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卉苗菁彩
“那来的都是县学的差役,今儿可是府城的!”
……
吵的正热闹忽然看到久为露面的谢老太爷在众儿孙的族拥下出现在大门堂,闲人们的议论戛然而止,纷纷对老太爷跪了下去——九十三岁的老太爷福禄寿多子康健五福俱全,已是雉水城人的精神图腾。
看到正主出来,衙役们方放鞭报喜。
亲眼看到门堂新贴的喜报上“谢尚考取本科案首”几个字,老太爷喜得眉开眼笑,和搀着他的谢知道道:“尚儿争气,倒是把你我还有他爹以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谢知道笑道:“都是老太爷教得好!”
老太爷谦虚道:“也是尚儿天资好,肯用功!”
在场的其他儿孙……
由谢知道出面请了府城来的差役进屋吃席,又答谢了门外看热闹的相邻,老太爷正欲回院,忽听到铜锣开道,便知是县太爷邹进亲自贺喜来了,遂又站住……
李满仓卖完菜收拾牛车准备回家的时候,忽看到隔壁邻居拎着肉回来,然后便听到他媳妇的高声:“当家的,今儿娘过寿,你怎么割肉割了这么久?”
“本来早回来了,”男人好脾气地笑道:“谁知家来的时候正看到府城衙役去谢家报喜,我想着沾个喜气就跟着去了。结果没想竟真的是咱们雉水城破天荒的大喜事。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谢家大房大爷这回考秀才竟然考中了案首!”
“全省两千多个童生里考中了这个!”
“连县太爷都来了……”
谢尚中了案首!闻言李满仓吃惊不小。
自从谢尚中了府试案首后,他就听李贵林讲过院试案首的难度,知道这个院试案首,确切说应该是前三都是由江南才子们霸占,开朝一百多年来从没意外。
但凡谢尚这回能考个前五都是整个江中府破天荒的盛事——这是李贵林的原话。
没想谢尚却摘了案首。
案首啊!李满仓叹息:在他长子几年都考不过县试的时候,红枣女婿就已得了院试案首。
红枣真是好福气!
赶着牛车往家走,路过北街的时候,李满仓看到李家粮店的柜台前聚了好几个人。
不用说,李满仓心想必是都来找掌柜打听谢尚考试详细的。
他大哥李满囤现就在府城和谢尚一处,现知道女婿中了案首,想必已经乐疯了吧!
李满仓知道李满囤院试会下场,但却不以为能中。
似贵林中童生的头一年就没能考上秀才,李满仓想:他大哥的名次比贵林当年还落后,才一百四十九,倒数第二,又如何能中?
其实这不独是李满仓一个人的想法,而且族里所有人的看法。
转回头李满仓打算驱赶牛车向前走,没想正对上旁边铺子陈玉的注视。
陈玉早晌忙着给来店的客人称木耳蘑菇等山货走不开,但却没少听客人间的议论,知道谢尚已中了秀才案首。
读过谢尚文章纲要的陈玉闻言自是吃惊,但转念又觉得高兴——原来这就是院试案首的水平,陈玉心想:往后他知道自己要努力的程度了!
陈玉挂心他舅的院试,一直留意李家粮店的动静。
与李家族人普遍悲观不同,陈玉以为这回考试他舅同谢尚住在一处,即便府试名次差了些,但若得谢尚的亲自指点,没准院试还真就能过。
谢尚特别会指点人,不管是《四书纲要》还是《文章纲要》都让他有醍醐灌顶的恍然。
先他舅县试不过读了几天谢尚的文章,作文就考进了县三十,而他也取中了前四十。
上回他舅能行,陈玉坚信这回他舅一定也能行。
毕竟他舅一直都那么刻苦!
陈玉每天都能看到李满仓。每看到李满仓,陈玉就会想到李贵雨找他买谢尚文章纲要的事。
陈玉不知道这事李满仓知道不知道,所以每尝李满仓从门前经过都会留心打量。
四目相对,陈玉点点头,便挪开了目光,李满仓只以为陈玉看的是李家粮店,便也没当回事,继续往回走。
经过大刘村的时候李满仓看到女儿和妹子的小吃铺里坐了四五个脚夫,女儿李玉凤正端了新煮好的羊奶给客人送去。
李玉凤的铺子是年后和李杏花一起开起来的,除了卖些常规的茶水、窝窝头外还特地买了两头奶羊,卖些羊奶。此外也会根据客人的要求卖些果蔬鸡蛋薄荷膏薄荷糖给船上下来的客人。
铺子的生意很不错,每天都能有五六十文的净收入。但等一个月,枸杞下来,可预见的生意还能更好些!
“爹,”看到李满仓,李玉凤很高兴的迎了上来:“您喝羊奶,刚煮的!”
“不了!”李满仓摇手,搬下牛车上的一筐卖菜剥下来的菜叶子道:“这个给你喂羊!”
李玉凤婆家不止地少,菜园子也不大,野地更是没有!
李玉凤家常喂羊都是去自家的林地打草,李满仓知道后便把卖菜的剩叶给她。
“爹,您喝!”
