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卉苗菁彩
“《大学》有文十一章,其中有‘经’一章,‘传’十章。”
“所谓‘经’就是孔圣之言……”
“‘传’则是曾子之意,其门人记之也……”
“‘经’一章提出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三条纲领,”说着话谢尚拿毛笔在纸上写了“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几个字,然后又道:“又提出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八个条目……”
看到谢尚又写下的“格物、致知、……平天下”几个字,红枣惊讶地张大了嘴,心说这不是思维导图吗?
谢尚一个土著怎么还会这个?
谢尚的《大学》原背诵得极熟,当下思路一开,就边说边写涛涛完了一整本《大学》……
意犹未尽地停下口,谢尚看着炕上随意摊放的零散字纸难得的良心发现,有些不好意思问红枣:“刚我是不是讲太快了?”
红枣点头,心说:半个时辰讲完一本《大学》。前世大学的魔鬼老师都没这么丧心病狂!
“没事,”谢尚安慰道:“我给你再讲一遍!”
红枣……
喝一碗茶润好了嗓子,谢尚拿一张纸放到炕桌上,不及拿笔便忍不住抱怨道:“这家常写字的纸小,炕桌也小,红枣,咱们还是换到堂屋去吧,那里的饭桌才够大。”
然后又吩咐小厮道:“显荣,拿没裁过的原张宣纸来。”
谢尚觉得当下只有堂屋的八仙桌和原张宣纸才能盛放下他脑海里蓬勃如泉涌的思想。
作为一个it,使用思维导图是基本的吃饭技能。红枣没想到谢尚竟然也会——虽然看起来书写格式有些不同,但红枣还是喜出望外:往后她也可以正大光明的用思维导图分析问题、解决问题了。
故而对于谢尚要再讲一遍《大学》,红枣自是亦步亦趋地拿着书做好学生认真听讲,间或还给谢尚提个合理化建议——于是两人就有教有学有商有量地在写废三张原张宣纸后终于写出来彼此都满意的《大学》思维导图。
“行了!”丢下笔,谢尚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告诉红枣道:“这张纸我让显荣送到青云院让人装裱。等几天装裱好了,我拿来给你讲!”
“明儿午晌我来给你理《论语》……”
红枣心说明明是两个人一起整理的——不过想着谢尚的古文确实学得比她好,她一个下午也是收益良多,便点头答应道:“好!”
和红枣一处吃过晚饭。谢尚回五福院给老太爷问安。看到谢子安也在,谢尚便问道:“爹,您一会儿回青云院吗?”
明霞院正房云氏正做月子,谢子安现日常歇在青云院,间或留宿五福院。
看谢子安点头,谢尚方道:“那我请福叔把我今儿写的一张字顺路带回去装裱。”
“嗯?你今儿写的什么字还要装裱?拿来我看看!”
闻言不说谢子安来了兴趣,就是老太爷的心里也充满了好奇。
谢尚不是忸怩性子,当下便拿出他后晌的大作展示给两位长辈看……
一篇《大学》不过两千余字,谢尚对着思维导图背诵讲解一遍不消半刻钟,而谢老太爷和谢子安的神色却全都变了——《大学》念了千千遍,他们还是头回如此全面地审视整篇文章的纲要结构。
谢尚这个法子可比他们先前在书页空隙加注解直观多了——谢老太爷忽然觉得他的学识可以以这种方式传承给子孙,而谢子安则觉得他有必要再读一遍《大学》,儿子写的这张纸里竟有好几处题要他此前从未曾想过……
“好!好!”谢老太爷率先赞道:“尚儿,你这个解析文章的法子极好!”
“前所未有!史无前例!”
谢尚得了老太爷的夸赞,心中得意,便就把这两日的心路历程讲了一遍。
谢子安听说儿子这个读书法子是和红枣在一起生出来的,自是高兴——他的眼光!
他就知道红枣宜家宜室,能帮衬儿子功名上进。
谢老太爷闻言也是高兴,呵呵笑道:“尚儿,你读《大学》当知道修身齐家的重要。你看你和你媳妇现在夫唱妇随的在一处多好,连这么好的读书法子都琢磨出来了,往后也要这样才好。”
“你这张纸今儿先放我这儿,我再仔细看看!”
