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满汀洲
咳咳!
那娘皮悍是悍了点儿,但真得宠啊!
有了她做婆娘,富善觉得自己就能翻身压住才恩吉雅,叫他卑躬屈膝一百年。
正做着美梦呢,关着他那小舱的门就洞开,御前大总管梁九功板脸进来:“赫舍里氏富善,咱家再问你一次,为何要胆大包天戕害温宪公主?”
“奴才冤枉啊,公公!”富善假哭,拿出自己生平最佳演技:“奴才虽不慎惊了公主凤驾,但奴才绝无戕害公主之心。相反的,奴才爱慕公主甚深。为能长伴公主左右,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这才一时左了心性,犯下大错。”
梁九功幼年进宫,从个无名无姓的小太监到如今的御前第一人,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
富善一开腔儿,梁总管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既然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悔改,那也就无甚好说。梁九功板脸:“传圣上口谕,赫舍里氏富善胆大妄为,论罪当诛。但念其年幼,且一片赤诚,特法外开恩。褫其武进士功名,赐净身入宫,贴身服侍温宪公主左右。来人,上宫刑!”
这一声吩咐之后,舱门再度打开又进来一个面白无须的大太监,并两个拿了绳索与刀具的小太监。
本来就被宫刑二字吓得腿软的富善简直要疯:“不,你别过来!你们别过来!爷,爷玛法是赫舍里·索额图,爷阿姆巴姑奶奶是仁孝皇后,管太子爷叫表哥!”
对此,梁九功只嗤笑:“都这个时候了,富善阿哥还说这些作甚呢?一个别说你,便是你玛法索额图在这儿,万岁爷叫他净身,他也只有躬身领命,谢主隆恩的份儿。”
“不是要长伴公主左右,那你还挣扎甚?”
“痛痛快快地受了这一刀,等养好伤,你就可以随侍公主身旁了。安心,这位牛公公可是慎刑司的一把刀,出了名的快狠准。保准一刀下去,就叫您永无后顾之忧!”
被点名的牛公公笑:“赫舍里公子放心,虽则您年岁大了些,有一定风险。但奴才必定使出看家本领,肯定把危险降到最低。”
富善疯狂摇头,不,他不安心。
他才十四岁,还没给赫舍里家开枝散叶呢,怎不能就这么没有后顾之忧了?
眼看着牛公公跟他那锋利的小刀越来越近,富善终于扛不住。赶紧抢步上前,试图从舱门口逃出去。
结果都没用什么侍卫、武官的,只牛公公一个平平无奇的太监他都没打过!!!
堂堂万岁爷亲封的武进士啊,竟没在个太监下走过十招?
富善震惊,更要命的是,那牛公公捏着兰花指嘲讽一笑:“想跑?呵呵,这种要死要活舍不得那二两肉的牛爷爷见多了!可打从在师傅接过这把刀,就没谁成功在咱家里逃出去过。来啊,给赫舍里公子绑上!”
“嗻!”两个小太监恭声应诺,特别干脆利落地就把富善结结实实地大字型绑在了床板上。
不但用块脏到看不见本色的破抹布堵了他嘴,还直接撕了他裤子。
直接把富善吓尿。
无限恐惧,他只听着牛公公喋喋怪笑:“哟,这可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不出赫舍里公子白白净净像个小娘们似的,本钱还挺足嘛!”
“可惜啊,还没长成,就再也用不上了。”
然后冰冷的刀锋贴上了他的皮肉,剧烈的疼痛从大腿根部传来……
富善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厥了过去。
吓得牛公公赶紧往他脖颈处一探,这才放下心来:“还以为这怂货被吓到归西了呢,幸好幸好!要不然的话,岂不是有违圣命?”
梁九功淡笑,只吩咐牛公公等人务必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否则万岁爷怪罪下来……
牛公公等人齐刷刷跪地,指天誓地地保证绝不对任何人提起。
梁九功满意而笑,回头就原原本本地将事情跟康熙学了。听得康熙大为解气:“该,这种大逆不道的混账东西,就该这么吓吓!也就是温宪心善,依着朕,就让那厮直接受了宫刑便是,还做什么假?”
