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跃跃
顾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才让她坐下,仔细教导。
“你这个年岁,做事总有不足之处,日后宁可吃些亏,也不许再做这样的事情。你将来要做皇后,母仪天下,身上就要干干净净的,不能有丝毫污点,你懂吗?”
她肃面望着顾绫,问她:“你何曾见过姑姑使这些小伎俩?”
”没有……“顾绫迟疑片刻,又掷地有声道,“姑姑从未使过阴谋诡计。”
姑姑慈爱温和,哪怕是对待身份尴尬的谢延,都并无丝毫鄙夷,从来一视同仁,比皇帝更加公正。
莫说阴谋诡计,便是一丁点儿的不平,都不曾在她身上出现过。
顾绫有些惭愧。
她与姑姑相比,差的太远。
“因为姑姑是皇后,母仪天下,世间所有的女人都不如我尊贵。”顾皇后握住她的手,定定望着她的双眸,“阿绫也一样,你是顾家的女儿,身份尊贵无匹,本就无人可以欺负你。”
“像阿慎与沈清姒勾搭成奸的事情,他们欺负了你,本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法子,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顾绫一脸迷茫:“姑姑以为,我该如何解决?”
“你应该告诉我,或者告诉你父亲。”顾皇后笑笑,替她挽起鬓边长发,“若是告诉我,我会去找沈清姒,告诉她,若她不说实话,就给她一个恩典,召她入宫为妃,做谢慎的庶母。若她肯说实话,我就将她赐给谢慎做侧妃。”
“若是告诉你父亲,他会去找沈太傅,让沈太傅选择,是让她女儿嫁给谢慎,顺带发财,还是选择告老还乡,带着一家老小回乡种田。”
“有权有势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证据,就可以解决问题。”顾皇后弯唇一笑,认认真真告诫她,“阿绫,凭你的身份,能用权势解决的事情,就不要用计策。”
“阴谋诡计,是无能之辈最后的底牌,而你是天之骄女,与他们不同。”
顾绫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点头,“我明白了。”
顾皇后欣慰一笑。
姑侄二人絮絮叨叨聊了半天,顾绫忽然问道:“对了姑姑,今日大哥哥没有去上学,他……”
“今日早朝有数位官员上书,言及阿延年已弱冠,早该移出上书房入朝,请本宫给他安排差事,我把他叫去了。”顾皇后奇道:“这不是你的主意吗,你怎么又问起来了?”
“我是想问姑姑,给大哥哥安排的是哪里的差事?”顾绫小声道,“他手中有我的把柄,我要卖他一个人情,让他不忍心出卖我。”
她满脸心虚地低着头。
明显,并不是嘴里说的这样。
“阿延骑射甚佳,我给他安排兵部,令他掌兵马,可阿延自称不通庶务,无德无能,愿意继续在上书房读书,请我成全。”
“为什么?”顾绫满脸不解,还有些着急,“他都二十了,难道要念一辈子书?兵部那么好的地方,难道他看不上?”
看不上兵部的话,他想要什么?
顾绫有些心慌。
若谢延根本看不上顾家的权势,那昨日的承诺,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全是一场空。
她的命,就掌握在谢延手中。
第28章 情爱
顾绫心慌意乱,下意识攥住顾皇后的衣袖,情不自禁流露出依赖的意味儿,彷佛唯有紧紧靠着顾皇后,她才能安心。
顾皇后侧目,揉她软绵绵的头发,问:“怕了?”
顾绫勉强一笑,又蹭得近了些,不解道:“姑姑,二殿下与三殿下都急着办差,对此趋之若鹜,便是工部这种繁琐的地方,二殿下都如获至宝,为何大哥哥他不愿意?”
难道人人都求而不得的珍宝,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吗?
想到此处,顾绫忽然一怔,不由得念起自身。
她亦是谢衡与谢慎求而不得的珍宝,得到她就能得到无上的权势与地位。
可谢延,仍旧对她不屑一顾。
他似乎总是与旁人不同。
顾绫情绪霎时有些低落。
顾皇后莞尔,婉声道:“你还太年轻,想对人好,却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不像阿延,他经历的多,比你聪明些。”
顾绫鼓了鼓嘴巴,想要反驳,又不知从何处反驳。
若是没有前世的记忆,或者她会有几分自信。可前世太过惨烈,她手握着最好的牌面却落得那个下场,谢延却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谁更聪明,不言而喻。
她本就不是聪慧绝伦的人,不像谢延本就非比寻常,若非要辩个高低,才是可笑。
顾皇后笑起来:“阿绫,姑姑且问你一个问题。”
顾绫目光灼灼,正襟危坐,满目期待。
“若此时你面前有一块金砖和一块粗面馒头,让你选择,你会选哪一个?”
