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漾
等等。
方才我好像——
看到了一个熟悉万分的身影,从凤颐宫宫门朝主殿奔跑过来了?!
手炉自我手上松脱,砰的一下,应声落地,摔出明灭交替的炭火,火星点上外层的毛皮套,把那一点也不好摸的京城家养貂毛皮给烧出窟窿来。
果儿愣怔不已。
我却顾不上那么多,在宽敞的大殿内朝着殿门狂奔,那一瞬间,是真的在激动,也是真的担忧。担忧自己看错了,担忧那身影不是我希望出现的那个人的。
短短的距离,心急切成水沸腾的样子,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炸着水花。欣喜若狂地推开殿门,骤然闯进的风把我额发吹起来,把我毛氅吹落下去。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银甲红袍的少年于雪夜归来,朝我奔跑的时候是那样的明媚与畅快,长发被墨色发带高高束起,发丝于空气中飞扬曼舞,同风雪缠绵游戏,却又不沉溺于此,他和他的长发都潇洒不羁。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看到这场景,一时间竟觉得热泪盈眶。
而他却又笑成了纵意快活的傻狗模样,连声音都大得不行,若不是活生生的人朝我跑来,单听着动静,我都要以为这是哪家的狗第一次见到雪,兴奋难掩,持续狂吠。
他终于跑到我面前,冻成绯红色的脸颊,和琉璃窗映出的我被热得微红的脸庞,几乎是一样的。而我未干的发上冒着的水汽,与他因为奔跑而产生的向上蒸腾的汗气也很像呢。
我压住眼里的热泪,抬起爪子,刚要说一句——“陛下,你终于回来啦”。
面前的人儿就俯身把地上的毛氅捡起来,披在我身上。我心中感慨万千,准备夸一句他长大了、知道关心他母后了,就见他又半蹲了身子,非常大胆地抱住了我的膝盖,还把我抱离了地板!
我慌张地低下头,紧紧地抓住他肩头的铠甲,让自己不至于掉下去。
“姜初照!你是不是疯了?”我被他这举动惊了一大跳,哭腔也被带了出来。
可这傻儿子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依旧欢天喜地,纵情驰骋,从殿门跑回到殿外的雪地里,在细碎如盐的小雪中,就着室内发出的烛火、炭火的光芒,抱着我潇洒转圈。他的笑声像是带了解忧的神力,穿过我的耳朵、落进我心底时,激起来整片整片的熨帖和柔软。
在这样的笑声里,仿佛什么愁思,什么烦扰都不再有。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在他抱着我转圈的时候,一边跟着他笑成同款傻狗,一边又控制不住情绪,噼里啪啦地落了泪。
“太后怎么了?”他终于停下来,仰起头来看我,舒长的睫毛上沾满了白雪,有一些融化掉了,变成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上面摇摇欲坠着,显得他也在哭似的,“为什么一边笑一边落泪呀?”
我果真如他所说的,唇角控制不住向上扬,眼泪也真的控住不住往下掉,却又不知如何回答,于是只能埋怨着他:“你怎么回事,你这样抱着哀家转圈,是不是有点儿……太不得体了?”
“你既是太后,也是我年少的好友,就是对好朋友那样的抱着转圈,不是因为别的,”他嘻嘻笑着,灵动又活泼,灿烂又纯良,“况且,我先于她们回来了,又是这个点儿了,不会有人看到。”
我抬起手背,抹掉脸上的水泽,因为知道此情此景的珍贵,于是更加不敢贪求过多,故作端庄地小声训斥道:“还是把哀家放下来吧,被你转得有点头晕呢。”
他带着笑音说好,然后听话地把我抱回了殿内。
“果儿,你煮一碗蛋花酒酿,给陛下驱驱寒。”脚刚落地,我吩咐道。
久未听到回答的声音,往窗格处瞧去——果儿小可爱像是会地遁术,方才还劝我去休息呢,这才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就不见人影了。
掉在地上的手炉和被烧穿的炉套却被清理干净。
“朕昼夜兼程,一路换马,就是为了早些回来陪太后守岁,过年,”他拂掉身上的雪,挑眉望我,“这么辛苦,这般孝顺,难道不值得太后亲手煮一碗蛋花酒酿吗?”
