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舟踏翠
毕竟是陌生的领域,她翻着记忆慢慢写,每一条都是言简意赅几个字,写完一条便要停下想半天。
找安福吩咐了些事情,谢峥再次转回书房,便看到这零零碎碎的词句,他登时眉心皱起,忍不住凝神细看。
农桑减税,畜牧减税,技术补贴,扶持特色产业/特色农产品……
看了半天,全是花钱的政策。
知道了这丫头的身份后,他原是打算与其减少接触,书写、隐私无法避免,他总能想到办法改善,比如,让人代笔。
只是,前脚刚定下的决心,后脚就看到她在瞎扯些空洞无用之举。
再想到那些膈应他好几天的骚话,谢峥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提笔讽刺:【不切实际,白日做梦】
祝圆愣了愣,继而翻了个白眼:【哪里不切实际?】
【钱从何来】
祝圆理所当然:【税收啊】
【农桑畜牧皆减税,哪来的钱?】
【要点脸。要不是有农人种粮养畜,大家都饿死了……大衍朝这么大,可着他们剥削,好意思吗?】
谢峥额角跳了跳:【我自有庄子下人,无需靠他们吃饭】
【哦,那我换个说法。田地税收才值几个钱,全大衍收下来,说不定还不够皇帝老儿吃一年的,够干嘛,还不如留给老百姓,让他们有钱可花】
【你安知不够】
【我管他够不够,我就打个比方。】祝圆不耐烦了。她正在做正事呢,这家伙能不能别来叨叨?【再说,我这东西又不是写给你看的,你管好你那些水利、工匠,没事别打扰姐姐我干活】
马甲都爆了一大半,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谢峥:……
小丫头不光胆儿肥,脾气还挺大的。
第033章
谢峥是什么人?那可是数年后令人闻风丧胆的冷酷王爷。
就算他现在还未达到当年的势力, 身为皇子,除了他父皇母妃, 哪个敢给他没脸?
如今被当头训斥不说,还被嫌弃, 谢峥心情非常复杂。
但对面就是个小丫头片子……
没得跟个小丫头计较。谢峥如是安慰自己。
可对面的小丫头还不罢休:【不是我说, 这些本来是你们应该考虑的东西, 现在我一妇人家在这里忧国忧民,你还在旁边说风凉话, 呵呵。】
讥讽之态跃然纸面, 尤其是最后俩字。
谢峥额角跳了跳:【田税乃国之根本, 动一发而牵全身,岂是你这几个仿如儿戏的法子能替代?】小丫头真是胆儿肥, 还真敢对朝廷政令指指点点……
【拿田税当国之根本, 那这个根本是不是太脆弱了点, 变个天指不定就灾荒, 然后收不上税, 一个不好就是改朝——】祝圆猛然想起对面还是个未知身份的官儿,急急刹车。
没漏看一个字的谢峥已然冷了脸:【胡言乱语,是谁教你这些歪理?】若是其父祝修齐教导,那这县令的才能也不过尔尔。
祝圆讥讽:【你没学历史吗?历史告诉我的呀~】哪次朝代更迭不是天灾人祸,其中天灾占主因的, 少说有三成以上。
别说她以前学的历史, 这陌生世界里的历史也相差无几。
谢峥额角跳了跳:【自古以来, 田粮便是国之根本——】
【看, 你自己也知道田粮是国之根本,不是田税。老百姓辛苦一年还得交重税,都快活不下去了,第二年谁还给朝廷种?这税负不减——】
说得轻巧。谢峥气笑了:【田税减少,官员的俸禄从何而来,兵将俸禄从而来,朝廷如何运行?没有了朝廷,百姓如何安稳?】
【田税不够从别的地方收啊,士农工商,咋就可着农人折腾呢?】祝圆忿忿,【再不济,摊丁入亩啊,那些个富绅地主白白占这么多地,不用交税的吗?】
谢峥正欲反驳,缓慢消失的某词陡然映入眼帘,他皱了皱眉,问道:【摊丁入亩何解?】
……哦豁,不小心把雍正大佬的政策给拉出来了。祝圆挠了挠头。这里是大衍,应该不会有雍正大佬的身影?那拿出来也没啥吧?
不管了,万一这狗蛋真能搞成,也算是造福百姓了。
这么一想,祝圆便毫无顾忌,挥毫泼墨,将这摊丁入亩的具体措施及可能带来的后果一一列明。
谢峥:……这也是祝修齐教的?这、这……
【你看,这政策是把权贵地主往死里得罪,你搞得了吗?皇帝都不一定搞得了……诶不对,】祝圆醒过神来,【那我怎么减税?得得得,白忙活一场了!】
谢峥:……
【唏嘘……看来只能先搞点小钱钱鼓励一下商业和发明,等税收上来了再搞农业吧。】
谢峥:……
这丫头怕不是缺心眼。
话又说回来,这真的是十岁小丫头能想出来的东西吗?
