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观儿媳们争奇斗艳 第75章

作者:吴漾 标签: 欢喜冤家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像极了新手研墨时的砚台,浓一阵淡一阵。她自己似乎也在思考到底是加水还是研墨,可又担心加水会显得晃荡而不够清晰,磨墨会变得粘稠而不可忽视。

  但她最终还是选择继续研墨,所以情绪浓得不像话,还带着些迫切:“为何臣妾没有收到那封书信?”

  我道:“丽妃忘了吗,卫府已经被抄了,在卫府发现了新的东西自然是要先拿给陛下过目。但是陛下看过后太过恼火,所以不想给你看。”

  丽妃更急了,甚至有些口不择言:“现在哥哥都已经去世了,陛下还有什么可恼火的?为何要扣着臣妾的信不给呢?”

  我抿了口花茶,慢慢悠悠地反驳:“卫将军过世,你可没过世。陛下恼火的是你二人,不给你也正常吧?”

  哀家面上虽惬意,但内心却非常心急,已经迫不及待想把她的故事套出来,甚至想把纸笔递给她,让她围绕她和她哥的故事搞一个五万字的大作文。

  到底是习武之人,弯弯绕绕比起余知乐来还是少的,所以她想了一会儿,就真的很按流程和套路走,求我道:“母后突然唤我来这里,给我说这些,是不是代表母后已经看过了?可否给臣妾讲一讲,哥哥他写的到底是什么?”

  “你果真要哀家讲?”我唇角微弯,眯眼看她,“有些话从哀家口中讲出来,性质可就变严重了。”

  “那母后是想如何?”

  “哀家想让你自己交代几句。”

  她眉心一跳,警觉起来:“母后是不是在诓臣妾?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书信对不对?”

  虽然知道这是激将法,但我还是温婉一笑,从袖子里把那封信拿出来放在手底下压住,故意露出信封上卫将军的字迹好让她看见:“哀家从陛下那里拿过来了,但是给不给,哀家还是要考虑考虑。”

  说完,目光故意落在窗外青翠茂密的竹叶上,替里间的姜初照,感受这份绿得宜人的清爽。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丽妃就考虑好了,只是精神更加低迷,颇有些认命的意味:“太后若是知道臣妾对哥哥是什么样的感情,大抵会把臣妾也扔进卫府的鱼塘里吧。”

  我:“……”哀家在你心中就是这种形象?

  我:“你错了,自去年十一月以来,牵扯到你卫家的事不在少数,若不是哀家保你,你已经不能在此处喝茶了。这一次亦是如此,小聂同你脱不了干系,但沉塘的却是她,而你依旧是四妃之一,哀家是真的替你操了不少心。”

  虽然更操心你和你哥到底咋回事。

  她思忖了会儿,终于开始讲我爱听的了,目光落在我掌下的信上,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苦:“太后想听臣妾交代,那臣妾就说了算了,也不枉费太后疼爱一场。只是希望太后能有个心理准备。”

  我竖起耳朵,摩拳擦掌:“准备好了,快快请讲。”

  她看着我的眼睛,墨色的瞳仁前,如有滚滚河风,如有莽莽海雾:“我肖想我家哥哥,不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是女子对男儿郎那种,是世俗不许的那种,是要让宗祠蒙羞、让天下人唾弃的那种,”停顿片刻,贝齿将下唇咬出血,“也是如痴如醉,如癫如狂的那种。”

  尽管我早就猜到了,甚至在养伤的日子里还时不时琢磨琢磨,给自己找些乐子。

  可听到她这样讲,还是被震撼到了。

  再去看她艰涩又痛苦的表情,就觉得万分揪心。

  她不再看我,垂眸翻看自己手指上长年累月练箭而磨出的厚茧,缓缓道:“我的箭法,是哥哥一手教出来的。从十岁开始,我每天早上最期待的事,就是与他一起练箭,那时我还不知道这样的期待是喜欢,只知道贴在墙边,看到他从他的院子里出来的瞬间,就庆幸,还好有堵墙,可以暂时挡住我,让我可以在他看到我之前,跳啊笑啊的,把不矜持的情绪先释放一下。这样等他看到我时,我就是他喜欢的那种,端庄的,稳重的,可靠又可信的。”

  她看向窗外沙沙作响的竹叶:“后来我的箭法就很好了,甚至超过了哥哥。他每次都夸我,但是却绝口不提喜欢我。可我最初想做这些,其实只是因为喜欢他,想跟他做同样的事,想跟他在一块呆得更久一些而已。”

  “所以你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讲,犹豫许久还是讲了,“你是单相思?他不知道你对他的感情不止兄妹之情?”

  丽妃笑出声来,还笑得前仰后合的,像是喝了假酒一样,甚至有鲜明的醉态:“他知道的,十五岁我同他表明了心意。他说需要想一下,因为这条路不好走。但想的结果,却是……”

  “却是什么?”

