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江雪
顾兄你的礼物最值钱,也最用心,这下总可以满意了吧?
沈柏一脸谄媚,顾恒舟把簪子收好,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问:“陛下让你到漠州治水,你的水渠修好了?”
“水渠再过几日就完工了,城中的人听说修渠可以分田地,争先恐后的来应征修渠,人手很多,比预计要花的时间少得多。”沈柏毫不犹豫的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是擅自来远烽郡,我是奉陛下谕旨来的。”
顾恒舟眉心微皱,问:“陛下又下了谕旨?”
沈柏点头。
顾恒舟在漠州的时候写信进京向顾廷戈求证俘虏之事,还要求暂时掌握兵符,恒德帝下到漠州的谕旨,就和兵符有关。
顾恒舟也猜到这一点,狐疑的看了沈柏一会儿,压低声音问:“兵符在你身上?”
沈柏勾唇笑得明媚,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顾兄,只要我想,现在我可以号令你做任何事。”
那就是在她身上了。
顾恒舟有点不知道该说沈柏什么才好,恒德帝送到漠州的兵符是顾廷戈身上的,那是可以号令昭陵数十万大军的东西,沈柏把兵符揣在身上,带着两个禁卫军就敢到处乱跑,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顾恒舟上下打量着沈柏,问:“你把兵符藏哪儿了?”
沈柏摊开手,一脸自信的说:“反正藏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顾兄不信可以现在搜一下试试。”
沈柏刚说完,顾恒舟便拉低披风帽子完全挡住她的脸,冷声道:“身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搜的吗?”
沈柏把帽子扒拉开,小声嘀咕:“我又没让别人搜。”
顾恒舟板着脸训斥:“就算是我也不行!”
不行就不行,顾兄你这么凶做什么。
沈柏腹诽,烟花放了,礼物也送了,这会儿是真的累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开始犯困。
“回去了。”
顾恒舟说,沈柏点点头跟着他往回走,走了没几步,顾恒舟伸手把她捞进怀里,沈柏正觉意外便听见他说:“抱紧了,摔了我可不会管你。”
沈柏立刻抱住顾恒舟的腰,几乎是半抱着被顾恒舟带回去。
将近子时,校场上的将士都散了,两人快到主营帐的时候,正好看到孙毅光和李云觉走来,顾恒舟下意识的放开沈柏,沈柏对他们的感觉和顾廷戈差不多,也不敢造次,乖乖站好打招呼:“孙叔叔、李叔叔,这么晚了你们还不睡啊。”
李云觉说:“方才没看见你们,不大放心,所以出来看看,你们上哪儿去了?”
沈柏笑着回答:“去后山放烟花了。”
李云觉意外的看了顾恒舟一眼,没想到顾恒舟还有心思带人放烟花。
孙毅光也笑,不过是对着沈柏,他说:“小柏一定累坏了吧,我和云觉刚刚转了一圈,发现行远还没让人帮你收拾营帐出来,今天太晚了,小柏如果不嫌弃,不如和我将就一晚上吧,我虽然糙了点,但不像你李叔叔,睡觉还打呼噜。”
李云觉立刻反驳:“你这死老头胡说什么?我打呼噜你还磨牙呢!”
孙毅光立刻回怼:“那也比你强多了!”
两人一来二去吵得有些不可开交,孩子气十足。
等了一会儿见两人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顾恒舟淡淡开口:“二位叔叔不必争了,我住的营帐很大,她跟我睡也可。”
顾恒舟给出解决办法,孙毅光却立刻否决:“不行,行远你性子冷,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沈少爷与你一起睡你肯定睡不好。”
李云觉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而且小柏文文弱弱,在太傅府也是自己睡习惯了的,你们两个小孩儿待一起,万一抢被子感染风寒伤了和气怎么办?”
顾恒舟说:“我不会跟她抢被子。”
李云觉不信,挑眉问:“你们都没一起睡过,怎么知道不会抢被子?”
顾恒舟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咬着牙说:“睡过!”
李云觉一脸讶异:“行远,你刚刚说什么?”
顾恒舟耐心全无,一字一句的说:“我说我们之前一起睡过!”
第146章 布局
顾恒舟说完气氛瞬间陷入微妙的沉寂,孙毅光和李云觉一脸惊讶的看着顾恒舟,好像从他口中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虎狼之词。
顾恒舟下颚紧咬,面上肌肉一寸寸绷紧,发酸。
他说他和沈柏一起睡过就是单纯的躺在一张床上、盖一个被窝睡过,并没有其他意思,但这会儿再解释反而会显得很刻意,像是在故意遮掩什么。
顾恒舟绷着脸不说话了,沈柏看了孙毅光和李云觉两眼,开口打圆场说:“我和顾兄皆是男子,在太学院的时候关系也很好,之前还一起护送太子殿下去了东恒国,途中为了掩饰身份,一起睡过也很正常,二位叔叔为何如此惊讶?”