我今晚心情极佳,于是不再跟他扯来绕去,就着殿内热烈的炭火,真的给姜初照煮了一碗蛋花酒酿,还加了两勺桂花蜜。
“香香甜甜,温温暖暖。是朕这两个月来,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他抚着肚皮,侧目看我,发出满足的喟叹声,“太后的手艺进步很大,继续保持,”说到这里,捏出我最喜欢的小彩勺,把碗递给我,“再给朕来一碗。”
我又给他添上,望着被他强行征用的小彩勺,眯眼哂笑:“陛下还有什么要求,不妨趁现在一块儿提,等过去今晚的热络,明日哀家看到陛下会是如何的心情,就很难说了。”
“快过年了,”他一勺一勺地吃着热酒酿,眉飞色舞道,“太后还是得用宽容、关爱来对待一切,有什么事儿过完年再说。”
这句话哀家很赞同。
毕竟他不在宫的这些时日,犯了错的儿媳确实不少呢,其中六个还是给姜初照头顶添了色彩的。
*
腊月三十,皇后、娴妃、容妃和苏得意一行,浩浩荡荡地回到了皇宫。
苏得意来凤颐宫拜见我,身上还裹了他给自己缝的一身油光水滑的灰狐皮毛的衣裳。
哀家心里多少有点儿不是滋味。
上辈子,姜初照是扛着一块宽大的白狐皮毛回来的,大年初一我就穿到了能裹住整个我的白狐毛氅。但这辈子,姜初照自己跑回来了,不见白狐毛的影子;现下苏得意也回来了,我依旧没见到想象中的大毛氅。
于是看着苏得意这身新衣裳越发眼馋,开口的时候也忍不住带着醋味儿:“苏公公这身灰狐毛的衣裳,看着真是漂亮呢。”
苏得意又胖了一圈,想来去北疆的一路上没少吃肉。他憨笑点头:“这要多谢陛下,陛下猎到两只灰狐,皮毛都送给老奴了。”
我突然有点牙痒。
舌尖重重扫过牙齿内侧,却还是没把那酸味儿扫下去,摸过果儿的小手,阴阳怪气道:“那真是好棒棒哦。果儿你瞧见没,苏公公穿上这身,与七十岁的精神老头儿差不多呢。”
果儿掩唇憋笑。
苏得意身形一晃,终究还是抚着椅子腿儿跪了下去,唇角耷拉着,眼神凄楚,表情委屈:“太后,老奴过去这个年,才四十九岁呀……”有点不确定,低头瞅着自己的衣裳,小声呢喃,“果真这么显老吗?”
“灰色就是如此啊,”我咬紧牙关,冷笑出声,“要是白色的,大抵会好些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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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小气太后,在线吃醋。吃醋对象,苏·太监·得意。
②明天双更,一更13:00,二更时间见一更的作话。周末快乐,奥利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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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身体
苏得意肉呼呼的眼皮往上一抬,眼底露出些精光,一副他已了然的姿态,但不晓得为何,又卖力地给我磕了好几个头:“白色狐皮?老奴好像没见过呢。”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干脆,仿佛是暗示哀家趁早死了这条心。
哀家真是又酸又气,望着针线篮子里那二十五个荷包,终于体会到了上辈子姜初照的心情:我这厢辛辛苦苦给另一个人准备礼物,那人却什么表示都没有,这叫我的小心脏如何平衡。
果儿见状,赶紧抚着我的后背给我顺气,小意地哄着我:“兴许陛下偷偷准备了别的礼物给太后,只是苏公公不晓得呢。”
苏得意大概也怕把我气坏,于是赶紧接上果儿的话:“对对对,陛下不还提前回来了三日吗?许是瞒着大家,在暗中准备着什么好东西,好给太后一个惊喜。”
良久过后。
我接受了这个说法,但还是有些委屈,抿嘴道:“可是今夜就是除夕了。你回去要告诉陛下,准备了什么还是要早点拿出来给哀家看看呀,再拖就拖到明年去了。”
下方跪着的苏得意悄悄举起手:“敢问太后给陛下准备礼物了吗?”
我把脸撇过去,望着琉璃窗格,气道:“当然准备了,可用心呢。”
苏得意闻言,低头嘿嘿笑了两声:“那老奴就放心了。”
*
哀家好像有些对不起苏得意,他放心得有点早了。
*
除夕宫宴,除了皇后没有出现,其他嫔妃都到齐了。
我这边还是有些担忧皇后的,长合殿离丹栖宫不算太远,这大年下的,她一个人在宫里本就孤单寂冷,再被这边歌舞丝竹的热闹一刺激,真是叫人说不准,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儿来。
这般想着,便让果儿去请她一请。
姜初照却拦住了果儿,同我道:“太后请她过来,她看这样团圆祥和的景象,思念起卫将军和她卫府一家老小,岂不是更难受?”
