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如许 第9章

作者:有月无灯 标签: 复仇虐渣 宅斗 穿越重生

  季候氏拿过来一踏踏的账本,还叠在桌子上,现在她自己院子里的账目也是和公账分开走的,看就账本学着的时候,连着新的也一便慢慢翻来算。

  林氏拽着这些赏赐在手里许久,还未全部归还,九思当着祖母面儿旁敲侧击的要了两回,她也是扯着话说入库的时候想着这些东西贵重,就归在库房最里头的,要是翻腾出来要废不少时日呢。

  许妈妈就特意过去走了两趟,带了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直接掀了库房,按着册子一样一样的全部取了回来。有两件儿酿彩瓶没找着,结果是摆在林氏房里,搬出来的时候,外头丫鬟瞧见了全都捂了嘴偷偷笑。

  九思这几日很是舒坦的,那边就不高兴了。

  林氏逮着早上给祖母请安,哭丧着一张脸,眼睛也肿肿的,跪在地上,“您知道宗德一年俸禄八十五两银子,逢年过节赏赐统拢了也就一百来多,平日里他应酬花销又极多,他的这些钱就从未进过府里的公账,都是儿媳使了自己嫁妆铺子里来填补上的。”

  季候氏放她在地上哭诉,一碗茶喝净了才不咸不淡道:“这家里的事情我是两年前才交到你手上,宗德还未袭爵,一年俸禄五十五两,六十斛俸米,廉银百担。如今官升五品你却同我说家中还需你补贴着,你是拿北边儿荒野庄子来补贴还是你在南市那就没开起过的铺子来补贴?”

  林氏拿丝绢拟拭眼角,“...现在姑娘大了,身量长得又快,头面儿衣裳一月就得做一次新的,换了季还要定时兴的新料子...九思她把自己的账目从公账抹开了,平日里的花销媳妇还是算在我们这边儿的...”

  “九思的花销以后从我这边走,你管好你的事情就行了。”季候氏打断她,叫丫鬟扶她起来,“再过多几日吴家就会上门提亲,婉清的婚事就算是真正定下了,叫她踏实在房里学好规矩。”

  林氏听到吴家的亲事,脚下一阵不稳,“毕竟是姑娘家一辈子的事,媳妇还未见过那吴家哥儿,也不知道如何...况且婉清真不大喜欢的样子,要不再看看?”

  “看看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她姑娘家随心所欲?”季候氏想起大房这一家的脾性,心平气和放缓了语气:“重阳就要来,国公府赏菊宴临安世家大族都要去的,到时候叫吴家哥儿来见一见,也让婉清在后头瞧瞧就是。”

  林氏心里踏实了些,今日这一趟总不算白来,欢欢喜喜跪了安扭身出去了。

  *

  季候氏给季家三个姐儿都打了一套头面儿,私下里多给了九思一副珍珠头面,珍珠颜色粉浅粉浅,粒粒圆润饱满,镶在各色的青玉簪钗,步摇中间,样式别致又好看。

  秦娘子早早把新做的衣裳差人送了过来,抬箱笼的是两个眼生的丫头,五六个箱连着搬进来。

  九思倚在榻上看书,隔着屏风瞧见几个乌木箱子进了外间,有些讶异:“怎么这么多?”

  芙巧在一旁笑:“ 哪里就多了,这里头可是今年冬节儿里您平日要穿的,还有过两日重阳穿的新衣裳。”

  九思滑下榻想去看看,鞋还没套在脚上,外间突然一声脆响。

  九思跻着软鞋过去,看到屏盏上盛花的白瓷瓶儿碎了一地,里头是新鲜的海棠,和着花瓶里的水浇了一地。

  “怎么了?”九思微微皱起眉心。

  一个脸蛋生的很是白净的丫头埋头跪在地上磕头认罪:“是奴婢不小心,转过身的时候没注意着阁架上的瓶子,一不留神就给碰倒了。”

  旁边几个丫鬟低着头站成一堆,有一个眼睛歪歪斜斜的瞟过来好几次,和九思撞了视线又慌忙转开。

  九思望了一眼许妈妈问:“是她吗?”

