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晓镜
这两人虽然聪明,但是一时半会儿都没往正确的方向想,反倒是徐循混迹于后宅良久了,有些意外地读出了江苒的意思,“你是说,你怕你喜欢的人误会?”
“误会倒不至于罢,”江苒蹙着眉,低声说,“就是……”
就是本来,两个人的关系都已经亲密有余,暧昧不足了,如今再给她天降一个未婚夫,按照裴云起的性子,也许还要把她推得更远。
众人都看着她。
江苒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却又忍不住问诸位娘子们,“你们是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的?”
她隐约知道一些裴云起的想法。他是觉得她年纪小,性子还不定,又活泼太过,唯恐自己太主动了,便拘着她,又或者是怕如今她还不懂什么叫真正的喜欢,怕她将来后悔。
便是江苒自己,面对着他那样谨慎的态度,也不敢贸贸然就开口说这些情情爱爱。
对着姐妹们就好开口多了。
蓝依白悠然神往,“自然是想同他一块儿,春日踏青,夏日捕萤,秋日登高,冬日赏雪,一年四季,读书作画,琴瑟和鸣……”
江苒道:“……虽然我不会这些,但是若能同他一道,想一想却也觉得挺好的。”
徐循想了想,微笑道:“若是我喜欢之人,我想我不能容忍他养小妾,若是我不喜欢的,只要妾室不爬到我头上,我便都可以当看不见。”
江苒便也恍然地道:“他身边虽然没有妾室,但是如果有的话,我肯定也不能忍的。
荣安县主则更加实际一点儿,她道:“我若是喜欢一个人,我就想跟他吃遍天下所有好吃的,不论他去哪里,我都陪着他。”
江苒道:“我也愿意得很。”
如果这些都是喜欢的话,那么她果然……还是很喜欢裴云起的。
又或者说,他那么温柔,那么良善,处处为她好,从来都默默在她身后保护她支持她,却连说一句喜欢都怕伤到她丁点儿……他这样好,她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先头蒙着那一层窗户纸,而今被捅破了,便将少女的旖旎念头洒了一地。
娘子们彼此对视了一眼。
她们虽然都说了自己对于“喜欢”的理解,可却也知道,这些不过是幻想罢了,生活哪有那么尽如人意?
众人不由齐齐地叹了口气。
蓝依白道:“既然苒苒这么说,果然是非常非常,喜欢那位郎君的。”
江苒讷讷道:“……说是这么说,我也没贼胆啊,更何况如今闻景的事儿我还没解决,见了他总觉得心虚。”
大家都约莫猜到了江四娘的心上人是谁,为了照顾她的面子,纷纷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却没有说破。
徐循迟疑道:“若是你担心那些流言,我倒有个法子。横竖人都打了,大伙儿都顺着舆论的思路走,觉得江三郎是护你心切才同闻景打架的,咱们要扭转舆论,便也要朝着市井传言喜闻乐见的方向去扭转。”
“比如说……”她凑到江苒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江苒听得面色恍惚,迟疑道,“这会不会不大好?”
徐循只是一笑,便回身去寻旁的娘子们说话了。她细声细气地同人解释了江熠同闻景打架的缘由,又刻意抹黑了一番,这才施施然转身回来了。
“好了,”她悠然道,“娘子们肯定会回家同家里人说的,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
宁国长公主近日,进宫的频率颇高。
她有意同皇帝培养感情,动不动就要到皇帝跟前追忆一下昔日之事,眼见着差不多了,这日便要开口,说一说闻景同江苒的婚事。
她原是信心十足的,毕竟外头的风言风语,说她不计前嫌要娶江苒进门这等话,乃是甚嚣尘上,想来皇帝心里早已有底,也会给自己这个长姐面子。
不料,她才把要皇帝赐婚的意思一说,就发现今日的皇帝脸色格外的古怪。
“阿姐的意思,自然是好的,”皇帝和颜悦色地道,“这是江四娘也算是朕看着心疼的小辈,又是江相唯一的女儿,不好叫她受委屈呀。”
宁国长公主眉头皱起,只道:“嫁我家阿景,难道委屈她什么了?”
