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奉小满
艾女士是一位极富传奇色彩的英国卫理公会传教士,早已加入了中国国籍。据说二十八岁的她本想到中国东北传教,但彼时苏联日本正在对峙,所以她辗转从伦敦到海牙,接着到了莫斯科,在西伯利亚的冰原上徒步走了一天才到了海参崴,又接着辗转到了日本神户,这才到达了天津——从伦敦到天津,历时两个月,行程一万公里,这种坚忍的精神令人折服。
奉九终于在东关村后巷见到了艾伟德:这是一位瘦小的三十出头的妇人,还不到奉九的肩头,而他们正坐下来谈话的这座院落,据说原本是谣传闹鬼的被人遗弃的空屋子,被她和一位现已去世的老迈的女传教士改造成了一间客栈,专门接待往来的骡夫住宿,除了她们二人,还有一个名叫老杨的当地厨子帮衬。
作为传教士,客栈取名当然要跟她们的精神支柱《圣经》有所联系,于是“八福客栈”(The Inn of Eight Happinesses)的牌匾就这么挂了起来。
耶稣有一篇《登山宝训》,里面包含有“训导八福”,即指爱、德、恭、忍、忠、真、美、信。笃信八福的信徒,会成为天国之子,其实在奉九看来,跟中国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差不多,反正都是教人向善。
在艾伟德和老珍妮这两位传教士看来,开客栈是个好主意——既可向当地人传福音,不忘传教士就应该走遍世界,把主的旨意播撒到四方的使命,同时还能赚钱为教会筹措经费,何乐而不为?
后来的八福客栈经营得极其成功,更经过包括《时代》等主流杂志的传播,轰动了西方社会,这种影响力甚至为中国的抗日战争提供了重要的物质资源,不过最开始的经营却是相当不顺。
此刻这位小妇人就坐在奉九面前,微微含笑,轻声细语地说着客栈的发展史,因为她的中国话里阳城口音很重,奉九听不太懂,不得不频频以英语相问,两人相视一笑,艾伟德干脆用英语说起了八福客栈的故事。
“最开始生意惨淡,无人住宿。老珍妮,就是去年去世的我的老伙伴,和我坐一起分析,只怕还是中西方文化隔膜造成的——阳城当地人对我们这些外来者不理解甚至有些仇视,这种隔阂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的。”
奉九点点头:欺生,这是人类的通病之一,搁哪儿都一个样——
穿得破破烂烂、满身泥垢的骡夫,露着一口里出外进、焦黄发黑的牙齿,在经过客栈门口时,高声喊着“死洋鬼子!”,再呸上一呸,说什么也不肯进客栈的门儿。此地偏僻,西方人本就罕见。他们觉着,这些“洋尼姑”黄头发蓝眼睛的看着阴气就重,再加上居然还是两个女人开的客栈——老杨这个勇敢接受西方传教士聘任的唯一的本地男性被自动忽略,再说他在后堂很少露面——所以阴气加倍,重得会要了人的命。
奉九摇头叹息,不禁替她们着急起来。
艾伟德抿嘴儿笑了:“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天,后来宁夫人您猜怎么着?老珍妮倒是想出一个办法——让我站在客栈门口,看到有过路的骡队,就想方设法把他们拉进来。可我并不美,年纪也不算轻,所以我真是没信心。”
艾伟德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开店时艰难的岁月,大大的蓝眼睛里也有一瞬间的失神,“我勉为其难去做了,那个时候,就会几句阳城话——‘住店便宜,饭好吃、房间干净、有马棚’。好话说尽,累得口干舌燥,人家也不买我的账。”
骡夫们嘲弄着,吐着口水,喷着污言秽语,摔着响鞭,扬长而去,那情形,真是让人难过又难堪。
不过,渐渐地,偶尔也有不那么挑剔、好奇心重的骡夫下车,等进去一看——客店整洁、饮食可口,而且收费便宜,哪能不动心呢?
