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结草
谢晗似笑非笑的看着魏首辅:“听说魏首辅素来清正廉明,拿出这三千两定然已经是全部积蓄了吧。”
她说的‘定然’,根本就没有给魏首辅反驳的余地。
魏首辅闻言, 脸色一白, 显然想到了什么, 看向谢晗的目光从怒发冲冠的状态直接变成了忌惮, 竟然不能反驳谢晗的话, 半晌才慢慢道:
“君子不夺人所好,谢督主要执意如此?”
连称呼都改了。
在场众人惊讶于魏首辅竟然退却,再咀嚼着谢晗话, 立刻品出了味道。
这位魏首辅原本是内阁大学士, 能成为首辅,好像便是因为那原本的黄首辅被满门抄斩, 而黄家被抄斩的缘由是……贪污!
难怪魏首辅虽然位高权重, 面对谢晗却没有底气, 否则这个奸宦到皇上面前告一状,效仿对待黄府的手段,直接带着西厂番子前去抄家,恐怕魏府就是下一个黄府了。
连抄家理由更是现成的,魏首辅能掏得出这么多银子为青楼花魁赎身,这合理吗?当然不合理啊!而且就算合理,皇上认为你不合理,那就不合理!
至于身正不怕影子斜?怎么可能,当官哪个屁股底下干净的?别看许多士子文人们提起贪官污吏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但是当真的入仕了,‘和光同尘’得比谁都快。当官乃是发财之道,已经是心照不宣又深入人心的观点,否则又怎么会有多人拼命往上爬呢?
“我自然不是君子,谢大人抬举了。”谢晗光棍的摆摆手,直接对下面的老鸨道:“魏大人无意加价,芷月姑娘的身契便归我了。”
孙妈妈此时也是头大,面露迟疑的看向魏首辅。
魏首辅面色黑如锅底的别开脸,却是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开口,似乎忌惮谢晗和魏首辅,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既然是价高所得,那鄙人便出五千两。”
众人目光随之看去,说话的人是个穿着深色棉布服的中年男子,虽然衣着不华贵,手上却是戴着一个快绿出水的翡翠,一看就价值不菲,大周重农抑商,商人不得穿丝绸,中年男子这形象,一看就是大周典型的富商。
说完这句话,见众人目光看来,中年商人脸便朝着魏首辅对过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他这幅表现,明眼人哪里还不知其意,不过是准备竞价成功后再转送魏首辅讨好罢了。
魏首辅见状也眉目舒展,露出了满意之色。
谢晗的视线投向此人,并不着恼,反而笑道:“若是我下一次出价十万两,你也要跟上吗?”
中年商人闻言,暗自一咬牙,想着为了首辅得罪阉党并不亏,连忙神情谦卑地冲谢晗拱了拱手,道:“小人实在心慕芷月姑娘久矣,愿意倾尽家资一亲芳泽。”
“十万两,不少了。”谢晗一边不急不慢的往楼下走,一边对旁边的太监吩咐道:“去安排人查查这位大商人家资几何,在比对一下税款是否缴齐,若没有,明天便带上人去他府上看看。”
“是。”一个亲随太监立刻先一步下楼,疾走如飞,灵活地穿出明月楼,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谢晗还没走到楼下,那商人就扑到了楼梯口,跪下哀嚎道:
“求大人高抬贵手,给小人一个机会,美人配英雄,芷月姑娘的赎身银子请让小人为大人出!”
