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涴
说完,周兴又长叹口气,正色对沈钰说道:“我估计我这回即便中了,也就是个同进士。我家在朝中无人,三年后谋官怕是又有波折,到时候,若是沈兄青云直上,还请念在我们今日之谊,帮我一回。当然,我的为人沈兄也清楚,绝对不会做任何有违良心之事,既对得起自己与百姓,也不会连累沈兄!”
这话不太好接,沈钰自己也是个没靠山的人,每个人的人生境遇各不相同,三年后是何模样谁敢说得太死?沈钰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周兄有大才,又有为民做善事之心,将来肯定前途无量,何必说丧气话?即便有难处,咱们这几年的同窗之谊,我和方兄难道真会不帮忙?”
周兴这才放了心,无奈苦笑道:“是我失言了。这几日等榜,心里委实煎熬。”
方安也一脸认同地点头:“是啊,可算是要出结果了!若是还要再来一回,我得少活十年!”
沈钰失笑:“放心吧,这十年寿数少不了你的。殿试又不会再落榜,无非就是排名有高低。你就算是想再来一回,也没这机会!跟接下来的举人抢名额,也不怕被愤怒的举人们给打死!”
周兴大笑,原本紧张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
出了院门后,三人便不再多言,心跳加速地来到了朱雀门口等着进宫听最终结果。
陆意之比他们早到一会儿,见了沈钰便笑着迎了上来。沈钰应下与陆芜的亲事后,陆意之对沈钰更亲近了几分,处处关照他,怕沈钰太过紧张,陆意之还特地安慰他:“不用担心,一甲总少不得你的位置,等着明天打马游街赴琼林宴便是。”
说完,陆意之还特地提醒沈钰:“明儿打马游街,京中百姓都等着看本届进士的风采。就你这模样,明儿也不知要俘获多少芳心。里衣可得穿厚点,花多了,砸在身上还挺疼的。上回也不知哪家小娘子,把装着银踝子的香囊扔了下去,当场在探花郎头上砸了个大包,据说好几天才消肿,你可得注意点。”
沈钰不由眼角一抽,合着打马游街还有被砸得满头包的风险啊?
那确实得好好武装一下。
见方安二人也听得入迷,沈钰又不由打趣陆意之:“你这般风姿,想来平时没少被砸,不如传点经验给我?”
周围暗搓搓竖起耳朵听的准进士们顿时笑出声,纷纷打趣:“没错,我们可是一进京就听说了陆家谪仙之名,想来你这谪仙平时出门没少收花果。我等见识浅薄,还请陆兄教我们一回吧!”
就连已经把陆意之和沈钰当成眼中钉的李璟也说了几句玩笑话,一时间,整个朱雀门口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说笑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时辰一到,朱红色的宫门徐徐打开,众人立即收了笑,满脸严肃地跟着领头的太监宫女往太和殿而去。
太和殿比保和殿更为端庄肃穆,再加上空气中传来的紧张气氛,沈钰几乎压抑得不敢抬头,眼角微微瞥到了一个明黄色的衣角便不再乱动,跟着前面的人一同俯身行礼,口呼万岁。
元嘉帝亦是一脸郑重,简明扼要地说了一番激励人心的话后,直接进入了最让沈钰等人期待的环节。
一甲前三由元嘉帝钦点,沈钰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一旁的陆意之呼吸频率似乎也乱了一瞬,紧张万分地等着元嘉帝宣布最终答案。
好在元嘉帝不是爱拖沓的人,眼神四下一扫,便含笑揭露了谜底:“一甲第一,状元,沈钰!”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这个答案时,沈钰还是脑子一懵,眼前蓦地闪过寒窗苦读十几年的艰辛。当时不觉得苦和累,如今回想起来,当真是苦不堪言。
所幸,这么多苦没白吃。
沈钰眼角微微湿润,出列恭敬地向元嘉帝行了大礼,脑海中已经放起了大片大片的烟花,恨不得大吼一声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紧跟在沈钰身后出列的是陆意之,探花则落在章轩头上,一甲排名竟是与会试时丝毫不差。倒是苏良正又往上走了几个名次,排在第四,得了个传胪。
