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 第51章

作者:奉小满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虐恋情深 穿越重生

  于是大家在轻松愉快的歌声中结束了本次聚会,奉九也对以“非以役人,乃役于人”为会训的基督教青年会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不管如何,教人向善总是好的,不管它来自何方。

  待到聚会结束,奉九善解人意地告诉葛萝莉,她和宁铮另有事情要去做,烦请印先生送她回去。

  印雅格一手插兜,站在自己的汽车前,双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萝莉,萝莉哪里看不出是闺蜜的一番好意,她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看来我们夫妇联手,又要做成一桩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的婚事了,功德无量。”宁铮目送着印雅格墨绿色的福特汽车绝尘而去,感慨地说。

  奉九看了宁铮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的,想说什么?”奉九要说什么宁铮心里有数,所以故意虎着脸儿。

  “你还知道两情相悦的婚姻才是功德无量啊你,啊?”奉九简直不知道宁铮的脸怎么能这么大,不知道自己怎么结的婚啊。

  宁铮看着奉九不满的眼神,笑了,把她让上了车,一边开车一边说:“我们自然是两情相悦的,你还小,不懂。”

  奉九被噎得直翻白眼,真好意思,您是不是对两情相悦有什么误解?怎么说得出口,论厚脸皮,她实在不是宁铮的对手。

  她笑眯眯地抬杠:“你一会儿说我够大的了,我母亲这个年纪早做娘了;一会又说我还小,所以不懂;那请问我到底是大还是小啊?”

  这次轮到宁铮被奉九噎住了,干脆耍无赖,似笑非笑地说:“我说你大就大,小就小,哪儿来那么多话。”

  奉九哈哈大笑。

  宁铮扭头看着奉九神采飞扬的脸,不禁跟着她笑了。

第39章 小报

  转眼间进了腊月,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此时的奉天已经相当寒冷了。

  刚刚从河北滦州乘专列回来一身戎装的宁铮在家门口下了汽车,大步往里走,支长胜紧跟在身边。

  待到了自己的住所小红楼前面的小花园时,意外地看到三个丫头在踢毽子。

  迎面的是秋声,只见她足尖绷紧,勉强接过小红楼里吴妈的女儿、小丫头宝瓶踢得歪歪斜斜的一只鸡毛毽,但角度没那么好调整,她只好斜踢给了对面的一个女孩。

  这个位置实在刁钻,离这个女孩足有半米远,而且还偏在左边,旁观的支长胜觉得这毽子肯定是得落地了。

  没想到这个穿一身东北正宗肥棉袄裤,戴着厚厚的红地大黑花头巾的女孩,身材高高略显臃肿,但动作很是灵活,右腿先垫个步,左腿笔直地伸出去,轻轻一颠,花花绿绿的鸡毛毽就已经在脚面上微微弹了起来,她又蜷起左腿,盘踢了一下,原本失控的毽子就乖乖地在她的足外侧上一边高地一下一下飞起来,她悠然自得地踢着,一边得意地说:“啧啧,看看你们俩个小丫头,还是欠练。”

  支长胜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穿得很村气的女子,居然是三少奶奶。

  这时候秋声和宝瓶也看到了她们,立马规规矩矩垂首站好,大声给三少爷问安。

  “嗒”的一声轻响,毽子落地,奉九也赶紧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完全没想到大晌午的宁铮能回来。

  宁铮明明有急事,可看着他的小媳妇儿穿着以前从未穿过的海棠红花袄和黑色弹墨大肥棉裤,即使这么个土气得不能再土气的穿法,但配着她因为踢毽子而红扑扑的脸儿,眼睛明亮如秋水,灿烂若繁星,微张的双唇间露出一口细米小白牙,再冲他羞涩地一笑,他就好像脚下生根,走不动了。

  “哪儿来的棉裤啊?”他慢悠悠地问了一句,支长胜已经很自觉地脸冲外站着了。

  奉九呆了一下,大概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模样实在是要怎么老太太范儿就怎么老太太范儿,她本以为宁铮不会这么早回来的,于是讷讷地说:“吴妈给的。”

  宁铮:“……”

  支长胜:“……”

  宁铮以手抚额道:“这还没到逃难的时候。”奉九瞪他,总感觉他的话里有一丝笑意。

  “我的猎装放哪儿了?帮我回去找找。”他抬腿向楼里走去,奉九只能跟上。

  秋声和宝瓶对视一眼,偷偷一笑,捡起地上的鸡毛毽,慢悠悠地缀在主人夫妇身后,等他们进了楼,自己才拉开门进了去。

  支长胜则是目送夫妻二人上了二楼,这才转去一楼最东北的书房,找宁铮回滦州军部开会需要的资料了。

  “这么冷的天,山里还有猎物么?”