谢晗挑眉:“既然这位兄台如此仗义,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这下连原本要自掏腰包的三千两也省了。
原本觉得峰回路转的魏首辅,见状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心中大骂反复无常是奸商,冷哼一声,带着仆从拂袖而去。
谢晗没理会魏首辅,看向了还站在原地不动,神情纠结的孙妈妈,悠悠道:“这明月楼日进斗金,一杯茶便要三两银子,也不知税款缴齐了没有……”
大周商税极低,商人巨富,官商勾结之下,形成了大周如今凄惨的财政状况,而纵然如此低的商税,这些巨富的商人们依然在想方设法的逃税,这大商人是商户,明月楼也是商户,就和官员一样,屁股底下没谁干净的,真要查下来,定然能查出瞒报的部分。
而且能在京城做这么大生意,明月楼幕后老板自然是在朝中,若真被这恐怖的西厂给查抄一遍,什么底子都要漏出来了。
孙妈妈经谢晗这么一说,瞬间就想到了这一点,反应比那大商人还要不堪,扶着旁边的龟公才站稳,口中连连唤人将芷月的身契拿来。
当装着芷月身契的盒子被谢晗随从太监接过的那一刻,在场围观群众们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什么叫仗势欺人?这就是了!
这位都西厂督公今晚的举动,可谓把这四个字演绎得生动形象。
大官、大商人们,也是见到这样强势的谢晗,才彻底意识到,西厂究竟是什么样一个存在,对于他们的威胁之大,就如同悬在头顶的一把刀。
甚至不少人已经在回头深思,谢晗此番举动根本不是看中了青楼花魁这么简单,而是借此向他们展示能量。
当然,这些人如何想,当事人谢晗都并不在意。
她往门口一转身,人群便自动让开一条道来,谢晗走在最前,中间是拿着身契的亲随太监,芷月以及服侍的丫鬟也默默跟在了最后。
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明月楼,徐千林才神情复杂的放松拳头,心中百感交杂,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最初他想挺身而出,但后面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尤其是前一刻还在暗示他使用状元资格的孙妈妈,在谢晗出口威胁后果断拿出身契,他便清楚此事根本不是他现在能插手的。
收回目光,徐千林下意识的往周围看去,见到了同榜进士们各式各样的目光,忌惮、愤怒、羡慕……
忽然,徐千林又一愣,怎么没看到顾逸真?
他去哪了?
……
明月楼外已经准备了轿子,芷月先被丫鬟扶上轿,车帘放下之前,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女子抬起眼,飞快的看了谢晗一眼,目光奇异,有些预料之外和好奇。
谢晗不以为意,正要上后面那台轿子,声后传来温润玉质的男声:
“且慢……”
谢晗眼睫下意识颤了颤,没听过的声音,却莫名的有种熟悉感。
所以现在那句用在外貌上的话也适用于声音了么?
嗯……好听的人声音都相似?
一边胡思乱想,谢晗一边转过头,看向来处。
来人穿着一身青色锦袍,身姿挺拔如竹,面容俊美,长眉凤眸中隐约透出一丝缥缈的道韵,周身笼罩着清淡温润气息,让人联想到明净剔透的美玉。
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怎么说呢,这大概是一个几乎能重合所有人概念中‘古装美男’的人。
见到这个人时,谢晗仿佛被什么击中,莫名地怔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随后立刻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反派顾逸真。
这个反派……还有点灵气嘛,谢晗打量着顾逸真,就是和原本剧情里有点对不上,就算因为她的缘故当不上冷血无情的锦衣卫统领,再怎么说也不该是这幅恍恍惚惚看着她的傻样子嘛……
不对……恍恍惚惚的看着她?
谢晗这才意识到这个人不对劲。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没反应,还在出神。
谢晗忍不住微皱起了眉头,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顾逸真这才如梦初醒,回神后意识到什么,玉色面颊染上薄红,冲她拱手道:“失礼了。”
也许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声音又好听的缘故,谢晗难得有点耐心,摇摇头,微微抬首看他:“公子唤我何事?”
从小年少老成,出了名的沉稳内敛,被周宣帝念叨没点年轻人样的镇北侯世子,此时目光刚触及眼前人漆如点墨的眸子,就像是被烫到一般,只剩下满脑的无措。
说出了一句他自己都没意识的话。
“我想知道,你、你可曾婚配?”
