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风白
在窗外偷看的梁老太太呜咽一声,拿着帕子紧紧捂住嘴好悬没哭出声来。梁老爷一时控制不住,大手一挥推开本就漏了一道缝的窗户,桌上那根针不是扎在宝贝孙女腿上,是扎在他心尖上啊。
林先生从来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学生,一回头看到梁老爷和梁老太太站在窗外眼泪汪汪的样子,更是气的嘴唇都哆嗦了。
他闭上眼深呼吸好几下,才把这口怒气憋回去,脸色铁青。
梁云禾看到梁家两个老的眼前一亮,哪还有方才困顿的样,欣喜的眼神看的梁老爷都招架不住,张嘴就要解救孙女。
林先生眯起眼睛,对着梁老爷跟梁老太太一拱手抢先打断她的话:“主家今日可是来看小姐进度的?明日便是旬假,到时我布置些功课,二老也可验下小姐学得如何。”
明日便是旬假。
梁老爷告假的话被堵在嗓子眼儿,看着脸色瞬间灰下去的孙女,爱莫能助的叹了口气,干脆捂着眼睛当没看见,胡乱跟林先生客套几句扯着梁老太太走远些。
林先生收回目送二老的目光,捻起那根绣花针轻轻放到梁云禾手里,微微一笑:“这针还是小姐自己绣花用,我嘛,还是习惯用!这!戒!尺!”
话音刚落,一戒尺就狠狠抽到梁云禾手上。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震的整个梁府都晃了三晃。一直到林先生收拾书施施然离去,梁云禾都还魂不守舍的呆坐在那。
祁行周抿了抿唇,默默的替梁云禾收拾起笔墨纸砚。梁云禾盯着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心思早就不在自己手上的伤上了,只想写个八千字的论·当代男主的盛世美颜对我等凡人的犀利暴击。
她鬼使神差的开口问道:“明天放假你要干嘛。”
......
祁行周一看她就是不记得梁大娘子说过什么了,低声跟她解释,清冽低沉:“明日只是林先生的旬假,大娘子已经安排了祝掌柜带小姐巡查梁家的铺子。”
???
梁云禾满脑袋问号,不敢置信:“你是说我以后要全年无休?每天换着人来折磨我?”
这是要她死啊,不如现在她就掐死眼前的男主,大家一起玩完算了!
祁行周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凶残,微垂下眼:“小姐,明日辰正祝掌柜会在前院等您。”
梁云禾一口老血喷出来,欲哭无泪,若是真的要一直这么学下去,那她就得改变策略了,本想逍遥几年,现在看来抓紧时间找个合适的赘婿生下下一任继承人方为上策。
梁云禾下定决心,闭上眼开始在原主有限的记忆里搜罗有没有合适的男人。
可不管她怎么想,脑海中全都是原主追着男主跑的一幕幕。
她看着她被男主一次一次冰冷有礼的推开拒绝后失落的眼神,看着她咬紧下唇苍的小脸,看着她在漆黑的夜里避开所有人在床上紧紧捂住嘴无声的哭泣,然后抹干净眼泪给自己打了气,第二天又没脸没皮的继续。
梁云禾的心酸涩难忍,捂住胸口剧烈的喘息,眼泪一下就砸下来了,这就是原主残留的感情吗,竟然如此炙热、灼烈。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弥漫着祁行周看不懂的极致哀伤。
他心中微动,像是被桌上那根还未收起的绣花针轻轻的戳了一下。
对面脸色苍白的女孩儿却挽起一抹灿烂的笑。
“行周,再见。”
那个像追逐阳光一样追逐你的梁云禾。
正式与你说再见了。
*
一夜好眠。
梁云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院子的,只记得粉珠与白坠两张担忧的脸。
她蹭了蹭丝滑柔软的锦衾,觉得自己又踏踏实实的满血复活了,翻身下了床就开始嚷嚷道:“我要吃油条生煎小笼包,烧麦虾饺豆腐脑,再来一盘白灼的小青菜,沾虾子酱油吃。”
听到自家小姐熟悉欢快的声音,提着一晚上心的粉珠白坠松了一口气,一叠声的答应下来然后伺候她梳洗。
吃饱穿暖的梁云禾顶着红扑扑的小脸上了马车,对着送出大门的梁家三长辈豪迈的挥手:“爷奶,娘,我一定好好跟着祝掌柜学。”
经过昨天那一场突如其来略显尴尬的告别,梁云禾觉得自己已经能足够端正自己对男主的态度了。
祁行周坐在车辕处安静如往昔,梁云禾大方的朝他笑了一下弯腰进了外形浮夸奢华充满暴发户气息的马车。
祝掌柜半跪坐在靠近门帘的地方细细给她讲着今日要去的几家铺子是什么情况。
梁云禾一边听一边点头,还时不时询问上两句,句句都问在点子上,倒是让祝掌柜刮目相看。
一问一答之间时间过得极快,没多久就到了第一家铺子,梁云禾在粉珠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正要迈步进去,就听见身后街上传来一阵哭嚎。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这个时候才接受自己穿过来的身份了吧。大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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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女尊文?
