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卉苗菁彩
李满囤一把拉住,低声喝道:“你给我回来,你姐夫现有正事呢!”
李贵林江氏李兴和也都看得专心。李兴和今年十二,已经在议亲,离成亲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他们都得细瞧瞧这谢家的拜堂是咋办的……
洞房地方有限,红枣实不想去挤这个热闹,便在三拜礼后推脱要看酒席就没去,只王氏和江氏两个去了——她俩个早想知道红枣结婚当天丢酒杯丢出来的大吉是怎么个丢发了。
而李贵中则一意去找谢尚,李满囤只好继续拉着……
一时礼毕,酒宴开席。席后红枣送走王氏和江氏,自行回屋,没想没一刻,谢尚也回来了。
“大爷,”红枣奇道:“你没去闹洞房?”
谢尚张手示意红枣替他更衣。
“有什么好闹的?”谢尚不屑道:“我都成亲好几年了!嗯,六年了吧?”
红枣忍不住笑替谢尚解扣子:“是,今年正好六年。”
然后又道:“大爷,你累了一整天,早些回来歇息也好!”
谢尚换了衣裳,伸了个懒腰,倒炕上道:“是啊,骑了一白天的马,现可算是能躺下了!”
红枣还是头回见谢尚说骑马累,心知谢尚今日确是吃了辛苦,关心言道:“大爷,你要不拿热水泡个澡松快松快?”
谢尚想想道:“好吧,不过我要用你的玫瑰浴盐。我今天出了许多汗,你给我的薄荷浴盐没啥味,怕是消不去我身上的汗味!”
前世红枣就喜欢泡澡,特喜欢泡泡浴。这世化工不行,而红枣这个渣渣整不出泡泡浴,就只能拿浴盐凑数。
前世的浴盐名号太多,红枣每每在商店挑花了眼。但这世红枣能用来做浴盐的原料就只腌咸菜的粗盐。
粗盐其貌不扬,甚至肉眼可见杂质。红枣为了过自己心理这关便把粗盐放铁锅里炒了炒当做消毒,然后又混上干花瓣和精油装进玻璃瓶,最后再拿缎带扎上蝴蝶结——一番操作下来,便就看起来满像回事了。
开始红枣只有桂花油,便只做了桂花浴盐。
桂花浴盐,顾名思义就是干桂花和桂花油调的浴盐。
玫瑰是谢家庄子里种的。谢子安虽认为玫瑰花有刺不利风水,不许谢家大宅里种,但因他爱吃玫瑰豆沙,所以特地搁谢家庄子里辟了一个玫瑰园,专种玫瑰。
最初红枣看厨房里有玫瑰花便拿来泡玫瑰水,蒸玫瑰露当化妆水用。
后来红枣在宋人笔记里看到桂花油的制法便生搬硬套地拿鲜玫瑰花泡油,制出了粗浅的玫瑰油,进而方有了玫瑰浴盐、玫瑰面脂等物。
暗红的玫瑰花瓣和粗燥的盐粒装在密封的玻璃瓶里,瓶口扎上玫红绣金的蝴蝶结,谢尚不过偶然瞧见就喜欢上了,跟红枣讨。
红枣琢磨着谢尚一个男孩子,泡一身的玫瑰香不大像话,便特地给他做了薄荷浴盐——跟做玫瑰油一样自制了薄荷油。
谢尚先拿到薄荷浴盐时并无二话,但现在红枣知道谢尚其实不满意薄荷浴盐,他还惦记着她的玫瑰浴盐呢!
“大爷,”红枣好言提醒:“我那个玫瑰浴盐太香了!”
谢尚笑道:“就是香才好,诗文里多以香草美人来喻君子和忠贞贤良之士……”
红枣实在拗不过谢尚,只得让碧苔拿了一瓶子玫瑰浴盐来给显荣。
谢尚见状极为开心,笑道:“红枣,我一会儿就去试试,如果好,你多做几瓶,我捎去给爹。“
闻言红枣不禁扶额,心说谢尚一个男孩子整天在意这花儿、香儿的不算,还要拉扯上她公公,她是拦不住了。
次日早饭,谢尚一见面便道:“红枣,那玫瑰浴盐特别缓乏,你现再做几瓶,赶四月初六出发的船给爹捎去做端午节礼!”
“哎!”红枣答应,心想给她公公两瓶也好,最好她公公嫌香,然后出面骂谢尚一顿,改了他这一身的脂粉气。
“还有昨儿回来时你给我吃的那什么点心,”谢尚又道:“好吃不算还入口即化,太爷爷、爷爷能吃。你拿些给我带去给太爷爷、爷爷吃!”
红枣答应道:“大爷,点心有的。只这早晌老太爷、大老爷都要喝新媳妇茶。你忽然拿了点心去,看着有些不象。倒是明早请安时再带过去吧!”
