比夏季的窄小许多,帽子上有两朵灰毛绒球,很像姜初照曾随信附送来的那个两朵。只是帽子下面缝了金丝黑线的薄纱,这叫我不是很喜欢,它挡住了我大半张脸,还挡住了我的视线。

  但刘夫人说这是这薄纱才是帽子的亮点,所以不愿意给我拆掉。我有点气,抬手摸了摸帽子上的小绒球,鼓起腮肉跟刘夫人说:“这绒球才是亮点啊。”

  因为薄纱遮挡眼睛,叫我不太适应,所以出门没走两步呢就被两个家仆打扮的人给撞到了,他们匆忙撂下两句抱歉,就去继续往前跑,像是在追什么人。

  我顺着他们跑的方向,恰好看到街尽头一辆马车放下了车帘,远远看着有些老相的车夫调正车身,迅速驶离。似是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海风,于是门帘纷飞,一片紫色的衣角露出车厢。

  马车疯狂地跑起来,最终甩开了那两个人,也离我越来越远。

  身旁,张小哥冲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兴奋道:“方才有个公子可真有钱呀,我店里最贵的那条项链你记得不,就是挂满了珍珠的那个,方才被他买走了!而且,他长得真俊呀。”

  我撩起帽纱笑问:“有多俊?”

  张小哥摸着脑壳嘿嘿笑了两声:“跟你一样俊。而且跟你一样,也是讲京城官话的。”

  *

  九月中旬,抵达洛阳。

  古诗有云:“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但我们来得不是时候,花期早在夏日来时就过去,秋天的洛阳还是很萧索的。

  二哥却很喜欢这里:“自洛阳往东去,是碧水青山,观之心旷神怡,想登高望远,物我两忘;自洛阳往西去,浊流黄沙,望之怆然涕下,想临河读史,古今相思。”

  到底是相处久了的哥哥,我被他这段正经话惊了一跳后,转瞬就懂了他藏在话里的意思:“所以,你不打算在洛阳久留是吗?想继续往西走,还是打算就此掉头,往东回家去?”

  二哥露出惊艳的表情。仿佛自己没长骨头一样,把胳膊搭在我肩上,让瘦弱的我撑住他又有发胖趋势的身躯,望着蓝汪汪的天空嘻嘻笑道:“想你二嫂了。也不知道我家小媳妇在京城做什么,寂不寂寞,有没有想我。”

  “……”

  我就知道成了亲的人靠不住,不过想到他已经陪了我三个月了,就觉得心满意足,于是道:“回去吧,再不回去,你家漂亮的小媳妇可能就被别人拐跑了。你也知道的,京城里喜欢二嫂惦记二嫂的人可不少呢。”

  这话惹得二哥瞬间颤抖。

  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架上一辆马车就朝城门去了。

  我同果儿和季向星在洛阳住了十来日,于城中逛了逛买了些绢布做的牡丹头饰,临走时去书画巷准备买几幅洛阳牡丹的画。

  卖画的女先生说可以在画的落款处也写上我的名字,如此一来,这画中就有“牡丹富贵人”了,寓意很好呢。

  接过先生递来的笔和已经写满了顾客名字的草纸,思忖了会儿,我找了个空白的地方,写了“初见”二字。

  女先生看到后,狡黠地笑了笑:“是不敢多想的人,所以才这般隐晦,连姓氏都不写吗?”

  我微怔抬眸。

  就见她已经麻利地写完了“初见”二字,把画递给我后继续道:“昨日有个客人也如你这般藏着掖着,”她停顿片刻,想了会儿,略遗憾道,“哎呀,忘了他写的什么名字了,只记得是叫什么‘凡’的。”

  我捏着画卷,笑道:“名字里有‘凡’的人还挺多的呢。”

  她点头,继续招呼了另外的客人,所以仓促地说了句:“不是你想的那个‘凡’。”

  但到底是哪一个,她也没有告诉我。

  *

  十月初,抵达长安。

  季向星说:“建议姜公子不要继续往西疆走了,进了十月,西疆气温极低,还时常下雪,古道被覆盖,很容易走错方向,困在沙漠里被冻死很正常。”

  我赞成他的提议,兴致勃勃道:“咱们就租个有烟道可烧地火的宅子,白日里出去吃喝玩乐,晚上坐在地板上喝酒行令,一直住到开春再去西疆。”