“重臣之子怎么了?他阿玛是索额图又怎么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赫舍里氏再如何煊赫,也还是皇家的奴才。身为奴才敢算计幼主,本就罪该万死……”
梁九功笑:“嗻,万岁爷所言极是。这赫舍里公子也是运气好,遇到咱们温宪公主。换个心思没这么细腻的主儿,他今儿都活不出来。”
宫刑呢!
倘若那刀子再往上些……
嘿嘿,那赫舍里公子可就真得进宫跟咱家做伴了!
梁九功暗乐,堂堂一等公家的孙少爷变成个阉人什么的。便是他自己有那个忍辱负重的心,赫舍里家也不允许他这个活着的耻辱四处晃荡不是?
所以说,能苟住一条小命,他真得多谢公主!
不,富善现在没心思想这个。
好容易从惊恐醒来,他只恍惚做了场噩梦般。瞅瞅脚上被绳子绑出来的痕迹,再体会下腿/根处强烈的痛感。只有完了两个字萦绕在心头,他甚至都没勇气往裤子里掏掏。就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舱门,生无可恋地看着那平静的水面。
想着之前他信心百倍、多方筹谋,以为事成之后就能多个和硕公主当婆娘。死死把才恩吉雅压住,成为赫舍里代最闪耀的存在。可折腾来折腾去的,却把自己折腾成了个没种的废人……
一想想以后将会面对的那些个铺天盖地的嘲笑,他就无尽绝望。
只想跳进这无边西淀里,一了百了算了。
正在他慢吞吞整理仪容,想叫自己死得不那么狼狈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身娇笑:“啧啧,横竖都是喂鱼,仪容整不整的有什么重要?你就眼睛一闭,心一横,勇敢地往下跳呗!”
“趁着这会儿还没变成宫人呢,自戕了皇阿玛也不会罪及你家人。”
富善怔愣愣地转头,就看到水天一色,烟波浩渺的西淀上。温宪公主一袭红衣,双托腮,坐在不远处的乌拉小船上灿若朝阳地笑着。明明小仙童一样的精致美丽的眉眼,嘴里却说着催他快去死的话。
也是,他曾那么吓过她,算计她。她堂堂天之娇女,又岂会受这等欺辱?
富善笑,这时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怎么样天大的蠢。
温宪公主远比他想象受宠,也更肆意洒脱。便是他当日不露丝毫马脚,便是她丁点不谙水性,他也没可能如愿!
可惜醒悟总是来得太晚。
富善苦笑,深深向茉雅奇施了一礼:“公主既知奴才死志,还请莫阻拦。权当用奴才这条贱命,偿还当日种种了好么?”
“不好!”茉雅奇摇头:“当日的仇,我自己都已经报了。虽然你这家伙用死天鹅砸我,还算计我落水,又假惺惺地来救我。但我也让你喝够了西淀的水,受够了惊吓,这事儿也就扯平了,没有要你条大好□□理。”
那一脸本公主就是那么善良的小表情……
就让富善久久无语,想说您还是接着追究吧,顶好要了奴才这条命去!
也就是往他腿上划一刀,一吓还一吓的事儿,他却这么一心求死的。茉雅奇就忍不住皱眉,满满疑虑:“难道皇阿玛的气儿还没消,说好的吓唬吓唬虚晃一刀还成了真,真叫你受了刑?”
嘴上这么说,眼睛也不老实地往他下身瞟。
气得四爷抬就把她眼睛死死蒙住:“想什么呢?皇阿玛金口玉言,何曾诓骗过你?无非是某些棒槌傻乎乎没点子分辨力,查都没查就跑出来一心寻死了。”
富善愣,都顾不得贵人们都在眼前了。
毫不顾忌地就往裤子里的一模,感受到那熟悉的存在后,这一颗心才终于放回了原地。然而还没等他大乐出声呢,腿上就是一痛,原本就在船舷边的富善就又落了水。
太子颇有些不满地瞪了眼行凶的大阿哥:“他刚受了场好吓,腿上还带着伤呢!”
胤褆撇嘴:“那是他在爷面前这么不讲究的理由?”
胤礽懒得搭理他,只着人把还在水里扑腾的富善救了上来。然后对着一脸懵逼的他道:“原本你大逆不道,竟敢试图谋算公主,按律当斩。不独你,便是你出身的赫舍里氏,甚至引你与温宪相识的本宫都讨不了好去。这个,你懂的吧?”