为了养家糊口镇日价奔波在这崎岖险峻临着深渊的太行山路上,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不可知,哪还能顾虑那么多?
当时,偶尔有人住宿,她们必定竭诚招待,年老的珍妮也是出出进进,忙上忙下;艾伟德则是里外关照,还试着与他们学习本地方言。
到了晚上,她们又想出一个办法是——让受教育虽不多,但学语言很有天赋,阳城话已经很流利的珍妮给旅客讲圣经故事听。骡夫们对此倒是不反感,他们也不关心细节,只是将其当成从没听过的开心有趣的神话故事来听。
就这样,天长日久,客栈人气愈来愈旺,生意愈来愈好。过了一段,客栈常常爆满了,连骡棚里也是骡子满员。
再过了不到一年,经常投店住宿的山野村夫们起了明显的变化,他们不再只知道吸食烟酒,不再大声说脏话,不再哼唱下流猥琐的小调,而是学唱西方圣歌,他们并不能完全理解圣歌的意思,但不知怎的,这明显与家乡小戏完全不同的唱腔一唱起来,他们就觉得自己与外面的那什么“文明”挂上了钩,好像自己不再是那么可有可无、卑微渺小,而是,“活得像了个人”。
这,就是被教化出来的文明的力量。
这个新情况,被一位《时代》周刊驻中国的美国记者偶尔间发现了,敏锐的新闻嗅觉驱使他快马加鞭地专程赶到客栈投宿了一星期,亲身体验后,他被深深地感动了,毕竟基督教在中国传教,不成功的事例比比皆是。
他对艾伟德和珍妮这一对传教士中最底层的两个女人,能扎根中国偏僻乡土,踏实做事,造福一方的做法大加赞赏,迅速赶出一篇稿件,很快就刊登在出生在中国,一直把中国当成母国的《时代》周刊老板卢斯的杂志上。
经过大部分都是虔诚基督徒的美国中产阶级精英的杂志订户的传播,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主的仁爱之心居然在遥远贫穷的中国山区结出了累累硕果,各个热泪盈眶,从此后“八福客栈”在西方社会有了名气。
话说到现在,忽然从外面跑进来一大堆孩子,身上的衣服看起来虽布料低劣,做工粗糙,但都浆洗得干干净净,缝补得整整齐齐,见到厅堂里坐着几位陌生的客人,立刻停下来规规矩矩地问好,教养可不差。
“怎么,怎么这么多小娃娃?”奉九结结巴巴地问。
她一眼罩过去,怕不是快一百个了,坐在一旁的秋声也大吃一惊:她们何尝想到在这么个贫困的山区,居然会有这么多小孤儿。
“是啊,真不少,都是苦命的孩子——这个曾经叫‘九毛’”,她指了指一个笑得灿烂正忙着给孩子们穿衣喂饭的小女孩,动作麻利轻柔,“我只花了九毛钱就从她亲生母亲手里买下了她,后来给她起了个名字叫‘美恩’,是我最得力的小助手。”
她又接连指了指几个孩子,说:“这个高高大大的男娃儿,当年八岁,叫‘少少’;这个女娃儿,叫‘宝宝’;那个一瘸一拐的小可怜,叫‘兰香’”。
这些,都是她最开始收留的孤儿,后来,她收留的儿童、难民愈来愈多,直至她不得不建立了一个难民收容站。
奉九的心被触动了,心中一阵激荡——她望着这个伦敦女佣出身的毫不起眼的瘦小英国女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想向她靠拢,从她身上汲取精神力量的冲动。
“艾女士,请问,您发的是终身愿么?”
