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歌
培训班没办多少年,即使招人去培训,那能考试合格的也不多,挑挑拣拣的,能用的,很少。新收的这些封地,连县令都凑不齐,要推行新政还不能随便拉人凑数,不然,放那种不愿意搞改制的人上去,反倒是阻力。
裴曦抓瞎,于是把女儿抓过来当苦力,假装出考题,让她说,怎么办吧。
羽九玄看一眼她爹,说:“推行新政非朝夕之功,休养生息也需循序渐进。”她顿了下,说:“父亲告诫我,当稳重,多思多想,切忌轻举妄动。”
裴曦:“……”怼我还是跟我打官腔?
羽九玄说:“儿臣以为,趁着刚拿城,大军在此,在土地耕种上推行新政。当先重新测量划分土地,让他们把耕地种上,将所有荒地收归朝廷,由那些罚为奴隶的战俘来种,待战俘种上几年地,若能安分守己,放归为良民、划分土地。若是不遵朝廷土地新政的,诛!”
裴曦:“……”孩子,我们缺县令。
第232章
这些都是治下良民, 他们反抗南疆并不是要造反,而是观念上的不认可。
这是新旧观念的碰撞,南疆推行的新政是推翻他们世世代代遵守近千年脑子里根深蒂固的观念。
这观念坚固到哪怕奴隶已经脱离了奴隶身份有了官身, 面对贵族时仍会卑微到骨子里。奴隶主们理所应当地认为奴隶就是牲口, 如今要让他们同牲口一起遵守同样的律法, 那是耻辱。士可杀, 不可辱!
奴隶是社会生产的主力,然而, 他们跪久了,立不起来,缺少自主性, 需要被驱赶着干活, 宛若傀儡木人。
奴隶主们从事的是脑力活动, 社会需要他们带动生产力去运行生产。奴隶主阶层, 包括最底层的良民,哪怕是最底层的良民或穷苦的披甲人,家里都会养上几个奴隶去干耕种等苦累活计。
骤然之间,将奴隶们放归自由身, 是会引起大乱的。奴隶主们不遵从南疆律令,那就是一纸空文。如果南疆照羽九玄所说, 用诛杀的方式, 会激起他们的拼死反抗, 这就是实施政变激起民变。
裴曦把里面的道理掰开揉碎跟羽九玄讲。
羽九玄满脸狐疑地看着她爹, 将随侍们全遣退, 压低声音问:“爹爹是想把奴隶放归为良民?”这种传言一直都有,但更多的是曦公对奴隶太好,不过都掩盖在了将奴隶养壮是为了让他们更卖力地干活之下。
裴曦:“……”几千年的观念冲突,水土不服的情况,不太好跟她解释。
羽九玄见她爹不说话,便知道自己说中了。她对裴曦说:“父亲容我想想。”告辞离开,让她的文课师傅把大凤朝的礼法典籍找来。
她学的礼节、礼制都是融合旧制度新编的,原有的礼法制度只是作为闲余读物,她课业繁忙事务多,几乎没怎么翻看过以前的旧礼法。
羽九玄花了好几天,把大凤朝原来的礼法制度全部看完,她将南疆新政、大凤朝礼法制度、她爹拟定的管理庄园、作坊、矿厂等产业的制度摆在一起比对,便看出了问题。
按照大凤朝的礼法制度,奴隶想要成为良民极难,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
她父亲的奴隶,可以自己攒钱赎身,可以通过当战奴、管事晋升做官,有很多奴隶被分派到村子里成为村民,除了种地除了交税还要交租外,几乎与良民没区别。
南疆新推行的制度,算是大凤朝礼法制度与她父亲定的管理制度的折中综合。
羽九玄可以确定,她父亲实施的那一套拿到大凤朝,只有你死我活。难怪他不敢有动作,愁到直揪头发。她回想了下别人告诉她的,她爹的发家史,忽然发现她爹能活到现在才是他最神异的地方。
裴曦见到长女翻看完大凤朝礼法出关,问她:“有主意了吗?”