  到底是辉煌了几百年的大城市,长安城中应有尽有,我们很快就租到了想要的宅子,虽然不大,但却是个二进的院落,前厅和茶室用来会客,后院用来居住,装修也是古朴中透露着讲究,宅前有桂,院后栽橘,茶室有琴,卧房有书。而且每间屋子都可以烧地火,房主还帮我们备下了一整个柴房的木炭——完美满足了我们一切需求。

  然后拿着我们给的租金,带着他的美人娇妻,回川渝老家过年去了。

  我翻出二哥留下的《深海食游记》中专门记载长安美食的那一卷,递给果儿:“果儿选选自己爱吃什么,咱们今天就开始贴秋膘!”

  本以为她会选个烤全羊、牛火锅之类的,结果这丫头竟然选了一家揪面片。

  小姑娘理由充分:“在京城时,陛下曾和太后去吃过。回来时念念不忘,经常给果儿和苏公公讲那揪面片有多好吃。果儿听到后超级馋,这次好不容易来了长安,一定要先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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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你说

  揪面片店在翠华小巷,巷子极深,但来这儿吃面的人却一点儿都不少。等待老板给面片盛腊汁肉浇头的时候,果儿乖巧地称赞了一句:“您这儿生意可真好。”

  “哟,听您这口音是打京城来吧?我这店可是上过深海小饕餮写的食游记的,”老板说着说着就满脸自豪,给我三人的浇头也比旁人的多了几两,他顶着一张国字脸憨厚地笑,“昨儿还有个京城来的公子也专门到店里吃面呢,说比京城西市北巷的那家还要好吃一些!”

  此话惹我接碗的手都顿了顿,正要问一句那公子什么模样呢,就见老板已经领着果儿去往里间。

  他边走还边介绍:“您三位打扮得讲究,所以来里间吃吧。昨天的公子就是在这儿吃的,吃过后很满意,还给了不少赏银!说让时常打扫这里间,他夫人极爱干净,日后要是过来,就能在此吃得更开心。”

  我约莫羡慕了一下那位夫人,她夫君吃个揪面片都要惦记着她。

  入眼处,果儿已经掏出二两银子塞给老板,还甜甜道:“多谢您啦,我家公子也很爱干净呢。”

  *

  长安十一月,朔风四面起,河上三尺冻。只是气候有些干燥,不见京城冬日那般密集的雪降。

  吃过早饭,打开箱子,拿出花貂帽子和白狐毛氅,带上果儿和季向星去长安大乐坊观歌舞。

  长安跟西域往来密切、贸易频繁,不同民族、不同肤貌的人在此汇聚,为长安添了不少异域风采。就拿大乐坊来说,这里表演歌舞的姑娘们有一半都是西疆人,甚至是还有几个是打西洋来,她们与京城的姑娘不同,其妩媚与热烈、奔放与火辣都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歌舞和人融为一体,浑然天成,叫人观之会觉得她们天性里是如此,日常中也是如此。

  大乐坊中摩肩接踵人满为患,但果儿有钱,所以我们能有椅子坐,且椅子还挺宽敞的。在温暖如春的室内呆了一小会儿,我已经生出不少汗,于是取下帽子和毛氅搭在椅子扶手上,接过果儿递来的果盘,嚼着酸酸甜甜的葡萄干,看穿着清凉的美人们身姿摇曳,脚步飞旋,就觉得此时此刻,千金不换。

  直到乐舞结束,我的目光还钉在美人们柔韧的腰肢上不肯收回来,果儿提醒我要走了,我才摸出腰后的帽子戴头上,又抬手往椅子上摸了摸——

  这一摸就发现不对劲了,转过脸去,看到扶手上空空荡荡,莫说整皮的毛氅了,连根狐狸毛都没发见。

  我腾的一下站起来,整个人都有些抖。

  许是被我吓了一跳,果儿凑上前,左右看了会儿,当即握住季向星的手,慌张道:“公子的毛氅丢了。”