“没……”谢晗下意识的回答,然后思维诡异的转了个弯,这算是古代版的‘你有没有男朋友’吧?古代搭讪这么直接的吗?
等、等!
“这位兄台……我、是、太、监。”
“嗯?”青年满眼迷茫,痴痴的看着谢晗,似乎根本没有听懂她的话。
这是挑衅吗?是吧?!
谢晗觉得手上隐隐发痒,仿佛这个时候应该熟练的挥出一拳。
但下一刻,她还是转过了身,选择上轿离开。
算了算了,反派不能杀,世界会崩溃的。
以她的强力,‘我这一拳下去你可能会死’完全不是梗,真是基本操作。
谢晗离去得得潇洒,在心中标记了反派是个神经病,殊不知身后的顾逸真回过神,意识到刚刚做了什么,顿时如遭雷劈的僵立原地。
从见到谢晗第一眼起顾逸真整个人就有些浑浑噩噩的,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直到刚刚受到她拂袖而去的刺激,才彻底清醒过来。
也是这时候,他才清晰的意识到。
这么多年他一直执念寻找着的那个人,那个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梦中人,竟然不是他一直以为的女子,而是一个男……哦不,太监。
第56章 公公偏头痛11
谢晗在明月楼闹出的事, 第二日就传遍了京城。
放榜第二日历来都是俗称的‘琼林宴’,今年也不例外, 下了朝后, 周宣帝亲自参加了礼部准备给高中进士们的恩荣宴, 席间与朝廷未来的新血共饮了一杯酒, 中途才离开,去了御书房, 又命人将谢晗招进宫问询。
御书房中,周宣帝看不出喜怒地道:“行啊, 昨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朕听说你和魏松年争抢青楼花魁?”
谢晗大方点头承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听到这话, 周宣帝表情古怪, 一旁的谢全章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原本谢全章还以为这桩事是周宣帝的交代, 但是现在看两人的反应, 竟然还真是谢晗自己干出的事!
跑去青楼和别人抢花魁, 别说这不是女孩能干出的事,就算是太监也不能这么干啊!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谢全章简直立刻就想跑去秘密训练西厂的那个皇庄彻查一番。
到底也算看着谢晗长大了,周宣帝也不好说你个太监逛什么青楼:“咳咳……你就不担心得罪了魏首辅?”
“有点担心, 不如皇上什么时候让我去查查魏府?”
“……”周宣帝感觉这死孩子是存心说话来堵自己的, 不过想一想查魏府……还真有点小心动啊。
通过剧情和这些年的信息搜集,谢晗当然知道周宣帝的政治抱负是什么, 现在的大周满身疮疥, 这些腐肉一直是周宣帝想要割除的, 但是他身处的位置,各方牵制,又不能干得这么直接,所以才会需要一把刀。
原剧情里恶名昭著,能止小儿夜啼的顾逸真就是这个角色。
现在换成了谢晗,她也不介意做这把刀,因为这和她本身的计划完全不冲突,甚至她和周朝官员没什么牵扯,什么都不用顾虑,比原剧情里的顾逸真要更光棍,指哪打哪,根本不带犹豫的。
周宣帝干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那说你仗势欺人又是怎么回事?”
“纯属诬陷。”谢晗义正言辞地道:“臣只是说了要查查那商户是否按规矩交税,他们便上来巴结,亏心的是他们,怎么能说我仗势欺人呢!”
谢晗现在做外事,所以称臣而非奴婢。
从这点上,她还是比较喜欢周朝,那辽族当政之后,所有朝臣不拘外臣辅臣都是奴才、所有汉族都是辽族的奴才,头还要剃掉大半个,丑得要死,谁爱去谁去,谢晗是不愿意的。
谢全章表情快皱成了菊花,就差没捂住脸了,早知道当年就把谢晗拴在眼皮子底下,起码不会歪成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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