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江雪
顾恒舟眸光冷寒的钉在沈柏身上,沈柏停下,讪讪的摸摸鼻尖:“那顾兄你自己去吧,我去找点吃的。”
顾恒舟转身大步离开,沈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唉……昨儿在床上还热情似火,今儿对小爷又爱答不理,男人真是无情呐。”
嘴里嘀咕着无情,沈柏把手背在身后,溜溜达达的去厨房找吃的。
周珏很快知道顾恒舟清醒过来的消息,等顾恒舟和赵彻说完话,立刻跟屁虫一样黏着顾恒舟,义正言辞的控诉沈柏这两日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恶行。
周珏着重强调了顾恒舟昨日因为他打扰了沈柏睡觉而胖揍了他一顿的事,悲愤到极点,顾恒舟听得面沉如水,周珏没发觉异常,别扭的嘀咕:“顾兄,就算是因为中了毒,你如此偏袒沈家那小子也太让我伤心了,我们好歹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那小子算什么呀。”
周珏比顾恒舟朋友多,但那些都是些狐朋狗友,他心里门儿清,知道顾恒舟这种面冷心热的人才是真正值得一辈子结交的。
他把顾恒舟当成挚交好友,所以才会这么上心计较。
顾恒舟郑重的说:“虽然当时中了毒,但伤了你的确是我不对,回京以后我会亲自向周叔叔道歉的。”
周珏只是想证明自己在顾恒舟心里的地位比沈柏高,听到顾恒舟要向他爹道歉,连忙摆手:“顾兄,这点小事就不用让我爹知道了吧,咱俩这交情,你就是不小心把我打残了我也不会怪你的,而且我不是也打了你吗。”
说到这事,周珏一阵心虚,顾恒舟脑袋上还缠着纱布,伤得可比他要重,如果顾恒舟要去跟他爹道歉,他是不是也应该去跟镇国公道歉?
镇国公好不容易趁着陛下大寿回京一次,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先听说他把唯一的儿子打了,这像什么话?
周珏越想越心惊,看着顾恒舟哀求:“顾兄,咱们这就算两清了吧,回去之后千万别让我爹知道这件事,不然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知道周珏在害怕什么,顾恒舟爽快答应:“好。”
扭头,远远地看见沈柏端着一盘糕点走来,顾恒舟调转脚步往外走,低声道:“我去清点人手,别让人来打扰我。”
又不是嫌命长,谁那么大胆子敢来打扰你啊。
周珏腹诽,余光瞥见沈柏朝这边走来,顿时明白顾恒舟话里的意思,心头一喜,高声道:“顾兄,有我在你就放心去吧。”
说完特别得意的拦住沈柏的去路,伸手想抢那盘糕点,被沈柏灵活的避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刚从土匪窝下山啊你,这是给你吃的吗?”
周珏挑眉,像只开屏的孔雀,双手环胸觑着沈柏:“顾兄醒了,现在没人罩着你了,知道害怕了吧?”
沈柏无语:“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周珏脸上笑意微收,眸底泛起一丝冷意:“小爷长这么大,跪天跪地跪父母,还没跪过其他人,昨天你竟然让小爷跪女人,小爷今儿就让你知道厉害!”
周珏说完眼神变得凌厉,陡然挥拳袭向沈柏,沈柏侧身避开,眉头皱起:“姓周的,你发什么疯?”
周珏不说话,闷头挥拳打人,他手上虽然还有伤,动作却丝毫没有变慢,沈柏被逼得后退几步也来了脾气,把那盘糕点全倒到他身上,丢了盘子跟他对打起来。
周珏在太学院的武修只能算中等水平,不过被周德山加强操练了以后,手上力道大了许多,沈柏接了两招,手臂被震得发麻,有些力不从心,周珏看出来了,得意的开口:“你小子也太弱了吧,不如这样,你若是愿意跪下来叫我一声爷爷,我就饶了你。”
两人一路打着不知不觉快到大堂了,沈柏唇角上扬,不服气道:“孙子,既然你送上门来了,爷爷今天就教你该怎么做人!”
话音落下,周珏一记横扫过来,沈柏一个一字马躲开,钻到周珏身后,趁周珏还没反应过来,狠狠一脚把他踹进大堂。
大堂里,赵彻正在和睦州校尉交代后续的注意事项,周珏差点没刹住脚步一头撞上去,赵彻皱眉看过来,周珏骇了一跳,连忙站直:“少爷早!”
沈柏整理了衣服,慢条斯理的走出来,故作惊诧的问:“少爷脸色这么差,可是这个马夫犯错惹少爷不快了?”
事情走交代得差不多了,赵彻让校尉退下,看了眼周珏然后看向沈柏:“没事干了?”
沈柏立刻道:“我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了,我们是跟着世子殿下的队伍一起走吗?要不要我现在就把行李搬到骆驼上?”