羽九玄参考她娘亲的做法,建议双管齐下。
那些无主之地,交给她爹安排战俘奴隶耕作。城中那些地主豪商士族们,暂时不动,维持原样。刑律,以南疆的为准。这点是保障城里的那些有地有产业有奴隶的人不被屠戮,能够得到他们的拥护。从能让他们接受的刑律入手,慢慢融合。
裴曦是想把无主之地交给县衙,按照南疆之前的做法,经过勘测规划,再行安排,但操作复杂,实施困难。如果由他接手,划成自己的私人土地,反倒是当地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常规操作。
他就先接手,安排人耕作起来,省得地都荒废了。
他手底下奴隶出身的管事多,不缺开垦种地的管理人,很快便把基础生产开展起来。
羽九玄悄悄地观察她爹行事,看她爹忙着修整耕地、开设连锁商行、商铺,派商队把南疆的耕种机械等物资运来,忙得风生水起,干得如火如荼,明白她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了。
他会产粮赚钱养人,对朝政能给出极有远见的建议,但让他出来主持政事,两眼抓瞎,愁到头发都能揪秃。他有王佐之材,成不了王。换成她遇到她爹这样的人才,也是稀罕得当宝。
基本上打下来的封地,经过她爹这一通搅合,那些士族豪商们想不跟着改变都不行了,不然,等她爹的生意买卖做起来,他们能被挤兑得做什么亏什么,活不下去。
羽九玄带着弟弟羽焦明跟着他们的爹在各封地转悠,跟着他学做买卖、做生产经营管理,同时安抚各地归降的士族豪商们。
羽九玄都觉得她爹干的事还是招人恨的。
他一来,各家各户每天都有逃奴,连看守奴隶的战奴都逃了。
两家的庄稼地相邻,奴隶们看着隔壁她爹的奴隶干活用铜器、铁器,用牲口犁地,吃食是白面馒头大米饭有菜有肉汤。他们再看看自己,拿着木铲子干着牲口的活计,吃的、过得比牲口还不如,又饿又累,瘦得大腿没有别人的胳膊粗。同样是奴隶,谁受得了这待遇。
她爹用奴隶眼馋别人家的奴隶不提,还纵容奴隶们到处跟奴隶们讲南疆的日子有多好,逃过去以后,南疆朝廷的人才不管他们以前是良民还是奴隶,只要不是贼人,都给算成良民,还安排活计有钱赚不说,干上几年活计就能挣来土地造房子娶老婆。
别人家的奴隶问他们,那为什么还要当奴隶,不去南疆当良民。
她爹的奴隶拍着胸脯说,我们给曦公当奴隶,干好了能当官,为什么要去当良民,看不上,不去。末了还说句,你们还不赶紧跑,还想留在这里当牛作马吗?
她爹还理直气壮地告诉她,这是宣传,是为了给南疆吸引人口,有人才有生产力。
羽九玄真心认为,奴隶主们没联合起来打死她爹,肯定是因为惹不起她娘。
裴曦每天都见到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那模样跟他上辈子上学读书时代同学私下议论他是一样样,但这两个小的,一个比一个人小鬼大,他揪不到他俩的小辫子。
他给羽青鸾写信的时候,有时候会吐吐两个孩子的槽,让羽青鸾帮他参谋参谋看看是不是他的错觉。毕竟当爹的要是被自家娃私下吐槽还是很伤面子的。
羽青鸾坐镇鸾城,经常收到裴曦和两个孩子的信,对于裴曦当然是以安抚为主,告诉他没有,别多想。她对着两个孩子……目前只能言语提点。离得远,鞭长莫及,没办法。他俩要是在她跟前,非得让他俩头顶大水缸从天亮站到天黑,让他俩亲身体会下来自娘亲的关爱和来自父亲的关爱有什么不同。
有一个不在他们跟前摆父亲威仪的爹,还想要怎么样?