顾绫不假思索:“我选金砖。”
顾皇后又笑:“若做选择的那人,是个马上就要饿死的乞儿,他会选什么?”
“馒头……”
顾绫微微怔住,半晌后,慢慢点头道:“姑姑,我懂了。”
“兵部的差事于之大哥哥,犹如金砖与之乞儿,不仅无用,反而是个累赘,远不如一块粗面馒头。”
顾皇后点头轻笑,温柔地看着她,“孺子可教也。”
她细细为顾绫分析,“阿延遭陛下厌弃,若他不能把持自身,流露出半分野心,陛下定容不下他。”
顾皇后叹了口气,有些惆怅道:“阿延极聪慧,又稳重,不卑不亢,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比之阿慎阿衡,才是最好的储君人选。”
若是不考虑别的,只考虑本人,在诸多皇子中,顾皇后最看好的便是谢延。
这个孩子从小就聪慧绝伦,三五岁尚且不懂事时,便能识得千字,只是后来长大了,越发藏拙。
可人性,却是藏不住的。
他弱冠之年,婚约差事皆无,活的犹如透明人,时常被皇帝责骂,可未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若换了谢慎谢衡,恐早已怨天尤人了。
心志之坚定,令人赞叹。
可偏偏是那样的出身,纵是顾皇后,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将他送上皇位。
顾皇后又叹了口气,充满了遗憾。
顾绫靠在顾皇后肩膀上,心里慌乱到极点,忍不住问:“他这样的人,岂不是很危险?”
“不会。”这两个字顶在舌尖上,来回转动一遍,却没有说出口。
顾皇后沉吟,淡淡道:“阿绫,他是否危险,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
“你可知,世上最磨人的事情是什么?”
顾绫摇头。
“是情爱。”顾皇后摸着她的头发,满脸温柔,眸中又不经意泛起一丝苍凉,令人心酸,“情爱是世间最毒的毒药,蚀骨摧心。”
“唯有情爱,能摧垮一个人的心志,摧毁一个人的理智。他爱上你,你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纵然违背他的心志,他仍旧会乐此不疲。”
“纵是天下间最强大的人,情爱也能让他变得不堪一击。”
顾绫侧头沉思。
顾皇后抬头望着房梁,声音悠远苍凉:“阿延心志弥坚,千万把刀剑都不能夺走他分毫理智,所以姑姑帮不了你,唯有靠你自己。”
她声音带着特殊的韵律,近乎蛊惑:“阿绫,若你害怕,就让他爱上你,于你而言,他便毫不危险。”
顾绫有些慌张:“可我不会……”
“不会就去学。”顾皇后轻笑,长长的指甲扶起她的脸颊,“阿绫明艳漂亮,世间无二的美貌,难道连个男人都征服不了吗?”
顾绫的脸上,几乎将“迷茫”二字显露无疑。
在她短暂的人生当中,在顾家的熏天权势之下,京都内外,根本就没人不爱她。
她好像并不懂,怎么让人爱她。
顾皇后笑了笑:“姑姑还有些折子没看,阿绫,你且好好想想。”
她扶着侍女的手,转身走过去,偌大的宫殿内,只余下顾绫一人。
顾绫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一手托腮,默默想着顾皇后的话。若将她脸上的迷茫一层层揭下来,大概可以填满这座宫殿。
情爱是什么?
两世为人,她依旧不懂。
前世她与谢慎成婚四载,她以为,那时她爱谢慎。可姑姑说,情爱是蚀骨的毒药,摧人心肝,摧垮人的心志,能叫人甘愿付出一切。
可她对谢慎不是那样的。
至少,她不肯为谢慎付出生命。
可是,如果她对谢慎不是情爱,那到底什么才是呢?
谢慎对沈清姒那样好,应当是爱吧。
他为她排除万难,册封她做皇后,为她一掷千金,为她不理朝政,沉迷芙蓉帐,连辛苦夺来的万里江山都不在乎。
想必是很爱很爱了。
还有,阿爹对阿娘。
阿爹虽不曾为阿娘荒废事业,却能为阿娘做所有事情。
能将世间所有的珍宝捧到阿娘眼前,只求博得她一笑,常年追随她住在庵堂,只求能常常看到她。
而且,若阿娘要他做违心的事情,他定不会拒绝。
顾绫有些恍惚。
像阿爹这般厉害的人,尚且为了情爱如此,若换了旁人,只怕更甚。
这两桩情,似乎可以证明姑姑说得对,当一个人爱上你时,就会唯你马首是瞻,将你的话奉为圭臬,收起满身的刺,留给你最柔软的地方。
可情爱,到底要怎么获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