“阿景的才貌也算过人,自然是不委屈的,”皇帝叹息说,“有那种病,阿姐你不愿意说,朕也算理解,但是因此更不能讳疾忌医了,阿姐你若早些说,太医院便有此等精通男科之圣手,兴许还能有救……”
宁国长公主一个哆嗦,“什么男科?我家阿景虽然被打了一顿,但是修养几天就好的呀!”
“不是都说,不能人道了吗?……”皇帝小心翼翼地劝她,“这病,唉,许是还有得治的,你也别太自欺欺人。”
京城舆论风气,果然在整个归仁学府的娘子们孜孜不倦的宣传下,彻底扭转了过来。
如今外面都传闻,说是宁国长公主独子闻景,因为太过于孟浪无礼,被江家的三郎君江熠打了一顿,伤了那处,不能人道了!这得嘴巴多贱,才能这么招人恨?!
当然,大家已经不太关心闻景到底说什么被打了。
毕竟,“不能人道”这种事情,就着实冒着一股子叫人想要一探究竟,到处传播的魔力。
便是皇帝也没能幸免。他从属臣们和内侍们口中听见此事,在舆论的添油加醋之下,甚至给此事添加了不少细节,以至于皇帝都下意识忽略了最开始自己所知道的真实版本,而是信了如今有鼻子有眼的传闻。
他道:“虽然江熠太过分了些,但是也算是阿景他自个儿说话不慎重,怎么能那么孟浪呢?自然,我还是同情我那外甥一些的,只是他这病,要是治不好,总不好叫江四娘那么一个柔弱佳人嫁过去守活寡……这赐婚之事,还是等病治好了再提,也不迟。”
宁国长公主:“……”
裴云起正要进书房同皇帝议事,听见“不能人道”这四个字,破天荒的,脸上也出现了愕然神情。
这话着实太荒唐,又太无厘头,一听便知道,是从谁嘴中先传出来的了。
……不愧是他的苒苒。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年后,丈夫们回忆起当日自己对于未来媳妇儿的憧憬……
江锦:求真务实,操持家务,不要整天想着风花雪月
江洌:宽容大度,善良温柔,将后院照看妥当
江熠:靠谱一点儿,有个主母样子,别动不动想着往外跑
……虽然背道相驰,但是真香(?)
第85章
裴云起和皇帝一起打发走了宁国长公主, 她似乎一时半会儿没往江苒身上去想,只是以为是家中下人嘴碎,这才传出这等闲话, 如今她要急急忙忙去家中整治,倒是没叫他们白费口舌。
送走宁国长公主后, 皇帝方才看向儿子,状似无意地道:“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裴云起同他自打那回之后, 便少了些生疏, 可是如今对着皇帝,还是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他略略垂下眼, 淡声道:“我今日来, 是为了同您说苒苒的婚事。”
皇帝一怔, 倒是不意还有一天能够在儿子口中听见这种话, 毕竟太子殿下在男女之事上不太乐衷是出了名的。他顿时十分好奇, 只道:“这是怎么了?”
