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跃跃
与女儿说起自己与夫君的事儿,顾夫人略有几分尴尬,顿了顿才继续道,“男人就是这样,正在兴头上时,是听不进人话的。”
顾绫满脸惆怅,不由得深深叹口气,小脸染上一抹忧虑。
顾夫人笑了笑,摸她娇嫩的小脸蛋,“就这么发愁?我倒觉得未必是件坏事,若他对你没有兴致才该发愁。”
“要我说,不如趁年轻早些要个孩子,有了孩子,也分散一二他的注意力。”
顾夫人说着经验之谈,“你阿爹年轻时亦是个不知轻重的,满腔热血横冲直撞,后来我们有了你哥哥,他才学会体贴人。”
顾绫脸色蓦然一凉,心慌不已。
前世,她与谢慎成婚四年都没孩子,虽说有谢慎下药的缘故在,可她心里却止不住怀疑,她的身子有没有问题,她到底能不能生育?
那是整整四年时间。
最初新婚之际,谢慎尚未对她下手时,她也没能怀上孩子。
此刻提起生孩子的事,她的心骤然一慌,咬着下唇道:“我……”
她下定决心,小心翼翼道:“阿娘,你找个妇科圣手给我瞧瞧吧,否则我总担心我身子骨不好,有碍子嗣。”
顾夫人脸色一沉,上下打量着她,微微蹙眉,难得加重语气对她说话,“你自小身子骨就好,无病无灾的,月事从未有过一次不准,一天到晚瞎想什么?”
顾绫抿紧了嘴,低着头沉默不语。
前世,她做梦都想要一个孩子,可最终也没能得到。
她惶恐了四年,这份惶恐随着到了今生,让她很难不胡思乱想。
顾夫人叹息一声,揉揉她的脑袋,温声安慰,“你新婚燕尔,别想那么多。若日后当真怀不上,再去看大夫,乖啊。”
顾绫眼底含着泪光,低声道:“阿娘,若是我当真不能生呢?”
顾夫人顿了顿,轻声道:“这是你与阿延的事情,阿娘也没有法子。但你不必害怕,你永远都是阿娘的女儿,咱们顾家养得起你。”
顾绫没说话,惶恐不安地坐着。
顾夫人看着她的漂亮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别自己吓自己,就算真没孩子,也未必是你的问题。”
她往后靠在椅背上,温柔隽美的脸带着一丝冷意,“咱们京城里头好多个男人都没孩子,外头都说是他们的夫人身子有问题,口诛笔伐的,却不想想他们哪家没三五个妾室,也没见姬妾们怀上。”
她本是将门的女儿,性子温柔不假,却不是个逆来顺受的。
“若当真怀不上,就让大夫挨个看,谁有问题谁去喝汤药。你自个儿别胡思乱想,折腾坏了身子骨。那样,你是剜我的心,我非打你不可。”
“我不会乱来的。”顾绫软声道,“我就是担心。”
然而此刻,她心底却生出另一股隐秘的想法。
前生她死后,沈清姒做了谢慎的皇后,高高在上尊贵无匹。
然而却没能拦住他娶妃纳嫔,后宫佳丽三千。这些个女人个个年轻貌美,环肥燕瘦不一而足。
可不约而同的,满宫妃嫔,没有一个人怀过身孕,哪怕是小产生不下来的,都没有过。
到前世谢延登基为帝,谢慎都只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从沈清姒肚子里生出来。可沈清姒,也唯有一个,往后许多年,都再未能怀上。
会不会……真正有问题的人,是谢慎。
她一直身子骨极好,月事规律,也看过大夫,没有诊出问题,只能说一句“缘分未到”。
缘分怎会四年不到?
可若是谢慎那儿有问题,那她怀不上也是理所应当的,怀上了才奇怪。
顾绫眼眸一闪。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好戏看了。谢慎不能生育,前些时日沈清姒流掉的那个孩子,到底是哪儿来的?
多亏阿娘提醒她,否则她还想不到这处。
顾绫勾唇一笑,抱住顾夫人的手臂,娇滴滴道:“阿娘,我想通了,孩子的事儿就顺其自然吧。”
顾夫人放下悬着的心,拍拍她的后脑勺:“你啊……”
顾绫笑眯眯地握着她的手,面不改色编着瞎话,“阿娘不要生我的气,我是……最近看了书,看多了女子不孕被婆家休弃的书,心里害怕,不是故意吓你的。”
顾夫人蹙眉,“那种书,少看!”
害人匪浅。
且不说不能生育的女子到底是少数,没得无端端引人焦虑。
而且就算真的不能生育,京都的高门大族几乎都是两家联姻,很少有人家会选择休妻另娶,大多都只是纳妾生子,养在正妻名下。
像阿绫的身份地位,她纵真的不能生育,谢延又能怎么样她?
顾夫人伸手掐女儿的脸,“你啊!以后别看这种书,也少胡思乱想!”