“是的,我早已嫁给了上帝。”艾伟德调皮地挤挤眼。
奉九觉得修女的生活虽然物质上是辛苦,但精神上极其富足,不拘泥于自身的遭遇,又崇高又单纯,于是眼光里就带出了艳羡。
“不过您可不行,这么美,又这么优雅、有学识,宁夫人,您天生是做人家太太的。”
奉九不好意思地一笑。冲动过去,奉九立刻把刚刚一瞬间抛诸脑后的丈夫和孩子们记了起来——其实,每个人的机缘不同,造化就不同,真用不着羡慕着谁,或怜悯着谁,各有各的缘法罢了。
她们接下来又谈了很多,虽文化层次差异巨大,但她们的本性是一样的,所以对于如何同时经营客栈及孤儿院,照顾好挑剔的客人,和这么多的小孩子,两个人有得聊了。
“白发如新,倾盖如故”,今天结识了艾修女,她才相信了这句话。两个女人由此迅速地亲厚起来。
艾伟德如此勤勉,不求回报,怎么会不得淳朴的阳城人的心呢?
行言至此,奉九也没听到艾修女一句夸赞她自己的话——她的性格低调,不事张扬——但奉九还是知道因受她的感召,越来越多的本地人皈依了基督教,她的顶头上司,一直立足泽州传教的“剑桥八贤”之一的司米德夫人对她大加赞赏。
两天过去了,奉九天天来到客栈,抓紧机会与艾伟德谈话,顺便和秋声一起,帮着作点活计,当然她作活的水平,那就是见仁见智了,反正秋声皱着眉头看过后,一把夺过她正在纳的鞋底子,转而塞给她孩子们的写字作业让她帮着批改,奉九也很满意,这活儿她行。
艾修女轻声问奉九,“你有没有发现,现在放脚的女人越来越多了?”
是啊,这么一说,奉九想起来,她们因为八福客栈已满而另外投宿的房东家的小女儿,刚来时哭哭啼啼的,今天开始又蹦蹦跳跳活活泼泼的,一打听才知道,原本房东太太卫嫂子给闺女缠脚缠得鬼哭狼嚎的,昨天晚上才放开了。
她眼睛一亮,“怎么,这事儿与嬷嬷有关?”
艾修女腼腆地说:“是县长托我一直推行‘天足运动’,我就跟我们的教众说了几次,又去几家顽固的走了走,现在看来,成效还不错。”
奉九这才知道昨晚卫嫂子家来的客人,就是艾女士。
奉九看着已入乡随俗穿惯了中式高领倒大袖的衣服,更入乡随俗地学会了中国人传统的谦恭态度的艾修女,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嬷嬷,您真了不起!我怎么听说,前几天县监狱突发暴动,典狱长找您居中调停,骚乱也是很快就平息了呢。”
艾伟德羞涩一笑,并未作答,此时院落里传来帮佣正在用辘轳打水的锵然之声,秋声在跟小孩子们游戏,她也想念自己的宝宝了吧;远处有寺庙传来了沉闷的鼓声,向外望去,能看到陪伴康熙三十五年的经筵官、文渊阁大学士陈廷敬连绵层叠、巍峨壮丽的旧居“午亭山村”,横亘晋南的中条山东段历山的主峰舜王坪摩天碍日,云遮雾绕。
目前还算平静的山区生活,很适合艾修女平和的性子,奉九打算再住几天,就与她告别,她们的内心都为此感到了惋惜。当然,此时两人谁也没想到,接下来,她们不但没有马上分别,反而会联手完成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创举,并因此对他们今后的人生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第117章 八福客栈(下)
奉九和秋声在两位侍卫的陪护下,离开了“八福客栈”,回到了他们的客居之所。
吃过了简单的晚饭,奉九独自一人坐在饭桌前,回想着艾嬷嬷后来的话:她说其实基督教神职人员都有严格的戒律,不得持有明确的政治立场。可从去年开始,她就破戒了——
她曾在阳城遭遇日军轰炸时避走离此地不远的泽州,并将卫斯理泽州宣教站改为临时医务站,救助那些从太行山脉遭轰炸的各镇撤到此地的受伤难民。彼时第一战区兼晋察冀总司令卫俊如将军的中央军希望进入她的医务站接受救治,但艾伟德以教会规定需要严守中立为由拒绝。