裴云起道:“姑母为了闻景的仕途, 想要娶苒苒过门, 这门婚事,我希望您不要答应。”
皇帝笑了, 有些揶揄道:“若是江相不同意, 这门婚事我自然不会同意的,人是江熠打的, 虽然伤了你姑母的颜面, 却也的确没有叫一个小娘子去抗的道理。”
裴云起微微松了口气。
这种模样落在皇帝眼里, 又让他忍不住想笑。
他这会儿才恍觉, 自己到底错过了多少同儿子好好说话的机会。
裴云起年幼的时候,也是偶尔会这样吞吞吐吐, 像是想要同他说什么的。那会儿年纪小,所求的无非是恳求长辈们能再给他辟一块地皮养兔子,又或者是东宫的草坪被啃干净了,所以要叫工匠来再重新种一片。
那会儿他天天都高兴得很,又哪里会是如今这样寡情的模样。
打从他从道观里头回来后,性情不知变了多少,虽不至于阴郁,但冷得要命,就算皇帝主动问他要什么,他也一般都是沉默地摇摇头。
……居然能叫皇太子三番两次主动求情,这位江四娘,可真是个奇人啊。
为了照顾儿子的面子,皇帝努力地憋着笑意,只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慈爱地道:“说起来,你已经不是第一回 为江四娘说话了,你还挺关心她的婚事的——只是这回我能替你把你姑母回掉,倒不是看在谁的面子上,只是江家不愿意,我不好乱点鸳鸯谱。”
裴云起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呢——万一她倒时候同人家两情相悦,我还是要答应的,”皇帝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点到即止,“你回去好好想一想。”
裴云起被亲爹一拍,顿时怔了怔,良久,才沉默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回到东宫,裴云起脚步一顿,照旧去了书房。
他性子冷清,一贯不喜欢下人近身伺候,可今儿却觉得东宫仿佛多了一丝烟火气。
果然,才推开门,便见到上首的书桌坐了个江苒。
她正背对着他,坐没坐相地坐在他的桌子上,边上奏折散了一地,她瞧着却无暇顾及,一边轻轻晃着脚尖,一边低着头去,笑眯眯地用鼻尖蹭了蹭怀里的那只小兔子。
真真是放肆极了。
裴云起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她这才回过神,回过头,便见太子殿下锦衣玉冠,满脸无奈地瞧着自己。她忙不迭地要从桌子上下来,裴云起上前,冲着她摆摆手,无奈地道:“你爱坐,便坐着罢。”
江苒道:“这样显得我很没规矩,是不是不大好?”
裴云起在她跟前弯身,去把那些散落的折子捡起来,闻言倒有些忍俊不禁,只道:“我竟不知你何时在我跟前有过规矩。”
江苒搂着兔子,颇感心虚,只好解释说:“……是小白跳上来了,我来捉它的,我……我一向在你跟前,还算是比较端庄的。”
裴云起将桌面理好,便由着她在自己跟前没规矩地坐着,他转身倒了茶给她,方才坐下来,面对着端庄的江四娘,耐心地问道:“又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江苒反问道,“没有麻烦我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他在她跟前坐下,看起来有些疲倦,眼下生出淡淡一片青黑,嘴唇略略苍白,可望着她的眼底,还是一片温和,闻言,只道:“自然是能的。”
两个人的距离离得其实不太近,而今江苒坐在桌上,反倒比他还要高一点儿,便能极为清楚地看见他的睫毛,浓密漆黑,像小扇子那样,挠得她颇有些心痒痒。
她不由又想到那天晚上那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心猿意马之下,只是随口道:“……外头说闻景那啥的谣言是我叫人传的。”
裴云起道:“我知道。”
她说完了这句话,便发觉自个儿好像没有话说了。好在在裴云起跟前即便是什么都不说,也不怕场面冷落尴尬。
她静了一会儿,又好奇地伸出手去摸他的睫毛,裴云起身子略略往后仰,垂下眼睛,温和地看着她,叹气道:“这又是做什么?”
江苒羡慕地道:“我想问一下,你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好看?”
裴云起:“……”
忽然被夸赞的太子殿下极力地维持镇定,以免自己的面上露出端倪,他道:“若你是为闻景之事而来,不必担忧,宁国长公主这些年也并非全无把柄可寻,你只消等一等,这些事儿我同你父兄便会为你处理妥当。”
他在遇到她之前,着实是个不会寻人麻烦的性子,说得好听些是宽容,说得难听些,便是冷漠。他并不把旁人的关心或者算计放在心上,便是这太子之位,也全不在意。
唯有遇到江苒,这才勉勉强强拾起储君这身份,只是为了能叫她少些麻烦。
这也正是帝后能够对江苒另眼相待的最重要的原因。
江苒听着,却忽然打断道:“我不是为了那事儿……”
她身子往前倾,靠近了他一些,吞吞吐吐地道:“观之哥哥,我那天……同学堂里头的娘子们说了说,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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