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江雪
头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沈柏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对上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这人头发已经花白,眼睛也有些浑浊,就这么坐在树上看着沈柏。
沈柏定睛一看,认出这人来,她之前在小镇上从这个老妪那里买过鸾灵花。
沈柏压下惊讶,好奇的问:“老人家,怎么是你?”
老妪反问:“怎么不能是我呢?”
说得也是,话本子里总爱这么写,越是身怀绝技的高人,越是喜欢把自己扮成不起眼的普通人,这样在下次出场的时候,才能让看戏的人大吃一惊。
沈柏平复心情,重新把手放到树上,仰头如实对老妪说:“我除了觉得这个树皮凹凸不平有点硌手,其他的什么都没感受到。”
老妪从树上跃下,沈柏下意识的想扶她,却看见她落地的时候轻飘飘的,毫不费力。
得,又瞎担心了。
沈柏默默收回手,老妪注意到她的动作,眼底闪过笑意,淡淡道:“你虽然没有从这棵树上感受到什么,这棵树却感受到了你的力量。”
我的力量?莫非沈小爷我果真是天选之人,是东方家时隔两百年,又一位制香奇才?
沈柏眼睛发亮,有点沾沾自喜。
老妪叹着气说:“在你来之前,这棵树已经很多年没开过花了。”
小爷刚刚还想说这棵树的树干长得有点丑了,这树却为小爷开了一树的花,这样一想小爷怎么有点像渣呢?
沈柏腹诽,面上却正经道:“树老了就不太会开花了,我家之前种了一棵石榴树,十来年后就不开花了,这棵树至少有一百岁了,不开花也很正常。”
老妪摇头,说:“准确的说,它现在有两百八十岁了。”
两百八十岁,那还真够久的。
沈柏挑眉,顺嘴玩笑道:“老人家你不会也有两百八十岁了吧?”
老妪温笑着看着沈柏,说:“我比它大十八岁。”
沈柏差点咬了舌,随后又安慰自己,制香术起源于东方家,她既然是来见祖师爷的,祖师爷活个两三百岁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正想着,老妪终于也切入正题,问沈柏:“你来这里做什么?”
“回老人家,晚辈想学制香术,来拜见祖师爷。”
沈柏说着拎起裙摆要跪下,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她,老妪温声说:“这棵树的花只能开三天,但如果你能在三天之内攒够足够多的养料,它就会一直花开不败。”
是了是了,话本子里,拜绝世高人为师之前都要接受一番考验。
沈柏毫不犹豫的问:“要怎么攒养料?”
老妪说:“周围石壁上的青苔就是它的养料,你想办法把它们铲下来就好。”
铲青苔?活了两百来年的灵树,需要的养料竟然是青苔,未免也太有烟火气了一点吧。
沈柏腹诽,一眨眼,老妪便从眼前消失不见。
“老人家?”沈柏试探着喊了一声,“师祖?”
四周静悄悄的没人回应,沈柏起身走到岩壁前,刚刚远远看着这青苔好像到处都是,走近了一看才发现青苔都长在两三米高的地方,沈柏跳起来都碰不到,而且岩壁陡直湿滑,沈柏根本爬不上去。
不是吧,这么玩儿人?
沈柏有点绝望,把手放到嘴边,大声喊:“师祖,有什么工具可以用吗?没有工具我弄不到啊。”
这次有回应了,不过是沈柏自己的回声。
沈柏试探着说:“既然师祖不说话,那我就自己看着办啦。”
已经习惯没人回应,沈柏折返到鸾灵树下,试着折断上面的枝桠,手却直接从树枝上穿过,沈柏又试着去搬石头,也是一样的结果,眼前所见之物全都如同幻影,根本握不住。
借助外物这条路基本堵死了,沈柏盘腿坐在地上。
制香术是术法,制香师们要做什么事,必然不会像普通人这样吃力难办,师祖莫不是想通过这个考验她的天赋?
