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饼
后世的人谈起九十年代, 感觉一点也不陌生, 但谈起八十年代,似乎就非常有距离感。 哪怕对于出生在八十年代的人来说,那个年代也已经模糊不清。
在一些老少边穷地区,□□十年代甚至没有明显区别, 一直到二千年以后,生活才开始改变。
事实上,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都各自有着鲜明的特点, 而且绝不相同。
八十年代也不像后世以为的那样灰暗或是落后, 在经济上, 已经有了先富起来的一代人, 草根里开始出现百万富翁, 那些拿着公职给自己捞好处,不能提的人更不知道赚了多少。
在精神上, 八十年代的蓬勃更是超乎人的想像。诗歌和文学才是受大家追捧的远方, 赚再多钱的生意人都上不了台面。知识分子充满理想和激情,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新旧思想和碰撞, 中西方思想的碰撞,激烈的出乎人的想像。
而国家在这上头也抱着谨慎但又乐观的态度,大多时候处于中立, 任由民间不同的思想激辩和争论。
到了九十年代,当时人称自己为迷茫的一代,这一代不是指出生在九十年代的人,而是指九十年代的年轻人。
昨日里还在醉酒当歌阳春白雪, 今日里醒来满目膏梁物欲横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卖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给人看病的不如给人剪头的,设计房子的不如开发房子的,对于知识分子来说,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
于是乎,九十年代追求物质,下海经商成为主流。诗歌和文学一夜之间被扔进故纸堆,在很多文艺青年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这个世界就已经变了模样。
舒雨的思绪被炸了锅的同学拉回现实当中,程燕正使劲摇着她的胳膊喊,“我们班要出一个诗人了。”
前世有这么一回事吗?舒雨有些茫然,实在想不起来了,顺着程燕的话应道:“那是好事,咱们也与有荣焉。”
她也就是这么一说,又没结过仇,捧着说两句,大家都高兴,不是挺好。
当时的小孩子也纯朴,都没人多想更没人质疑,个个与有荣焉。诗人同学被人一捧自己也飘飘然起来,恨不得踱着方步,在学校里横着走。每天都有别班的同学趴在窗口看看他,还有人想认识他,跟他交朋友。
诗人同学一面作不屑状一面到处吃吃喝喝,过的无比滋润。问到出版的事,回答永远是在等出版社的信,反正他是很有信心的,因为那些出版过的诗集他都看过,觉得还没自己写的好呢。
兴致来了,还会当场吟一首,惹来大家的叫好声。
“我怎么觉得他是唬弄人呢。”时间久了,出版的回信等不到,终于有人开始质疑。
最早质疑的还是同班同学,因为他们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外头的人知道的晚一点,有些刚刚知道,还没到质疑的时候呢。
程燕永远最关心这些八卦话题,开始观察之前根本没留意过的诗人同学。舒雨原以为这事跟自己无关,没想到自己却在放学后,在宿舍下头被诗人同学拦住。
“舒雨,找你说点事。”诗人同学拦住她。
都是同班同学,舒雨顿住脚步,“有什么事?”
“那个,借一步说话吧。”就在宿舍门口,进进出出都是人,诗人同学可不想被人听了去。
错开几步,挪到离门洞远点的地方,舒雨便道:“说吧,学校的热水有时间限制,去晚了打不到水。”
姐姐走后,舒雨开始住校,和以前一样只在周未回去。
“没多大事,就是我约了人去吃饭,身上忘了带钱,找你借一点,过几天还你。”诗人同学说的一脸坦然。
舒雨一摊手,“我没带钱。”
“你上去拿呀,我在下头等着。”住宿舍的同学怎么可能身上没钱呢,最低限度也得有一段时间的生活费吧。更何况,舒家的情况谁不知道,工厂给姐妹俩发抚恤金,姐姐还去了京城的剧组拍戏。怎么看,手里都不可能没钱。
舒雨摇摇头,“生活费花光了,幸好提前买了饭票,不然吃饭的钱都没了。”
诗人同学脸涨的通红,大概是没有想到,舒雨竟然会拒绝他。想骂几句,又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只能瞪了她一眼,愤然转身。
回了宿舍,几个人宿友从窗子前缩回脑袋,有关系好的来问,“你们班的小诗人找你干嘛呢。”
“找我借钱,正好生活费用完了,没钱借。”舒雨没当多大的事,顺口说了出去。
“她还找你借了钱啊。”上铺那个曾经顶锅的女同学,从蚊帐里伸出头,支着身子问道。
“怎么,也找你借了?”舒雨一听这话就知道,坏了,看样子诗人同学找不少人借过钱。要知道,这一位可是高一的学生,都不是一个班。
“是啊,说有急用,这都快小一周了,也没还。”上铺的同学家里条件不错,想也是,能买锅顶头上的,条件都差不到什么地方去。
又因为住宿,通常身上都有一个月的生活费,对学生来说,这钱可不少。
舒雨也只能隐讳的提醒她,“你就说自己没钱用了呗。”
“算了,他怎么可能不还钱,我还是等等吧。”上铺的同学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没想到后头进宿舍,住了舒雅那张床的舍友,忽然来了一句,“舒雨,你中午掏了钱包,不是还有钱吗?”
