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奉小满
宁铮翻身坐起,两只那么难脱的长马靴被他一下子就扔到了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奉九睁眼一看,也跟着迅速翻身而起爬到床边,顺手披上被撕得破破烂烂的校服,伸腿下床。
她看了看墙边的黄梨木大衣柜,扒拉开成排的衣服就一头扎里面不出来了。
那边宁铮听着身后窸窸窣窣哧啦哧啦的声音,笑意就一直没消散过。
他已经脱了个干净,裸出一身的精壮,展露出一具雕塑感极强的身躯——宽肩窄腰,身材比例极其完美,头的大小与肩宽极是相衬,修长的脖颈,突出的喉结煞是迷人,除了遍布全身的几块或长或短、或深或浅的疤痕,肌肤质地倒称得上细腻光滑,腹肌块块分明。
他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到目标明显的大衣柜前,打开门,眼睛一扫,一把拖出躲在层层叠叠的衣物后面同样光裸的奉九,直接摁进怀里,低低地在奉九耳边说,“这屋里,可再没什么地方你没躲过的了,嗯?”又轻轻地冲她红得要滴血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就是不向军阀黑暗势力低头。”奉九脖子一缩,白他一眼。
宁铮哭笑不得,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好好的阿波罗追逐月桂女神,都被你弄成对口相声了。”
奉九觉得他可真是无时无刻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还阿波罗?
这时脖子上忽然一阵湿热刺痒,宁铮已低头在她脖子上细细啃了起来。
奉九的脖子最是敏感,不禁“嘻”地一笑脖子一缩,随即举起手用力推他的脸。
宁铮被她把脸推得一歪,也不在意,一把横抱起她,又一次扔到床上,随后,温热强健的身子重重地压了上来,这次,可再没有那些花架子了……
宁铮一次又一次地沉沦在身下这具娇软馨香的身子里,觉得自己一个月来的辛苦都得到了补偿。
奉九勉力应付,到后来也是情潮涌动不知身在何方,也许,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得了趣……
宁铮这一觉可是睡得饱,直到晌午,才倏然醒转回来。
他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奉九,这几年来逐渐清冷的眸子又漾出一丝笑意。
他低头含住奉九樱粉色的双唇,舔舐抚弄,直到她“嘤咛”一声,松开了睡眠时无意识扣紧的牙关。
他的舌立刻登堂入室,勾住她的舌尖,狠狠地吮吸。
没一会儿,奉九就被彻底憋醒了。
她赶紧使劲儿喘了几口气,又咳了几声,气急败坏地睁开眼。
她的眼睛一睁开,就好像有璀璨夺目的光芒溢出,有那么一瞬,身旁的人也是看痴了去。
两人还维持着缠绵时的姿态,双腿交缠身躯相贴。
宁铮就是这么霸道:从第一天同床起,即使没有真正的洞房,奉九想躲出去也没成功过,当然,奉九也曾经低估了宁铮的忍耐力……待到后来两人真正在一起了,她才知道成亲的头两年,宁铮过的好象有点辛苦。
“该起了。”宁铮的胳膊绕过奉九的脖子,密密实实地整个搂住她,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光滑的后背,她有一道弧度极美的脊柱,顺着纤细的腰肢漫入圆翘的臀,望之已让人销魂蚀骨。
奉九只有一瞬的迷茫,很快就恢复了清明,深吸口气,“我们该去给奶奶请安了。”
“……不错,岳父大人果然把你教得很好。”宁铮含笑。
“晨昏定省,这是理所当然的啊。”奉九不解,一低头看到两人如初生婴儿般的身躯,不禁脸又一红,“……虽说,现在也不是早晨了。”
她偷偷地瞪了他一眼。
“我是说你用的这个‘我们’,很好。”宁铮笑了,慢慢地说。
俩人一起来,外面的人就听到了。
秋声赶紧进来伺候,不出意料,又闻到了每次姑爷回来后,小姐房里都会有的那股子似有似无的糜离气息,顺便请两人下去吃午饭。
吴妈刚刚做了摊黄菜、辣椒炒牛肉、醋溜白菜心儿、瑶柱荠菜汤,东北的冬天蔬菜极少,这荠菜也是趁着夏天用盐腌渍的,饶是如此,三菜一汤仍然是焦黄鲜绿,色香味俱全,极是诱人,俩人食指大动,吴妈看看奉九,又看看宁铮,就像任何一根普通的中国妈妈一样,看到孩子爱吃自己做的菜,就会禁满面含笑。
吃过了饭,宁铮换了藏青色长衫,外面披了黑色的皮大氅,手向后自然地一伸,正低头整理白狐裘大衣领袢的奉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到宁铮的手上。