瞧瞧人家小柏多自然啊,行远你这撒谎的能力可远不及人家姑娘呀。
孙毅光和李云觉暗中沈柏和顾恒舟的反应做比较,孙毅光笑得越发慈爱,连连点头:“原来如此,我方才只是很意外你们好端端的怎么睡到一起去了。”
这话题越说越暧昧了,李云觉立刻给了孙毅光一拳岔开话题说:“这是人家小孩儿的事,你在这儿瞎操什么心?都过了子时了,小柏早就累了,还不赶紧放人去休息?”
李云觉说完拉着孙毅光离开,沈柏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兴致勃勃的说:“李叔叔和孙叔叔比我爹可有趣多了。”
顾恒舟冷淡的说:“等你见过他们在战场上杀敌的样子就不会这样觉得了。”
沈柏一点没被吓到,反而兴奋的说:“二位叔叔杀敌的时候,一定是手起刀落、英姿不凡。”
“人都没在这儿,你还拍马屁?”顾恒舟淡淡的说,想到孙毅光和李云觉刚刚反常的态度,低声提醒沈柏,“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人,眼光毒辣的很,这几天你注意点,不要被他们发现什么破绽。”
沈柏乖巧的点点头,她被披风完全罩住,只有小小的一只,这会儿天黑漆漆的,点头的动作几乎看不见,顾恒舟没等到回应又问了一句:“听到没有?”
沈柏仰头看着他,无辜的说:“我听到啦,刚刚已经点头了。”
披风帽子随着她仰头的动作掉落,她披散着头发,发丝柔软顺滑,挡住脸颊,让她本就不大的脸显得更小,她的五官似乎又长开了一点,这会儿完全放松,没了平日刻意伪装出来的男子气概,莫名有些秀丽和婉。
顾恒舟想起她刚刚玩烟花事明媚的笑靥,喉咙上下滚动了下,帮她把帽子重新扣上,说:“回去吧。”
两人一起回到营帐,营里已经吹过熄灯号,其他将士都睡下了,顾恒舟没点灯,直接把沈柏带到床边,沈柏自觉地脱了鞋子外衫钻进被窝,顾恒舟脱了外衫,刚躺下一个细软的身子便钻进他怀里,假惺惺的说:“顾兄,我冷。”
边关确实比漠州和瀚京冷多了,顾恒舟住这里这么多天也没搞特例,只要了一床被子盖着,沈柏这小身板儿的确容易受不住。
顾恒舟没把沈柏推开,默许了她紧贴着自己的举动,只警告了一句:“睡觉,不许闹。”
时隔这么久终于又躺进这么温暖宽厚的怀抱,沈柏哪敢作妖?
乖乖缩在顾恒舟怀里一动不动,顾恒舟正是最年轻气盛的时候,像个暖炉一样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暖意,沈柏被暖洋洋的暖意包裹,身子发软,很快困顿不已,打着哈欠嘟囔:“顾兄,新年快乐呀。”
说完不出片刻,呼吸变得绵长平稳,已经完全睡着了。
身边又多了个人,顾恒舟没什么睡意,等沈柏睡着后,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回应:“新年快乐。”
沈柏真的累坏了,这一觉直接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顾恒舟没在身边,外面一片整齐的操练声。
沈柏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想起自己现在在镇北军营帐,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沈柏伸着懒腰起床,穿戴整齐后才走出营帐,外面守着一个小兵,小兵见她醒了,立刻端了热水来给她洗漱,又拿了两个热馒头和一小碟咸菜给她。
军中规矩严明,一般是不允许留食的,有馒头咸菜给沈柏留着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沈柏没有挑剔,就着咸菜把两个馒头吃完。
顾恒舟又去城中巡逻去了,孙毅光和李云觉也和往常一样带着人到后山操练,昨晚还热热闹闹的军营这会儿显得有点空荡荡的。
沈柏在军营里转了一圈,正想去城里转转,目光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吸引。
昭陵兵马是从十五岁起征的,那小孩儿穿着军中小兵的衣服,却没跟着参加操练,明显不是军里的人。
今天阳光很好,他坐在马厩旁边是安安静静的晒着太阳,谁也不看谁也不理,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个人。
沈柏挑眉,昨晚她怎么没看见这个小孩儿?