宣完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后,沈钰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低头与一旁的陆意之相视一笑,继续竖起耳朵听方安和周兴的名次。
陆太傅的试卷分析效果极佳,方安和周兴的名次都有所上升。方安挤进了前百,排在九十九名。周兴再次运气爆棚,排在两百名,恰恰是最后一位进士。在他后面的,都是同进士。
这运气,沈钰都要说声服气。
名次宣读完毕,元嘉帝又当场授沈钰翰林院修撰之职,从六品。陆意之和章轩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这可是一甲前三才有的待遇,其他人都只能再进翰林院学习,等着三年后学成再授官。
别看沈钰和陆意之的官职不高,但朝廷向来都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沈钰三人两只脚踏进了翰林院,已经领先了同年们一大截,优势尽显。
沈钰心下亦是波澜起伏,刚穿过来时的愿望终于实现,他如今也是官身,彻底改变了自己的阶级,简直比上辈子得了高考状元更让他激动。
授完官后,又有内侍呈上大红色的衣袍和金花乌纱帽,这是明天打马游街要穿的衣物。沈钰恭敬地收好,感慨万千地与陆意之并肩往回走,摸着衣袍笑道:“可算是,不枉辛苦这十多年啊!”
陆意之也笑:“那可不,苦读这么多年,可算是能松口气了。不过你也别大意,官场更是波云诡谲,一不留神便是万丈悬崖,你连中六元,想不惹眼都不行,千万别中了别人的套。”
沈钰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郑重点头:“放心吧,我会注意的。”又轻咳一声加了一句,“琼林宴之后,陪我进京赴考的族兄会回乡一趟,请我父母进京。”
陆意之脸上的笑意更深:“不必着急,若是累着长辈,反倒不美。”
沈钰含笑点头,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陆意之才同沈钰道了别,上了陆府的马车。
回到院子里,一直压抑着心中兴奋的方安和周兴喜得大吼三声,又在原地蹦了好几下,这才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对视一眼抬脚走向沈钰,一人在沈钰肩上轻锤一拳,红着眼眶道:“这回真要好好谢谢你,若不是你拿了陆太傅分析过的试卷给我们看,我们想要中进士,也不是这么容易。”
沈钰笑着摆手:“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你们真要谢,那就去谢陆意之,他才是那个最大方的人!”
方安本是恃才放旷之人,这回也对沈钰和陆意之心服口服,惭愧道:“我不及你们远矣。”
沈钰则惊讶地看着他反问道:“你现在才知道吗?”
周兴大笑。
第二天便是打马游街的日子,沈钰穿着大红衣袍,头戴金花乌纱帽,更衬得他眉目如画,神采奕奕,再加上一旁谪仙一般的陆意之,简直让京中百姓叫破了喉咙,鲜花锦囊不断往两边的窗户中扔向沈钰二人。
唯一让百姓们不满的是,探花郎相貌平平,实在配不起一直以俊美著称的探花称号。
相貌平平的探花郎章轩很心塞:任谁站在沈钰和陆意之这两个风姿绝世的家伙面前,都会平平无奇的好不好!
陆芜也来凑了热闹,看着人群中最耀眼的两人,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花冲着二人扔了下去。
陆意之当然知道陆芜的房间在哪儿,时刻关注这地方。见窗户打开,便冲着陆芜露了个笑脸。
沈钰就在陆意之身边,自然也看清楚了他的动作,下意识地循着陆意之的目光看过去,恰巧与陆芜看了个对眼,二人俱是一呆,还是沈钰反应快,伸手接了陆芜刚刚扔下来的鲜花,潇洒地冲着陆芜挥了挥手,换来一大片尖叫声。
陆芜面上飞红,快速关了窗子,心下却是一片甜蜜,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沈钰接花一笑的俊美模样。
沈钰也心情大好,镇定地迎上陆意之打趣的目光,脖子一梗,我接我媳妇儿的花怎么了?