  宁铮等她从衣柜里找出了长毛皮衣、皮裤,和皮帽子,伸手接了过去。

  “这不是北平的财政总长来了吗?他非要去掏黑瞎子的窝去。”奉九听了没说话,这什么财政总长,瘾头可真大。

  “想不想吃熊掌?”

  想想可怜巴巴的黑熊即使冬天躲到山洞里都不得安生,再想想做得稀烂酥香的炖熊掌扒熊掌,奉九还是暂时规避了自己在吃上一向不多的恻隐之心,点了点头。

  宁铮笑了,偏过头来吻她,奉九本想闭上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微微一沉,侧头避了过去。

  宁铮一顿,这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头一次又要避开自己,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么?但现在时间紧迫,来不及寻根问底,索性扶正了她的头,执拗地吻了下来,吻着吻着,又不顾她的挣扎向后推着她倒在床上,重重地压到她身上,捧着她的脸,顺着小巧的耳朵舔着耳廓,温热的气息让奉九一阵酥麻。

  奉九怕痒,不禁“咭咭”笑出了声。

  宁铮垂头,定定地凝视着她粉嫩的双唇,还是忍不住启开她的唇缝儿,伸舌舔舐着她雪白的糯米牙,耐心地一遍遍来回游荡,这轻柔的动作里带着一丝恳求,奉九只能松开牙关让他攻进去兴风作浪,好一会儿他才暂时餍足,终于起身下床。

  不过……他皱着眉看了看奉九的大棉袄裤,一想起这是吴妈的,心里就一顿不自在,“以后还是别穿别人的衣服了,啊?”

  奉九点点头,她今天也是着急出去踢毽子,才偶尔这么凑合一下。

  宁铮很快换了猎装,他个子高,宽肩窄腰,熊罴帽子把他的眉眼遮住了,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眸子,肩上背着双筒猎o枪,真的很像个地道的猎人了。

  奉九没见过他这样,觉得很新奇,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

  宁铮看着她水润润的脸如冬阳般又温暖又明亮,还是没忍住,到底伸出手去眷恋地摸了摸她的脸。

  “怎么?”他问。

  奉九微微羞郝,本不想理他,但还是忍不住回道:“我觉得《小红帽和大灰狼》里的猎人,可能就是你这样的。”

  “你也知道《格林童话》?”

  “嗯,我看过魏以新的中译本。”

  宁铮想着,可真得出发了,再不走日头都要落下去了。

  可是,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跟她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下去,即使说上几天几夜也不是不行的。

  “走了。”

  “等一下。”奉九说:“我和你一起下楼。”奉九边说便拽住他一起往下走,“昨天是腊八儿,你都没吃到腊八儿粥,先喝一碗再走。”

  这是吴妈昨天告诉她的,说姑爷还没喝腊八粥,必须补上,增福增寿,这在战场上搏命的人,更是少不得。

  一听上战场的人需要额外庇护,奉九立刻觉得得听从。她虽是个无神论者,但不耽误对很多传统风俗的认同,而且她一向也很听奶妈的话。

  宁铮转圈看了看,楼下没人,于是很快地啄了一下她的唇,赞赏地说:“知道心疼人了,真是个好姑娘。”

  奉九:“……我什么时候不知道心疼人?”她唐奉九可是公认的小暖炉好不好?

  宁铮笑了,“更正,是知道心疼我了。”

  对于这个说法,奉九倒是有那么一点心虚,可她还没傻到把吴妈说出来,只能快速地进了一楼走廊尽头的小厨房,盛了一碗香软甜糯的腊八粥——吴妈做的腊八粥的方子来自奉天最大的寺庙,始建于后金时期的慈恩寺,据虔诚的佛门子弟吴妈说,此方最是带有佛气,经过洗米、泡果、剥皮、去核、精拣,又熬了半宿才得。

  奉九把盛了腊八粥的福州红漆小碗放在同一个产地的金漆小圆托盘上端出来,宁铮接过,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了。

  喝完身上一阵阵暖洋洋的,他的笑容更带了一丝暖意。

  奉九点点头,“总算把你的嘴堵上了。打猎小心点——熊瞎子冬眠得正美,被你们吵醒了,脾气肯定不能好。”

  宁铮看她一眼,应了一声,嘴角上翘地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下午,奉九做了不少事:习了两篇行书,一篇小楷,读完了一整版的时事评论,写了一篇小杂文,分别用中英法文写成,又头大地拿过五夫人殷殷切切送过来的上个月的账本:奉九不喜欢跟数字有关的活计,但不意味着能糊弄她,她从头到尾快速浏览了一遍,心里有了底,又重点看了月初几天的账目,圈定三个有疑问的款项出入记录,想着明天跟五夫人商量一下,底下人也需要时不时地敲打。

  奉九揉了揉额角,只要一看帐,她就会头疼。

  忽然一双冰凉的小手揉上了她微微胀痛的太阳穴,这才意识到,她皱眉皱得秋声担心了。

  “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要来身上了?”