吴妈叮嘱着两人小心,奉九轻声应着,夫妻俩一路迤逦而去。
秋声没跟去,虽然年纪尚幼,但也到了似懂非懂的年纪:“吴妈,你说姑爷为什么每次回来都要把小姐关屋里那么长时间啊?我看小姐可累了。”
吴妈噎住,转头瞪着一脸不解求知欲很强的秋声,“再过些年,你再来操心这个事儿也不迟。”
这个时代的奉天,比二十一世纪的天气要冷得多,进入腊月,零下三十度已是常态。
家里的女眷通常都会坐着用厚绒布做的,里面放着烧得热热的无烟炭盆的暖轿前往各处,至于出门,就必坐马车或汽车了。
宁铮知道奉九的脾气,不娇气,爱运动,最讲究“见风见雨锻炼身体”,虽说没到“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地步,但身体是非常健康的,对这种态度,他极为赞赏,所以夫妻俩就这么走着去了。
雪后初霁,院子里除了“大雪压青松青松挺劲直”的各色松柏,已无太多美好的景致。
厚重的白雪给各个院落都披上了白色的斗篷,因为空气干燥,并没有出现冰凌,但也显得这一方天地是那么的静谧安宁,皑皑白雪掩盖了多少血腥往事,整个帅府纯净得如同天地之初。
后面的镜湖湖面的冰层已经结得很厚实,在午后的冬阳柔和的光线下,反射出五彩缤纷的光圈,奉九不防,向那一望,几道凹凸不平的冰痕恰巧映射出强烈的光芒,一下子刺痛了她的眼。
她“呀”了一声,抬手就遮住了眼睛。
宁铮听了,立刻停下脚步,拨开她的手,仔细查看她的眼睛,一看原本清凌凌的眼白泛了点红,还冒出了一点儿泪花儿,漫在不长不短疏密有致的睫毛上,很快就凝成了霜。
他摸出一块雪白的棉帕给她擦了擦。
“疼么?可别盯着湖面看了。”
奉九嗯了一声,又揉了揉眼睛,眨了眨,经过泪水的冲洗,原本就清润的眼眸更如雨后一碧千里的晴空般光耀生辉,她不好意思的笑道:“好了。”
说完发现宁铮没动窝儿,不禁抬头,发现他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那一向如黑夜般深沉的眸色也减轻了几分。
她着急快点过去问安,不解地轻轻向前一甩头,宁铮双手牢牢扳住她的头,细细察看了她的眼睛,见她果然无事,这才把她的胳膊往自己小臂上一缠,俩人又继续往前走去。
将军府分成三个院落,东边就是宁铮的奶奶,也就是老夫人的住所,同住的还有老夫人孀居的妹子,姐儿俩命都不好,都是在三十多岁的年纪守了寡,而且妹子还无儿无女,这样住在一起还有个伴儿,她们的楼上住着家里未出阁的两位小姐,是最得宁老夫人喜爱的两位孙女儿。
西跨院是老帅的四个姨太太的住所,院落非常宽敞,大多带着她们自己生的还未成年的子女一起居住,里面显得突兀的一栋二层小楼,就是小青楼,里面住着宁铮的大哥和二哥两家人,大哥早逝,只剩大嫂和儿子鸿司,二嫂两口子有个小儿子鸿允和小女儿雁英。
中间的就是大青楼,现在是宁铮在家里的办公、居住和会客之处。
这个时间,荣寿堂里正是热闹非凡。主子们都用过了午饭,大冬天的外面天寒地冻,也没多少营生儿可做,所以都识情识趣儿地凑到老祖宗身边解闷儿。
早有下人一路通报过去,家眷们也都热切地盼着,想听听一个月没见的宁家顶梁柱能有什么新闻让大伙听听。
荣寿堂的大丫头四喜早就迎在了门外。
“三少爷三少奶奶来了!老祖宗一早听说您回了,这个乐啊,粳米粥都多吃了一碗呢!”老太太信佛,一个月得有十天严格奉行“过午不食”的古规矩,而且主食只吃粥。宁铮奉九双双向她颔首示意。
奉九一向很喜欢这个识进退顾大体的四喜,又冲她笑了一下。
老太太的确会调教人,别看只是庄户人出身,但人是极聪慧开明的,身边的丫鬟都是人精。
他们一进去,就看到满满一屋子人,都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呢。
“给奶奶请安。”
宁铮跪在水磨石地上早已放好的赭石色垫子上,给宁老夫人磕了三个头。
随后站起来跟奉九一起,给旁边的其他长辈们问好。
宁老夫人喜笑颜开,一旁端正坐着的宁老夫人的妹子,及几位姨太太也露出了笑容。
屋子里登时就更热闹了,原本下棋、翻绳、丢嘎了哈的(羊骨节)、赏玩古董的也都停了手,凑到老夫人身边看热闹。
各种问安的声音不绝于耳。
至于三少爷为何一早就回到了府里,却到了这个光景才来问安的原因,除了懵懂的孩童,其他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奉九到底脸皮薄,总觉得别人看向他们的眼光里有种打趣,就好像都知道这一大上午的不来现在才来问安的原因,白腻的脸皮儿不知不觉已经是跟秋天的柿子一般红透透了。