陆意之摇头失笑,惹来更为激烈的呼声。
热闹的游街之后,便是又能再次面圣的琼林宴。
沈钰深呼一口气,这次自己是主角,怎么也不能丢份儿,还得好好准备一番才是。
然而沈钰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准备之时,也有观察了他许久的大佬,准备在琼林宴上考他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五更,先歇会儿去吃饭,九点再更
第55章 琼林宴
状元到手, 沈钰彻底没了负担,沈瑾激动之下还冲着南方拜了拜,说是要给祖宗远远地磕个头, 告诉祖宗这桩大喜事, 还拉着沈钰一起拜, 简直让沈钰哭笑不得。
这也算是现世报了, 以前沈钰用祖宗忽悠人,现在他要是不拜,沈瑾都能送他一对大白眼。
就在打马游街之前,沈瑾还拉着沈钰往南方拜了拜才让他出门, 而后一路跟着沈钰,看着他骑上金鞍红鬃骏马, 手捧钦点圣诏, 左右侍卫旗鼓开路,一等一的气派,喜得沈瑾眼泪直流, 回去好好哭了一场。
沈钰自然不知道沈瑾内心的激动,带着一身花香同陆意之和方安几个熟人一同奔赴琼林宴。
琼林宴设在曲江别苑,这可是皇家别苑,轻易不开,是本朝专设琼林宴之地。
沈钰作为新科状元, 端的是春风得意,再加上他那堪称开挂的颜值,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
这会儿沈钰和陆意之并肩而行, 那就是颜值王炸。即便在场大臣们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不由暗自感慨一句这两人虽然来自一南一北,但外貌才学都不相上下,简直是汇聚了天下灵气才生出这两个钟灵毓秀的俊杰来。
萧永安暗中戳了傅卿珩一把,小声笑道:“看到沈陆二人,傅首辅可想起了你自己当年连中三元之风采?”
傅卿珩微微一笑:“他们可比我当年强多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咯……”
“你就装吧。”萧永安翻个白眼,“他俩再出色,也不及你当初冠盖满京华如同烈阳一般的无双风姿。不过天资不差,好好历练几十年,他日登阁拜相,也不是什么难事。诶,你说,他俩谁先入阁?我猜是陆意之。”
傅卿珩眉头一挑,轻笑道:“你不是更看好沈钰吗?”
“那是状元之位,真入朝为官,又不是顶着个状元名头就能入阁的。不然的话,翰林院里哪还会有那么多闲着的状元?陆意之背靠陆家,又简在帝心,朝堂之事,优势比沈钰大多了。”
傅卿珩笑而不语,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萧永安,直把萧永安看得身后发毛,声音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莫非我哪里说错了?”
傅卿珩摇头失笑:“你难道不知,太傅有意与沈钰结亲?”
“即便如此,孙子和孙女婿还是大有不同吧?”
萧永安简直觉得傅卿珩还没睡醒,太傅府放着未来家主不帮,帮一个孙女婿,疯了吧?
傅卿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谁说太傅府要偏帮沈钰了?”
萧永安皱眉,一脸你又在逗我的表情。
傅卿珩却不再看他,眼光落在不远处的沈钰身上,眉眼淡然:“有些人,只要给他一点助力,便能青云直上。沈钰身上有股陆意之没有的狠劲儿和韧劲儿,他二人谁先入阁我说不准,但谁能当首辅,我心里门儿清。”
萧永安倒抽一口冷气:“你这么看好沈钰?”