  “是反复利用我,揪住我对他的感情,一次一次让我替他招兵买马,让我想尽办法培养心腹和死士为他所用,但我得到的,却只是千篇一律的夸奖和赞叹。”

  她越说越激动,眼眶也变得鲜红,像是幡然醒悟,又像是早已洞晓,却还是甘心沉溺在不切实际的幻象里,既恨着那个人,又恨着她自己:“可是,夸赞有什么用呢。我从未得到过他的喜欢、他的人,哪怕是当做奖励允我牵一下他的手,都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都要规定时限不许超过一秒。我还不如鱼塘里的乌鳢,那些畜生都能得到他长久的注视,而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没有。”

  到此时,我已完全没了吃瓜的心情。

  是真的觉得眼前这个姑娘有点可怜,也真的很想劝她一劝,但话到嘴边就觉得无法说出来:我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感情,所以即便能看得懂她的难过,但却无法产生深刻又强烈的共情,是以劝也是不痛不痒的劝,说出来都无法落在她心里。

  “再后来,他就连手也不允我牵了,还替我做主,把我的画像送进了皇宫,”丽妃的唇角抽搐了几下,看上去像是在笑,但泪珠却自作主张地滚落眼眶,把她真正的情绪表露无遗,“是没有任何不舍也没有任何愧疚的,甚至非常心安理得地跟我说,‘进宫后努力成为皇后,这样你就可以帮哥哥和卫家做更多的事了。’”

  说到这里我就有些忍不了了,皱眉道:“他到底是拿你当棋子,还是拿你当妹妹?”

  “自然是棋子,”她也是明白的,“我方才说了,我是知道他在利用我的,他想自己做皇帝,需要一个人在宫里关注陛下的动向,所以才把我送到宫里来。可我知道又能如何呢?”

  我懵了一下:“你可以不配合啊。”

  “太后,你说得太轻巧了。”她抬起双手捂住脸,眼泪却从她指缝里往外淌。

  我从未见过这样软弱又无力的丽妃,也鲜少听过情难以堪至如此地步的话——

  “明知道他利用我,明知道他不喜欢我,明知道每一次牵完我的手后他就疯狂地净手,明知道他说的那些‘日后我若得天下,就娶知意为妻’的承诺是假的,可就是愿意为他做这些,在漫长的没有尽头的等待中,虽然自己过得不好,却还是希望他能好过一些。想到他在北疆风餐露宿就难过,知道他回京城休息就欣喜,发现他被陛下盯上就惶恐,听到午时行刑的声音,就觉得,心也跟着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真骨科不敢单独成文,但隔壁伪骨科《星河枸杞茶》给大家准备好了:

  【文案】

  宋杞第一次遇见那个哥哥是在初中小卖部,那时她上六年级,他上初三。

  他给自己买了一包烟,回头看了一眼宋杞,就自作主张地把她校服的拉链拉到脖颈下方,遮住她里面被可乐打湿的白袖衫。

  然后转身对他的寸头哥们儿说:“陈亦,给人家小姑娘道个歉。”

  【孤独敏感的少女 X 温柔阴郁的哥哥】

  【晚熟早恋的矛盾 X 靠近远离的纠结】

  《闲观》接档文,温暖,全糖,治愈,不见不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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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大戏

  明明是在听丽妃和卫将军的爱情故事,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有些替姜初照感到难过了。

  这对兄妹,都是姜初照曾经尊敬又器重的人呐。他也没做错什么,本来就是个局外人,却无端牵扯进这场狼子野心和助纣为虐之中,遭受一次又一次暗箭,千疮百孔,焦头烂额,抓到的永远都是说不要命就不要命的死士,亲赴北境以身为饵才揪出幕后的指使。

  若不是姜初照从东山祭祀时发现了不对劲,把注意力从杨丞相身上转到卫将军这里,他或许到现在仍旧对两个人都很好——卫知意应该还是皇后,他无法去知道,这皇后在为她喜欢的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卫知行应该也还是大将,他应当也不晓得,这大将为了皇位在用尽心思费劲手段,一次一次想把他和他的皇叔给弄死。

  当然,自幼就是他的好伙伴的哀家,也不可能逃脱过去。

  我已经很难过了。

  抬眸的时候,又看到卫知意在盯着手指上的茧子看,由此联想到她进宫后一直保持着的清晨练箭的习惯,就更替姜初照委屈了,忍不住问:“你进宫后每日清晨都练箭,其实也是因为思念卫将军,对吧?”

  她倒是很诚实地回答我:“是,但也不全是。嫁进宫之前,其实就已经知道和哥哥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的,世俗伦理都不允许,所以也在努力和陛下靠近,也在努力争取,想通过和陛下一样的爱好,让自己爬得更高一些。也想努力,做好皇后该做的。”

  说这些的时候,她并未看我的眼睛。

  不知是否是心虚,是否也觉得愧疚。

  “爬得更高一些,看得更远一些,这样陛下的一举一动你就能了如指掌,好让你的哥哥更快地坐上皇位,对吗?”