谢尚听着有道理方才罢了。
到天香院的时候,老太爷都来了,谢尚红枣上前问安没一刻,新人就出来敬茶了。
红枣看谢允青的媳妇姜氏天生一张古典鹅蛋脸,面容白皙,眉目如画,和谢允青站在一处称得上是郎才女貌,不觉心说:这姜家女孩儿倒是生的漂亮,不怪能护持姜家家业百年而不倒!
姜氏在给老太爷、谢大老爷、吕氏、公婆、两个叔叔婶婶、两个小姑和三个小叔敬过茶后终于走到了红枣面前。
“大伯大妈都在京师官任上,并不在家。”谢允青告诉姜氏:“咱们家现管事的是尚兄弟和尚弟妹。”
姜氏在娘家没少听她娘提及红枣——雉水城原就数谢子安有钱有势,而谢尚又是长子嫡孙。若不是上层妇人们都知道谢子安眼高于顶,特别难搞,这家有适龄女儿的人家,谁不想招谢尚做女婿?
结果谁都没想谢子安这回会替儿子娶个庄户。
笑话传来,女人们在嘲谢子安眼瞎的同时却也不免艳羡红枣的好命——别的不说,只万两聘礼万两嫁妆这一条就足以酸倒所有人。
姜氏当时已经和谢允青订了亲,聘礼只得三千两。她娘每每想到女儿将来处处要被一个庄户丫头压一头,自是比常人又酸了三分。
偏红枣进门没三年,谢子安一房人就好事连连——先是谢子安中举、中进士,然后官运亨通一路顺风顺水的做了翰林,接着云氏老蚌生珠,十几年没动静的肚子忽刺刺生了一个谢奕。
姜氏娘见状就更为女儿担忧了——将心比心,她若得这样一个旺家的儿媳妇、孙媳妇,必是当菩萨一般的供着。
眼见红枣迅速的在谢家站稳脚跟,接管了管家大权,女儿再争不过,姜氏娘就只能寄希望于女儿进门后能立生个长孙来撑腰——不然她女儿做为大嫂子,不得管家权,再若不能生,可要如何立足服众呢?
别的不说,就谢允青自己还有三个弟弟,她女儿将来有三个妯娌要处呢!
姜氏记住她娘“敬着大房,早生儿子”的教诲,当下对红枣极为客气,竟叠手道福,低眉敛目与红枣问好道:“尚弟妹万福。”
红枣见状一愣,赶紧回礼道:“青嫂子!”
话音出口,红枣忍不住吐槽:谢允青这个名字也太占人便宜。这世又不似前世淘宝那样有对谁都叫亲的风气,见者不怪。
不过谢允青这个媳妇看起来倒是个知礼懂进退的,对她一点也不托大。
第371章 早吉图(六月二十)
三月二十八早起红枣让碧苔装了两盘她前两日做的奶油曲奇在请安时带给老太爷和大老爷。
到了天香院,谢尚跟谢知道献宝道:“爷爷,这是我媳妇做的一口酥,特别香,您尝尝!”
谢知道虽刚吃过早饭,但闻言依旧拿起一块笑道:“一口酥?这酥饼的大小倒是名副其实!”
说着话谢知道把饼放进嘴里,不禁点头道:“嗯!是特别的香!”
然后又对红枣道:“尚儿媳妇有心了!”
红枣笑纳了谢知道的夸赞。
新媳妇姜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过她直等到五福院请安出来坐上回门的马车后方才和谢允青谦虚:“大爷,妾身也会做一两样点心,就是不知是否能合爹娘心意?”
过去一年,谢允青在老太爷处没少吃红枣送去五福院的菜色点心,对红枣的手艺极为服气——谢允青觉得他有些明白谢尚为啥喜爱红枣这个庄户媳妇了:红枣人样子好看,又会持家,管得家里内外处处井井有条,厨房好菜层出不穷。
搁他,他也喜欢。
姜氏姿容秀美,性子温柔。相处两日谢允青对姜氏还算满意。现姜氏主动提议洗手做羹汤,谢允青颇为高兴,觉得姜氏能见贤思齐,可算是个有心人。
谢允青倒不指望姜氏能越过红枣——他大伯的眼光不容置疑,但他身为长子确是需要一个大方的贤内助。
谢允青笑道:“百善孝为先。你能有这份心就好。至于是否合口,多做几次,时间长了,自然就都知道了!”
次日一早,姜氏果然做了几笼花糕。谢允青尝过后道便让人给他爹、他爷的早饭桌上给送了一碟。
姜氏做的花糕,谢允青暗想:味道虽不及谢尚媳妇做的一口酥,但多少是份孝心——姜氏手艺一般,便就只能在本分殷勤上多下功夫。
不然等四房允怡的媳妇进门后再给他爷奶殷勤就晚了!
