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漾
陈太医身形一僵,赶紧磕头:“太后误会了……老臣未曾误会您和六王爷,老臣纯粹是怕了六王妃啊。”
我懵了一下:“六王妃怎么了?”
陈太医苦恼地摸上胡子,恐是因为太紧张了,一不小心还薅下来几根:“万寿节后,陛下曾派臣去王府为六王爷……为六王妃请脉,六王妃把臣请到了王府中的凉亭里,却拒绝诊脉,反而一直跟臣探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关于宫寒的问题,”陈太医提到这个就忍不住发抖,像是真的被邱蝉给吓坏了,“王妃从医书上看到一个解法,说是主动妊娠,把这寒毒过给胎儿,等到妊期结束,瓜熟蒂落,母体就不会受宫寒侵扰了。她问我这个法子是否可行。”
这句话当真击中了我,叫我猛地抬眸,把端庄得体悉数抛诸脑后:“这是什么狗屁医书?那可是活生生的孩子啊,真把他当成瓜了不成?!”
“唉!王妃当真胡闹,”陈太医痛心疾首,“还说自己看到这书晚了,若是早些看到就能提前一试,然后又说也无妨,反正还会生第二个孩子。”
我已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想来陈太医也是有心理阴影的,所以他也颤了好几颤:“当时把臣吓得差点栽下石凳。臣好说歹说,才把她这念头给掐断,生怕她过几年生第二个孩子前,做出些什么来。”
我把手隐在衣袖里,掐了掐指腹,企图隐去自血脉涌入指尖的不适,可某些念头被前尘往事勾住不断往外揪扯,牵连得我头皮发麻。
“她可有提到哀家?”几番纠结后,我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说出来才发现,我确实很怕听到某些回答。
“并没有提到,”陈太医回忆道,“不过,王妃倒是嘱咐了,不让臣跟王爷说。唉,当然不能叫王爷知道,那可是他的骨肉啊。”
我却还是不太放心,皱眉严肃地吩咐道:“明日你再去给王妃请个脉。并且要假装不经意地谈起来,说哀家入宫后,时不时泡汤池、沐药浴,寒症已经差不多痊愈了。以此告诉她,有些病会有别的解法,千万不要做傻事。”
“嗯,臣知道了。”
*
哀家忽然有一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
自从提到了孩子,哀家整个世界都不安宁了。
先是担忧姜初照不行,后是担忧邱蝉犯抽,然后就是今日,毒解病消后的皇后,带领了整个后宫的美人们过来,跟哀家进行了一场讨论,主题就是关于皇嗣孕育一事。
事实证明:催儿女结婚生子的家长,注定了会被子女嫌弃,且心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如意。
这道理我悟得太晚了。我只想着当祖母后,三世同堂之乐,子孙绕膝之爽,却忽视了儿媳们在进行此事时的艰难,尤其是在姜某照还不行的情况下。
皇后一定是被“姜不行”给骂过了,所以言语间难掩愁苦:“母后让臣妾拟一份侍寝的计划,臣妾即便是拖着病体,也尽心尽力地完成了。但陛下看到后却大动肝火,自此不但不见臣妾,连其他姐妹也一并拒之殿外了。”
我把过错揽过来:“是哀家欠思量了,让皇后受了委屈。”
已经瘦了一些的娴妃也闷闷不乐:“那日,臣妾也是听了太后的话,才去成安殿,但陛下把臣妾……请了出去。”
我反思且痛定思痛:“哀家以后不再给大家出这样的主意了,你们全凭自己本事吧。”
但说完这句就觉得很难过。
她们即便各自发力,各显神通,姜傻狗不行不还是完求吗。
想到这里,就很希望姜初照只是“结果”不行,该坚强的时候还是能坚强起来,不然儿媳们不是太不幸福了吗。
当然了,某些事离开男人也是可以完成的。
所以你说,哀家要不要跟她们普及一下女子和女子之间的爱情故事?
还在反复衡量之中,禁足许久终于被放出来的云妃悄悄举手了。
看到她想说话,哀家就重归欣喜——主笔大人知道得多,她一定能有好的办法!
“云妃有什么话想说?”我倾着身子,作迫不及待听君教导之状。
她眉目间万般明媚又分外清明,如晨间云蒸霞蔚之时,撩过花枝柳梢又融入泉水的轻风:“臣妾有个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请问!”
“我们亲爱的皇帝陛下,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
#闲观随记#
24.
【葡萄】
少年躺在葡萄架下,枕着胳膊翘着腿,问道:“苏得意,明天你就回京城了,你说该给阿厌带些什么好呢?”
苏得意往嘴里填了几颗马奶提:“葡萄酒?葡萄干?”
少年好像不满意:“你说怎么把鲜葡萄带给她呢?”
苏得意:“挖棵葡萄苗给她?”
少年翻身起来,目放精光:“好像可以!”可转念一想,就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她什么都养不活。”
苏得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少年又躺回去,忧愁道:“下次你来的时候,问问她行吗?”
苏得意:“问什么?”
