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舟踏翠
一个解经,一个点评,直到解经答题者重重画上最后一个圈,这场愉悦的单方教学才落下帷幕。
谢峥嘴角衔笑搁下笔,背着手,打算出去晃一晃,给他那二舅、二舅娘买点礼。
待东西买的差不多,他又想到二舅家里孩子尚小,估计更喜欢零嘴吃食,索性挑了间看起来还不错的点心铺子,准备进去买一些。
刚进门,便与一名小跑出来的少年撞了个正着。
“哎哟——嘶!”
对面少年直接摔了个屁股墩儿,手里的纸袋登时被撞散,点心滚了出来,连他手里的纸张也全部洒落,铺了一地。
谢峥倒好一些,只踉跄了两步便被后头的安瑞安福一把扶住。
“主子?!”
“抱歉抱歉,我一时心急,撞了兄台!”变声期的少年嗓音有些刺耳。
谢峥摆摆手:“无事。”顺势扫了眼地面纸张,目光陡然一凝——
字迹太熟悉了,连里头内容,都恰好是他今早批注过的经解文章。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那名慌乱收拾的少年。
是……佩奇?
第022章
点心已经救不了了,少年惋惜地扫了眼便开始收拾散落地面的纸张。
谢峥眯了眯眼, 蹲下来, 做势伸手——
“呀,怎么带了出来……”少年似乎嘟囔了句。恰好谢峥伸手, 他急忙将纸张往身前兜, “兄台客气了,且容小生收拾一番,待会再跟兄台好声道歉。”
眨眼功夫, 那熟悉的墨字便被夹进纸张里。
谢峥只匆匆扫了眼别的墨字,少年已经将所有纸张规整好抱起来。
谢峥起身。
因手里抱着东西,少年有些别扭地作了个揖:“抱歉了, 刚才没撞着您吧?”
谢峥摇头:“无事。”扫了眼他怀里书纸, “你是要参加今年的童生试?”
“啊?对。”少年有些腼腆,“若是兄台无甚大碍,那小生……”
“不着急。”谢峥看了眼地上散落的点心, “你的点心洒了, 不再买一份吗?”
少年赧然, 摇头道:“不了, 家里等着小生回去开饭呢,下回再买便是了。”然后又作了一揖,“若无他事,小生告辞了。”
话已至此, 谢峥不好多言, 只得让开道儿, 目送他离开。
安福见他态度异常,待人走远,忙压低声音:“主子——”是不是那人有问题?
还未等他问出口,谢峥下巴朝少年离开的方向一点:“找人盯着他,我要知道他是哪家的孩子。”
安福诧异,躬身:“是。”与安瑞对视一眼后,他便转身混入人群中。
出了点小意外,却丝毫不影响谢峥的行程,甚至因为有了佩奇身份的线索,他的心情还更加好了。
刚才少年摔了的点心,很快便被铺子里的人清理干净。
谢峥踏进铺子,问迎上来的掌柜道:“方才那人买了什么点心?”
那掌柜愣了愣,跟在后头的安瑞给他指了指收拾好了的大门口。他登时意会,忙道:“那位小兄弟买了酸枣糕和蜂糖糕。”
谢峥点头:“各包上三份。”
“……是。”
***
未时三刻。
接到消息的秦守备秦又急匆匆赶回家,大热天的,又穿了一身官服,回到家里已经是满头大汗。
他随手抹了抹脖子,劈头就朝迎上来的管事一通训:“究竟谁来了?传话的人怎么回事,连话都说不清楚?!”
管事苦笑,小声道:“爷,是三殿下来了。”
“什么闪电——”声音戛然而止,秦又皱眉,“你说谁来了?”
“三殿下——”
“二舅,是我。”踏入变声期的声音已经带了些沙哑。
秦又循声望去。
穿着一身罗纱直裰的青涩少年正站在廊下,面容沉静地看着他。
秦又愣了愣,待反应过来立马大惊失色,大步过去,又怒又急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出来的?”
此少年正是谢峥。见自家二舅如此惊慌,他反倒露出几分笑意:“二舅莫慌,我是接了父皇旨意出京的。”
秦又顿时松口气,继而又提起一颗心:“好端端的,你出京做什么?我怎么没听说?”
“这儿毕竟远离京城,消息滞后些也是正常。”谢峥神色温和,“我是奉父皇之命,跟着工部前往潞州修筑堤坝。”
“潞州?修堤坝?!”秦又又吓了一跳了,“你怎么摊上这事儿了?”
