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饼
看得舒雨都忍不住多欣赏了两眼,然后暗自嘀咕一句,食色性也,美色不分男女,都一样招人稀罕。
“绕个路,先去丽姐以前老店对面那家看一看。”她去年过来的时候,一直没机会,今年她想看看竞争对象都长什么样。
路晁笑道:“那一带已经发展成婚纱租赁一条街,丽姐之前那家老店,被房东接手,自己干了一家婚纱租赁的买卖。”
婚纱都是从一个地方拿的货,除了降价根本拉不开差距。连盘头化妆的服务都不提供,这些普通款的婚纱,本来好好做,还有几年的利润可赚。现在竞争之下,已经迅速将利润挤压出来,从高利润行业变成了薄利行业。
“最低的一家,十八块钱就能租一天。什么都不提供,给人用的时候婚纱都发黑了,收回来的时候又吹毛求疵,稍有一点问题就得扣押金。”
结婚本来就是高兴的事,结果上他这儿怄一肚子气,为了省钱反而多花钱,这口碑能好吗?不过这种经营方式,想来也不在乎口碑的问题。
不过这个时候的低利润,也只是在这个年代的横向比较,真跟后世比,月工资的三分之一用来租婚纱,其实并不便宜。
路晁将车开到这条街,这条被丽姐婚纱租赁带旺的街,已经有了外号叫婚纱街。里头档次最高的,属于威胁过丽姐的那家店,名字叫作丽人婚纱。
两人将车停好,路晁陪着舒雨推门进去,婚纱店的热闹都是集中在一大早,化好妆盘好头发换了装就得赶回家等着新郎来接。他们这会儿是中午时间,除了来还婚纱的人,就是来咨询的客人。
也有专门来化妆盘头的,现在京城的文艺活动很多,估计是要参加什么相关活动。
几件大款婚纱套在模特身上,如果没有看过天长地久的婚纱,这几件确实能够镇店。不过看完天长地久,他们也就变成次等货,是那边排不上队转而求其次的选择。
就在婚纱店的一角,老板正和自己的朋友抱怨,“你们看看我这生意,怎么跟他们比,人都上他们那儿去了,排不上才来我们这里。”
看朋友不吭声,就道:“难道你们去香江也找不到比他们好的货?”
朋友一脸苦笑,“人家是美国设计师设计的,香江怎么比。”
老板叹气,“可不是,怎么比,你说那个娘们走了谁的路子,竟然能搭得上美国的设计公司。”
以前当她是个外来户,还敢去威胁一下,后头靠上个本地人一起合伙。虽说对方也没什么厉害的关系,但都是当地人,他也没脸去搞威胁那一套,主要是他的关系也就欺负欺负外地人,只好黑着脸说各凭本事。
结果对方的本事一使出来,就杀得他屁滚尿流,溃不成军。他还记得自己去对方的店里偷看的那一幕,幕布一揭,十款婚纱一一亮相。
“轰”的一下,那种纯粹视觉上的享受,那种巨大的冲击感,让他到了今天回想起来,心脏仍然“呯呯”直跳。
“要不然,咱们也找美国设计师,上头不是有电话吗?”朋友给他出着主意。
他们都是在婚纱店里投了钱的,婚纱也是他们去香江买回来的,原以为可以坐着收钱,没想到遇着个硬茬子,不仅顶住了他们的压力,还一扭头把他们给掀翻在地。
老板白了一眼自己的朋友,“电话打了,特意找了个懂英语的大学生帮我翻译的。你们猜猜对方是个什么价?”
天长地久那张挂在墙上的证书,可不止他一个有心人打过电话。
“设计一款婚纱,再怎么天价,也有个数吧。”朋友试探着问道。
“中国独家版权五千,还是美金。需要他们制作,再加一千美元。”老板恨不得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恨不得咬出渣来,这不是天价是什么。
朋友倒抽一口凉气,都觉得是天价,但都觉得这不是对方的错。人家发达国家,五千美金也许压根就不算什么,只是他们拿不出来而已。
“不对啊,那十款婚纱光设计费就是五万美金。他们怎么拿得出来,这可不是五十万人民币的事。”
要说几十万人民币,就他们认识的人里头,不止一个能拿得出来的。可要说五万美金,那可一个都没有。
现在是八十年代,国家的外汇无比紧张,真正是每一分钱都得用到刀刃上。恨不得一分掰成两瓣花,看着那些先进的仪器流口水,苦于没有外汇买回来。
再加上那些个想出国的人,钻天打地的想法子换美金,黑市价一度飙涨到银行挂牌汇率的十倍,就这样还一出来就被抢光。
结果现在有人一甩手就是五万美金,买回十款婚纱的设计图,这让他们怎么想。
“他们手里的美金绝对有问题,不然,去把他们告了?”有朋友出主意。
老板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另一个朋友拦住他,“你快歇着吧,能拿出五万美金干这种事的人,你惹得起?”