  许妈妈点点头,“她既认了,那就先收拾了这里,出去领罚吧。”

  九思就靠在门框上,看许妈妈从后院儿抽了根竹条,力气一点儿没省着往这丫鬟手上抽了十来下,打的手心滚红不一会儿就青印儿了。

  前后院子的下人听到声音全部聚拢来,躲在房梁柱子后面偷偷看。

  许妈妈拿着竹条,站在廊下的梯槛上,左右两边扫了两眼,声音中气十足道:“在小姐院子里做事就要十足的上心,别想着做些偷鸡摸狗到处耍懒的事情,更别让婆子我发现谁背恩忘义去叛主,谁若是做了,便拿了身契直接找牙婆卖出去。”

  这话一出去,刚才那几个丫鬟就越发惶惶然,丢了受罚的人四下找事情做去了。

  九思看到那丫头还在地上跪着,以为小丫头受不得磨正哭着,就上去叫她起来,轻声道:“日后做事必要心细些,莫再要着了别人的道。”

  那丫头抬起头来,眼眶发红却没有哭,袖子捂住通红的手给九思磕头。

  这是个懂事的,明显那花瓶打下来定是有人撞了她,她却极能忍耐一个人认了,九思还是比较满意的。

  “叫什么?”

  “雪松。”

  答话的姿势端正又恭谨,眼睛盯着鼻尖也不到处乱跑,心性很稳。

  “许妈妈给她拿些药涂涂。”九思点点头,转头又道:“既然来了就踏踏实实干,莫要丢了刘妈妈的脸面。”

  雪松几分惊讶,抬起头来......小姐知道她是刘妈妈的侄女,也晓得她是被后头的人推搡了一下才碰到花瓶,原本还以为自己要被撵出去的。

  她手心还是极疼,想起花瓶的应该是极贵重的,打两个手板罚的也算是清了,更何况小姐还让拿药给她,待自己实在很好,心下松了一口气

  *

  九思进了内间,重新捡起方才没看完的书靠回榻上。许妈妈跟着进来,给她斟了茶递过去,“您知道院子里的菊月?”

  “嗯。”九思吹了吹杯中的茶水,“知道的。”

  许妈妈攒起眉心,“这丫头要不得。”

  “怎么了?”九思看她,旁边采锦停下手中的活也望过来。

  许妈妈拢起袖子,“昨个傍晚,奴婢从大夫人那边回来,瞧见这丫头从富春居外头那片竹林里头跑出去,还带着半拢。我就跟上去,听见菊月跟半拢说,日后三小姐在屋里讲了什么话,只要偷偷告诉她,日日都有一碟子糖。”

  “一碟子糖?”九思忍不住笑,“咱们半拢是一碟子糖就能收买的吗?”

  采锦忍着笑摇摇头,又竖起两根手指:“至少要两碟子。”

  许妈妈本来极其严肃的面孔,被她们逗得张着嘴半天合不上,“小姐拿老奴逗趣儿呢?”

  九思反手把书盖在桌上,“您不用担心,这人留着我还有些用的。”

第14章

  原本是没有国公府赏菊这个传统的,只因新帝登基,朝中新贵涌出,旧时贵族十分瞧不起这些新贵,说得难听就是暴发户罢了,世家的底蕴靠的是百年积淀下来的,光是家规便能在各世家的祠堂前刻满几个石碑。

  一时两边在朝堂上分峙而对。

  荣国公受圣上示下,代表旧贵族势力主动向新贵示好,就有了赏菊宴这么一出,慢慢的就成了每年的传统,在重阳那日各个世家大族都会收到国公府上的帖子,女眷男宾汇聚一堂。

  日子还没到,隔天刘妈妈就忙在屋里给祖母备着重阳的节礼,从库房里拿了好些首饰钗环,又包了几匣子原先在旧都才吃得到的糕饼。

  国公府的老夫人年纪与祖母相仿,极其爱玉,刘妈妈就依着她的喜好收上成色极好的玉石,装在香木盒子里拿红布绸裹着。

  九思过来世安居正看到宝珠在擦这玉石上头的灰,就顺口问了一句,听到说是要送给国公府老太太的节礼,便拉住刘妈妈道:“...我瞧着都这些节礼都很好,只是玉石不大合适,这玉原石开了一面只第一刀见了绿,这么一整块难保里头什么都没有。”

