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歌
义公把姜二郎打发回去,便匆匆去禀报天子。
天子因为造反的事,一个月没睡好觉,这几天不容易心情好点,终于把拼图拼完了。
他见到义公见完儿子满头大汗地回来,笑吟吟地说:“来,义公,看看我这拼图是不是全拼对了。瞧你,累成这样,你那二郎是个出息的……”话没说完就见义公跪下了,问:“他闯祸了?”
义公跪地,颤抖着把姜二郎刚才的话重复了遍。
天子敏锐地抓到两个字“死士”,端着拼图盒子的手抖了好几抖。他把拼图扔回到桌子上,立即派人出去查实。
不多时,太庶和太卫来了,向天子禀报京里新出的事:镇武侯夫人想抓京中那些无职无地无产的披甲人卖成奴隶,故意制造事端,先以嫡出女郎诱捕,又再用重金诱捕,引发众怒,遭到披甲人袭击。她的那些金子还把城外的野人引了来,引发了血案。武侯夫人逃回府上,太庶府和太卫府当场抓获近百人,目前正在全力追捕其余逃窜人员。
天子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二人。
太卫叩头:“镇武侯夫人扰乱京师,引发械斗,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天子朝门外喊了声,一名身穿铜铸甲衣,胸前、肩膀上、腰带都铸有虎头的男子曲膝抱拳低头行礼:“陛下。”
天子说:“你去把镇武侯夫人和她的嫡三子一并带来。”
那披甲人抱拳领命,转身出去。
过了大概有两个时辰,镇武侯夫人浑身缠着渗血的布带、被放在板子上抬到了天子的宫里,旁边还有个裴三郎被披甲人扛进来,后面还跟着个鲁二郎。
披甲人把裴三郎放在地上,裴三郎就瘫在那,不停地抖。
天子起身看着躺在板子上头发斑白、满脸憔悴还要挣扎着起身行礼的镇武侯夫人,说:“免礼,好好躺着,别动。”他又问裴三郎:“你怎么吓成这样?”
裴三郎说:“有……有死……有死士杀……杀我,太卫……太卫府的官员还……还……”
天子问:“还什么?”
裴三郎说:“他……他们把来刺杀我的人的尸体都……都拉走了,说……说我犯……犯了众怒……”他吓得要哭却连哭都不敢哭的样子,说话都在哽咽,“娘……娘重伤,太卫府和太庶府的人要……要审我,不……不让我见娘,鲁……鲁二哥……扛……扛走了我,我……我才见到娘……”
天子问:“犯什么众怒?”
裴三郎说:“他……他们说娘抓奴隶卖引起的众怒,可……可娘说……袭击他的那些野人用的铜制武器,穿着甲衣……还……还有好几十个死士……”
天子问跪在身边的另外两人,“你们怎么说?”
太庶和太卫俯跪在地,不语。
皇后挺着个大肚子牵着自家嫡长女进来了。
天子赶紧过去扶住她,问:“你怎么来了,当心身子。” 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下,又在她的身后塞上软垫帮她撑住腰,又问俯身跪地的鲁二郎,“你有何话说?”
鲁二郎把闻讯从钱庄赶出来时见到的那些禀报给天子,更是重点提到:“镇武侯夫人被死士追杀时,他们前脚从巷子前跑过,后面就有太卫府的人从巷子里出来,却是看了他们一眼后,就朝相反的方向去了。”他又把镇武侯夫人马车遭袭的位置和救下镇武侯夫人的位置报给天子。
天子立即让人去取来京城的舆图,找到鲁二郎所说的两个位置,又再看向镇武侯夫人,一身侯门贵族夫人的标配,虽然是戎装,可品级地位一目了然。
鲁二郎又向天子禀报,死士凶悍,是他和义公府的姜二郎、云公府的杜四郎以及汇通钱庄的战奴们一起出力,才救下镇武侯夫人。“当时太礼府正在走金子,主簿在场,也可为证。”
天子又让人去宣太礼府的主簿过来。
主簿被天子叫来问话,自然是看到什么答什么,包括是姜二郎派出的钱庄战奴,以及姜二郎走后,战奴们抬回钱庄的死士尸体又被太卫府的人强行抢走。太卫府的人为此还跟钱庄起了冲突,打伤了总管事,刺伤了两个战奴。
天子问:“确定是死士?”
主簿说:“他们身手敏捷矫健,悍不畏死,至死方休。”他又把当时那些死士怎么悍不畏死详细禀明天子。
太庶和太卫的冷汗往下淌。他们的双腿因跪太久又痛又麻,都快失去知觉。
天子问镇武侯夫人,“你抓奴隶的事,又如何说?”