……
京城动荡,各地公侯们前仆后继地攻进京城,又再被源源不断地赶来的后来者打出京城,打得京城的城墙都塌了。
经过越王打朝城的事,各路公侯谁都不想再去招惹朝城,毕竟即使损兵折将打下朝城,南疆那边也不会妥协,还会惹来一身骚,谁都不想被羽青鸾派两千骑兵在封地里踏来踩去。
孙密提前完成任务,带着剩下的一千一百多骑兵,撤回南疆。
两千骑兵出行,三百去了朝城,路上折损了五百多人马,比起出发时的预计损失要低很多。
他们打下过封地、劫过公侯府和贵族们的庄园,斩获极丰,一些财物通过商队、商务部带了回来,还有一些轻便的金玉贵重物品随身携带。
战死在外的骑兵,都是就近找隐蔽的地方掩埋,立碑留下标记,留到以后再来迁坟。他们出发前领到南疆朝廷赏赐的土地、财物等,便是含有抚恤金性质。战死的消息传回鸾城时,羽青鸾又走王府内库赐了笔抚恤金,出征时打下公侯府得到的斩获,或通过商务部、裴曦的商队捎回鸾城转交给家眷,或由孙密暂时保管,之后再辗转送回交给其家眷。丰厚的抚恤金、战获以及南疆王和曦公的照拂,使得战死者骑兵的家人能够过得富足安稳,不会受人欺负。
千余骑兵,每个人都风尘仆仆,身上的铁甲是修了又修、补了又补,刀刃磨了又磨,他们出发时养得彪肥体壮,回来时个个满脸沧桑,瘦得只剩下一双眼睛泛着锐利的光芒,但那身从战场中搏杀出来的肃杀气势,让人望之胆寒。
羽青鸾收到战报,亲自到鸾城外迎接他们。
千余骑奔行而来,见到羽青鸾的鸾驾,齐齐收缰勒马,停下。
凯旋而归的众将士,见到自己的王亲自出城迎接,激动得齐声高呼,“王,王,王……”呼声如雷,之后一起翻身下马,行跪地大礼。
羽青鸾站在鸾驾上,抬眼望向这支劲旅骑兵,激动而感慨。他们活着回来了,不仅扬了南疆的威名,保下了朝城,更是经过鲜血洗礼成为一支真正可战的强军。裴曦的游击战,成了!
她拱手作揖朝他们行了一礼,说:“诸军不负本王所托,不负南疆所托,请受我一拜。”
众将士闻言,抬起头,见到南疆王竟然朝他们行礼,顿时激动得黝黑的脸庞都挡不住红光,一个个叩首,大声叫道:“愿为南疆王效死,万死不辞!”
羽青鸾让人牵来坐骑,骑马与这支远征归来的骑兵一同回城。
他们为她效死,她亦当给他们该有的荣耀。
南疆远征的儿郎们,活着回来了!
她父皇的天下,她一定会延续下去,绝不让她的父皇因他们姐弟担上亡国的恶名。
第233章
新年将至, 裴曦带着羽九玄和羽焦明回鸾城,途经花丘, 住进花丘驿站。
早上,裴曦刚起床,还没洗漱,南敏便向他禀报, 昨晚抓到一伙人。
裴曦嘴里还含着牙膏说不了话,心想:“是什么人?连牙都不让人刷完。”
南敏双手奉上一块铜铸的腰牌给他,说:“为首的是个八、九岁的总角小儿,什么都不说, 我们在他的身上搜出这个。他用布裹着缠在腿上,被我们搜到的。”
裴曦扭头, 赫然发现那腰牌是镇武侯府的牌子,铜铸的,这代表着侯爵等级。如今用这牌子的只有他大哥大嫂、裴贞的妻子及三个嫡出孩子。裴贞没有妾室, 膝下的三个孩子都是嫡出, 一人一块这样的牌子。
裴贞战死, 他的妻子惠长乐、世子裴颜带着朝城的人撤往草原, 嫡幼女夭折在路上, 葬在了草原, 腰牌已经陪葬。后来, 孙密带着骑兵去到鲁城, 分兵三百去朝城, 深入草原, 找到了朝城的人,那三百人留下了。裴贞的嫡次子则在忠仆、战奴的护送下,离开朝城,准备先去投奔外公惠世侯,再辗转来南疆。
裴冲还没到惠世侯的封地,惠城便被攻破,惠世侯带着全家老小四散逃蹿,后来,陆陆续续地传来惠世侯、惠世侯世子、家眷身死的消息,至于裴冲则失了踪。
裴昶的夫人出去找裴冲,找了好几个月了,至今仍然杳无音讯。
为首的是个八、九岁总角小儿,而裴冲今年正好九岁。裴曦问:“怎么回事?说说。”他加快速度刷牙洗脸。
南敏说:“昨天,我们刚到驿站不久,外面便来了一十二三岁大小的小子,缩在角落里探头探脑的盯着驿站。我们担心有刺客,便派人盯上他,顺藤摸瓜,先是在客栈里找到他们的小头目,特意放跑一个,又跟着那人到城郊,抓到了他们的头领,发现是个八、九岁的孩子,看言行举止像是贵族出身,在他身上搜出了些金锞子……是镇国夫人们玩牌用的金锞子,扒了他的衣服搜查仔细搜查,发现他的大腿上绑着东一个小布包,拆开发现是块腰牌。因是夜深,不敢惊动曦动,于是等到现在。”
裴曦问:“他没说他是谁?”