  季向星到底是武林高手,只撂下一句“在此等候”,就如飞矢一样跑出乐坊大门。

  剧烈的震惊过去,眼泪就慢慢涌出来,我已顾不得自己还是男儿打扮,顾不得丢人不丢人,蹲在地上捂住脸嚎啕起来:“是他送我的,我竟然给弄丢了……呜呜呜……我花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才等到他送我毛氅,都不舍得时常拿出来穿呢,就这样丢了。”

  身旁还没走的看客围呼呼啦啦地围过来,有笑话我的,有同情我的,也有感慨这乐坊中鱼龙混杂的,还有一个咬牙切齿点名道姓地说:“我看就是白小鱼偷的!”。

  果儿蹲在我身侧,轻抚着我的背小意安慰我:“季向星可厉害了,他肯定能追回来。”

  一个时辰后,围观的人早就散去,跳舞的姑娘却都聚在我身旁,一个接一个地表演才艺哄我开心——都是果儿花银子雇来的,具体多少钱我也没问,但看她们都主动拉过我的手叫我摸她们一摸,就晓得果儿这波很是破费呢。

  季向星终于回来了。

  白狐毛氅没带回来,倒是带回来一个戴着大毡帽、裹着灰棉袄,左手捏着一把抹料刷,右手攥着一根烤羊腿的姑娘。

  “这位就是传闻中的姜公子吧?我叫白小鱼,对面烤羊肉串儿的。对不住了对不住了,吃羊腿不,特意烤来给您赔罪的,”她说着就想往我身边凑,还笑出小白齿、月牙眼,一脸讨好的模样,“看您这穿着打扮就挺有钱的,应当不会在乎这一个毛氅的吧,嘿嘿嘿,就当做救济在下了行不行?”

  我被浓重的孜然味给熏得脸颊一皱,身子后退半分,酝酿着熊熊怒火打算一鼓作气把她骂死。可下一秒,忽觉得哪里不对,再抬眸去看她,便被面前这张面皮激得倒退了两步——

  “你你你……你是那个西疆女!”我浑身发颤,脱口而出。

  她愣怔片刻,耸了耸肩,冲我眨眼:“您之前见过我?我确实经常去西疆,但我其实不是西疆人哎。”

  我警觉:“你还认识我吗?”

  她皱眉尬笑:“我要是认识您的话,还用得着偷您的毛氅换钱吗?我直接跟您借钱不是更好吗?”

  想到她上辈子贴在姜初照怀里扭来扭曲我就够难受了,她又提到了毛氅,简直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手指攥了好几次,强行压住怒火,咬牙道:“你把毛氅卖给谁了?”

  她倒是很会,放下料刷羊腿,给我当场下跪,还隔着毡帽磕了几个头,然后扬起脑瓜,勾唇露齿,堆满讪笑:“实在是不认识呀,刚走出一条街就遇到他了,他一眼相中了我手上的毛氅,还问是从哪儿得到的。”

  果儿追问:“你怎么回答的?”

  白小鱼:“说从西疆贩来的。”

  我立刻暴躁:“你怎么能骗人呢?”

  白小鱼委屈:“那我……我总不能说这是从大乐坊刚偷来的吧。”

  我更气:“他现在去哪儿了?”

  “问了些话就坐上马车往城东方向去了。”

  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何如此执着,但就是隐隐觉得错过了什么,心中也浮出些遗憾,于是愈发想把事情问明朗:“他问了什么话?”

  白小鱼怯怯看我,小声嘟囔:“他问我毛氅是从西疆什么地方贩来的,我说高昌。他又问什么时候贩来的,我说今年五月。他就冷笑一声,说我讲谎话。我说记错了,是去年五月,他就笑得更冷更瘆人了,像是要把我掐死。我说不卖他了,他就扔下金子,抱起毛氅上了马车,临走时还骂了我一顿……”

  我皱眉:“骂什么了?”

  白小鱼低垂着脑瓜,毡帽之下的脸蛋委屈巴巴:“说我把他的毛氅弄得全是孜然味。说他最讨厌孜然味了。要不是很宝贝这毛氅,都恨不能把它连同这孜然味一起烧掉。”

  说到这里,唇角错了错,下一秒就大哭出声:“哇——我主业就是烤羊肉串的嘛,当然有孜然味了,他凭什么这么说我,呜呜呜……”

  我:“……”

  我:“给你的金子呢?把它赔给我。”说罢伸出手去,抿嘴睥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