没想到隔天就有一支走错了路的日军小分队突然蹿进宣教站,大概是人单势孤,虽有枪但没有大肆杀戮,可照例还是洗劫了一番,并喝下大量抢来的酒直到酩酊大醉,又把忍无可忍前来理论的艾伟德一枪托打得昏了过去,趁着夜色偷偷溜走了。
闻讯赶来的中国军队也没有逮到他们,直到现在她还时不时莫名其妙地头疼。
泥人也有个土性,更何况这已不是艾伟德第一次挨日本人的打了:更早些时,她曾在骑着骡子去偏远山区宣传“天足运动”时,被头顶飞过的日军军机上的飞行员一梭子扫过来,子弹擦肩而过,伤不严重,但强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她连同骡子一起滚下山,差点没摔断了脖子。
幸好日军飞行员此次只是顺手拿行走在太行山区小路上的中国老百姓开枪取乐,要不然,艾伟德早丢了性命。
新仇旧恨一起兜上心头,她的中立立场已发生了明显的动摇。第二天,一位卫将军手下的情报上校军官前来拜访。
这位三十多岁的晋军上校姓包,英文流利,谈吐有礼,艾修女对他印象良好——他们很自然地探讨起“善恶”,包上校不客气地说日军毫无疑问是恶鬼,而中国人的抵抗是为了善,劝她不要拘泥于教规,非常时期就应该有非常应对,助善而拒恶,这才是基督徒的本分。
他还举例说大名鼎鼎的抗日英雄“雷将军”——雷鸣远,原本是位加入了中国国籍的比利时天主教神职人员,但日军灭绝人性的暴行终于让他抛弃了中庸之道,率领教友扛起了抢,组织起了战地服务队、救护队,在太行山一带救治伤兵、救济难民,声名赫赫。
艾伟德的最后一丝顾虑也被与她有类似背景的雷将军的所作所为消除了,她终于同意了卫将军的请求,打开大门,让中国军队进入了宣教站。
奉九听了也很为艾伟德的审时度势而感到高兴。
此时回到客房的她不知怎的又再度想起这段话,清新的山风顺着大开的窗子扑进来,带来初春时节草木萌发特有的甘醇温润的气息,不免胡思乱想着,这位上校姓包?三十多岁?不会是包不屈吧?她马上摇了摇头——虽然这两年抗战形势越来越紧张,他们夫妻在修文与包不屈的通信早就中断了,但她觉得,包不屈应该是在广东或香港、南洋一带,而不是还留在北方。
她打开院门,打算出去走走,这里的夜晚非常宁静,古道犹存,人心淳善。
不知不觉间,她又走到了客栈,忽然看到艾伟德正在和一个身着中央军军服的高个子男人站在客栈门口的马灯下说着话。
她走上前去,轻轻喊了声:“嬷嬷!”
艾伟德一探身子看向她,高兴地“哎”了一声,又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刚要给他们介绍,忽然发现面前的包上校迅速地转过身去,不可置信地瞪住了对面的女人。
“奉九?!”
“包,包兄?!”奉九受到的惊吓一点不比包不屈少。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两人异口同声,呆了一下,又都哈哈大笑起来。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果然是人生一大惊喜。这是包不屈送奉九回到宁铮身边后两年多以来两人的头一次会面。
艾修女笑了,原来是两个老朋友的久别重逢,她正好与包不屈谈完了话,马上跟他们道了别,放心地进了客栈。
包不屈和奉九相视一笑,颇有默契地顺着阳城不宽的马道向外走去。
“我就租住在那边的羊肚儿客栈。”奉九抬手一指。
“秋声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瑞卿也放心?”久别重逢的喜悦甫一过去,包不屈立刻担心起她的安危,皱起了漂亮的眉头。
“秋声爱睏,早睡下了,还有两位侍卫呢,”奉九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两个小伙子只要奉九一出门,不用想,肯定尽职尽责不远不近地跟着。包不屈看到这两个人,心才算放了一半。
奉九笑嘻嘻地逗他,“哎,你可别把我给卖了。倒是你,到底还是从军了?”