  她的眼睫再次被泪泽浸湿,连目光也变得飘忽迷离:“太后一定也瞧不起我吧?”

  “哀家怜惜你,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可耻的事,这世上本就不止一种情感,莫说你喜欢一个大活人,就是喜欢一块石头、想千方百计地对这石头好,哀家都不会因此瞧不起你。”

  到底还是我的儿媳,我无法给她普及墨书巷里形形色色、变化万千的爱恨,更不适合鼓励她行乱逆之事,是以只能言尽于此,点到为止。

  但是。

  “哀家同样很不喜欢你,肖想你哥哥不是你替他行恶的借口。你可知你的所作所为给别人带来了多大/麻烦?”

  她面色变得平静:“臣妾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若是知道,就不会表现得这般轻巧。拿哀家来说,就因为我是陛下少年时的同伴,你和你哥哥就忌惮我日后成为皇后,在我十六岁时就派了一个林替来对付我,我因此染上寒症,长年累月地怕冷。再后来,若非你们进宫前,我就已经成了太后,你提前安插在各位妃子身旁的丫头能把我害成什么样还未可知。”

  她不疼不痒地来了一句:“臣妾有罪。”

  我更气了:“再拿宫里其他妃子来说,刑部从小聂住处搜到名册时已经非常震惊了,略一调查你这些耳目经年累月的所作所为,都觉得心惊,妃子们大多心善,有多少人被你埋下的暗线坑骗伤害,到现在还不知真相。还有陛下和六王爷,那些手握强弓劲弩的死士,他们朝这二人放了多少箭,多少次置他二人于死地,你可真的悔悟过?”

  丽妃恍惚了片刻。

  最后踉跄起身,跪在查案之后,朝我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臣妾罪孽深重,希望太后赐臣妾一死。”

  “哀家怎么会让你死呢。”我忽然笑出声。

  两辈子了,哀家被你兄妹俩给害惨了。这辈子,我这寒症还没好呢,手脚就被你的丫头割伤;上辈子,除了那些明面上的伤害,背地里经受的来自你们的惊吓与算计,让我无数次崩溃也让我无数次想逃离。

  直接让你死掉,对不起哀家上辈子经历过的害怕和流过的眼泪,也对不起哀家这辈子受过的威胁和忍受的疼痛。

  你这条命,哀家留着有大用处。

  我把心中对她最后的怜悯也抹了去,将掌下的信推到她面前的桌沿,故作慈爱:“起来吧,你先瞧瞧这封信。”

  嘴上说着想死,可听我这么说,瞬间站起来拿走那封信,动作比谁都麻利。

  看她一边看信一边忍不住欣喜的模样,我就想起连环画中在山底下压了五百年后被放出来的石猴——看丽妃这个精神面貌,别说死了,哀家甚至信她还能再活五百年。

  *

  丽妃揣着信欢天喜地地回宫了。

  哀家左等右等,却还没听到里间的动静。不耐烦地回头看,就看见姜初照揣着胳膊靠在里室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的脸看。

  我愣了会儿,摸了摸面颊:“哀家脸上有灰?”

  他摇了摇头,走到我身边把我扶起来,语气里的欣喜比拿走信的丽妃还要满当,甚至都快溢出来了:“太后批评丽妃的时候,居然还替朕讲了几句话,真是难得。”

  我借着他手臂的力起身,但坐得太久,脚麻腿麻,一个不稳,差点又栽下去。他赶紧揽住我的腰把我提起来,待我完全站定才慢慢放了手。

  开口时却仍旧有些不安,目光放在我的脚踝处:“还没好是吗?”

  我赶紧摆手:“好了好了,方才是腿麻。”

  但他脸上的欣喜已然不见,望向茶室外丽妃的去处,冷冽道:“小聂是她的人,林替也是她的人,朕不像太后这般好脾气,有些事朕过不去。”

  “哀家也没说就此翻篇啊,”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紧攥的拳头,示意他放松,“那封信就是哀家故意拿来报复她的。”

  姜初照垂眸看我,似是想到了什么事,唇角缓缓上扬:“太后借了苏得意,假传了朕的旨意给余知乐,让她临摹一封书信——就是你今天拿的这封?”

  我也知道借他的名义不太好,但用自己的名义吩咐余知乐更不好,于是点头哈腰,笑得勤快:“这不是,余知乐更喜欢你吗,你说的话她会听,而且东窗事发之时,她肯定不会把你供出来。”

  原本面色还晴朗平和着的姜初照,听到此话忍不住皱眉,纠正我道:“太后忘了吗,她不喜欢朕了,她后来喜欢谭雪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