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歌
朝廷发配罪奴去到最远的地方,也仅仅是到西北边的大金岭开采金子。
她再没遇到能够歇脚洗澡的地方,别的镇营所又脏又乱,战奴身上有虱子跳蚤,衣服脏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臭就臭着吧,不想臭着也没办法,反正都臭了好几个月了。
如果有史官在,她能载入大凤朝史册了,以臭闻名大凤,幸好史官是想在羽飞凤那名垂千秋没跟着她来就封。
羽青鸾百无聊奈地坐在鸾驾里发呆,脑海里空空的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突然,树荫消失,阳光直落在她的脸上。
羽青鸾扭头朝外望去,长长的林荫道消失了,面前出现一大金灿灿的稻田。一条蜿蜒的河流从稻田间淌过,还有一群大水牛泡在河里洗澡,几个顽皮的孩子光着屁股在河里扑腾,其中一个孩子抓到一条鱼,举得高高的,那大喊大叫声,一直传到这里了。
她轻轻地喊了声:“裴曦。”
裴曦正带着孩子睡午觉,热得满头大汗,他听到羽青鸾喊他,下意识摸到折扇展开,给她扇风。
羽青鸾说:“到封地了。”
裴曦心说:“闷傻了吧,我们这都离开封地好几百里,快到鸾城了。”到鸾城了!他倏地睁开眼,瞌睡全醒了。他坐起来,探头朝鸾驾外望去,见到外面是连成片的庄稼地。
路旁立起蔬菜架种满蔬菜的菜地,斜坡上不好种庄稼,开成了果林,栽种上了果树苗。
那熟悉的南方乡野间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瞬间,他有点恍惚,似回到了上辈子的乡间。
他担心失去羽青鸾和家人,吓得立即扭头朝羽青鸾看去,见到羽青鸾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鸾驾外,旁边的羽九玄还保持着她娘摆好的端正造型,睡得格外香甜。
裴三郎握紧羽青鸾的手,心说:“老子才不想回上辈子。”
他又朝鸾驾外看去,没见到农用三轮车突突地开,没见到背着书包上学的小学生,没见到电线杆和电线,没有砖瓦小楼房,没有面包车小轿车,有的是出现在路旁的贫穷小村子和驿站,以及随行保护他们的亲随军和战奴。
已经是傍晚时分,队伍停下来歇息。
鸾驾刚停下,羽青鸾便迫不及待地出去了。
裴曦用婴儿背带把还在睡的羽九玄挂在胸前,让她趴在怀里继续睡。
他的脚下踩着结结实实的泥土地,不是上辈子已经全面普及的水泥地,身边还有驮队留下的驴粪,新旧不一,干湿程度不一样,这让他长松口气,心里踏实了好多。
旁边的驿站依然是草棚顶的木头房子,煮着熟腾腾的食物,一支驮队正在这里歇脚,驮队的战奴们原本在吃饭,见到就封队伍过来,一个个瞠目结舌都看傻了。有些人的嘴里还塞着食物,就跟被点了穴似的傻在那里,都不等亲随军赶人清场,一个个非常迅速地起身,把驮队赶到一旁,空出地方。
驿站装不下这么大一支队伍,亲随军和战奴们依然是在路边歇息,只派少数人去提水和买食物,同行的战奴、苦奴们也架起锅灶做饭。
裴曦已经看过无数次驿站,对它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拉着羽青鸾的手,说:“走,去村子里逛逛。”
为了安全起见,他回到鸾驾上,把百锻剑挂在腰上,带着几个功夫好的战奴跟着,这才往旁边的村子里去。
他出发的时候见到镇国夫人跳下车,正在那扭坐车坐到酸痛的脖子和腰,喊了声:“娘,我和青鸾出去逛逛。”
镇国夫人可知道羽青鸾最近有多憋闷,当即说:“去吧。”又叮嘱句,“护着点长公主。”
青鸾长公主从小在宫里长大,根本没见识过外面真正的深山野林子里什么样的,又是个皮的,再加上憋了这么久,担心一个没看好就蹿林子里去了。这边靠着野林子,他们只带了几个人,很可能遇到山里的野兽。
天子是个疼孩子的,派了五千亲随军,一路上把她护得严严实实的,连点惊吓都没受过。
镇国夫人不由得想起当年天子和皇后就封,那才叫一个吃尽了苦遭尽了罪。
几百人的就封队伍,路上经常遇到野兽,其中一大半的人死在路上。他们卖了打死的野兽买了战奴补充战斗力。千辛万苦到达封地连城都没进得去,叛乱,封地让人占了……
天子派这么多人护送,也是不想孩子遭他当年受的那些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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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和驿站隔有小半里路,沿着驿站旁边的那条约有两辆马车宽度的路往里去。
在进村的道路口处仿照裴曦庄园的样子做了个简易牌楼,两根大圆木加一个遮风挡雨的顶,下面挂着块牌子,写着“野林村”。
裴三郎牵着羽青鸾的手,走在乡间小道上,心情就跟这秋高气爽时节的天空一样美妙。
他看到路边还有长长的苇草,随手抽了两支,飞快地编成一只小蚂蚱递给羽青鸾,问:“像不像?”
