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歌
羽焦明听着故事, 学着从祖父那传下来的狩猎技巧,不仅设陷阱逮到了野兽, 羽翎军还发现一头冬眠的大雪熊。大雪熊站起来比人还高出一大截, 力大无比, 且皮糙肉厚。它们在树上蹭痒痒, 都能把树皮蹭掉, 谁要是挨上它一掌, 骨头都得断, 内脏也会受伤,不死也去半条命。
不过,再厉害的雪熊遇到装备精良的羽翎军也只有挨宰的份。
羽焦明猎到的野兽,除了留点给父亲, 其余的都送去京城给娘亲、奶奶和太妃奶奶们。老望公刚走, 娘亲心里难受, 收到儿子亲手猎的野味,想必会开心些。奶奶都快七十了,精力大不如从前,过一天少一天。他想让奶奶知道,他也在卧牛山里狩过猎,会狩猎猛兽了。
羽焦明进入卧牛山后,一到营地就带着人出去,天黑才回来,到大清早又是醒得最早那批人,他们收完陷阱里的猎物回来,大营才开始做早饭。
裴曦看着羽焦明那张被风雪吹得都快长冻疮的脸,连抹护肤品都没用,真担心他也长成军营里那帮满脸风霜的糙汉子。
好在如今的路好走许多,很快便穿过卧牛山。
他们走在新开出来的路上,裴曦已经找不到曾经的旧路,庄稼地里的草长得比人还高。
原来的朝城连断壁残垣都算不上,城墙都塌成了土堆成为杂草丛生野兽出没之地。在一些残存的建筑物下面,还能找到野兽筑巢的痕迹。
作坊迁到朝城,没屋没房,大家都只能住帐篷。营地用高高的拒马桩围起来,以防野兽袭击。
裴曦这趟带着羽焦明出来,不断被他刷新三观认知。十一岁多的小少年,操持起各项事情来干净利落头头是道,很多事情更是熟门熟路,轻轻松松地安排完了。
有羽焦明打下手,裴曦处理起各项事情也愈发得心应手,还能挤出点空闲时间带羽焦明去看自己当年的庄园。
他当年去到京城,很可能一辈子都不回朝城了,庄子也早已送给二哥裴曙,但那是他的第一份产业,还是有点纪念意义的。
路不好找,但方向在,又有卧牛山这么一个地标,裴曦原以为找起来并不费劲,结果他把人带迷了路。
好在军中最不缺探路找地方的探子,将他们派出去,很快便摸清楚方位,找到他原来的庄子。
庄子早已被荒草淹没,但在荒草堆中还有几间砖瓦房立着。探子能这么快找到庄子,也是因为看到了那几间瓦房。在京城和南疆,砖瓦房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在其它地方,特别是在朝城,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真没看见其它地方有。能在朝城庄园盖砖瓦房的,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哪家。
探子找过来,先找到砖瓦房,再顺着砖瓦房找到裴曦说的当年引水的山泉小河,确定这是他当年的庄子。
砖瓦房建成的小院子,跟周围的风格都不搭,也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可它的家具齐全,全是裴曦当年折腾出来的藤制品。从房子到家具,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那砖更是……不惜耗费人力从京城运过去的。
自己砖窑产的砖,从模具到烧制工艺,跟别家多少有些出入,裴曦还是认得出来的。
庄子给了他二哥,但他爹应该特意给他造了这么一座院子留着,可能是想要是哪天他回朝城,还可以过来看看小时候最初起家的地方。
裴曦摸摸砖、墙、家具,有点被他爹暖到,也有点想他爹。
羽青鸾时常会感慨爹娘都不在了,他自从爹没了后,也偶尔会有那种感觉。
羽焦明在藤制的摇椅上躺下,摇得椅子嘎吱作响,他摸摸扶手,点评:“做工粗糙了点,但在这种地方能有这椅子,颇为难得。”试了几下,起身,招呼他爹,“爹,你来坐坐。”
这还嫌粗糙。他能凭看过、用过便让工匠奴隶们把它造了出来,已经是很了不起。这些藤椅算是大凤朝如今各种藤制品的老祖宗了。
裴曦对羽焦明说:“能值不少钱。”
羽焦明满脸“你逗我呢”的表情看着他爹。
裴曦说:“初代产品,想想马鞍馆里陈列的第一代马鞍。”
懂了!羽焦明立即到门口唤来随从,让人把这院子连带里面的家具、包括地基,拆下来运往京城。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他爹用“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看着他,顿时止住话,让随从退下,抱拳,向他爹请教:您有何高见。
裴曦说:“卧牛山过来,一路上春夏秋冬四季风景不同。朝城这么大的草场,适合放牧。这村子有山泉溪流小河,收拾出来就是现成的景观。这地方用来搞旅游开发……咳,可以像海城那般造成适当放松休闲之地。”
京城周边不缺庄园好地,但那些要么分给平民耕作,要么赏给勋贵,剩下的全是天子私产。那些都是肥沃的土地良田,要用来产粮的,做成跑马场并不合适。
朝城就不一样的,等打完居狼,各地的铁矿都会放开投入到民用,朝城开放后,就得把经济搞起来。隔着一座卧牛山,没点吸引人的噱头,不会有人愿意来。卧牛山以北,那么宽的疆土,这么好的放牧地,不能空置在那里丢了不要。
拆这么一座院子运到京城,再复原,劳民伤财,还没有多大实际意义,顶多在京城多个参观景点。这连拆带运再带造的,成本高了去,卖门票都不知道要收多少年才能回本。
羽焦明一听,发现他爹真不愧当年的那外号。这么又穷又偏又荒的地方,能想到这么长远,佩服!