富善:……
他也是著族大姓,家精心培养的子弟。律法相关早就倒背如流,又岂会不知万一事败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
以为自己周密周详,不至事败。更幻想靠山多多,便事败也至多褫了他武进士功名而已。
本身勋贵人家走科举路子的都少,他只看不甘心被才恩吉雅拉得太远而已。褫了功名,他还可以去参军不是?家势力加上自己努力,早早晚晚还能再回到京城来!
见他默然不语,胤礽又说:“温宪屡立大功于朝廷,又事皇阿玛至孝。别说诸皇子,就是本宫也未必比得上她在皇阿玛心里的分量。”
“听闻你居然胆大包天,妄图谋算他心尖爱女。皇阿玛第一反应就是杀无赦,是温宪拦着。说朝廷培养人才不易,你这谋算虽禽兽了些、行径龌龊了些,但罪不至死。”
“皇阿玛又说你小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么巴巴地想侍奉公主,不如当个宦官。驸马还要分府另住,非公主传诏不可擅入公主府呢。哪有心腹内监在公主身边时间长?”
“还是温宪劝着,好说歹说才叫宫刑变成了假的。得说你小子能逃过这一劫,全靠了温宪宽仁。”
是是是,听了太子一席话,富善也觉得茉雅奇宽宏大量,简直大清难得一见的小仙女。
是他!
他不自量力,居然连小仙女的主意都敢打,活该被这般收拾!
富善哭,咣咣咣几个响头磕在船板上。
既是认错,也是求饶。
茉雅奇慌忙避过:“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你就引以为戒好了!以后遇到心爱的小姑娘,就大大方方地使媒人上门。成了便珍之重之,好生当差给她争脸,别胡天黑地叫人家伤心。”
“若不成,那就是命无缘。只怅惘一叹,等着邂逅自己命里的那个呗。可不敢再这么胡作非为了知道么?”
“不敢了,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富善哭,这一把的教训就够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了,哪儿还敢再?真以为能每次都这么幸运,遇到公主这样的小仙女么!
可怜的富善,到最后也不知道,他之前那些个肝胆俱裂、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的遭遇,都是出自小仙女儿公主的建议。
只终这一生,都深深感谢茉雅奇的劝慰于宽恕之恩。
并为自己曾经的龌龊阴暗深深后悔着。
宫刑虽然是假的,但康熙的口谕却不假。富善的武进士的确被褫夺了,康熙也不允许他再行科举、更不许恩荫入仕。
他若是想要当兵从军,必须从普通兵卒做起。一步一个脚印的,凭自己的能耐决定未来的高度。
若换做以前,富善没准儿还会抱怨皇帝姑父过于无情。
但真净身刀险险逃过,保住完人之身。他这心里满满都是庆幸,都是感激。便是玛法、阿玛避而不见。只老对头才恩吉雅出面,宣布了将他除族,再不是赫舍里家人的时候,他只是一愣。
继而喟然长叹:“也罢。此番的确是我不对,胆大妄为、一意孤行。不但自己差点儿,还……”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如今大错已成,多说无益。”
“被逐出家门也好!免得连累家族,还叫万岁爷心生芥蒂。挺,挺好的。”
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教育、劝勉之词,就等他歇斯底里的才恩吉雅愣:就这?说好的大吵大闹,把长辈们最后一丝怜悯心疼都耗尽呢?这可是除族,叫你从赫舍里家二少爷变成无宗无族、无依无靠,死了都变孤魂野鬼的那种!
到底明争暗斗了多年,他便是表情管理的再如何到位,这点小心思也瞒不过富善去。
只是事到如今,富善已经没有再跟他斗的兴致了。
当下点头:“就这。山水有相逢,算了,你应该也没有多想见爷。爷呢,也懒得瞅你这笑面虎的死样儿。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好。”
好哥哥剧本没演完,才恩吉雅当然不能让他走:“你呀,一百年改不了的急躁性子。虽则玛法迫于无奈下了狠心,但你好歹也是他疼了这许多年的乖孙,怎么也舍不得你这么赤空拳地出去闯荡。喏,你的!”
才恩吉雅笑着掏出一沓大额银票:“这是玛法粗粗核算了家业,所能拿到的全部银票。都给你,算是……”
“他老人家最后的疼爱,也是家能给予你的所有支持了。”
富善生来富贵,性子最是矜傲。
哪能受得了这般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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