傅卿珩轻笑:“有的人身上的光芒,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萧永安一头雾水,眼神直直地落在一身大红衣袍的沈钰身上,怎么都没看出这家伙比陆意之强出多少。光芒什么的,难道不是这两人不分上下吗?首辅的话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不远处正在和新晋进士们交谈的沈钰忽然察觉有两束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抬眼向阁楼望去,只可惜看不清里头的风貌,不知盯着他的到底是谁。
一旁的陆意之顺着沈钰的目光望去,忽而一笑:“看来阁老们已经到了。”
阁老?沈钰心头一紧,瞬间回想起殿试时四面八方传来的审视目光,心下暗自思量,不知里头究竟是哪位阁老。
不过,沈钰已经没有空闲心思去想这些了。
季阁老,也就是这一届的主考官季尚书来了。
季尚书作为本届主考官,沈钰等人都得叫他一声座师,自然不敢大意。
沈钰微微抬头,飞快地打量了季尚书一眼,就见一位身着一品官袍,鬓边银丝点点的老人走了过来,严肃端方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神颇为严肃,似乎察觉到了沈钰的目光,偏头看来,目光如炬,刺的沈钰猛地低下头,暗道一声好凌厉的气势。又想到季尚书的年纪与傅卿珩相仿,形容却宛如两辈人,念及季阁老爱民如子的传闻,从心里透出几分敬重来。
季阁老对沈钰亦颇为看重,这可是他发掘出的人才。再看到沈钰身边的陆意之,季阁老脸上的笑意更深,当年他亦受过陆太傅的恩惠,见了陆意之自然心喜。
陆意之是真拿沈钰当自家人,领着沈钰在相熟的官员中混了脸熟后,又冲沈钰使了个眼色,一同到了季阁老面前。
季阁老虽然性情严厉,对有真才实学的后辈倒是颇为照顾,见沈钰二人过来道谢,季阁老冷厉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来:“你们都是国之栋梁,日后必要忠君爱民,做出一番事来,才不枉老夫对你们的栽培。”
沈钰二人自是恭敬称是,季阁老的目光又在沈钰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眼中露出一抹感慨之色:“老夫当年亦是贫家子,承蒙陛下厚爱才能入阁。你可比老夫当年强多了,老夫也没什么可教你的,只记住一点,穿了官袍,就得为民做主,切不可鱼肉百姓。你是过过苦日子的人,该知道百姓生活有多不易,千万不要被眼前的利益迷了眼,做出任何不妥之事。坚持本心,可比走歪路难多啦!”
这真是肺腑之言。沈钰心下感动,郑重一揖,肃容道:“晚辈谨记!”
季阁老眉目舒朗,再次拍了拍沈钰的肩:“以后,就要看你们这帮年轻人啦!”
沈钰和陆意之浅笑,低眉敛目站在一旁,一举一动都透出发自肺腑的敬意。
季阁老也不能只招呼他们两个,说完话后又走向章轩等人,虽然面容严肃,言谈间却毫无阁老架子,让新晋进士们心下感动不已,更是生出几分为国效死之感。
就连忠君思想不那么浓厚的沈钰也不由心下感慨,能出季阁老这种真正心怀苍生大公无私的好官,元嘉帝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皇帝。
仔细一想,朝中人才济济,正是盛世腾飞之象。沈钰不由心旌神摇,能参与甚至亲手缔造一个盛世,何等荣幸。
琼林宴气氛最火热的阶段,当属元嘉帝的出场。
这位中年帝王威仪非凡,明黄衣袍上的五爪金龙几欲腾空而起,单论气势,便让人腿软。
不少进士已经回想起了几天前在保和殿被帝王监考的恐惧,一时间竟不知是激动还是惧怕,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为何,迟疑了片刻后,都将眼神落在沈钰身上。
沈钰简直想爆粗口,你们坑起自己来还真是丝毫不手软啊!我也没做好直面帝王的准备啊!
元嘉帝果然将目光放在了沈钰和陆意之身上,没办法,这两人最显眼,就算想隐藏自己都隐藏不住。
出乎沈钰的意料,元嘉帝并不若外表那般不好接近,反而很是温和,看向沈钰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满意,眼神又在陆意之和身后的陆衍身上一扫,元嘉帝忽而笑道:“我大楚人才辈出,是苍天庇佑。得了你们这帮英才,是大楚之福。尤其是新科状元沈钰,连中六元,前所未有,朕可得好好赏你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