  奉九闭着眼睛问道。

  “姑娘,您可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咱俩都在一起多少年了?我还能不知道你?”奉九一笑。

  秋声羡慕地说:“我真佩服姑娘,中国字认得,洋文也认得,又会盘账,又会滑冰,踢毽子还踢得那么好,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呀?”

  奉九听了,却没被她的恭维之词给唬住,“来,把那本成语字典拿来,我们今天再学五个;还有,接着学珠算。”

  秋声泄气了,立刻把手放下,气呼呼地说:“不给你按了。”

  奉九笑了:“你这个小丫头,整天净拿话过我,总说要学写字学算账,以后帮我,省得我累着,结果一到动真格的,你就撂挑子了。”

  秋声就怕小姐说自己对她不真心,所以明知道是激将法,她也只能乖乖入縠,奉九把书桌让给了她,秋声唉声叹气地写起了字。

  虽然此时宁铮不在,但奉九也从不去他的书桌写字看书,这个嫌还是要避的。

  很多时候,原本感情很好的无论是朋友还是夫妻,保不齐就有反目成仇的一天,到那个时候,原本不起眼的小事也会被放大数倍,当成攻击对方的武器。

  奉九可不想落下这样的口实,毕竟,唐家大部分产业也都还在宁系的庇护之下。

  奉九正坐在秋声对面的圈椅里,一边监督秋声学习,一边读着一本《中世纪欧洲史》,忽然听到对面秋声低呼了一声,奉九抬头,随即对上秋声慌乱的眼神。

  奉九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张前几天的北平小报,刚刚奉九没留神,把报纸压在习字时垫在宣纸下的羊毛毡下面了,秋声恰好写完几个字,顺手挪开毛毡垫,这张报纸就露了出来,她的视线垂落,将将看到上面那张照片——

  一对儿青年男女正搂抱在一起跳舞,状似亲密,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正在男人耳边说着什么,宁系戎装男人附耳眼神专注地听着,旁边还有一竖排的几个大字——“宁军少帅与北平梁十小姐共度春宵!”

  那个黑色的惊叹号气势惊人,恨不得破纸而出,戳到读者脸上,可以想见编辑定稿时一定是满脸亢奋,这必然又是一桩多么耸动的桃色绯闻。

  奉九了然,看着秋声转为同情的目光,淡淡地说:“这都不是事儿,小丫头,给我。”

  奉九接过秋声递过来的报纸,随手团了团扔到废纸篓里,于是主仆继续差不多每天进行的教学活动,只不过,气氛好象安静了许多。

  忽然秋声又叫了一声,她们低头一看,圆头胖脑的泰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进了桌子底下,正悄儿咪地啃着秋声的黑布鞋,被发现了立刻一脸无辜地瞅着奉九,她们一齐笑了出来,稍显沉闷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很快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奉九觉得自己的婚后生活还不算无聊,果然,人还是得先充实自己才能得到活着的乐趣吧。

  东北的冬天黑得早,到了夜色浓浓之际,楼前才传来一阵喧嚣,宁铮打猎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带来了一股寒气,奉九此时已站在了二楼的缓步台上,看得出宁铮的心情是轻松愉悦的,不过他身上穿的皮袍子也染上了斑斑血迹。

  奉九慢吞吞地下了楼梯迎上前,上下看了看他:“啊?你这是……”

  宁铮抓过她的左手拍了拍——冬天深山里洁白如棉的雪地上半天都看不到一个脚印,那股子万籁俱寂的孤独感、清新的雪的气息和狩猎时猎物垂死挣扎发出的惨叫组合在一起,融合成了让人兴奋不已的调调儿,触动了他血液里根深蒂固的男性嗜血因子,极大释放了他被压抑的重重情绪。

  从刚才猎场的血腥阳刚一下子过渡到眼前的柔软娇弱,他还有点缓不过神儿来,“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别担心。”

  奉九:“……”我也没担心啊。

  “你们抓了几头熊瞎子?”

  “四头。我带回来了两对熊掌,明天你就可以好好吃了。”他伸手刮了刮奉九挺秀的鼻梁,脸上有几分好笑,好象在笑奉九的贪吃。

  奉九:“……”我也不是那意思啊,我也没有特别想吃熊掌吧?

  今天晚饭是吴妈主厨,她正和秋声、宝瓶忙着上菜,伺候他们夫妇二人用晚饭。吴妈偷眼瞧着,心里却是极其满意的:姑爷眼里对姑娘的疼爱,盛都盛不下了,咕嘟咕嘟直往外淌啊。

  不过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