再回忆一遍佩奇适才书写的内容,谢峥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断。
祝圆可没再搭理他,奋笔疾书,半个下午便写好一沓奖惩制度和县城发展计划,然后兴冲冲拿去给祝修齐过目。
奖惩制度便罢了,祝修齐早就有所耳闻,后面的县城发展计划真的让他大吃一惊。
祝圆自然是各种忽悠,什么老宅看的书啊,什么在京城听到客人们的谈论啊,也不知道祝修齐是什么想法,好歹是混过去了。
接下来能不能做、如何做,就不是她操心的范畴。
她要继续折腾自己的口红事业了。
府里的木匠已经倒腾出口红管和模具,也不知道这些匠人咋弄的,打磨后的木管木模光滑清亮,搁现代就是高贵典雅的简约派。
祝圆确认没有错之后,交给他一张logo设计稿,让其照着雕刻到管子底部——这设计稿还是擅画的张静姝亲自操刀绘制的。
祝圆跟张静姝俩人商量过后,最终选定了“玉兰”当品牌名,至于广告语……两位长辈都觉得祝圆原来写的那些太露骨,全给否了,她还得再想想。
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便得熬制口红了。
材料已经备妥,杏仁油、蜂蜡、红花。
祝圆领着几名丫鬟开始倒腾,捣红花取汁熬色,隔水烧融蜂蜡,加入杏仁油与红花汁,搅拌后注入刷了油的模具里,待口红冷凝后再小心套入口红管。
这简易版的口红便做好了。
张静姝刚开始还觉太过粗糙,待祝圆拔开木盖,旋出艳红的唇膏,她便开始惊奇了。
红袖识趣地拿来铜镜。
张静姝顿了顿,接过祝圆递过来的口红,在几人好奇的目光下,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往唇上抹。
许是女人对美妆产品的天赋,张静姝三两下便给自己补了个唇妆。
银环盯着她上妆,完了忙忙问:“怎样?感觉如何?”
张静姝抿了抿唇,对着铜镜看了看,转过头,笑道:“挺润泽的,颜色也不错。”
银环盯着她的唇,连连点头:“好看好看,看着就温温柔柔的。”
张静姝努努嘴,示意她:“你也试试。”
“诶。”
祝圆麻溜地递上一管口红,解释道:“因为是一批做的,色号都一样,这个色我特地调过,偏豆沙色,基本不挑皮肤,谁用都不会出错。”
银环也上好妆了,完了爱不释手地把玩口红:“这样真的轻巧方便,也不需要带那许多工具。”
祝圆笑眯眯:“回头我再让人做点小铜镜,买口红送小铜镜,走哪儿都能上妆,不管何时都是漂漂亮亮的。”
张静姝点头:“不错。”举起口红管子仔细端详,然后问,“你这一管打算卖多少钱?店铺开在哪儿?你那方案里是不是漏了这一项?”
祝圆挠头:“我没打算开铺子啊,我想做高端定制。”
张静姝皱眉:“何意?”
祝圆便将现代的工作室高端定制模式解释了一遍。
张静姝听罢,沉吟片刻,摇头:“不好。”不等祝圆说话,她便提醒道,“咱们是县令家的,你折腾那什么私人订制,回头娘不好收钱,全都变成送礼了。”
“啊?”祝圆懵了。
“还是得有个铺子,店面小些、铺子偏些都没关系。上回来的那些个官太太富太太的,谁家没几个富贵亲戚,开个铺子,再把这……”张静姝举了举手里的口红管子,“做得漂亮些,这钱不就好挣了吗?”
祝圆恍然。是了。她忘了这是个人情社会,总想着省店铺租金,没想到她娘的面子情分了……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铺子。”还得多调几个颜色,再找木匠把那口红管子美化美化~
***
祝圆这边忙忙碌碌,谢峥也没闲着。
他在思考摊丁入亩与现行人丁税的差别,越想越觉得可行。但仍有些许疑问。
只是彼时,祝圆已经忙得脚打后脑勺,压根懒得理他,他接连守了几天,都只能得到对面“嗯嗯、哦哦、回头聊”等敷衍话语,憋得满心郁郁。
也不知是郁闷自己两世为人,竟然还要找一名小丫头求教,还是郁闷小丫头竟然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爱搭理不搭理的……
憋着股气,他索性直接找到承嘉帝,俩父子闭着门聊了一上午,再出来时,他身上便多了个九品的户部检校之职。
虽然职衔低微,户部之人依然如临大敌。
谢峥也如他们所想,到位第一天,便索要旧年税册。
有几名年轻些的当场便出了身冷汗。
眼见户部尚书要站出来说话,谢峥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只是做点功课,给我承嘉元年的税册便可,无需近年的。”
言外之意,不是为了查他们的底子。
都是老油条,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这位皇子在做什么功课,不是来查他们的,户部尚书自然大开方便之门,还体贴地给他配了一名擅算学的未入品副使,协助他核算账本。
如是,谢峥便开始书铺、城郊、户部三地跑。
俩人各自忙碌,相遇机会自然大幅减少。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
祝圆的口红铺子还没倒腾好呢,秦和的第一批水泥出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