这倒也是,朋友顿时噤声,他们早过了愣头青的年纪,自然想的比较复杂。
“要我说,干脆请个师傅照着做,怕他个球。美国公司到中国打官司,怎么打。”中国根本没有相关的法律。
老板再次白了他们一眼,“这种时候为了几款婚纱惹事,是生怕挂不上号是吧。”
要是美国人真来告状,就算没有相关法律,为了国际形像,有关部门也不好意思包庇他一个小商人。再说为了这么点小事惹上国际官司,他的小身板可扛不住。
更何况,他不是没打过仿冒的心思,但人家说了,不把婚纱拆开,几个关键问题不看清楚,根本不可能仿出一模一样的。冒那么大风险,还仿不出原样的,自然就歇了这个心思。
再说现在刚刚开放,国家刚刚打开国门,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说怎么办吧。”那个说要告状的不耐烦了,说是商量事情,结果是前怕狼后怕虎。
“我看现在这个样子也行,虽说没有他们生意好,但也赚的不少。”一个朋友说了话。
老板不乐意了,他为了拿到香江的婚纱,才让他们投资入股的,结果婚纱没起到多大作用,还要每个月给他们分红,这叫他怎么乐意。
开店之前说的天花乱坠,什么手眼通天,结果现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三个人正在哪儿坐着发愁呢,丝毫不知道婚纱真正的制作者,正在他们店里参观。
看过丽人婚纱,再去附近几家婚纱店里转了转,另外几家有的连装修都没有,试衣间就一个布帘子一拉,也不提供修改服务。不管大了小了自己找别针别着,前提还得别弄坏他们的婚纱,否则照价赔偿。
“你这照价是多少钱啊。”舒雨问道。
看店的小姑娘眼皮子都没撩一下,闷声闷气道:“八百到一千,每套不一样。”
在批发价的基础上翻了一倍,还不算太黑。
“你们家不提供化妆盘头呀。”舒雨继续问道。
小姑娘有气无力的一指,“斜对过那栋楼里,有几个专门化妆的,找他们便宜。”
又走到丽姐之前老店的位置,房东亲自下场开的婚纱店,只换了个招牌叫美丽新人婚纱店。里头有两个店员,正守着店面,百无聊赖的打着蒲扇。
“早知道就不离开天长地久了,他们后来的人都送去深城学化妆,学费一万二啊。我说给老板听,老板根本不信,还以为我想骗他钱呢。”明显是在后悔的店员,耷拉着眼角,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那又怎么样,得签五年合同呢,提前走就得赔学费。一万二,你拿得出来吗?”
“可是为什么要提前走,他们的待遇你知道多好吗?工资比我们那个时候已经翻了倍,有化妆培训证的,还有单独的提成。”说话的店员,声音里已经不是无奈,而是快哭了。
“那我们也走了,再回去人家也不会要我们。”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回不去了。
“是啊,为了一个月涨十块钱的工钱,放弃了那么好的机会,你说我当时怎么就那么糊涂呢。”店员越想越后悔,越想越想哭。
恨自己眼皮子浅,恨自己见钱眼开,为了十块钱就跑,还觉得自己是聪明人占了便宜,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所以当时丽姐看他们的表情,根本不是生气,是看傻子的眼神吧。
他们说话,根本没避着人,舒雨一边看婚纱一边听他们聊天,聊天结束,她也正好离开。两个店员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更没有起身相迎。
“他们已经废了。”舒雨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失去了一次机会,还不珍惜眼前的工作,很有可能他们会再失去一次。然后一蹶不振,从此一辈子心心念念记得这次的遗憾,总想着当初若是如何如何,今天就会如何如何。
其实,谁一辈子没有过几次遗憾,你要做的不是悔当初,而是以此为鉴,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路晁耸耸肩膀,“走吧,我迫不及待想看看新婚纱。”
“你还有这个爱好?”舒雨惊讶道。
“我……”这算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逗你的。”舒雨见路晁一脸便秘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
“你……”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对的样子,所以说,许然面对自己的时候,就是这种感受吗?