谢峥正欲答话,陪在边上候着的辛夫人笑着插了句嘴:“要不咱们进屋说话吧,站大太阳下,不嫌热得慌嘛~”
“哎哟瞧我!”秦又一拍额头,“急过头了,走走走,咱进屋里聊。”忙不迭引着谢峥往里走。
依序落座,下人奉上茶水。
秦又一口气灌了两杯温茶,完了拽住衣领给自己扇风,边扇边问他:“好端端的,你怎么摊上潞州那事儿了?潞州那地儿隔三差五就要缺个堤,你要是没撞上还好说,要是出了事,你怎么担得起?给二舅说说,是不是哪个不要脸的给你使绊子了?”
越说越激动。
谢峥好整以暇地端着茶盏品茶,见他说完话,才放下茶盏,道:“二舅放心,没人给我使绊子,这是我给父皇求来的活儿。”
“你自己求的?!”秦又惊了,“你是不是傻了——嗷!”站在他身后的辛夫人暗中给了他一下。
谢峥垂眸装作看不见,心里暗忖。原来二舅这么早就开始惧内了吗?
另一边,辛夫人瞪了秦又一眼,笑着朝谢峥道:“你二舅说话没个遮拦,您可别放在心上。”
谢峥朝她点头:“二舅娘放心,舅舅性格我省得。”
秦又撇了撇嘴。
谢峥转回来朝他解释:“我前些日子跟工部的人研究出一种可用来修筑堤坝的坚固之物,名唤水泥……”他三言两语将水泥介绍了一遍,然后道,“前些日子潞州暴雨,洪水上涨,那水泥堤坝却从始至终坚如磐石。如此,这趟我也算是没白来了。”
秦又惊疑不定:“真成了?”
谢峥点头。
秦又松了口气,接着立马又皱眉了:“那你怎么跑过来这儿了?你来这儿别人知道吗?”
“无事,潞州事了,我先行一步过来看看舅舅,谁也无可指摘。”
秦又眉峰皱得更紧了:“以后这些事万不可再做了。虽然您叫我一声舅舅,身份上你是皇子我是外臣,若是平日礼节来往便罢了,给朝廷、给皇上办差期间私自来往,容易被人诟病。日后万不可再做了。再说,你才多大,怎么不在宫里好好念书,跑去捣鼓这些东西?”
谢峥心里极为熨烫。以前他觉得外公一家过于谨小慎微也太过婆妈,不堪大任。经历过一切后,他才发觉这些品质才是难能可贵。
“二舅放心,我心里有数。”
“你放心个——”又挨了一下,秦又轻咳一声,谆谆善诱道,“你年纪还小,好好学习才是你当下的任务,别去掺和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知不知道?”
谢峥无奈:“二舅,我十四了。”不小了。
“还未及冠都算小!”秦又没好气,转而开始问起他当下的情况,“你什么时候到的,准备呆几天?”
“昨夜里到的——”
“什么?昨夜里到的你现在才过来?”
“太晚了,就不叨扰你们了。外头客栈环境也不错,住几天而已,不碍事。”
“你还打算住几天?!”秦又不悦极了。
连辛夫人也不赞同地皱起眉头:“大老远的到这儿,怎么能住外头,家里又不是没地儿住。”
谢峥摇头:“不了,我身边还有父皇给的侍卫,住外头方便些。”
秦又夫妇面面相觑,完了秦又只能瞪他:“那晚上可得留下来吃饭,陪我好好喝两杯!”
谢峥点头:“这是自然。”
秦又接着道:“难得你到芦州,明儿我请几天假,带你周围溜达溜达去,肯不能白来一趟芦州——”
辛夫人悄悄碰了碰他,待他回头,指了指某个方向。
秦又茫然,看着她。
辛夫人可气了。这木鱼疙瘩,前几日不才说过吗?
她无奈,只得凑过去低语几句。
秦又恍然大悟:“你说这个啊……”挠头看看谢峥,后者正垂眸端茶,慢悠悠地品着呢。他压低声音道,“咱们这般拉线是不是不太好?他毕竟是皇子呢。”
“拉什么线,不能说是吃饭碰巧见着吗?”
“见着又怎样?他的亲事也不是咱们管得了的。”
“诶那你说见还是不见,老爷子前脚才说让我们留意,难不成留意上了还不管后续吗?”
秦又挠头:“好像也是……”
俩夫妻说话嘀嘀咕咕,谢峥就坐在隔壁,怎么可能听不见。
他借着茶盏遮挡,掩去眼底的无奈。这个时候,外祖家就已经着急着慌地给他相看姑娘了吗?他才十四岁……
那边似乎商量好了,秦又轻咳两声。
谢峥顺势放下杯盏望过去。
“那个,殿下啊~”
“二舅客气了,咱不是在外头,叫我阿峥就行了。”寻常人家不都这么叫的吗?
“咳,无所谓,这个以后再说。”秦又一挥手,完了又咳了声,“那什么,明儿过来吃饭啊,我给你介绍个朋友——”
辛夫人生怕他胡言乱语,重重地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