这声音未免太过尖锐,梁云禾有些不适的揉了揉耳朵,循声看向街对面一个坐在地上一手拽着一个少年,一手用力拍着土的胖...大妈?
那少年被她揪住衣领,勒的有些喘不过气,脸都憋红了,却丝毫不挣扎,只歪着身子任由她打骂。
梁云禾好奇的看了两眼,多年刷微博的经验告诉她好奇心不要那么强,说不定看热闹的时候从天而降一块石头都能砸死人。
她收回目光正要带着祝掌柜进去,就听见那大妈高亢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你爹如今还冰冰凉的躺在炕上,不卖了你哪有银子下葬!”
???
梁云禾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瞬间怀疑自己穿进了女尊文,这神奇的世界还有男人卖身葬父的?
被拽住的少年沉默着,对劈头盖脸蒲扇般的巴掌像是习惯了一般。街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胖大妈看到人一多越发来劲,一口一个不孝的骂着。
梁云禾摇摇头,不孝的罪名在古代基本能同杀人划等号了,也不知道这一对状似母子的人有什么仇怨。
她怜惜的看了两眼灰头土脸看不清面容的少年,心里啧啧两声,可怜啊可怜。
那胖大妈却越骂越凶,拽着少年站了起来,精明的绿豆眼飞快的在街上环视一圈,下定主意闷头拽着少年就奔着梁家马车冲来。
梁云禾暗道一声不好,难道自己今天就是那个围观被石头砸了的倒霉蛋儿?
她下意识后退两步,一脚踩空,在粉珠和祝掌柜惊恐的倒吸冷气声中跌进一个硬邦邦的怀抱。
梁云禾惊慌抬头,看到祁行周微抿的嘴唇和硬朗的喉结,下颚的线条是精雕细琢出来的完美。
她像被烈火灼了一下一样跳出他的胸口,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果然是狗血言情,恶毒炮灰也能享受一下女主的待遇,跌倒必摔进男主怀里成就GET。
她跌进去的快跳出来的更快,托那浮夸到爆炸的马车的福,除了梁家自己人,其余人的视线被挡的严严实实。
祁行周垂眼看了她一眼,神情莫辨。梁云禾抽了抽嘴角,就要当做无事发生过赶紧进铺子,却被已经冲过来的胖大妈拦住脚步。
胖大妈身手矫健,一脚踹在手中少年的膝盖上,少年腿一软跪在梁云禾面前,胖大妈中气十足对着梁云禾大喊:“这位小姐就买了我这儿子吧!”
那少年闻言挣扎起来,却被胖大妈一脚踩在小腿上按了个严严实实。
梁云禾满头黑线,祁行周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粉珠气的指着胖大妈斥道:“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这么不管不顾过来冲撞贵人,也不怕被抓去蹲大狱!”
虽然气氛不对,但梁云禾差点笑出声来,粉珠这话真是颇有那味儿啊。
胖大妈被吼的瑟缩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双手紧紧抓地的少年,声音也软了下来,抹着眼泪对露出半个脑袋的梁云禾卖惨:“孩子他爹都走了三日了,家里着实一个铜板一粒粟都拿不出来了。若真有一点出路也不至于卖了他,我这当娘的心呀...”
“你不是我娘!”
少年嘶哑的怒吼正戳在胖大妈的肺管子上。胖大妈收起假眼泪,一巴掌呼在他脸上:“你这讨债鬼丧门星克亲爹死亲娘的,你爹娶我进门我怎么就不是你娘,今儿卖不出去我明日接着卖你,你要是再折腾,我就算去衙门告你个不孝,把你发配三千里去!”