“子安,你也再过来一起瞧瞧!”
早起老太爷并没有给谢尚讲新书,而是就着谢尚的那张思维导图给谢尚和谢子安讲了一回自己对《大学》全书的理解,然后又拿笔沾了画画用的蓝色颜料划掉纸上谢尚理解偏差的地方,于空白处又添补了他的解析,而稍后谢子安也拿异色笔添了几处自己的理解……
谢老太爷、谢子安、谢尚三个人整一早晌都在对照思维导图验证自己对《大学》的理解和体悟直至午饭犹自意犹未尽,而谢尚的那张原版宣纸已承受不了三个人的思维,彻底满了。
谢子安瞧见不过一笑,吩咐道:“谢福,拿去书房,让人换七尺宣重誉了来。”
谢尚原用的四尺宣,谢子安一句话就给放大了三倍。
谢尚想了一下七尺宣的尺寸,心说明霞院西院堂屋的饭桌还是小了,往后给红枣上课得换到东套房的画案上才行。
他自己书房也得换一张更宽更长的画案才行!
红枣住的五间正房有堂屋和东西两个套间,其中西套间做了卧房,而东套间则放了书架、画案和琴台。
红枣家常一个人都呆在西套间卧房,很少来东套间——比如她前世明明住的两室一厅,但也从不去另一间空卧房一样。
而谢尚有内外两个书房,也不需要东套间。故而自红枣进门以来,这东套间就一直空闲。
听谢尚说往后都去东套间上课,红枣觉得把住宿和教室分开也蛮好,便就应了。
谢尚进到东屋,看到棋盘和琴台,终于想起先前说过要教红枣下棋弹琴的事,便和红枣道:“红枣,现天热不冻手,倒是学琴的好时候。我今儿还是教你弹琴吧!”
红枣……
没有关部门监管没义务教育大纲上课就是不行,红枣忍不住吐槽:瞧谢尚这先生做的也太随心所欲了,说把文化课改成音乐课,这便就改了。
幸而她不是真正的小孩,不然一准被谢尚耽误了前途。
东套房虽说长期空闲,但却收拾得窗明几净,连带的琴台上的古琴也被擦拭得油光蹭亮,没一点尘星。
看谢尚准备弹琴,彩画忙要了水来给两人洗手,而显荣则点了一支沉香……
香烟缭绕中,谢尚道:“红枣,孔圣编著的《诗》为五经之首,共有三百零五篇,每篇均可弹可歌。”
“明儿我拿本《诗经》给你,今儿且先教你认识琴。”
“琴最初只有五根弦,内合五行:金、木、水、火、土;外合五音:宫、商、角、徵、羽。后来……现称文武七弦琴。”
“七根琴弦……,象征七星。”
“琴面上有十三个‘琴徽’象征一年十二个月和一个闰月。”
“故而琴有三韵:散、泛、按,寓意天、地、人。”
“红枣,我先教你散韵……”
红枣前世学过钢琴和古筝。这两样都是定音乐器,即音高是固定的,但凡调好了弦,弹拨哪根弦发出来的就是啥音。
而古琴,却是跟小提琴一样,音阶全靠手按——按错了就是噪音。
红枣一个手残,学古琴着实有点挑战。幸而她前世有些音乐基础,耳朵能准确分辨音准,自己发现错误,不然她还真没啥学琴信心。
谢尚倒是觉得红枣极有天赋——不过一遍就能准确分辨出九十一个泛韵对应的弦徽,不带错。
红枣耳朵可真灵啊!谢尚心中感叹:眼神也好,所以不怪她比常人聪明!比如他自己则是跟他爹学琴半年后方才能勉强分辨泛韵。
至于红枣手跟不上脑,老是按错弦,谢尚则不以为意:似这种唯手熟尔的功夫,他媳妇差的不过是时间而已。
红枣是个要强的人。她知道自己手残,便笨鸟先飞,晚饭后在灯下又练了一个时辰的琴,直待把谢尚教得弹泛韵的手法练熟,准确地弹出好几个泛韵才罢。
而谢尚回到五福院书房也没闲着。他让显荣搁画案上铺了七尺宣,自己则拿毛笔默写早晌他爹和老太爷一起修正过的《大学》思维导图……
时谢子安也在用功。早晌老太爷对谢尚拿来的《大学》思维导图的解析让他直观认识到他和老太爷学问间的差距,他决意从头再理一遍《四书》,把学问基础打扎实以应对三个月后的庶吉士生活。
《易》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谢子安一点也没想到他会在金榜题名后迸发出巨大的学习热情,一时间也是好笑。
谁让他给选上庶吉士了呢?谢子安自嘲地想:这么难得的机会,他不搏一搏,实在是不甘心啊!