顾恒舟又像之前那样躲着她,沈柏还想借机跟他说说话,赵彻却直接打破她的幻想:“城里还有骆驼,只需跟在他们后面,不必同行,搬行李的事也用不着你操心,老实待着。”
“哦。”
沈柏有点失望,却也只能听令乖乖待在赵彻身边,暗暗跟周珏大眼瞪小眼。
吃过午饭,所有人在城主府外面集合,和赶回来的时候一样,每两人一头骆驼,顾恒舟和苗若溪各骑着一头骆驼走在队伍最前面。
赵彻买了八头骆驼,两头用来驼行李,三个死士、周珏和楚应天都是一人骑一头,剩下一头肯定是赵彻的,沈柏站在旁边一脸无措:“少爷,您不会想让小的跟在队伍后面跑吧?”
赵彻上了骆驼,偏头看着她:“你觉得呢?”
沈柏大胆的往赵彻身边走了两步,试探着问:“小的能与少爷同骑一头骆驼吗?”
沈柏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明明胆大包天,这个时候又刻意表现得小心翼翼,赵彻没工夫陪她演戏,冷声道:“还不上来?”
沈柏立刻爬上去,骆驼站起来,虽然已经有过一次骑骆驼的经验,沈柏还是因为惯性往前倒了一下,撞到赵彻背上,等骆驼站稳后连忙道歉:“少爷,小的不是故意的。”
沈柏撞上去的时候,两只手很本分的放在自己腿上,道完歉以后却听见赵彻说:“抱着我!”
“啊?”沈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少爷,你是万金之躯,我……”
嫌她话多,赵彻直接抓着她的手环住自己的腰,冷声命令:“闭嘴!”
沈柏乖乖闭嘴,心里却有点不得劲儿。
皇后娘娘在前面跟顾兄并行,她在这儿跟太子殿下同乘一头骆驼,还抱着太子殿下的腰,这不是给皇后娘娘戴绿帽子吗?
队伍重新从暮祀出发,出城以后,走了大半天,准确无误的找到之前那个湖,所有的物品还在,留下来看守的将士也没事。
顾恒舟让人迅速把物品放到骆驼上,休整了半个时辰,连夜赶路。
在暮祀耽误的这几日要抓紧时间赶回来。
有苗若溪带路,他们在荒漠里走了四日,终于在第四日傍晚见到了绿茵茵的草地和一个沿河修建的小村庄。
这里原来是暮祀的一部分,后来被荒漠阻隔,成了专门迎接商客往来的小码头。
昭陵的信使早就到了恒阳,东恒皇室派了大船来迎接,船已经在这里停靠了两日,顾恒舟一到,负责接洽的东恒船运使便欣喜的赶来,发现苗若溪也在,船运使眼底闪过诧异。
马不停蹄的赶了四天路,大家都累了,不过上船以后就可以休息,顾恒舟直接让人把东西装上船。
赵彻目前还是以茶商的身份跟在顾恒舟后面的,不能直接上这艘船,沈柏连忙去码头租了一艘船,跟在顾恒舟他们的大船后面去恒阳。
当天夜里开始下雨,绵绵的秋雨让整个江面都被浓雾笼罩,船行在其中,如同误闯了某种仙境。
暮祀城中的杀戮和喧嚣留在岸上,只余下淅淅沥沥的秋后湿冷和难得的宁静祥和。
沈柏乐得清闲,成日不是趴在窗边看两岸的风景就是在帮赵彻煮茶。
不过上船以后赵彻喝茶的时候不多,最多也就闻一闻再抿两口。
过了两日,沈柏忍不住问:“少爷,虽然接连几日都是下雨,但山水朦胧别有一番风味,是何心事让你如此愁眉不展,竟舍得辜负如此美景?”
赵彻回头看着沈柏,意味深长的问:“你除了看到两岸的景色还看到了什么?”
沈柏诧异:“少爷觉得还有什么?”
“杀机!”
第70章 太傅独子怎么会变成女子?
“杀机?”
沈柏倒茶的动作微顿,随后恢复如常,帮赵彻把杯子里的茶水倒满,然后把茶杯推到赵彻面前:“少爷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受?”
下着雨,凉意更深一些,茶水腾起袅袅热雾,香气四溢,如果没有其他烦扰,的确是极雅致美好的画面。
赵彻看了那茶一眼,而后目光落在沈柏还满是伤痕的指尖,她的手指纤细,刚长出来的肉是鲜嫩的粉色,比春日枝头刚冒出来的嫩芽还要不堪一折。
她差点死在围场里,却又无比顽强的活了下来。
这一路沈柏尽心尽力把赵彻伺候得很好,好到赵彻甚至有很多时候都想把她带回宫里一直在身边伺候自己,但那些念头都只是转瞬即逝。
他始终要清醒的记得,自己是昭陵的储君,肩上背负的是昭陵的未来,不能有自己的私欲。
赵彻看着沈柏反问:“你难道不懂为什么?”