“知道啦。”顾绫甜甜一笑,抱住她的腰,将脸搁在她肩膀上,像小孩子一样缠着母亲,“我不看了,也不瞎想了。”
顾夫人这才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起身,“今儿光顾着跟你说话,险些将阿延忘了,我们过去吧,他还没给我敬茶,敬完茶还要去见你祖母,不能迟了。”
“哦。”顾绫乖乖巧巧跟着起身,走在母亲身侧,往前厅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慎的青青草原最美丽
第90章 不舍
此刻, 谢延正与顾问安对坐在正堂内。
顾问安不紧不慢煮着茶,待水烧开沸腾后,将茶水倒进茶盏中, 递给谢延一杯。
随后, 望着盏中清透的茶,慢条斯理开口:“大殿下今儿如斯沉默, 让臣有些诧异。”
谢延平静接过茶盏,眉眼安然垂下, 喊他:“岳父。”
他看着顾问安, 不甚在意他的质问,神色平静, “您肯将爱女嫁给我,谢延感激不尽, 当初有所不敬,还请岳父莫与小婿计较。”
顾问安看着他冷静的眉眼, 猝然一笑。
“世人都道大殿下沉默寡言,孤僻冷漠, 如今瞧着这般伶牙俐齿,着实不像沉默寡言的模样。”
“我只说该说的话。”谢延轻轻开口, 国色天香的脸格外冷静, 像一朵开在雪山之巅的莲花,冰冷脱俗, “对无用的人,说无用的废话,有何意义?”
“无用的人……”顾问安咀嚼着他的用词,半晌后,眉眼锋利地看着他, “什么是无用的人?”
谢延看着滚烫沸腾的茶盏,轻声大佬:“认为我性情孤僻的,皆为无用之人。”
若眼光能杀人,顾问安眉眼间的锐气,能将谢延切得零零碎碎,尸骨无存。
他冷笑一声:“你这话让人不敢搭腔。举世之间,说你孤僻最多的那个人,乃是陛下。莫非在你眼中,他竟然也是个无用之人?”
谢延分毫不惧,冷静与他对视,反问道:“莫非他不是?”
除却皇位,他并无任何值得旁人效仿在意之处。可皇位不是他自己挣来的,是谢家祖传的。
这样的人,他有什么用处。
他轻轻一笑:“若有得选,谁会让这种人做君上。”
他这话刻薄,却说出许多人的心声。
顾问安很认同他的说法,却只是微微笑了笑,淡声道:“陛下乃人君,这样的话,为人臣子的,断然不敢说。”
谢延笑了笑,没有说话,慢慢品尝着盏中茶水,轻声道:“所以,该沉默时,就当沉默。”
顾问安遽然一怔,半晌抬眼看着他,露出个极淡的笑,口中只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果真是名不虚传。”
原是他要拷问谢延的,却不曾想,被他绕了进去。
一句“无用的人,无用的废话”,就让他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随着他的想法转动脑筋,浑然忘了,他原本是以为谢延欺瞒了他和阿绫,想要责问他。
顾问安想要责问他对皇帝不敬,想要责问他不够稳重。
可谢延却告诉他,“该沉默时,就当沉默”,将话题回到最初。
他饶了一大圈,是在用活生生的例子告诉他,他一向是沉默,是因为他必须要沉默。
可那却不代表,他是真的沉默寡言,不会说话。只不过是,说的再多,都不如闭上嘴。
他从不曾骗过顾绫,只不过是旁人的误会。
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
思维缜密,揣度人心,令人心惊肉跳。
顾问安笑了笑,只看着谢延:“大殿下才智绝俗,非我能及。小女生来天真愚钝,臣如今十分担忧。”
谢延的脸,霎时温柔些许,轻声道:“阿绫极好,她一点都不蠢。”
他低眉时,眼底泄露出的柔情,宛如高高在上的雪山,在日光下融化了雪水浇灌出的繁茂绿洲。
他说,“尚书令大人,阿绫很好。真诚,不是愚蠢。”
顾问安又愣了片刻,看着他的眼睛。
谢延那双宛如盛放着千斛明珠的眼眸里,全是温柔与缠绵,丝丝缕缕,叫人不得不信服。
顾问安终于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他想起自己来,当年求娶夫人时,岳父和舅兄还活着,那二人亦觉得他心眼太多,日后变了心,顾夫人不是他的对手。
可唯有他自己知道,当深爱着一个人时,你所有的心眼和算计,皆是为了她。
谢延……他既爱着阿绫,该放手时,就切莫插手太多。日子,终究还是他们夫妻二人自己经营的。
顾问安笑笑:“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以后交给你,你要善待她。”
终是放下了戒备。
谢延松了口气,轻声道:“我娶了她,就会让她一生一世幸福安康。如果来日我辜负她,就让我被一个巨雷劈死。”
“这话是你说的,不许反悔。”顾绫不知在门外听了多久,提着裙摆轻快地跑进来,草草朝着顾问安行了礼,在谢延身边坐下,仰着脑袋看他。
谢延失笑,放下手中茶盏,“你怎么来了?”他伸手,替顾绫捋了捋跑乱的鬓发,一边埋怨道:“旁人听到夫君发毒誓,都要捂嘴拒绝的,你怎么这样,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顾绫理直气壮道:“我与旁人自然不同,你若不辜负我,纵有一百句毒誓都不会应验,若你辜负我,我管你死活。”
她轻哼一声,扯着谢延的衣袖道,“你答应我,不许反悔。”
谢延无奈:“我答应你。”
顾绫这才笑起来,乖乖巧巧在他身边坐在,荡了荡脚。
顾夫人站在门外瞧了半晌,此刻提裙进屋,温声训斥道:“阿绫,别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