包不屈站下了,穿着蓝灰色国民军装的他显得前所未有的一本正经,也衬得他有了一种罕见的英武刚劲。
“你怎么还这么任性?”他不客气地说。
“什么?我任性?还什么,‘还’?!”奉九很惊讶,她这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当面这么评价自己,尤其是自结识以来一直对自己言笑晏晏的包兄。
包不屈对她的没有自知之明感到无奈,“你呢——如果跟女子在一起,就是最善解人意的那一个;可如果跟男子在一起,那就经常任性妄为。”
我呸!奉九一听不干了,作势撸撸袖子,打算好好跟这个她以为早已改邪归正,没想到还是一肚子迂腐的老朋友好好掰扯掰扯她怎么就任性妄为了。
包不屈眼里只见到月华下那一段雪腕凝霜,其上箍着一抹金色,荧荧晶晶,勾魂夺魄,正是她从“双十二事变”前离开西安后从未离过身的那只凤镯,在美国时,他偶尔会看到她珍爱地擦拭,从不让它的光华有机会变得黯淡半分。
奉九略作回想,好像是有几次没听他们“两位好兄弟”的话,“那是因为你们不懂得尊重女性,总想做我的主,就问你们,凭什么啊!”其实宁铮还是改了不少的,奉九表示满意。
包不屈一看奉九这架势,鼓着嘴巴,星眸闪亮,立刻没出息地服了软,一种不那么陌生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就好像小时候因嗜糖而牙痛,所以好一段时间都被大人严禁接触糖果,而当他费劲巴力瞅着空子偷出一小坨闪着亮光的棕红色麦芽糖,“啊呜”张大嘴巴准备美美享用时,却因为太过急切而把整团掉到了地上,沾了泥沙,眼见得不能入口了,霎时间就难过得不得了。
他垂下头,粗黑卷曲的睫毛在深深的眼窝里不停扇动,努力平复着即使再多年也无法挥去的失落。
“我说的对么?”事关女性尊严,奉九捍卫到底,扬着下巴双臂抱胸,诘问着。
“你说的对,都对——不过你怎么还不回去,瑞卿还不得急死了?”
“他现在应该知道我在这的,”奉九嘿嘿一笑——按时间算,二哥二嫂应该早到了贵阳,也告知了宁铮她去了阳城看望艾修女的事。
她又简略地交代了此次的行程安排,“也是他劝我趁着参加婚礼出来走走,给国家,为抗日多做点事的,顺便把他那份儿也带出来。”奉九忽然收了笑,神色沉静下来。包不屈当然明白,看着她有点难过的样儿,赶紧转移话题,“来,帮我看看,我这一身戎装,是不是也不比瑞卿差?”
奉九“咕唧”一声笑出来,强忍着拍他马屁:“公瑾转世,雄姿英发。”
“不能有那么倜傥吧?”包不屈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别的不说,生于庐江的周瑜应该没他这么黑。
两人打趣了一会儿,包不屈正色道:“说正经的,日本人去年因为冬天撤回太原后,最近有情报说可能又会杀回来,你还是赶紧撤了吧。”
“嗯,我不会扯后腿的。”到了大事上,奉九当然拎得清。
奉九又好奇他怎么从军了,包不屈不好意思地说大家都在为救国做事情,他怎么能落后?捐了家产再捐人呗。奉九赞赏地拍拍他的肩,又调侃着说:“行啊,我们几个以前都是富可敌国,现在可好,一个赛一个的穷了吧?”
包不屈哈哈大笑,“如果你想吃顿好的,我还是请得起的。”
刚刚光顾着盯着她的脸,现在谈话告一段落,包不屈这才得空上下打量奉九,旋即发现,奉九穿得跟当地妇女无异——枣红色小白花平绒斜襟上衣,肥肥大大的黑色扎脚裤,手里还抓着一方蓝底碎花头巾,土气得不得了。
包不屈笑了,“你可真够入乡随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