沈柏眸光微闪,没有立刻全盘托出,就事论事道:“这恒襄江两岸多陡峭崖壁,山势陡峭,春夏还好,秋雨绵绵阻挡视线,冬日大雾更是如坠仙境,给两岸的山匪提供了有力地天然屏障,的确很好设伏。”
沈柏讨巧的只说了山匪,赵彻掀眸定定的看着她,眸光冷冽,像尖刀一样想剖开沈柏漫不经心的皮囊,看看底下究竟藏着一个怎样心机深重的灵魂。
这个时候赵彻的眼神完全没有继位后的赵彻犀利冷睿,沈柏并不害怕,坦荡荡的由着他看,一脸无辜的问:“少爷为何这么看着我?我说错话了吗?”
赵彻眉心聚拢皱成川字:“你觉得我想听这个?”
沈柏当然知道他不想听这个,但她没凭没据,总不能直接跟他说她知道以后四殿下要造反逼宫吧?
妄议皇嗣,挑拨皇室宗亲的关系是要灭九族的重罪。
赵彻现在还没完全信任沈柏,沈柏自然不会傻到把自己的脑袋送过去让他砍。
沈柏把茶放到炉子上继续煨着,拿起旁边盘子里的香瓜子帮赵彻剥出来,淡淡道:“如果没出皇宫,没离开瀚上京,很多事我空口白牙的说出来,少爷不仅不会相信,还会想要摘了我的脑袋,脑袋只有一颗,我想留着多为少爷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如果没有亲眼看见,赵彻不会相信江浔山一个谌州州府,可以任意调动驻扎在谌州的兵马,更不会相信有人竟敢烧毁南恒栈道,切断昭陵和东恒之间的往来关系。
赵彻听得出沈柏在顾忌什么,沉声道:“我如果真的想摘你的脑袋,这一路你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沈柏眨眨眼:“少爷的意思是准我畅所欲言,不治我的罪?”
赵彻抿唇,眼底覆上薄霜,不喜欢沈柏跟他讨价还价。
看出他有点不高兴了,沈柏也不再拐弯抹角,一针见血的说:“我觉得少爷之所以会感受到杀机,是因为夫人并非意外病故!”
沈柏口中的夫人,指的是先皇后。
赵彻眼皮一跳,抬手拂掉面前那盏茶,茶杯滚落在地,咕噜噜滚了好远,最终在角落停下。
眸底的寒霜溢出,赵彻整张脸都往外冒着刺骨的寒气,薄唇轻启,吐出来的字句都裹着尖刺:“这话是太傅告诉你的?”
关我爹什么事?我爹那么正直刻板的人,怎么可能在私下议论这么大逆不道的宫闱秘事?
沈柏心里留了疑虑,摇摇头说:“老爷与夫人感情甚笃,还曾一起出宫微服私访,夫人离世后,老夫人和其他人都曾劝老爷将李夫人扶正,老爷不仅没听,还大发雷霆,与老夫人生了嫌隙,这与咱们家历来的家训不符。”
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
这是千百年来,历朝历代默认的祖制,恒德帝违背祖制,单单用帝后情深来解释说服力其实是不够的。
但沈柏光凭这一点就说先皇后是被人害死的也不够充分。
赵彻定定的看着沈柏,没有出声驳斥,沈柏继续说:“少爷的舅舅天资聪颖,五岁时便能作出让天下人称奇的文章,所有人都觉得他长成以后,必会是昭陵最年轻有为的相材,然而先皇后离世后,十三岁的舅舅毅然落发出红尘,与青灯古佛为伴,如今已有整整十年。”
说到这里,沈柏顿了一下,眸子雪亮的看着赵彻:“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我不信舅舅如此聪慧,却无法接受夫人病逝的消息。”
这些事都是十年前发生的,京中如今许多人都已经记不起昭陵还有个少年成名的国舅,那时只有四岁的沈柏却把这些事记得清清楚楚,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
赵彻站起来,微微倾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柏:“你打听这些事做什么?”
赵彻周身的气势全开,这个姿势又极具压迫性,沈柏仰头平静的与他对视:“我既然要做少爷手里的刀,自然要仔仔细细了解少爷的喜怒忧愁才行。”
赵彻危险的眯了眯眼睛:“你早就知道此行会有危险?”
沈柏一脸无辜:“少爷明鉴,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赵彻眼尾斜长的上扬,并不相信沈柏的话,沈柏继续道:“我只是觉得,瀚上京中迷雾太多,少爷若是无法看清真相,借这次走出来的机会,也许能看清那些成日在自己面前晃悠的究竟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上一世赵稠是在恒德帝薨逝后逼宫的,虽然顾恒舟及时带兵赶回镇压了叛乱,但朝廷元气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