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反正要在这边建军械作坊,又是现成的放牧地,造马场也就是造些马厩和马役房的事。他爹盯着马匹很久了,民用拉车、建军驿司、扩建骑兵,都需要马,还想让草原变成大凤朝廷骑兵的跑马地,规划长远着呢。这庄子打理起来,用不了些年,收入就会很可观。
这么多年没住人的屋子,有些瓦已经移位,还有些瓦片掉落,屋子还是需要修葺的。
羽焦明看过一圈,把需要修葺的地方记下来,回头派工匠过来修整。这种小活计,都不用劳烦他爹,他就给安排了。
回去的时候,羽焦明还主动请缨,“爹,要不庄子我来打理吧?”想想,那也是个生财门路。
裴曦哪能不明白老二的这点心思,说:“你得先找你二伯买庄子,我当年离开朝城进京就没想过要回来,这庄子早送给你二伯了。”
败家爹!好在是一座荒废的庄子,想必买下来花不了几个钱。不过,终究是他爹的第一个庄子,意义不一样。羽焦明觉得自己还是按照正常庄子的价格找二伯买好了。哪怕是要坑,也用不着坑自家人,当然,小金翅除外。那个虽然是自家人,但是……不坑他对不起自己,实在是大部分时候太气人了。小金翅从小爬奶奶和太妃奶奶们的膝盖求抱,等到了京城见到娘亲,恨不得贴着娘亲坐到天子大位上去,还向他跟姐姐显摆你们看娘亲抱我了,都不抱你们。
他倒是想!可他都长到他娘的肩膀高了,再顶着一张让他娘望而生畏、望而生敬的脸,呵呵!
……
裴曦虽然出生在朝城,但他在朝城跑的地方极其有限,除了通往自己庄子的路和城里比较熟外,城北方向从来没有去过。
铁矿在离城有三十多里的地方,很不显眼的一座小山谷中,到处都是石头。草……其实也有些,但比起其它地方就差远了。
矿产司能找着这么一个地方,还是因为找矿的人里有一个就是朝城人。他认识铁矿,想起朝城有这么一个地儿,特意找回来用磁铁和炼制过一些矿石验证,确定真是铁矿。
这地方草木不太茂盛,但常有狼群出没,且是好几十匹、上百匹的大狼群。
裴曦去看铁矿的时候,就遇到了大狼群。
朝城以北的狼群,跟卧牛山上的狼群不是一个品种。这里的都是草原狼,毛皮颜色黄灰相间,伏在草地中极不显眼,到秋冬季节则换毛成白色与雪融为一色。它们的个头比雪狼更大,更加凶狠,且狼群数量也大得多,更擅长围猎。
裴曦看到远处的狼群,下意识地绷紧,刚想让人警戒,他家老二已经发出“嗷嗷嗷嗷”的喊声,拔剑出鞘,剑指长空,喊:“冲呀,猎草原狼,杀狼最多的,本王给记首功,赏他一件雪狼裘衣!”
羽焦明一夹马肚子,率马策马而出。
他的亲随连同负责保护他的羽翎军们骑着马便奔了出去,后面的步兵更是拿出要跟马赛跑的劲拼命跑。
裴曦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家浑小子,很想说:小兄弟,一群草原狼而已,你至于拿出攻城夺地的气势吗?