镇武侯夫人忍住伤口疼痛,吃力地说:“我听闻京里的女郎害怕遭到掳劫都不敢出府门,我不信,便找来身边侍女冒充嫡女试了下,果然遭劫。之后,太庶府和太卫府清剿城中匪徒,便又传出我抓披甲人贩卖奴隶的事。我确实擒下袭击我的野人,一共卖了五十个奴隶,得铜钱二万五千文,还分了一万文出去。”
皇后抬眼看向镇武侯夫人,这是她这辈子见到陆敏卖奴隶最少、亏得最惨的一次。
天子总结道,“根据你们的说词,是城里的游散披甲人没能劫成镇武侯府的嫡女,齐齐发怒责怪镇武侯夫人没有嫡女给他们抢,于是纠集人手,又去抢她车驾上的金子以及攻击镇武侯府,还把镇武侯夫人刺成重伤,并且不惜派出死士参与其中。”他指向太庶和太卫,“据你二人所说,抓捕百人,余者逃窜?”
太庶赶紧说:“必当全力清剿余孽,肃清京中治安。”
天子怒极而笑,“肃清京中治安?”他怒声喝问:“你先回答朕,那些死士,那些兵甲,那突然聚集起来的披甲人都是从哪来的?”太庶和太卫向他禀报的竟然是镇武侯夫人贩卖奴隶引起众怒!
太庶叩首:“陛下,镇武侯夫人亲口所说要设局抓披甲人贩为奴,是她引诱披甲人聚集生事,方才聚众如此、引发此事次端,还请陛下明查。”
镇武侯夫人撑着伤坐起来,“我堂堂侯府,家里有女郎有金子不能拉出来见人么?”她一激动,扯到伤口,疼得直抽气。“千余之众杀尽我三百战奴,野人能够在京中聚集如此之势,反成我这远道而来的镇武侯夫人不是。今日围攻我的那些人若是放到其他城池,足够攻城夺地。”
裴三郎跪在那,继续抖着,用带着鼻腔的声音慢吞吞地说,“一位嫡出女郎,或者是二百两金子就能聚来一千多野人和死士,光天化日公然围攻侯爵夫人、攻击侯府,如果有两万两金子呢?能聚来多少野人和死士。”
太庶和太卫的冷汗都在往下淌。
太庶和太卫趴在地上不动。
皇帝的视线落在裴三郎身上,盯着他,说:“裴曦,抬起头来。”七八岁大点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让人有点刮目相看。
裴曦抬起头。
然后,皇帝就看到了一张哭叽叽的、全是泪水和鼻涕的脸,还扁嘴拼命憋着不哭。丑得没眼看。
长公主:“……”原来这就是痛哭流涕呀。
皇后吩咐身旁的内侍,“快给他擦擦。”这鼻涕都流到下巴上了。
她又撑着腰起身,说:“镇武侯夫人留在宫里治好伤再回,裴三郎也留下。”在众多内侍的掺扶下走了。
天子颤颤兢兢地看着他那顶着大肚子的老婆出门,招来亲随军披甲人清查死士来源、城中的披甲人、野人、暗甲人、私藏的武器,以及武器来源。
他又让义公拟诏,封镇武侯夫人为镇国夫人,从一品待遇,赏黄金千两,赐封姜二郎、鲁二郎和杜四郎为勇义郎,赐勇义牌匾,赏黄金百两。
太庶和太卫、包话太庶府和太卫府上下,全让天子派亲随军拿了,再由三公会同太礼府、太内司严审彻查。
第63章
软腿走不了路的裴三郎被内侍抱出天子的天凤宫, 去到对面皇后娘娘居住的天凰宫里。
母子俩被安顿在右侧的宫殿中。
宫里的医匠早已经等候在里面, 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管事宫女守在那指挥侍从。
管事宫女的腰上挂着铜边的牌子, 上面写着“天凰宫掌宫”。这在清宫剧里,大概就等于皇后身边的大总管吧?
裴三郎完全傻了。为什么他老娘会被安排在皇后宫里,为什么还会有皇宫娘娘身边的大总管亲自过来?