第312章 会笑的老虎(七月出酒)
六月二十九这天,红枣翻了自己的小本本后发现七月除了中元节,还有一件大事——谢奕的满月礼。
“大爷,”红枣问谢尚:“下个月二弟满月,咱们是不是得准备礼物?”
谢尚:“对啊,只是准备什么呢?”
红枣眨了眨眼睛问道:“那大爷还记得小时候,爹娘都送了什么给你,而你又喜欢什么?”
对于给小男生送礼物,红枣两世都没啥经验,便只能问谢尚了。
“刀、枪、马,”谢尚的眼睛瞬间亮了:“我可以送二弟一匹小马。”
“今春我庄子里生了一匹小马!”
红枣扶额:“大爷,二弟才刚满月,连屋门都出不了,你送他小马他也不能玩,倒是等他长大些再送吧!”
谢尚一听愁了:“那送什么?”
红枣得谢尚提醒倒是有了主意,心说送孩子可不就得送玩具吗?
而前世的毛绒玩具可以从一岁玩到一百岁,都值得拥有。
红枣道:“大爷,我可以先拿绒布和棉花做一个布偶小马给二弟玩。”
“布偶小马?”谢尚来兴趣了:“怎么做?”
红枣笑:“就和端午做的娃娃骑老虎香袋那样做个老虎,只是做得大些,对了,再做成小马的样子!”
“有老虎干啥还做小马?”谢尚不满道:“红枣,做老虎!你做两个,要一个大一个小,然后大的给我,小的给二弟!”
红枣……
老虎是针线里常用的题材,丫头们都会绣。红枣从锦书拿来的绣花样子里挑了一个漂亮的虎头鞋样式,然后拿盘子倒扣在纸上画了一个圆。
“大爷,”红枣把笔递给谢尚道:“麻烦你把这个绣样上的老虎给放大画到这个老虎头上去,然后老虎头上再给加两只耳朵!”
丫头们手虽巧,但可不会绣没样的望空绣,所以这老虎娃娃的头还得托赖会画画的谢尚给打个样。
谢尚看到绣花样子颇为嫌弃,心说男子汉大丈夫能干女人的事吗?但想着毕竟是给他二弟的东西,他一点力不出也不好,谢尚到底还是接过了红枣的笔。
谢尚决定不用女人们的绣样,自己就能画个威风老虎。
谢尚跟着老太爷日常画花鸟,间或也画过几回猫扑蝶,故而谢尚的猫画的还不错。
谢尚想着“照猫画虎”的典故,当下几笔就勾了个猫脸,然后额头再添个“王”字就算是老虎了。
红枣在一旁却看呆了——刚刚说好需求,结果轮到谢尚下笔却是另起炉灶,这还能不能好了?
谢尚觉得自己画的还不错,不想红枣却皱眉道:“大爷,你画的这老虎太凶了,看起来像盯上猎物的样子,没得会吓到二弟。麻烦你再给画一张高兴的、会笑的老虎。”
会笑的老虎?只会画扑蝶猫的谢尚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
至此,红枣方才拿着绣样和谢尚道:“大爷,你看这虎头鞋样的老虎是不是就看起来比较软萌,没有攻击性?”
谢尚头一回听到软萌这个词,但奇异的是他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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