舒雨没想到,自己还能遇到这种人,回头冲她一笑,“那不然我下去叫他,说你愿意借钱给他。”
“诶,不是,我又没钱,关我什么事。”
“对呀,我有钱没钱,又关你什么事。”要不是怕她听不懂,舒雨真想来句雨女无瓜。整天劝别人大方善良的人,自己遇到事跳的比谁都高,嘴脸比谁都刻薄。
宿舍一直以来融洽的气氛,从今天开始被打破,舍友被舒雨怼了一脸,气得爬上床嘤嘤嘤的哭。
竟然还有人来劝舒雨道歉,“你道个歉算了,不然她怎么下台。”
“有本事自己上台演大戏,还没本事自己下台吗?”舒雨眼一瞥,得了,又得罪一个。
上铺的哭声更大了,舒雨将行李一收拾,干脆今天晚上回家住去。
周未,舒雨带着自己的成品,和舅舅一块上了川市。金明天还是坐在舒雅以前老坐的馄饨摊上,大冷的天吃碗馄饨再喝碗米酒,寒风吹在身上也不觉得冷。
丽姐早在店子里等着,迫不及待的带着舒雨去她的仓库里验货。
“一共六十件大衣,还有五个男士皮包,真皮的太贵了,我舅舅没钱多拿。”舒雨将大衣挂出来,展示给她看。
短款大衣俏皮,腰带可以系在身后,看着中性大方,可以系在腰间,又显出娇俏来。
中长款或在腰间或在袖口镶了同色系的真皮做装饰,特别是镶腰线上的真皮,将腰线提高,穿上身营造出脖子以下全是腿的视觉效果。
考虑到当地人的身高,长款不多,也就那么几件,黑色大衣料子,宽宽的黑白千鸟格面料镶在腰线上,略显沉闷的大衣瞬间活泼几分,显出与众不同的格调。
丽姐几乎每件都上身试了试,穿了便不想脱下来,无论是做工还是质量,尤其是款式都是上上乘。穿在身上,哪怕宽松款都一样能显出身材来,这是丽姐觉得最神奇的一点。
五个真皮手拿包,一摸就知道是最好的小羊皮,一看五金件就知道是大厂的货。丽姐就算没拿过真皮的货,也知道真皮的价格有多高。如果数量多,丽姐还真不敢拿,但只有五个,便觉得拿来试试水也可以。
“大衣四十五一件,真皮手包六十一个,一共三千块。”舒雨报价。
贵归贵,倒是没超出丽姐的预料,她暗自松了口气,用略带轻快的口吻道:“也就是你,姐去谁家进货,不得被我磨掉三层皮。”
舒雨抿了嘴儿笑,“要不怎么咱们合作愉快呢,姐爽快我也不会开高价,不然咱们调高了价慢慢磨,互相浪费时间,也伤感情不是。”
丽姐伸出一只手指头点上舒雨的额头,嗔道:“真是个能说会道的丫头,等你长大了,要是出来做生意,哪里还有我们混的份。”
“瞧您说的,我还小呢,等我出来做生意,丽姐早成了百万富翁,回去享福去咯。”
“能当万元户我都阿弥陀佛了,还百万元,你可真能想。”丽姐姐打了个哈哈扯过去。
舒雨也清楚,丽姐早就是万元户,离十万块也只多不少,不过财不露白,没人敢说自己赚了多少钱,不然被人掂记上了,不知要生出多少事。
这一批的大衣,丽姐一件都没留在川市,全部打包送到省城。省城的消费水平,也在逐年拉开距离,穷人依旧是穷,有钱人却一直在增加。
特别是出于补偿心理,前些年不能穿也不敢穿,没得吃也买不到。现在放开市场,又暂时没有教育医疗房价三座大山压顶,老百姓特别舍得在吃穿上花钱。
“你舅舅什么时候还去?”丽姐可算是食髓知味,要是没有这姑娘送来的衣服,她的店也就是省城众多服装店中的一间,靠着她的能力生意也许会稍微好一点,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独占鳌头,一提起她的店,就是顾客口中的标杆和精品。
“春天的时候吧,应该还是拿夏装。”春装和秋装直接被舒雨忽略掉了,一是她时间忙不过来,二是春季和秋季比较短,不像夏装和冬装穿的时间长,夏装走得起量,冬装走得起价。
她又不是做什么品牌供应商,要讲究大而全,她只是一个裁缝而已,只做适合自己的就行。
又想起什么似的加了一句道:“你看看手包的销量怎么样,给我回个信,我好告诉舅舅下回带不带手包。”
“行,我准保给你回话。”赚钱的事,丽姐肯定积极。
第47章 手艺
这一回, 岳婆婆早给她准备好了夏季的面料, 照旧有边角的皮料。 舒雨看到仓库里堆了不少花棉布,才知道这是一批有瑕疵的面料,染色出了问题,花色没调好染出了重影, 边角叠上边角,其实不算太严重,但作为面料也算是废了。
一问价格, 倒是相当便宜, 因为这样的面料做不成衣服, 只能拿来做罩布或是包布用。或者做件汗衫, 在家里穿。
舒雨算了算价格, 拿了不少这种花棉布回去。岳婆婆又帮着叫了三轮车,还是隔壁那家。
上了车, 一路没怎么说话的金明天问道:“买布的钱, 有人给垫吧。”
“有,都是说好的事, 您别担心。”这一回一共花了差不多八百块,要不是那几块皮料,还会更便宜。主要也是夏季的衣料比较便宜, 不像冬天的毛料,岳婆婆也说过毛料的价格低了他儿子拿不出来,因为料少价高盯的紧,不像夏天的衣料好运作。