从头到尾异常镇定的少年眼角终于溢出了一滴泪,啪嗒一声滴在地上,迅速的没进青石板的缝隙之中,却正巧被梁云禾看个正着。
她的心被这滴隐忍的泪撞了一下,轻叹一口气:“你想卖身吗。”
胖大妈本以为被这丧门星作的没戏了,没想到这天仙一般的小姐竟然开口了。她就知道这讨债鬼在这些深闺小姐面前能卖个好价!
她谄媚的看着梁云禾,若不是祁行周拦着都要扑上去了:“贵人小姐你看,他正当年正是做活计的好时候,买回去直接就能用,怎么也得...”
“我没问你。”
梁云禾看着少年的头顶:“抬头,我问的是你,你想不想卖身。”
那少年迷茫的抬起头看向她,两个人隔空对视。
少女眼中闪烁着似火的光芒,似乎他说的话对她很重要,似乎他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似乎只要他开口她就能为他做到一切。
少年已经枯死的心猛地悸动,他抬起满是伤痕的手,缓缓抚住胸口。
许久,他闭上眼睛轻轻点头:“我愿卖身与小姐。”
“但。”还没等胖大妈欣喜的笑容浮在脸上,再睁开眼睛的少年充满恨意的死死盯住她:“我自卖自身,只卖二两银子,安葬了我爹之后我就随小姐回府。”
“二两?!”胖大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上拽:“四五岁的丫头都不止二两,不卖了不卖了!明日把你卖去青楼做龟公也能换个五六两!”
梁云禾根本不去管她,对祝掌柜道:“派了人跟他回去签契,二两银子这个人我要了。”
祝掌柜心里也替这少年叹气,伸手扶起他:“走吧,先进铺子里收拾一下。”
那胖大妈不甘心,扑过来鬼吼鬼叫着要打他,却被极有眼力价儿从铺子里出来的伙计们拦住,抬着走了半条街,扔在茅厕门口,低声威胁道:“也不看看我家小姐是谁,在这陵城就算当街打杀了你也无人敢管,再闹今晚小心你这条狗命!”
毫不知情的梁云禾:......莫名获得恶霸头衔。
幸好自己即将视察的这家店是家成衣店,直接让伙计把少年拉下去洗洗刷刷换身新衣服。
梁云禾在马车上才知道梁家除了做肉商之外还涉及各行各业,怪不得能做到是陵城首富,昨天她还以为祝掌柜要带她去屠宰场视察呢。
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脑补成屠宰场场长的祝掌柜恭恭敬敬的把账本端来,细心指导梁云禾:“小姐您看,这是腊月十七,也就是昨日的的账,这写着女素绒绣花袄一件,售六两银,男弹花暗纹锦服,售十三两银,素花点星云锦半匹,售...”
梁云禾看着这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头都昏了,赶忙打断祝掌柜:“这么大个铺子就卖一件记一件,没有分门别类?”
祝掌柜和成衣铺掌柜齐齐愣住,傻乎乎的摇头。
祝掌柜小心翼翼问道:“小姐所说的分门别类是何意。”
梁云禾打量了铺子一圈,这铺子面积并不小,被一个小小的厅堂隔成两半,一半专做布料,一半兼做成衣,后面还养着五个绣娘,挂在外面的成衣约莫也有个百来件。
她拿起祝掌柜批示账本的朱砂笔,示意粉珠铺上纸,直接画起示意图:“你看,铺子里所有的货按价格高低大概可以分四类,一,男成衣,二,女成衣,三,锦缎丝绸,四,普通棉布。”
梁云禾直接画了一个表格:“以男成衣为例,假设十两以下一档,十至二十两一档,二十两以上一档。再然后......”
祝掌柜在她的解说中眼神越来越严肃,直到梁云禾大概讲完忍不住抚掌大笑:“大娘子跟我说让我教导小姐,如今这可反过来了,听小姐一席话,实乃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啊...”
梁云禾心道这就是科技进步的重要性,你下个记账APP你也会!
一直沉默不言的祁行周看她的眼神也越发幽深,这才进学几日,难不成真的是梁家骨子里就有经商的天赋?
梁云禾说的口干舌燥,毫无形象的吞了一杯又一杯热茶。
祝掌柜跟成衣铺掌柜账房凑在一起研究着梁云禾刚刚提出来的建议。
梁云禾侧着耳朵听了一会,感慨古人的精明。这些做了大半辈子买卖的商人们,只要给他们一个方向,三五句之间竟然已经开始想到用专门的简写字来代替每件衣服的名字,估计再过阵子罗马数字阿拉伯数字都要被创造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