沈柏隔着七八步的距离盯着那小孩儿看了好半天,那小孩儿都没什么反应,沈柏在周围看了一圈,从草垛里挑了几根杂草三下五除二编了个草蚂蚱出来。
这些都是她闲着没事跟那些街头卖艺的人学的,上一世她凭借这些技能,在瀚京是出了名的孩子王。
沈柏把那只草蚂蚱丢到小孩儿面前,小孩儿没什么反应,沈柏很快又编了一只丢过去,丢到第三只的时候,那个小孩儿终于动了动脖子,看向沈柏。
那一眼看得沈柏有点心惊,这个才十来岁的小孩儿眼眸漆黑,眸底一点光亮都没有,仿佛一潭死水,死气沉沉,不像是十来岁的小孩儿,更像是油尽灯枯的老人。
一个小孩儿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沈柏心底疑惑,面上却还是一派不正经,叼着一根杂草,拿着手里那只还没编好的草蚂蚱走到小孩儿身边坐下,撞了下小孩儿的胳膊,语气轻快的开口:“你是真人啊,我看你一直不动,还以为你是稻草人呢。”
说着话,沈柏细长的手指灵活的翻飞,很快又编好手里那只草蚂蚱,她把蚂蚱递到小孩儿面前,咧嘴笑着问:“今天初一,这个送你,新年快乐。”
小孩儿掀眸,黑白分明的眸子映出她坦荡明艳的脸庞。
小孩儿看了半天,终究没接那只草蚂蚱,起身离开。
沈柏没有意外,也没追上去,任由小孩儿离开,心道这草蚂蚱竟然不讨小孩儿喜欢了,明天换蜻蜓试试。
沈柏拍拍屁股站起来,带着两个禁卫军去城里转悠。
远烽郡没什么好转悠的,这是一座经历了无数烽火狼烟的城池,城墙之上随处可见战火和岁月留下的痕迹,这里看不到瀚京的繁荣,只能感受到很浅淡的国泰民安的气息,而且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药味也冲淡了新年的喜庆气氛,有的人家门口连年画都没贴,年味实在寡淡如水。
没几家商铺开着,沈柏转了一圈,直接去了郡守府。
禁卫军还在郡守府外面守着,沈柏走过去,亮了身份,禁卫军便放她进去了。
比起外面,郡守府更为冷清,叶明山莫名其妙被革职囚禁在家里,郡守府上上下下都人心惶惶,好不容易来个生人,尽管看上去只是个十四五的小孩儿,众人的态度也相当恭敬。
叶明山本人倒是很沉得住气,沈柏到主院的时候,他正在书房练字,下人敲门说有客人来,叶明山才来开门。
沈柏就站在屋外,等叶明山开门,立刻拱手向他行了一礼:“太傅嫡子沈柏,见过郡守大人。”
沈柏声音洪亮,背脊挺得笔直,礼数很是周到,叶明山伸手将她扶起来,沉声道:“沈少爷不必如此客气。”
叶明山今年四十六,和孙毅光和李云觉他们年岁差不多,不过因为是文官,又缺少锻炼,看上去比他们还要显老一些。
不过他身上的文人气质很浓,沈柏在见到他的一瞬间便感受到了和沈孺修很相近的气息。
约莫就是那些所谓的正直坦荡、守旧顽固吧。
沈孺修把这称作底线,沈柏却只觉得他们不懂变通、固执得很。
沈柏在打量叶明山的时候,叶明山也在打量她。
十四五的小孩儿,穿着一身银灰色锦衣,个头虽然不高,背脊却挺得笔直,俏生生的像棵小白杨,眼睛又清又亮,是少年人该有的精气神,却又比寻常的少年多了几分看不透的城府。
这个小孩儿不简单。
这是叶明山对沈柏的第一印象,他把沈柏带进书房,让下人沏热茶送进来。
叶明山的字写得很好,和沈孺修不是走的一个派系,他看着文质彬彬,写的却是狂草,笔锋大开大合,很有边关的豪迈气势。
叶明山问:“今日初一,沈少爷没在瀚京过年,怎么到远烽郡来了?”
沈柏笑着说:“有公务在身,自然不能在家过年,昨夜在营中过得还挺热闹的,只是没想到郡守大人过得这么冷清,早知道也该请郡守大人一起过年的。”
叶明山谨记自己已经被革职的事,拱手道:“我已经被革职,沈少爷就不要再称我为郡守大人了,我担待不起。”
“郡守大人说笑了,世子殿下将你革职只是权宜之计,大人不会猜不出世子殿下背后的深意吧?”沈柏笑着回应,目光明澈的看着叶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