沈柏记起自己曾经看过一本游志,上面记载有人能靠意志化物,脑子里想什么手里就能出现什么。
这青苔这么高,不如先来个梯子吧。
沈柏闭上眼睛,一个劲儿的回想自己曾经见过的梯子形状,然而想了半天,再睁眼时,眼前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沈柏有点泄气,懒洋洋的望着头顶的大树说:“师祖,您给点提示吧,我之前连制香术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就这么凭空想象根本顿悟不了啊。”
周围死一样的寂静,沈柏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沿着石壁一圈一圈的走,试图从中发现点什么,然而她把眼镜瞪酸了也没看出一朵花来。
除了喜欢顾恒舟,在别的事上沈柏都不太有耐心,实在找不到线索,她就忍不住想搞破坏,走到那棵大树下,用脚踹了下树干,树干纹丝未动,沈柏不满道:“你这老树真不正经,好些年不开花,一见到我就开了满树,现在就这么干看着我像傻子一样在这里面转悠,不打算帮帮我?”
大树兀自开着花,并不搭理她。
沈柏发现树顶洞口的阳光和她刚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丝毫倾斜,也不知道这里的时间流失速度和外面是不是一样的。
赢的来不了,沈柏就来软的,抱着大树又蹭又抱,撒娇道:“我身上流着东方家的血,也是咱东方家的人,您庇佑子孙这么多年,现在不能不管我啊,就算我是在别人家养大的,血缘关系可是剪不断的啊……”
沈柏话多,撒泼打滚的伎俩都用上了,说得自己口干舌燥也没有任何变化。
她自己也觉得没劲儿,正要放弃,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之前云裳几次取自己的血施法,嘿嘿的笑起,看着那树问:“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滴血验亲?”
沈柏说完把食指放进嘴里,正打算咬破,之前进来的通道那边传来喧闹的声音。
沈柏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朝通道那边走去,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往那边走的时候,身后大树上的花朵在不断的凋落,甚至连枝叶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枯萎。
在沈柏完全走出去的那一刻,这棵活了两百多年的大树枝叶枯败,只剩下干枯腐朽的枝干,空中传来一声冷笑:“呵呵,一切终于又重启了!”
沈柏记得那个通道只有二三十米长,但往回走的时候走了很长时间都没看到出口,而且越走面前越黑,什么都看不见。
这事儿很诡异,沈柏后悔点引魂香之前没多问云裳一些注意事项,这会儿才会被搞得一头雾水。
她回头看了一眼,来路也是黑的,这个时候往回走说不定也走不到那棵树下了,而且前面的喧闹声已经很近了,沈柏咬咬牙,继续摸黑往前走。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脚下突然一空,沈柏下意识的伸手扑棱,意料之外的抓住一只强有力的臂膀。
“小心。”
对方说,声音稳沉温和,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上一世她听过很多遍,绝对不会听错。
是顾恒舟!
沈柏意外,本能的抓紧他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发现刚刚的黑暗变成了一片红,她头上盖着一块红布,红布一角还缀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
那珍珠被红布映上绯色,粉得可爱,再往下,沈柏看见自己脚上是一双大红色镶翡翠玛瑙的鞋。
鞋子小巧,做工精致绝美,但沈柏记得自己从小到处撒欢乱跑,绝对没有这么小的脚。
这不是她的身子,她这次又到谁身上了?
沈柏狐疑,因为顾恒舟在身边,压着疑虑没有发作。
顾恒舟拉着她往前走,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一个喜气洋洋的高呼:“请世子妃跨火盆,从今以后,夫妻二人日子红红火火,国公府人丁兴旺,朝气蓬勃!”
跨火盆?
这是……她和顾恒舟的婚礼?他们什么时候成亲了?
沈柏惊得不行,透过摇晃的盖头看到面前多了一盆炭火。
难道学制香术要先斩断七情六欲,师祖这是设了个计,故意看她能不能抵抗顾兄的美色诱惑?
