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己亥之冬
“有什么非用不可!”季小冬说:“三五天,忍忍就过了。”
“那生病了怎么办, 水土不服怎么办?!”王荣花抓住一个大蛇皮袋的中间, 给季小冬看一个似乎是圆形物件的凸起:“我给你带了一包咱院子里的土,都晒过洗过了,还给你筛了好几遍。你记住了,要是到了国外水土不服,捏一小撮烧水的时候放进去知道吗。”
……
季小冬努努嘴,想跟她妈说,人家国外不烧水。
又怕说了之后,王荣花干脆给她买个烧水壶让她带着。
只好一路不说话。
实在受不了了,就“祸水东引”, 问季海明:“爸,你怎么看?!”
“我?”一向坚定站季小冬的季海明这次立场也非常坚定:“我觉得你妈说得对!国外洋鬼子那里可不比咱家这边。”
“啊……受不了啦!”
穿书前季小冬亲情缘淡,父母离异后各自组建家庭,她从小在老家一路寄宿学校,后来读书、出国、工作,全部都是自己拿主意自己做决定,和父母想起来打个电话,想不起来三两年不联系也是有的。互相之间的关系,仅限于知道对方的名字。
王荣花和季海明这样的……
季小冬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已经快到极限,马上就绷不住了。
再忍忍。
季小冬深吸一口气,要理解。
“妈。”
“嗯?”王荣花眼圈已经红了,她停下唠叨,问季小冬:“怎么了?想起什么忘带了?”
“不是不是,没有没有。”
季小冬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着,心里默念《游子吟》。
终于到了火车站。
车站送客的月台上三轮车没办法进,季海明只好把三轮车停在外面的小广场上。
“一、二,起。”
季海明抓起一个蛇皮袋上面扎绳结的地方,一用力,扛到自己肩上。
压得他一个趔趄。
“这么沉,里边都是装的什么!”
季海明被压得背微微弯曲,脑袋偏向没有东西的那一边肩头,对王荣花说:“来,那一个!”
“爸,找人帮忙吧。或者搬两趟。”
“两趟更累。”季海明说:“快点,别磨蹭。”
王荣花听了,知道站到三轮车上,把那个蛇皮袋也放在季海明肩上。
“爸,找个人帮忙吧。”
“帮啥。”季海明越走越快:“还没两袋化肥沉。”
“当家的,你走慢点。”
王荣花喊完,回头跟季小冬说:“死犟!越老越像你爷爷。”
季小冬:……
季海明扛着行李一路把季小冬送进月台,送到车厢里。
现在不是暑假,也不是过年过节的时候,车厢里人虽然多,但并不是很挤。
季小冬找到自己的位子,季海明把季小冬两个蛇皮袋的行李分别塞到两排座位底下。
一个在季小冬屁股下,一个在她对面。
季海明跟季小冬说:“记住这两排,下车不要忘了,也不要跟别人的混了。”
季小冬点点头。
看了看她位子的周围。
巧了。
自己这一排,和共用一个小桌的对面那一排三个位子,现在都没有人。
季小冬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至少这一段路,会稍微舒服一点。
放好行李,王荣花坐在对面的空位子上,抓着季小冬的手一个劲儿的抹泪。
送姑娘出去长见识,是好事儿。这时候哭多晦气,头发长见识短!季海明想训斥王荣花几句,哪想到还没说话,刚想张嘴,自己的鼻子也变得酸溜溜起来。
“妈,你真的真的不用担心。”季小冬说:“放暑假前一准儿回来,你就当我还在学校里上学住校呗。”
“这能一样吗,哪儿一样了。”王荣花抹抹泪:“在宁泽我们说看你就能去看你。”
“穷家富路,出去了千万别不舍得花钱。少说话多做事,宁肯吃点亏,千万别跟人起争执。”王荣花一个劲儿嘱咐:“自己看着点天气,冷了别忘穿衣裳。”
“知道,我都知道。”
“还有。”王荣花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这一路上你多长个心眼,千万别让人骗了欺负了去!见到老师前一路上多警醒一点儿。”
?
季小冬还没反应过来王荣花是单纯嘱咐她注意安全,还是话里有什么深意。旁边的季海明却幡然醒悟!
自家闺女早就不是那个黑不溜秋瘦瘦小小的黄毛丫头了,不知不觉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平日里没有注意,如今仔细一打量,出落的已经如此水灵。
“这可怎么是好!”
突然有了“吾家有女初长成”这个认知的季海明,急得在一旁直搓手:“这一路上……我听说南方可乱着呢!说是女孩子走大街上,一不留神就被套上麻袋扛走。”
季小冬满头黑线:“哪有你说的这么玄乎,严打都打了几年了!”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王荣花一听被吓到了:“你也不想想,要是不乱,还用得着严打吗。”
季小冬:……
“不然我送丫头去吧。”季海明跟王荣花说:“我给她送到之江,见了老师再回来。”
“当家的,这主意好!”王荣花一听当即赞同。
她出的最远的门就是到宁泽市里,一想到季小冬要去千里之遥、万里之遥,心里忍不住的发慌。
“不是,爸。”季小冬对季海明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彻底服气了:“你在村里开介绍信了吗?”
……
此言一出,季海明和王荣花面面相觑。
“好了好了,真没事儿。”
季小冬努力打消季海明和王荣花对远方的“恐惧”,告诉他们,真的真的可以放心。
“列车就要发动,无关人员请下车。”
“列车就要发动,无关人员请下车。”
“列车就要发动,无关人员请下车。”
列车员在车厢里来回走动,开始反复在车厢里催促无关人员下车。
季海明和王荣花不得不恋恋不舍从车门口下去。
季小冬在车窗里摆摆手。
咦?怎么一个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季海明,只看到王荣花?
季小冬把身子往外探了探,环顾四周,还是没有看到季海明。
列车开始慢慢发动。
周围一片隆隆的噪声。
季小冬扯着嗓子问:“妈——,我爸呢——?”
王荣花一边招手一边快步跟着发动的列车前行,同样大的声音跟季小冬说:“去给你买点东西。”
季小冬蓦得想起朱自清的《背影》,她一直远行的喜悦在这一刻突然被离愁取代。
毫无过渡和缓冲。
她鼻子发酸,却知道,绝对不能在王荣花的面前掉眼泪,不然会更让他们担心。
所以季小冬开玩笑似的,哈哈笑着朝王荣花喊:“我-不-吃-橘-子——”
?
王荣花显然没有GET到季小冬的“梗”,跟季小冬说:“不-是-给-你-买-橘-子——”
火车越开越快,王荣花跟起来渐渐开始有点儿吃力,季小冬探出半个身子正大力挥着手臂让她回去,远远看见季海明快步跑了上来。
季海明越跑越快,王荣花停了下来,主动让出窗边靠近火车的位置给季海明。
季海明气喘吁吁,递给季小冬一个黑布包着半臂长棍子一样的东西,跟季小冬说:“拿着、、、防身、、、”
火车越开越快。
季海明递完东西就停了下来。
季小冬看着季海明弯下腰,弓着身子双手按住膝盖。
火车越开越快,半弯着腰的季海明变得越来越小。
远处的王荣花更小了。
她看到越来越小的王荣花和季海明慢慢重叠在一起。
季小冬趴在窗户上,直到宁泽站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变得再也看不见。
她坐回座位,一层层解开季海明递给她的东西上的黑布。
呃……是一根折叠棍。
季海明你对你闺女有什么误解。
季小冬脑补了一下自己拿着甩棍“大杀四方”的情景。
越想越好笑。
笑着笑着,季小冬“笑”出了眼泪,笑得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