“我跟你说个事, 咱们厂啊,就有人遇到了骗子。认识四五年的人,特别守信,结果一次没守信,就把老刘一辈子的积蓄都给坑进去了。”金明天在厂子听了这事,自己衡量一番,发现若是他遇着这人,一样得栽。
“认识四五年,那不是知根知底吗?”舒雨也很惊讶,骗子不可怕,但认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会是骗子。
金明天摇头叹气,“谁想得到啊,前几年流落到吴县的一个单身汉,租了房子找了工作,特别爱干净,人脾气也好,又有学问。大家都猜是前几年遭过罪的人,心灰意冷或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回不去了,才会到咱们这个小地方待着。”
这人下的一手好棋,于是和周围爱下棋的人慢慢结识成为好友。每年这人都要消失一段时间,有时候是几天有时候是半个月,回来的时候就会带些大城市的特产回来送人。
于是关于他的来历,大家越发好奇,可惜的是他自己是什么都不说,越说自己什么都不是,越让人猜测他来历不俗。
“去年找认识的人借钱,借了一圈就走了。大家伙都慌了,结果人家回来了,不仅还了钱还照百分之二十给了利息。说是在大城市有认识的人,可以拿批条,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分润他一点好处。但想要好处,就得投入。”
舒雨明白了,“所以今年再借,大家都相信他,特别相信他的人还掏空了家底借给他,想赚百分之二十的利息。”
结果你想人家的利息,人家想你的本金。
这一回人走了,大家都没当回事,等着他去大城市干点什么再回来还钱。结果一去不回,大家伙一合计找房东撬了锁,房间里毛干鸟净,什么都有用的线索都没留下。
一个多月过去了,大家才发现,除了一个名字,他们对这个人竟然一无所知。就连警察都哭笑不得,唯一知道的人名百分百也是假的,怎么抓人,查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查。
也直到这个时候,厂子里的老刘,最相信他的那个人,才肯接受现实,自己真的被骗了。
“所以你看,就算合作了十次八次,但人家最后一次耍诈,就能把前头的都赚回去。”金明天怕舒雨年纪小,跟人合作的好,就相信别人的话,钱垫出去容易,再想要回来,可就难了。
“您放心,都是拿着别人的钱去定的货,您想想,我自己就赚个手工钱,想垫也没钱垫。姐姐的存折我让她锁着呢,都不在我手里,怕的也是这些事。”
这么解释,金明天才算放心一点。
舒雨暗吁一口气,不过她是要小心些,严打之后治安明显好转,但骗子却是越来越活跃。大家伙好多年没怎么见过骗子了,忽然一下子涌出来,根本是防不胜防。
再加上,也没有前车之鉴给大家参考,骗子的手段层出不穷,老百姓的应对却是一片空白。
大家就想想,二千年以后,都能上网了,信息该多发达。骗子一个电话,就能叫人汇钱又卖房,受骗的可不止老年人,年轻人也不少。
现在行骗可比后世还要容易,缺点就是现在电话诈骗不好使,得面对面交流才能行骗。
别说骗老百姓,骗工厂骗单位都不鲜见,甚至于骗政府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舒雨坐在车上假寐,心里其实在考虑,她知道的行骗手段可以说比现在任何人掌握的都多。那她能不能做一点事情,帮助这些人呢。总有人经过提醒,能识破骗局避免损失。
最重要的是怎么传播,舒雨想了半天也没想好,不过她决定先写出来再考虑传播的问题。
回到长尾镇,第一件事就是存钱。存折里的七千四百块钱,在这个年代已经属于巨款。可对舒雨来说,想要做点什么,还差得远着呢。不过她也不着急,反正年纪小用不着太过激进,像现在这样慢慢来就挺好,万一被人知道,也说得过去。
夏天的面料不着急,皮料也不着急,她打算先将花棉布的问题处理好。这些棉布的质量还是没问题的,全棉的料子,贴身穿舒服的很,就是没法穿出去,所以她打算设计成睡衣。
现在的人几乎没有睡衣的概念,夏天穿个短裤和汗衫就算是睡衣了。得到九十年代大家才有睡衣的概念,但真正一年四季备好多套睡衣,还是二千年以后的事。
这确实代表睡衣是空白市场,也同样代表大家的经济水平低,许多人买件新衣裳还得算计半天,买家里穿的睡衣不是浪费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