天长地久的店铺二楼,惊喜大礼包正一个个拆出来。
“哇,这个很保守啊。”有店员惊叫,前胸挡得严严实实,还有袖子,这可少见。
“你看后背。”一转过来,后背开了一个大大的倒三角,露出肩胛骨和腰窝。
香槟色的礼服裙,经典的A字裙摆,从前胸到袖口缀上水钻,一路缀到裙摆,宛如星空。
也有后背遮得严严实实的礼服裙,只除了胸口有一个深V的造型。
“礼服能穿出服贴感的,也只有我们家了,有客人说,有人买了料子拿去裁缝铺,点名要做君临天下。结果还是量体裁衣呢,被人笑话说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气得花了钱也没敢在结婚的时候穿出来。”
有店员转述着客人说的笑话。
“那是,礼服裙那有那么容易做得好,我们又不是没见过裁缝铺的人过来瞧样式的,最后穿上身哪一次不是拧拧巴巴,一辈子就结一次婚,她好意思穿出去就穿呗,又不是我们丢人。”
丽姐开始知道有裁缝铺仿制之后,也担心的不得了。要知道店铺仿制用于商用,才能打官司,但人家私人仿一件自己穿,可没法告。
她还特意打探消息,搞得跟破案一样。最后见得多了,才放下心,仿是可以仿的,但没一家能仿出效果。
特别是这个面料,她也是听懂行的顾客说,他们家好几款用的是国内的纺织厂专门出口到国外用来换外汇的面料,一般人根本买不到。
舒雨进来,刚好听到这一段,不由眼角一挑,难怪有几块料子超级贵,原来是这样。心里不由得好奇起来,岳婆婆的儿子看来很有能量啊。她一说要什么样的面料,用来干什么用的,大概什么质地,对方就能帮她找来。
她还以为这不是难事,毕竟中国本来就是纺织大国,没想到里头还有这样的故事。
见舒雨过来,丽姐也没问他们为什么来的这么晚,久别重逢嘛,肯定有说不完的话。
“一会儿就在隔壁吃饭,中午定了位置,我带你在店里看看。”丽姐说道。
“好。”舒雨也想在店面里好好转一转。
丽姐陪着舒雨从一楼转到二楼,一楼全是人,亮堂堂的橱窗可以让外头的路人一眼看到一楼的全景。这么多穿着婚纱的新娘在化妆,让路过的人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最后还要回头补一眼才肯走。
“怎么大中午的还有化妆的,这是晚上办婚事?”路过的两个大爷,好奇的张望一眼,其中一个问道。
“你不懂,人家这是化了妆去拍婚纱照。”另一个大爷双手负在身上,他可是看过很多回了,还特意问过店员,绝不会搞错。
“啥玩意儿,婚纱照?”
“你结婚不也得去照相馆拍个合影,现在小年轻是穿着婚纱照拍,这叫时髦。”京城的老大爷老大娘,向来是不服输的,对新鲜事物的探索能力丝毫不亚于年轻人,而且接受能力相当强。
自己接受了还得教育别人接受新鲜观念,不要跟不上潮流。
“这得花多少钱呐?”问问题的老大爷感慨着,看这门脸和装修就知道便宜不了,没开始赚钱的人总是特别会糟践钱。
“总有有钱人,还有人从外地特意过来拍,别处都没有这儿的齐全,档次还高。”住在附近的老大爷,就跟介绍自家东西一样得意。
声音传出老远,站在门口迎宾的店员被老大爷可爱的模样逗笑了,抿着嘴儿直乐。
舒雨从一楼看到二楼,一楼化妆换婚纱,二楼拍照以及有部分当仓库和办公室。
“幸亏路姐买的店面大,不然还真摆弄不开。”丽姐这次的心态又有不同,虽然觉得自己已经想的极周到,但一对面舒雨,便有一种不够自信的感觉。她好像总能出奇不意的,发现平常人根本发现不了的方向。
“布置的真好。”舒雨真心赞叹,又上楼翻看客人拍的婚纱照。
一张张的照片放在相册里,挑一张出来放大,回去挂在新房里,已经成为一种时尚。
“咱们现在有几个摄影师?”
从一个招到两个,再到现在的三个互相倒班,还是忙不过来,所以丽姐还在招聘,准备多招两个。再多准备几间摄影室,不然真排不开。
“我觉得,要是有机会,你应该去香江看看,重点考察一下他们的婚纱影楼是怎么做的。自己去拍一套,看看人家的服务怎么样。”舒雨肯定不满意现在的摄影技术,或者换个词,技巧。
“晚上来家里吃饭吧,咱们说说话。”舒雨发出邀请。
“好,我让黄灵把帐本带上。”丽姐早就准备好了,舒雨来一趟肯定得看看帐本,说说分钱的事,人之常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