四月初六出发的船四月三十进了京。
谢子安看过谢尚的来信,问谢福道:“你把玫瑰浴盐拿我瞧瞧。”
谢福依言拿来瓶子。谢子安把扎着缎带的透明玻璃瓶搁掌心看了看,和云氏言笑道:“别说,还挺别致。”
打开木塞瓶盖,谢子安嗅了嗅,脸上便不自觉的带出几分怡然来。
合上盖子谢子安道:“虽然尚儿媳妇这什么拿盐洗澡的主意听起来有些不靠谱,但尚儿既然说好,那今儿就试试吧!”
盐而已,谢子安无畏的想:洗浴时顶多安排两个浴桶,穿衣前再过一回清水罢了……
临近端午,京师的天已经很热了,而浴房放进两个浴桶,那热气更是加了倍。
谢子安泡在加了浴盐的浴桶里热得鬓角热汗直流却犹自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中浓郁的玫瑰香而不舍离开。
翰林的身份虽然清贵,但日常却是埋首文山书海,比一般的官都累。
谢子安散衙后来家不免神思倦怠,精神乏力。
但现在谢子安泡着这散发着玫瑰香的热盐水却感受到久违的精神振奋和畅快淋漓——谢子安头一回知道沐浴能让他如此愉悦,即便洗后身上的汗气比没洗前还更重。
浴房出来,谢子安扯着才刚上身就为新出的汗打湿的底衣告诉云氏道:“这玫瑰盐水泡澡确是尤为解乏,就是这天太热了,汗止都止不住。你看我这衣裳,都湿成啥样了?”
“说不得一会儿再换身衣裳!”
“这就换了吧!”云氏让人拿衣裳道:“大爷,衣裳湿了就赶紧换掉……”
是夜谢子安睡了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一觉——早起,云氏推他,他犹自不想起,还想接茬睡……
宫里的嫔妃的胭脂多用玫瑰所制,皇庄里就有成片的玫瑰田。只玫瑰浸泡油制成玫瑰油需要时间,隆庆帝足等了半个月方才泡上了玫瑰浴盐浴,亲身体验到谢子安口里的解乏是什么意思——生在帝王家,隆庆帝打小心思就比常人多,以致早年,还在做皇子的时候便染上了失眠的毛病。这些年经太医院诊治症状虽是有所减轻,但早醒还是依旧。
泡了玫瑰浴盐浴的隆庆帝这夜睡得特别沉——若不是早起李顺眼叫他不醒,壮起狗胆推了他一把,隆庆帝一准会误了早朝,然后被御史台弹劾……
早朝后,礼部送来八月乡试的主考官名册。隆庆帝看有谢子安的名字,便给他点了个河南的主考。
把人放近点好,隆庆帝暗想:密报送来的快。这样不管谢子安儿子媳妇给他捎什么,他都能很快知道。
办完政务,隆庆帝传了太医院的院判葛森来诊脉。
一时诊好脉,隆庆帝给葛森讲了自己昨晚洗了一个澡,然后睡得特别好的事。
葛森想了想回道:“陛下,臣曾闻古人用温汤怯病强身,甚至参禅问道,然后便有贤者由此法生出药浴之法以治病。”
“比如史载周朝就有用佩兰煎水洗沐浴的香汤浴,其气味芬芳馥郁,有解暑祛湿、醒神爽脑的功效。”
“刚陛下所提玫瑰盐浴能安神助眠,想必也是此理。只臣等愚昧,未及参悟此方。”
隆庆帝想起他每回去小汤山温汤小住都睡的比平常好的事,便点头道:“朕把这方子给你,你回去替朕参详参详,看有无其他关碍。”
温汤虽好,但气带硫磺,远不及昨儿玫瑰浴盐汤的芳香怡人。这玫瑰浴盐若是能长用,隆庆帝暗想:那倒是能免了他劳师动众泡小汤山的麻烦。
打发走葛太医,隆庆帝和李顺奇道:“李顺,你说谢翰林这儿媳妇制玫瑰油洗澡也就罢了,她是怎么想出拿盐来洗澡的?”
“这盐不都是炒菜用的吗?”
李顺心说盐其实还可以用来腌肉腌鱼,可保鱼肉长时间不坏。
李顺私心以为红枣是从腌菜处得的灵感——拿盐码去身体上的病气。
不过这话不好和隆庆帝,而不回又不行,李顺只好言道:“陛下,臣以为妇人在后宅每日里接触最多的就是柴米油盐。”
“谢翰林的儿媳妇虽说已当家几年,但到底年岁还小,按捺不住好奇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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