南敏说:“他说是在路边一具被野兽啃完的尸骸残骨上捡的。”他看了眼裴曦,说:“属下见他面貌长相颇似镇武侯。”
裴曦让南敏带路,去到驿站的一处小院,进入厢房,见到十几个被捆起来的半大孩子。
这群孩子中,年龄最大只有十三四岁,身旁靠着两个女孩子,一个七八岁的样子,一个更小,三四岁大点,看样子像是兄妹,有三个看起来像是仆人小厮,有五个像是战奴。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孩子,披头散发,又黑又瘦,但他跟奴隶的瘦不一样,满身的腱子肉,看起来就很有劲。
裴曦进去时,见到那孩子抬起头的看人的眼神像狼一样又凶又狠,但很快又装出一副很无害很害怕的模样,蜷缩在角落。
他走过去,蹲在孩子的身边,掀开衣袍露出腰间的黄金铸的腰牌,说:“我这牌子,在南疆,没谁敢造假挂在腰上,知道我是谁了吧?”
那孩子先盯着腰牌看了半天,又再看向他的腰带,再看衣服、头冠,又盯着裴曦的脸看了半天,点点头,说:“你是小叔公。”
裴曦问:“你爹屁股上的胎记是什么样的?”
那孩子说:“我爹屁股上没胎记。”他知道裴曦这么问是防他是冒充的,说道:“但他背上有被雪狼挠出来的疤,打猎时受的伤,从后背到后腰。爹说,狼把他的腰带都挠掉了。”
裴曦没再多问。这孩子是不是裴冲,领到他大哥那就知道了。他给孩子解开绳索,叫来南敏,说:“给他们弄点吃食过来,再安排洗漱,加两辆马车。”一辆给裴冲,一辆给那三兄妹。他看其中那七八岁大的小女孩脸红得不正常,你是发烧了,又吩咐南敏找医官来给他们看看。
他交待完,去找两个孩子练武课。
羽九玄看见裴曦,便抬起头看向他爹,等着他爹给答案。她带着弟弟来上武课,发现向来准时的父亲迟到了,跟着又有侍从来报,说南敏抓到一群孩子,密审到半夜,天刚泛亮,南敏便领着曦公去了。
裴曦说:“昨天抓到一伙人,其中有一个很像裴冲。”
羽九玄知道她大伯娘带人去找裴冲的事,于是了然地点点头。
他们上完武课、吃完早饭,羽九玄身边的随侍已经把事情经过打听清楚,找她回禀。
羽焦明跟在姐姐身边,听完后,很是困惑地对他姐姐说:“既然他们已经到了花丘月余,为何不直接表明身份,或者是找到武部。裴冲的爷爷是前任武部尚书裴昶,他若是到武部,武部的人必定立即护送他到鸾城认亲,何必在花丘滞留这么久,非要等到父亲路过。”他怀疑其中有诈。
羽九玄对羽焦明说:“如果你将来出现意外沦落在外,身边没有足够的人保护你的安危,不要轻易泄露身份,即便那人是父亲的部下或者是朝廷的官员。”
他们继续赶路。
出发时,羽九玄带着弟弟上了裴冲的马车。
裴冲独自坐在马车里,他的战奴和仆人跟在马车外。他见到不请自来的两个人,看了眼他们穿的衣服,在马车里叩首行了一礼,但没出声。
羽九玄说:“免礼。”她在马车里坐下,说:“你跟我说说越贼打朝城之后的事,还有,你是怎么千里迢迢从惠城来到花丘的。”
上一篇:八零我那颜控一家子
下一篇:穿书后在反派身边躺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