羽青鸾接过蚂蚱打量两眼,轻轻地“嗯”了声,她看向胸前挂着孩子,开心得倒退着走路的裴曦,问:“你喜欢这里?”他看起来像如鱼逢水,又似雁归林。
裴三郎说:“喜欢呀,这里的气候温润宜人,不像大北方,那叫一个寒风凛冽,冬天那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刮。”
这边更接近于亚洲带气候。怀地、陈武侯那边属于江南气候,到他二哥那边的地方,则偏向于湖广气候。
大凤的版图大,是个水资源和矿产资源都非常丰富的地方,即使是草原也都极为茂盛,他见过那么多的豪商和走向闯北的奇石商人,没有任何人知道沙漠是什么。
裴三郎又在路边摘了小花,编成花环戴在羽青鸾的头上。
羽九玄揉揉眼睛,仰起头看看她爹,再看看她娘,没睡够,不高兴地噘了噘嘴。
羽青鸾把羽九玄从裴三郎怀里的婴儿背带上取下,单手抱着。
羽九玄还有点迷糊,环住娘亲的脖子,在娘亲的颈窝里蹭了蹭。她还想睡,又睡不着,难受得直噘嘴。
她忽然注意到娘亲头上的花环,摸摸自己的头,没有。她看向裴三郎的表情顿时充满难以置信,然后“哇”的一声伤心地哭了。
裴三郎心说:“跟你娘一样一样的。”又编了一个给她套头上。
羽九玄摸摸花环,抽噎几下,止住哭声,自己擦了眼泪,她看她爹没有,又说:“爹,也要。”
裴三郎又编了一个给自己戴上。
羽九玄这才满意了,继续接着她娘的脖子,趴在她娘的肩膀上继续犯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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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由半人高的木头栅栏围起来,栅栏外种着荆棘植物。荆棘植物还开着花,长得有点像三角梅,好看又防盗也防野兽。
大门是厚实的木头门,比栅栏还结实,看起来就很沉的样子。
两个十五六岁的战奴如门神般分一左一右站在门口,他们穿着纺织作坊统一出产的制式衣装,手里拿着装配有铜戟头的长戟,身后背着弓箭,腰上悬着箭囊,满脸惊疑地看着来到村口的这队贵族打扮的人,吓得手都在抖,不敢拦也不敢赶人。
职责所在,他们不能放这队人进去。
两人一起跪下的同时,把长戟交叉拦在门口间拦住他们。
一个战奴跪在地上,壮着胆子说:“村……村子重……重地,闲……闲人免进。”
羽青鸾:“……”这一看就是裴曦的庄子坊练出来的。
第191章
裴曦亮出腰牌。
战奴认出上面的爵徽, 激动得无以复加,当即放下长戟,连连叩头,趴在地上后退让开路。
裴曦愕然地看着他们让路的姿势,呆滞了下,说:“起身吧。”领着羽青鸾往里去, 他担心羽青鸾手酸,又把羽九玄接过来抱着。
战奴等他们过去后,一人留下,另一个拔腿飞奔跑去地里找村长报信。
村子比驿站干净整齐得多, 中间是一条宽阔的主干道, 农村土路,修得并不平整,地上全是灰尘。道路两侧散布着篱笆墙围起来的农家庭院,家家户户的院子都特别大, 且都养有家禽牲畜, 看起来特别富庶。
他们的房子是木头造的,顶是草棚顶,造房子的木料用材很足, 看起来很结实。
傍晚时分, 村子里零星地燃起炊烟, 有婴儿的哭声, 有年轻的女人用粗麻布背带背着孩子在喂鸡。
那女人又黑又瘦, 个头矮小, 头发干枯没有营养,像是苦奴。她的衣服洗得干净,身后背着的婴儿大概三四个月大的模样,白白净净的,正在吮拇指。她在的那院子里养有很多鸡,都是养在笼子里的,以打碎的粗粮混着米糠喂鸡。
女人瞥见院外有人,抬起头看到外面穿着华贵的人,甚至后面还跟着几个穿着金色盔甲的人,吓得当即趴在地上,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的动作让孩子不舒服,“哇”地一声哭起来,女人吓得都快哭了,想去捂孩子的嘴,又怕引得贵族们生气,只能用力地叩头乞求饶恕。
裴三郎看着她那惊恐的模样,一阵心酸,说:“起来吧,既然来到这里,以后就是鸾城的人了,好好过日子。”他说完,领着羽青鸾往前走。