大热天,镇武侯夫人又被抬着走了一路, 热得满身汗,有些伤口还又渗出了血。医匠为镇武侯夫人重新处理了伤口。
过了一会儿, 就有宫使抬冰进来。一个大铜盆装有很大一块冰。
裴三郎可知道鲁二郎把冰卖得有多贵。这种待遇, 把他给吓到了。
皇后娘娘挺着大肚子牵着萝莉长公主来了。
有一阵子没见, 萝莉长公主又长高了, 皮肤黑了不止一个色号。她穿着轻薄的丝绸长裙,比起跟在皇帝身边时简直像换了个人,说要有多淑女就有多淑女。
皇后娘娘的身子笨重,常用的跪坐姿势对她来说很笨重, 于是,有宫女抬了椅子进来放在床边。那椅子一看就是从萝莉长公主的雪橇车上山寨来的,还融合进了床榻的工艺, 做得就像一个只够两个人坐的似床似榻的工艺, 椅子上还有两个靠背垫腰。
皇后向医匠了解完镇武侯夫人的伤势,便让他去开药。
医匠领命出去。
镇武侯夫人挣扎着要坐起来。
裴三郎赶紧上去,却被宫女抢先。宫女往镇武侯夫人的身后塞了两个靠枕。
皇后娘娘看镇武侯夫人还能自己起身就知道这伤还不算太重, 才问起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武侯夫人据实以报, 包括原定的计划只是拿嫡女的事作饵, 抓一些闹腾得厉害的卖去当奴隶,杀鸡儆猴,她能赚点卖奴隶的钱,以及把针线铺子开起来。她说道:“那铜箱子和里面的金子都是饵,原是想让他们劫去后,顺着赃物捉贼,却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的死士,太庶府和太卫府……”
皇后轻轻点头,让镇武侯安心养伤,又给母子俩留下使唤的宫女和宫侍,这才又挺着肚子走了。
旁边全是皇后的人,裴三郎满肚子疑问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镇武侯夫人在皇后离开后,也睡了过去。
皇宫不比自己家里,裴三郎浑身不自在,神情都绷紧了。
宫里给他安排了吃食,还带他去洗漱。
然后,他才发现,皇宫里居然有渡金的大浴桶。木制的大浴桶比他上辈子去美容SPA馆的那些桶要漂亮得多,手工雕刻的精美凤凰图案,凤凰眼睛上还雕有宝石,浴桶里还洒有花瓣和类似滴过植物香精,有一股好闻的混合型花香。
宫女们把他领到浴桶前,上手就来脱他的衣服。
他已经很久没让人伺候洗澡了,能自己做主后,洗澡洗脸都是自己来。
这会儿宫女要替他更衣,他不敢反抗,还得客客气气格外乖巧地道一声:“谢谢姐姐。”
宫女们忙说不敢,跪地替他解腰带。
她们的手落在他的皮带扣上,却解不开。
这个世界贵族们的腰带衔接处都是玉制或铜制的挂钩。
裴三郎的腰带因为有夹层要藏东西,担心挂钩不稳,改成了上辈子的皮带扣。他用的是双层扣,内层是打孔的,外层扣了块长方形的铜片,铜片有铜钉扣在皮带孔里。
双层保险,这样即使有谁抓着他的腰带把他提起来抖,腰带都不会开。
裴三郎自己解了腰带,递给宫女时,有一块金叶子从夹层里掉出来。
宫女们愣了下。
裴三郎捡起来,又插回腰带夹层中。
宫女们:“……”
天热,大家都穿得少,通常来说就是一件底衫加一件长外袍。
可裴三郎的外袍脱下来就是一件背心,为了显得自己像穿了底衣,背心还是交领的。
宫女们从来没见过背心,除了衣领外,她们在衣服上连扣颗子都找不到,不知道怎么解开这衣服,更想象不到裴三郎是怎么穿上去的。一时间全都干瞪眼地看着,无从下手。
裴三郎干笑两声,解开衣领处的那颗扣子,自己把背心脱了。
宫女们看着裴三郎的裤腰就又呆住了。
这个世界都是大裤头,用布腰带一圈圈缠紧裤头防止掉落。
裴三郎的裤子是上辈子的款式,为了方便夹带,还特意做成宽腰头。他总不能用两条腰带,于是裤子用的纽扣,缝在内层。
他弱弱地看了眼身旁的几个宫女,先把裤腰夹层里的金叶子抽出来。
宫女们赶紧把装腰带饰物的托盘送上来,然后就见裴三郎绕着腰摸了一圈,足足摸出十片金叶子。
裴三郎不好意思地向她们笑了笑,又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金豆子,再去解固定在大腿上的皮带,把那还迷你版小匕首解下来。
没办法,他小嘛,腿也短,匕首也只能跟着造小,不然会妨碍到日常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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