到底是老夫人看不过眼,清清嗓子说:“九儿啊,你们转年儿成亲就满三年了,世间千万事,子嗣事最大,晨钟儿回来的又少,别的事儿啊,都不要紧。”明明才两年多,到老太太这就四舍五入了,她说完,还不忘戏谑地冲她挤挤眼——老太太生性耿直,不爱绕弯弯,有话说话,大家也都习以为常。
宁老夫人的话一出口,屋里原本有些人玩味的眼光立刻变了。
起初刚一嫁过来,她就领教了这个顽皮的庄家老太太的各种出人意表,所以现下并没有感到任何压力,心里反而只有感激。
她深深的一个福下去,低声应了个“是”。
辈分最高,位高权重的宁老夫人都发话了,其他人怎敢说半个不字,当即嘻嘻哈哈地打听起别的事来,整个荣寿堂里立时呈现出一派家庭和睦、其乐融融的光景。
“行了行了,都坐下吧。”
“三弟三弟妹真是般配,这一进来,都看呆了我们的眼了!”一道细细柔柔的嗓音适时地响起,奉九抬头一看,正是二嫂颜乐龄,上海人,典型的江南佳人,和宁家二哥是留洋的同学,难为一大家小姐也能跟着丈夫回到天寒地冻的奉天,更别说二哥还是庶出,可见宁家二哥宁铖的出色。
“可不,大冬天的到处都灰突突的,你们贤伉俪,可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呢。”抿着嘴笑的是大嫂李娟静,旁边陪着的,是她唯一的儿子,宁府长孙宁鸿司,跟奉九差不多大,因为父亲宁钺,也就是宁府庶长子早逝,鸿司一向极为懂事,不过性格稍嫌沉默寡言,很得宁老夫人的疼爱。
又是孀居,大哥早在第一次宁陆两系军阀大战争夺地盘时就已战死了。
自古以来,各朝各代的帅府将军府最不缺的,可能就是寡妇和幼年失怙的孤儿了。
宁铮的大哥与二哥都是二姨太的儿子,老帅也不过就这三个儿子,二姨太是个教书先生的女儿,跟宁铮的母亲张氏一样,去世得早,其实当初跟张氏差不多一同进门,但受宠得很,所以老宁夫人生宁铮反而是生在了之后。
那个时候的老帅还不过是一个赤水沟乡里的团练,称不上大富大贵,所以并不像大户人家那样,“仓廪实而知礼节”,就算是姨太太生在了嫡妻的前头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宁诤不由得看了侄子宁鸿司一眼,见他除了问安眼睛就只规规矩矩地盯着地面,于是又收回了目光。
大家又说了些闲话,只听得宁铮说:“我这次在北平,给奶奶新寻见了一副西洋老花镜,您一会儿试试,这副,比以前那副要轻得多,也清楚许多。”
宁老夫人自然说好。
“给大家的礼物都送到各屋去了,大家一会儿回去看看吧。”除了老夫人的事情,宁铮还真不把其他事放在心上。
厅堂里自然又是各种道谢声,宁铮一向大方,而且不拘于嫡出庶出,一视同仁,所以在府里也是很得人心,宁铮还有一个胞姐,早就出嫁了。
“三哥三哥,那位江夫人,真的很出色么?”问话的是胞妹宁巧稚,眉目盈盈的爽快可爱。
宁铮沉吟了一下:“夫人有大家风范,口才便给,的确名不虚传。英文特别流利,遣词造句典雅,很有底蕴。”不正面回答问题,看来容貌并不大美。
“听说她很欣赏三哥呢。”大妹捂嘴偷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夫人也喜欢打网球,偶尔打过几次球。她自小去美国,国文已经不大灵光,我和她能用英语交流,她很高兴。”
一片赞叹声响起,江夫人在全国的女学生中都拥有一大批拥趸者,概因除了长得美之外,还是美国第一女子大学卫斯理学院的优秀毕业生的缘故吧。
众人明了,又接着问了北平、天津、南京名利场上别的感兴趣的话题,听到了报纸上都不报的新闻,又惦记着送到屋里的礼物,于是纷纷告退了。
第3章 衣香鬓影
“三叔,那个小俊亭,卸了妆也美么?”没想到宁鸿司忽然走过来,声音虽不高,可也绝不地问了句。
其实奉天的报纸上也爱写少帅的花边新闻,什么少帅拥着某交际花王小姐、某电影明星跳通宵、某台柱子花旦共度春宵的事,但家里谁会这么不长眼的当着满堂女眷时问呢?
偏偏他问了,这个宁家第三代中最优秀的男孩子,他发问了。
宁铮眼睛眯了眯,心头有点冒火。
“真的想知道?”
“没,只是好奇。”宁诤发现这个他眼中的孩子已经快跟自己一般高了,其实他不过小自己四岁,比奉九还大着快一岁。他有着宁家男人特有的容长脸,白皙的皮肤,潋滟的黑眸,挺直的鼻梁,简直,就是几年前的自己……不可忽视自然而然地散发着强烈的男性魅力。
老夫人敏锐地觉察到了叔侄二人间的暗潮涌动,她看了看宁铮,看了看鸿司,又状似无意地转头看了看奉九。奉九虽然在听着他们说话却明显听不清,她脸上带着笑,夹杂着一丝困惑。老夫人到底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