不顾李满仓的拒绝,李玉凤坚持端来了羊奶。
交接碗的时候,两个人挨的极近,李满仓闻到女儿身上的汗味。
抬眼看到李玉凤淌着热汗的鬓角和被汗水浸湿的两腋,李满仓莫名觉得心疼——同是李家三房的姑娘,他闺女的境遇却是差红枣太远了。
沉默的喝完一碗羊奶,李满仓方告诉道:“玉凤,刚我回来的时候,听人说红枣女婿中了院试案首!”
李玉凤展颜笑道:“爹,您在城里也听说了?”
“我刚也听说。都说谢大爷这回可是替咱们雉水城露脸了!”
李满仓闻言有些讶异:“你已经知道了?”
“爹,这里是码头,消息一向灵通!”
“就是不知道大伯中了没有?”
“还没听到消息,”李满仓摇头道:“估计难,毕竟府试才是扒边!”
“不过中不中,”李满仓苦笑:“你大伯他都是童生了。”
李玉凤看着她爹,劝慰道:“爹,您想开点。我现虽说才做了几个月生意,但人来人往,却听了不少事。”
李满仓:?
李玉凤斟酌道:“爹,自从大伯中了童生后,我听到周围不少人的议论,总之说啥的都有,甚至还听说有人为了大伯能不能中秀才打赌而专程去城隍庙问老道士!”
李满仓惊呆了——世间还有这么闲的人?拿别人家的事打赌不算,还要去打扰神佛!
但李满仓问出口的话却是:“老道士能理这事?”
李满仓知道城隍庙的老道士——他家长了几十年的桃树就是因为他一句话给砍了。
城里人都信奉老道士,但等闲却请不动他。
李玉凤:“听说那人运气好,庙前就撞到了老道士从外面吃席回来。老道士不过看了他一眼,就说你回去吧,这个赌你赢了,那李满囤能中秀才!”
李满仓呆住:“老道士竟然这么讲?”
“不是说那老道士特别难请吗?”
“是啊!”李玉凤道:“大家都这么说。听说那老道士最常挂嘴边的话就是天机不可泄露。”
“听说那人自己都不信,还问老道士是不是哄他?”
李满仓:“是哄他的吧?”
李玉凤道:“那老道士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若是那人问的是其他人,给再多钱他也不能说,但大伯是上天劝世的显报,不给钱他也得说!”
“老道士说这世人虽说各有天命,但事在人为,天命可改!”
“大伯就是个做好事逆天改命的现成例子。”
“老道士说大伯原该是个辛劳无后的苦命,但因为十年前带起的枸杞生意给了周围无数人生计而积了大功德。”
“老天当即就奖励大伯发财,然后又给了他儿子,让他有后。”
“过去十年咱们城人的日子都是越过越好,他的功德也越积越大。老天算到他功德已够,就各种因缘际会地让他去考试,给他秀才功名,显报给世人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立刻就报。”
李满仓……
走出了大门,听到了路人的议论,李玉凤方知道自己一家子在外人眼里的各种恶:爷偏心、奶恶毒、爹夺嫡、娘欺嫂,当然还有她的蠢笨无用——万事抵不过红枣的脚丫垢。
李玉凤承认她是比不上红枣,她现卖的薄荷膏薄荷糖可不都是红枣的主意?
红枣给了大刘村一村人的生计,村人推崇她,没啥好说。
但听得人这样评说她爹娘,李玉凤却是每每觉得心疼——墙倒众人推。她爹娘哪似别人传得那么不堪?
但嘴长在人身上,她拦不住,便只能劝她爹娘往开处想。
李玉凤觉得城隍庙老道士的话挺好,可以消除从她奶到她爹娘以及大哥李贵雨心里的那份不平,方才讲给她爹听……
揣着一肚子的道听途说,李满仓半信半疑地辞了女儿回到家中。进家看到李高地在堂屋吸烟,李满仓告诉道:“爹,我在城里听人说红枣女婿中了院试案首!”
“啥?”李高地立刻放下烟锅关心问道:“院试有消息了?那你大哥呢?”
明知希望渺茫,但李高地依旧盼望长子能中——自从李满囤中童生后,李高地偶尔出门都感受到村里人对他的明显恭敬。
李高地现巴不得长子再中了秀才,让村里人对他更恭敬。
李满仓道:“大哥还没信,听说府城的差役只给前三甲送信!”
“不过府城离的不远,大哥的信也该快了吧!”
李满仓绝口没提李玉凤的话。
老道士说他大哥能中是善有善报,那他呢,李满仓心说:他这些年日子虽说比常人不差,但却离他大哥越来越远,而且儿女的境遇也都是普通人,和红枣贵中压根没法比——所以他现在算是怎么回事?
善还是恶?
虽然端午给男人捎了套秀才衣冠以为彩头,但王氏心里却和李满仓一样并不以为李满囤能中,所以压根就没做秀才娘子的梦——童生娘子已足够她眼下美的了!
听张丙回说陆虎和锦书来了,王氏也只以为是为谢尚考中的事,故而和锦书见面开口的第一句竟是:“姑爷中了第几名?”
端午前王氏就已经陆氏和江氏的扫盲知晓谢尚府案首的厉害——周围十个县考过县试的两百多人里的头一名。
院试是一省三十个县童生的考试。据李贵林推测她女婿这回是十名有望,五名可博。
锦书笑道:“回太太的话,姑爷中了案首。不过小姐打发小人们来却是为了给老爷道喜。”
“咱们老爷中了秀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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