“习武之人的性子多多少少有些刚直,这段时间切莫让她一个人呆着。哀家是真的害怕她钻进死胡同里。”我小声道。
“朕已同她讲过了,”姜初照看向殿内,压低了声音,但面色冷静得不像话,甚至有些漠然,“丽妃不会寻短见。她身上担着卫家满门的前程呢,她若是死了,这一家老小就什么指望也没有了。”
好像也有些道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歌舞从热烈转向平和,已成为教坊司乐正接班人的小如公子谭雪如,再次和余知乐合奏了一首轻缓柔情的曲子,以此作为宴席表演的终结。
这就到了互送礼物的环节了。
师美人和韩婕妤给每个人都送了一条围脖,围脖尾端还绣了游鱼、仙鹤、牡丹、山茶等图案,精细程度叫哀家都险些以为这是画上去的;程嫔的礼物是一坛她自己酿的葡萄酒,酒坛用的是珍贵的夜光琉璃;余知乐给每个人送了一副楷体书法,虽然看着不算珍贵,但你若是去坊间打听打听,“子非鱼”的楷书大作,已经非常抢手了;娴妃家里可真有钱呀,往每个人手里都塞了一颗东海夜明珠;云妃可就棒了,也不知她何时掌握了其余二十个妃子的身材尺寸,亦不知她何时又出了宫,从我大嫂的铺子里定了二十来身衣裳,只看到她打开好几个木箱,拎出裙子在她们身前挨个比量,收获了接连不断的赞叹和发自肺腑的夸奖。
当然了,送给哀家和陛下的礼物,她们格外用心地做了区别。
比如,到了我二人这里,师美人和韩婕妤递上来的围脖用了更软的棉线、绣了更繁复的图案;程嫔那坛葡萄酒更多不说,还配了夜光酒杯;余知乐临摹了天下第一楷书大作《九成宫醴泉铭碑》送给姜初照,用她自己独有的笔法写了《洛神赋》送给我;娴妃给我和姜初照的夜明珠更大,更饱满;云妃送给姜初照和我的衣裳,也选了最好的料子,摸着水滑柔软,还怎么揉都不起褶。
姜初照心情大好,且对每一样礼物都非常满意,于是接连不断地赏赐,数量之大、品类之盛,是哀家前所闻,两世未见的。
终于到了哀家这里。
我看到姜初照挺起身子,理好衣袖,正襟危坐,精神抖擞,期待之情铺满了整张俊脸,比今年二月,他从我手上接过玉玺和诏书时还要郑重,还要端庄。
但当我把大同小异的福袋一一送给儿媳,送给果儿,送给苏得意,把剩下的一个递到他手里的时候,他就不那么期待了。
姜初照看看苏得意手里的那个,又望了望自己手里这个,眉毛逐渐拧成了包子褶。
十秒过后。
他蹙着眉头,舔着白牙,看着我的眼睛,从嫣红唇瓣里挤出一句分外艰难又极其怨愤的话:“给朕的、和给苏得意的,竟然一个样儿?”
苏得意瞬间把眯缝小眼瞪大,小胖手抖若筛糠,捧在掌心的不像是福袋,而像是冒烟的炭火:“陛……陛下,老奴瞧着还是有那么些不同的,您这个上面缝着的宝石更亮,珍珠更大。”
我点头赞同:“是的呢。”
因为挨得近,姜初照磨牙的声音便叫我听得更清楚了一些。
“朕算是明白了,即便是给朕准备了礼物,也跟旁人的没什么区别,”他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声音渐低,委屈渐显,“还不如啥都没有呢。”
瞧这龟儿子难伺候的样子。
哀家到现在还没收到他的礼物呢,连苏得意都有一身好看的灰狐毛衣裳,哀家一根狐狸毛都没有,他倒是先嫌弃起哀家的福袋来了。
果儿赶紧站出来打圆场,但还顾忌着殿中央的儿媳们,于是对着大殿欢欢喜喜地说了一句:“太后在福袋里给陛下和各宫的娘娘们都写了平安符,还专门挑了一个,写了祝福的话呢,不晓得最后是谁收到啦?今年一定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
姜傻狗耳尖一动,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背过身去,面向宝座小心翼翼地拆开,看到里面的信纸时眉心蓦地一抬,眼里也露出雀跃的碎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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