少年别过脸去,耳尖微微泛红:“问她愿不愿意来西疆……吃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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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很好
云妃说这句话的时候,哀家不但没有从她那张清丽的小脸上看到任何的憾色,反而从她暗抽的唇角中,瞧出了些欣喜。
哀家还没来得及批评她,满殿的嫔妃就先炸了。
大家本来还把“进宫以来就没侍过寝”的心事各自藏着,结果因为云妃在旁边点的这一把火,最后一层窗户纸都被烧穿了。大家交头接耳,推心置腹,你来我往,信息一交换、一汇总,这下都确定了——她们的皇帝陛下好像真的不行。
炸过之后,空气都安静了。
你不开口,我也不开口,就这么互相绝望地瞧着彼此,整个凤颐宫都尴尬得要命。
云妃又举起小手:“太后,您知道陛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行的吗?是我们这些小姐妹进宫前,还是进宫后呢?虽然他是皇帝,不存在欺瞒一说,但臣妾们多少也需要一些这方面的生活,嫁进来之前还是有所期待的,现在陛下行还是不行成了问题,这让臣妾们多少有些难过哎。”
她就是这么睁眼眼睛扯淡。
真正难过的,如皇后,如娴妃,如容妃,如常婕妤,这会儿都开始偷偷抹泪了。就你还在这儿举手发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别以为哀家看不出来!
我正要开口,把陈太医的话说给她们听一听,好让她们稍微安心,没想到余知乐站起来了。
“太后,臣妾有话想说。”她看着我,眼里透出些坚定。
我垂下眸子:“你讲吧。”
“臣妾侍过寝了,”她朝这个大殿抛出一个惊天巨雷,自己却像是踩在了云头上,周身都飘着凉飕飕的空气,神情亦是冷淡得不像话,“陛下很好。比各位姐妹们能想象的,还要好。”
不知旁人如何,哀家反正是被这雷震得不轻。
懵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还是非常欢喜的。
这感觉就好像被闭上绝路不得不跳崖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长了翅膀,能飞起来了一个样儿,整颗心都被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带来的欢愉给填满了。
怕自己听得不对,空欢喜一场,就又跟余知乐确认了一句:“陛下果真很好吗?”
她比方才还要冷静,目光中的坚定如水成冰、如火成炬,不抑反扬,不衰反盛:“果真。”
皇后站起来,拍了拍余知乐的肩,一手扶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握上她的手,虽然在嗔怪她,但言语间却全是感动:“容妃真是的,第一次侍寝过后,应当来丹栖宫跟本宫说一声,我好帮妹你记着日子呀。”
余知乐眉眼轻敛,俯身行了个礼,却因为被皇后扶着手臂,动作便不得不轻微了许多:“臣妾并非故意隐瞒皇后娘娘,只是听闻皇后身体抱恙,所以不敢打扰,想等您痊愈后再过去同您说。”
皇后点点头,缓而慢地转身,瞧住了娴妃,眼神从温如春光变得冷若箭镞。
娴妃眼角还挂着泪呢,被这眼神一激,眼泪瞬间消散,腾的一下站起来:“皇后为何以这种眼神看臣妾?”
哀家准确无误地接收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宫斗信号,姿态瞬间昂扬,精神陡然焕发,这几日备受压抑和煎熬的心终于又积极有力地跳动了起来。
我伸出手想摸一把瓜子,结果发现昨夜睡不着端着盛瓜子的盅在殿内来回走动的时候,随手一放,就放在了下首的花几上。
果儿去宫门口帮我拿多宝的点心了,我这厢正惆怅着要不要自己下去拿,就见云妃瞬间猴化,揣起瓜子盅就跑过来送到我手里,全程用时不过三秒,最后还委身坐在了我身旁的矮凳上,用衣袖挡住嘴,压低声音道了一句:“太后慢用。看在臣妾给您递瓜子的份上,让臣妾坐在你膝边行吗?”
我:“……”
那边的皇后和娴妃已经剑拔弩张了。
我嗑着瓜子,在心中暗暗猜测,皇后是打算跟娴妃算一算小蝶的账。
云妃却又挡住唇,小声分析:“臣妾觉得,皇后可能会借侍寝之事讽刺娴妃。”
我扔下瓜子壳,微微一笑,成竹在胸:“你禁足期间,漏了一些重要剧情。”
话音刚落,就见皇后换上假笑:“娴妃妹妹去了那么多次成安殿,都不确定陛下是不是很好。本宫起初还因为娴妃的肚子迟迟没动静而觉得奇怪,原来是根本没有如愿侍寝过啊。”
云妃半眯着眸子,仰头递给我一个狡黠的眼神:看吧,臣妾说得没错。
看完还伸出爪子来,放在胸前做捧手状。
我睨她一眼,顺便也睨了她的胸一眼。
虽然她的胸还是那么好看,但此时此刻,哀家却是被她讨吃讨喝的模样给萌到了,于是压住自发往上扯的唇角,严肃又端方地抓起一把瓜子放在她掌心。
娴妃开始回击了。
远不是当初被常婕妤辣手摧花、蓄意喂胖之时,来凤颐宫痛哭流涕的失控模样。大概是遇强则强,面对丽妃的时候她的姿态从来没有低过,腰杆儿从来没有弯过。
“不知道皇后为何来揶揄臣妾。您贵为皇后,到现在都没有得陛下一星半点儿的垂怜,甚至连成安殿的门都没踏进去过,连陛下好还是不好都要从容妃口中知道,看来陛下对他的皇后——不过如此。”
娴妃错了。
如果姜初照对皇后不上心,就不会因为朝臣骂她而生气,也不会用“朕的皇后”这样听着都很宠溺的称呼。
我想到这里,忽觉得心里一空。
上一世的姜初照,不也曾用这样的称呼叫过我吗?不也因为大臣们骂我,而气不打一处来吗?
是不是因为在那些令人痛苦的事情上放了太多的精力,以至于上一世的我,都没有发觉自己也被他宠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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