在家里成天摆出一副让我好好当条咸鱼样的人,出了门就跟忘了拴绳的二哈似的。
一群草原狼遇到骑马带弩、箭法还特别准的人,也是倒了血霉!
裴曦发现,羽焦明带着人来回猎几圈狼,他可以把派人驱赶野兽的力气省下了。
第286章
羽九玄秉承她爹的原则, 功课做在前头, 通过探子以及甲十七、羽青雀安排的人员,仔仔细细打听她八叔所掌的各封地情况。至于收封地的方式,她左思右想琢磨了无数的方案,最后发现她娘亲的铁憨憨做法看似粗暴直接、实则最行之有效的。
朝廷收封地实施新政, 对于愿意辛勤劳作的贫苦之人有利,各封地的贵族官员们则是利益大损。任由他们奴役的披甲人和战奴没有了,土地只剩下点养家糊口的, 商铺、作坊还在,但做生意买卖既争不过朝廷, 也争不过世代经常的豪商们,再难成气候。
因此, 封地的贵族官员们是反对朝廷收封地最激烈的那批人。他们不敢跟兵势强盛的朝廷对着干, 便把矛头对准了原本效忠的八皇子。
当初大家愿意拥护他, 是因为他是承泰天子的儿子中最有气象的一个, 想傍着他立功, 哪怕大凤朝疆土四分五裂, 他们也能背靠大树好乘凉, 不至于让其他公侯王爵们踏平了。如今他们的封地、权势、富贵,眼看都要成为过眼云烟,任谁都受不了。
封地制度下,老八得到封地主们的拥护聚成势, 一旦封地主们调转矛头, 后果比玄甲军大将造反还要严重。毕竟玄甲军吃的是朝廷饭、当的是朝廷的差、听的是天子的诏令, 未必肯跟着大将军造反,但各封地便不一样的,人家听的是自家主人的。
老八手底下分成两派,一派是仍旧效忠于他的,以及至今还护着他的外家。另一派则是那些依附他的公侯们,想架着他跟朝廷谈条件,继续像以前那样上贡听调,但封地的事情仍由他们自己说了算。正是因为这些人的阻扰滋事,导致老八必须留下来稳封地,才没能进京封爵,连嫡长子都被大家堵得出不去,最后是避开众人将次子送进京,却没想到触怒羽青鸾,先脚封了次子当世子,后脚便派太女率大军直奔封地来了。
……
老八的嫡长子的头上还顶着公爵的世子冠,突然之间,爵位前程什么都没有了,气得当场发狂,拔剑便把随侍给砍了,跟着就要冲出去找当初阻扰他进京的人算账。
老八按住嫡长子,父子俩密谈,他对儿子说道:“羽姓公侯中诸多人想拥立为父,为他们自己谋利,成天叫嚷叫天子让位于我。可父皇从未有过让我继位的心,他属意的人选一直是嫡姐,亲随军、门郎将、天子剑,传的都是你她,不是我。”
“天下大乱,承泰天子膝下子女凭本事争天下,为父本事不济,比不过嫡姐,即使有心也无力相争。帝君神异,天神之象,她继位何尝不是天意。且……嫡姐当年于为父、于你祖母,是有活命之恩的。她至今仍给我世袭罔替亲王的荣耀。大凤朝礼法,九百多年,从来没有过庶子封亲王。封地之乱,闹出去,这是灭顶之灾。想想你皇爷爷的众多兄弟是什么下场,为父的爵位和身家性命、全家老少,包括你外祖家,安否?若是反,打得过否?”
嫡长子气得浑身发抖,却不得不细想父亲的话。
老八说道:“你想想,我们满府上下,你、你的母亲妹妹,你外曾祖全族的活路在哪里?”
嫡长子说不出话了,气得直抹泪。
老八说:“天子恩泽,封你弟弟当世子,翎亲王爵位才能由你弟弟安稳地传下去。你失去亲王爵位,自己上战场杀敌,将来朝廷打居狼时,你跟着去,你要是能把居狼王的人头拿了,何愁没有前程!自己挣的,那才叫本事。”
嫡长子说:“天子忌惮,我又如何能领军?”