那女人闻言愣了下,环顾四周,没别人,是在对她说话,她再抬起头,便见他们往前面去了。她满脸茫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羽青鸾对裴三郎不顾身份贵尊,不时跟最低贱的苦奴说几句话已经习以为常。她轻声说了句,“苦奴不算人。”
时代的鸿沟。裴三郎不跟羽青鸾争辩人权问题,换了个角度,说:“苦奴不会在没人鞭打驱赶时还忙里忙外地养鸡鸭牲畜。他们吃饱穿暖,手里有余钱时,能拿那钱去养家禽牲畜赚取更多的钱财。”
“他们地里产出来的粮食,有三成归我们,他们做买卖,我们能从中收税,也就是抽取一定提成。”
“一个苦奴,二百文钱就买来了,把他们赶到地里像头老黄牛般干活,挥一鞭子动一下,也不管庄稼种得好不好养不养得活,有时候苦奴赚的钱还不够养活他们的。”
“如果把他们当作人,他们能够想办法自己谋生赚取更多的钱。就像刚才那女人,没有人鞭打她,她带着奶娃儿孩子还一边做着晚膳,一边出来喂养家禽。她刚才吓成那样,还护着鸡食盆。如果奴隶,才不管鸡食盆坏不坏,又不是她的。”裴三郎从各个角度给她算经济账。
羽青鸾不置可否。
裴曦正在把苦奴们变成富庶良民。
从他的庄子开始,到如今的封地,他正在大力改变奴隶们的现状。
他选择来远离大凤朝的地方就封,有羽习凤容不下他们的原因,也有想摆脱朝廷的心思。他对大凤的威胁,选胜居狼,在不久之后便会成为第二个更加强盛的居狼。
羽飞凤坐不稳天子之位,哪怕是现在废太子改立继嫡子,大凤朝都必然会再掀动乱。
如果是庶皇子荡平四方,顺利继位,她俯首称臣,像她的嫡出婆姑们那般当新天子宣扬仁德宽厚、尊重嫡庶礼法的吉祥物,能困在京里过完表面风光的一生。至于她子孙们的下场,约摸会变成汤公府。
如果四个庶皇子兵败,她父皇这一枝,会被连根铲绝,大凤朝甚至极有可能就此分崩离析。
她不可能把身家性命押在羽飞凤和四个庶皇子身上,去换一个惨淡的将来,经营好南疆,在最短的时间里崛起才是他俩最好的出路。
羽青鸾扭头看了看裴曦,又抬起头看向苍穹,心想:“他是上苍派来的吧。”如果没有他,极可能她已经走投无路自刎了。从她父皇的嫡亲叔叔蓄谋在他们去祖庙祭天时行刺谋反,到协后、协嫡子,再到现在的羽飞凤,几乎步步凶险,难有破局的活路。
母后能多活这几年,她的父皇母后能过上几天享受天伦之乐的日子,都是托了裴曦的福。
羽青鸾有些惶恐不安。
裴曦在鸾城的经营,一旦起势,必然会撼动甚至掀翻大凤,而他所做的,是她未曾经历见识,不知该如何把控的。这比造反更可怕,至少,造反不外乎就是那几个结局,而他所做,很可能会改变天下。
在地里干活的村长带着人匆匆赶来了,他们跑得气喘吁吁,来到裴三郎一行人跟前,便伏地叩首跪下了。
跑在最前面的有三十多个,后面还有人陆续赶来,远远地跪在后面。
随行保护裴曦安危的亲随军和战奴们警惕地围在裴曦一家三口身边,把他们护得严严实实的,同时,拦住靠得近的村民们,让他们保持距离。
裴三郎觉得村长的声音有点耳熟,让他抬起头,认出来了。
这人是他常住的那座庄园管家的小儿子,叫管多铜。
他去到管多铜的家里,顺便参观了一番。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比起在庄子里时差得多。桌椅板凳都是就地取材新造的,做工极具粗糙简陋,不过结实,能用好些年。
一截直径一米多宽的大树,砍下来一大截,表面铲平了,往屋子中间一摆,饭桌。直径一尺粗的圆木,劈成五六十厘米高,上面铺上垫子,圆凳。床也是木头做的,垫着稻草,再铺上床单被套,挂着蚊帐。屋子是四角立上腰粗的大圆木,刨出凹槽,把手臂粗的圆木卡进去造出来的墙。墙上还挂有风干的蟒蛇皮和野兽皮。
羽九玄看到鹅舍里关着鹅,闹着要下地,等她娘把她放下,迈开小短腿朝着鹅舍飞奔过去。
祖宗,那是村中鹅霸!裴三郎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把羽九玄抱离地鹅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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