  刘妈妈呀了一声,“这我倒不懂了,我以为这大个儿的珍贵,这成色看上去也极好。”

  九思便笑了笑,“那国公府的老夫人什么珍贵东西没见过,您不如找些珍贵的玉饰放在里头,更要妥帖一些。”

  季宗德也在旁边和季候氏说话,他是惯爱赌的,听到九思先前的话,笑道:“九思在玉石上头还是有些见地的。”

  季候氏便指了她道:“这丫头像她父亲,什么书都爱看,人聪明记性又好。保准这次也是从哪里看到的跑来我这里瞎卖弄。”

  听到人提起这个弟弟,季宗德脸上的神情有些压不住,眉毛跟着眼皮跳了几跳,和季候氏扯三四句闲话,找借口溜了出去。

  屋里一上午已经来了好些人了,这好容易才清净下来。

  “来。”季候氏拍了拍榻上的空地儿,“九思,给你看个东西。”

  刘妈妈叫宝珠开了几个紫檀多宝阁方匣,里边儿一整套红玉珊瑚粹莲纹攒金头面,看上去贵重无比,宝珠一个人双手捧着还打手得很,另外还有一盒子绢绸做的珠花宝串,颜色淡雅。

  季侯氏又叫刘妈妈再开几个匣子,九思忙拦住,她晓得祖母很有些家产,上辈子嫁妆担子光是祖母的就有一百二十八担,从季府招摇出去排了整整一条胡同巷子,一眼望过去,像是没到头一样。

  “您这也太贵重了。”

  “你小姑娘不懂。”季侯氏拿起一个亮的扎眼的金簪,“这是祖母出嫁压箱底的足金,专门给你做了整副头面,往后总要用到。”

  这没拦得住,祖母向来心疼她。红木台桌上头的妆梳镜匣也换了一个更大的码在上头,那些贵重的首饰又叫许妈妈收去阁柜上面放着。

  临安也是难得热闹一番,季家府上没有哥儿,季宗德就约了自己的同僚好友去登山望高,女眷们就接了国公府的帖子。

  初九那日,九思着了水青色梅鹤纹裙,丁香白如意纹薄缎袄,头上是那天祖母送来的珍珠头面。芙巧直说太素了些,又加上两朵绢花,把腕上的玉镯换了绞金镶玉手钏。

  许妈妈来催了两遍才出门,九思和祖母登了马车,林氏带着季婉清和季婉茹迟迟才出来,季侯氏叫丫鬟传话过去又嘱咐了好些,终于放下心来。

  吴家提前递来消息,专门把马车赶到了季府门口一同过去,自季家七年前事变,这也是隔着这么多年头回又接到国公府的帖子。

  吴家老太太没下来,撩了蔓青的锻布朝这边笑,六七架马车列成行,往西面的七里胡同去了。

  这些路九思还有些印象,实在是走过太多回,从帘子缝往外觑了两眼,就收回视线,季侯氏笑起来,掀开帘帷道:“你还没出来过,这外头还是比府里要新鲜的多。”

  又指给她,“从官道向右过去一排都是祖母的铺子。”

  九思眺眼望去,一排横插朱红番布的酒肆,风把旗子吹的飘摇打转,那一片正是临安最大的闹市。

  全临安的酒家铺子都是从侯阳家的流烧锅下水出去,白日里还没什么人,要等到午时和傍晚这一片便是最热闹的时候。

  这一条街集过去就是西门,左边出了城门沿黄灰的官道就往洛邑去了,那条路九思略略还记得些。

  马车没跑多久就缓下来,九思侧过脸往外看去,已经到了国公府的正门儿,左面麒麟山海刻的清影大壁,右边石狮拔地伏在六槛青石门列两边,朱门大开,宾客络绎不绝。

  采锦搀扶九思下了马车,又扶了季侯氏下来。吴家老太太就笑着脸走过来,九思屈膝见礼,那边就从腕上摘了一只碧绿的镯子下来直接套在九思手上。

  九思觉着有些不妥,抬眼看了祖母,季侯氏点点头,她笑着朝吴老妇人致礼。

  吴老夫人笑的爽朗,“方才都给过你那两个姐妹了,最后才给你的。”又转过头朝季侯氏夸她:“这姑娘你教的乖巧伶俐。”