沈柏脑子转得飞快,明知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她好久都没见到顾恒舟了,不舍得打破幻境,抓紧顾恒舟的手,微微拎起裙摆,配合的跨过火盆。
接下来是拜天地。
虽然那天在顾恒舟新买的宅子里两人已经拜过一次,虽然这次是在幻境里,跪下拜天地的时候,沈柏的心跳还是不可自抑的加快。
她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人啊,喜欢到不管拜多少次天地,说多少次喜欢,都还是会心悸不止。
拜完天地,沈柏被送回房间。
她身边的丫鬟不是茶白和绿尖,坐到床上以后也没人跟她说话,沈柏坐了一会儿便自作主张把盖头掀开,嘴里小声道:“顾兄,我知道这是假的才掀开盖头的,如果真的是咱俩成亲,我肯定规规矩矩,等你帮我揭盖头。”
说着话,沈柏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屋里也没个丫鬟伺候,见桌上摆着花生红枣桂圆,沈柏直接走过去,拿起来就开吃。
这些东西味道还不错,沈柏吃得停不下来,过了一会儿猛地停下,抬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掐了一下。
疼。
沈柏呲了下牙,眉头紧蹙,之前进入幻境她好像都不会疼的,也不会觉得饿,这次怎么这么真实?
沈柏放下手里的花生,正想出门看看,一个丫鬟走进来,见沈柏把盖头揭了,还吃了桌上的东西,惊疑不定道:“世子妃,你……你怎么能自己把盖头揭了?”
沈柏不答,大步朝屋外走去,一出门就看见叶晚玉带着丫鬟走来,见沈柏如此,叶晚玉立刻沉声呵斥:“谁让你就这么出来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顾恒舟呢?”
沈柏直接问,跟在后面的丫鬟全都变了脸色,似乎没想到刚过门的新娘子竟然敢这样直呼自己夫君的名字。
叶晚玉气得不行,正要说话,一个小厮匆匆忙忙的从前院跑来,顾不上行礼高声道:“夫人,世子接令马上要带三军开拔去边关,现在已经带着人走了……”
马上开拔去边关,这不是和上一世的情况一模一样吗?
沈柏顾不上那么多,大步朝外面走去,一时竟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国公府沈柏很熟悉,很快穿过重重院门来到前院,酒席未散,宾客皆在,沈柏看见为顾恒舟主婚的姜德安,还有帮顾恒舟挡酒的周珏,他们坐的位置和上一世没有分毫差异。
沈柏突然出现在这里,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她。
扫了一圈,没看到顾恒舟,沈柏下意识的准备去马厩,转身却看到了自己。
上一世的她在顾恒舟婚宴上一杯酒都没喝,神色清明,片刻的诧异后立刻说:“顾兄出城了,嫂子可是要与他告别说话,我可以带嫂子去见顾兄。”
嫂子?
沈柏抿唇,拎着裙摆绕过转角冲到水池边,借着清冷的月光,她看见湖中映出一张明媚端庄的脸。
她竟然变成了苏潋秋!?
所以她以苏潋秋的身份又和顾恒舟拜了一次天地?
虽说只是幻境,这也太膈应人了吧。
沈柏心里不爽,偏偏上一世的她还特别没眼力见儿,催促道:“嫂子,快跟我走吧,再晚就赶不上跟顾兄说话了。”
嫂子你个大头鬼!
沈柏重重的翻了个白眼,她才不要顶着别的女人的脸去见顾恒舟。
沈柏不着急了,抖着腿想找出这个幻境的漏洞回去,上一世的她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劝说:“嫂子,顾兄此去艰险异常,你们不知道何日才能再相见,你再不去见顾兄就真的来不及了。”
真这么着急你自己怎么不去?
沈柏腹诽,而后想起上一世她听说顾恒舟开拔之后,根本没管那么多,直接驾着太傅府的马车去追他,只是半路被赵彻派侍卫拦下,所以才没能跟顾恒舟说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