老八拍拍儿子的肩膀,说:“为父自有主张,且安心。”他说完,出了儿子的房间。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找来棍子,用力地击打在膝盖上。
骨骼碎裂声响伴随着剧痛同时传来,老八疼得眼泪和汗水都出来了。
残废的皇子,跟天子大位永远无缘。废了一条腿,他依然可以当亲王。当年,大庶皇子跟他嫡姐结的血仇,嫡姐有机会除去他,也只是打断了他的腿,依然放他就封。
他不是不想当天子,做梦都想。他只能安慰自己,嫡姐平定天下、连大凤朝九百多年的礼法制度都掀了,自己没嫡姐有本事,断了腿,彻底死心,也叫那些想拱他上位谋取好处的人死心,挺好。
老八满心委屈酸楚,也只能强自振作,抹了眼泪,大声喊道:“来人,传医匠。”他有爱妻,有两个儿子,小女儿刚出世,头上还有母亲和外公,还有待他亲厚的外家要护持。
……
十万大军的行进速度自然没有探报的速度快,更没有朝廷的传诏快。
朝廷传诏,那都是派羽翎军骑马出去,脚程快,又能昭显朝廷的威风。
羽九玄在半路上收到成立西北军由望亲王府率领的消息,先是皱了下眉头,随即细细一想,觉得划算。朝廷要打居狼,正是用人、用兵的时候,而望公府的封地也是要收的,与其让他们像她八叔封地的人那样闹腾,不如把有本事的收进大军中拉去打居狼,没本事的卸甲归田也掀不起浪来。望亲王府有实权军职安排手下的人,让他们有个前程出路,对他们也能有安置和交待。
至于西北军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居狼,朝廷打下居狼收复疆土后,再在居狼设一个大营,像以前镇守金矿那样派大将军或门郎将轮流驻守,便可辖制,且望公府的封地,并没有易守难攻的天险,不足为惧。
羽九玄跟她八叔不仅没交情,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她又是太女之尊,想不给他面子,便不给他面子。
她领着玄甲军到了依附她八叔的公侯封地,城门紧闭,城墙上无人防守,对方摆出不反抗也不投降就是不开门的架势。
羽九玄下令大军驻扎城外休整两日。
这两日里,城门没有开过,只偶尔出现几个身影站在城楼上张望几下便又离开。
她等大军休息好,便开始拔营,大军在城外列阵,等了一个时辰,城楼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城门也没开。
神弩军的箭雨全部对准城楼和城门!
装有铁箭头的床弩把城门都射碎了,城墙被箭雨射塌,玄甲军列成军阵进到城里,封锁各道城门、街道,接着便开始抓人。
侯府的大门被撞开,里面的人全部擒下,有反抗的,就地处决。
城里的贵族官员、披甲人、战奴,全部抓为俘虏,送去当苦役,都不需要押送进京,巨木城那边修天子陵和亲王陵正缺人手。从京城到巨木的道路,也要拓宽,修成南疆那样的大道,很多荒地还需要人耕作,有的是地方需要苦役。
被擒下的侯爵还想找羽九玄理论。
羽九玄直接以“太女亲至,闭城拒迎,未见归降之意,只见谋反之心,诛!”从老侯爵、到侯爵、侯爵夫人、嫡出子嗣,除了没满十二岁的被拉去当了苦役,其余的全部推出去斩了。侯府被抄,府中的仆人、奴隶、披甲人、庶出子女、妾室全部抓去当了苦奴。
羽九玄心说:你们认为给你们封官不够抵偿收封地的,现在够了吧!
这又不是做生意买卖,还想让朝廷给他们按一分价钱一分货算,想什么呢!
依附老八的众公侯们,纷纷策马疾奔赶去老八封地,想请他出来主持大局,意图联合众封地的兵力拒兵相抗,好跟太女谈判。
哪料到,他们刚迈进翎公府,翎公的外公便气势汹汹提起剑出来,当头就是一剑劈过来。好在都是久战的人,众公侯赶紧闪躲,他们不敢还手打累世公侯府的领头老公爵,连声喊:“老谦公息怒,有话好好说。”
老八坐着轮椅出来,喊:“外公,请住手。我断腿之事,与他人无关。”
老谦公提着剑,怒不可遏地怒斥赶到后还特意等到一起结伴而来的众公侯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安的是什么心!想想金沙城外那些被献祭的乔世侯府的披甲人和战奴,再摸摸你们的脖子有没有太女手中的天子剑硬。”天子剑出,那是来斩他外孙的。
这浑小子,为了保他满门,把自己腿都打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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