  季侯氏一边往国公府门去,一边笑道:“哪就是个伶俐的?旁的人给东西早就接了,就她是个蠢笨的还想推却呢!”

  两个老太太又笑起来。林氏落在后面和吴家太太说着话,季婉清一身妃色玉兰缠枝暗绣襄裙,静静跟在旁边。

  给门口管事妈妈递了帖子,就有丫鬟领她们一行人进去,转过垂花门就是一道的巷子,青石板路衬粉墙黛瓦,秋玉兰长得拔高开了满满一树烟粉,枝桠从瓦间落下来。

  巷子像是望不到头,却没走两步面前视野就开阔了,月洞门被爬墙的旱金莲掩了一半儿,叶子肥圆花朵躲在藤蔓里头。隐隐能见扁幅上“佁然”两字。

  丫鬟领她们从月洞门进去,抄手游廊两旁就全是秋菊了,这里头的院子开阔,各色的秋菊摆在花架子上供人观赏。从穿堂过去,里头才热闹起来,咿咿呀呀的唱腔传过来,那边戏台子搭起来早早就开始唱了。

  客人来的多,国公夫人也没法个个儿都招待着,只分了男客在正堂里,女客留在内院大花厅。

  圆脸丫鬟带到这里给她们在戏台子前面引了座儿,又往前去了。

  戏班子请的是杜家苑,腾了大半个院儿来筑起的台子,上头石青瓦檐,抱红大柱绑着烫红描金的半幅幕布,两边板鼓打得轰隆隆,上面赤面髯者的花将军正唱到“僧朔单刀步援”一句。

  前头的一个穿了石榴红蟹爪菊掐花袄的妇人转过身来,朝季侯氏这边望了一眼,一张富贵芙蓉面儿笑开,旁边站的是方才引路的那个圆脸丫鬟。

  是国公夫人。她是一品诰命夫人,位子比季侯氏还要高些,一群老老小小就都起来给她见礼。

  国公夫人像没什么架子,亲亲热热过来把季侯氏扶起来,又来拉九思的手,“这定是您那个刚回来的孙女儿,长得真是端正又乖巧!”

  她嗓音高亮,这边动静不小,大半儿个院的人就都看过来。

  九思只笑的含蓄,季侯氏谦逊道:“就是个愚笨的,也没见过大世面,比不得夫人家里几个。”

  “我的那两个个就是太活泼了些,姑娘家收着些好。”言笑晏晏几句,她又唤来丫鬟取了戏册子,递给季侯氏,“还要请您来点出戏来听,知道您是从北边儿来的,特意找了这家的班子什么样的都会点。”

  季家七年冷落,今朝刚复,这便是圣上的意思了,四周一顿窃窃私语。

  季侯氏接过来扫了几眼,又递回去,侧头看了眼吴老妇人笑道:“您既然让老婆子点,老婆子也不客气,就这出《襄阳还》了!”

  国公夫人笑的爽利,吩咐了丫鬟往台子上投了纸笺,回身道:“老太太点的戏定是好听的,这边茶水瓜果随便用着,姑娘们也不要拘束。”

  语罢,两边相视一笑,国公夫人也就回去坐着了。

  戏台子上接了笺,很快就换了曲儿唱起来。季婉清和国公府里两个小姐还算认识,没一会儿就坐在一堆说上话了。荣国公这两个娇养的的丫头是对孪生子,人长得一样性格也差不多,凑成一堆声音又不算小只管抱怨这戏曲上的无聊,还不如划了小船往湖里去看丫鬟摸藕,季婉清时不时讲一些府外的新奇见闻,三人聊的很是投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