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采葑采菲
费切尔不得不说,玛琳这样的描述确实有些打动了他。
“那么我想要的东西,大神官也不会交出来了。”他说。
“我相信,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用里拉切交换什么,因为你想要的东西,应该都已经在计划当中,慢慢地掌握在了手心里。”玛琳微笑着说。
“你装作很了解我?”费切尔冷笑。
“并不是。”玛琳说,“我只是大胆地揣测,费切尔公爵大人,您并不是守株待兔的性格,这件事从发生到现在都充满了意外,所以里拉切对您来说只是意外的惊喜。我认为与其用里拉切去换取什么蝇头小利,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你也不会看上那些小利益。所以为什么不用他做一些更伟大的事情呢?”
“你指公审一个神官吗?”
“难道说这不是一件伟大的事情吗?”玛琳突然表情肃穆,说:“七百多年前,威利斯大帝亲手将光明神殿送上了神坛,让光明女神成为了整个神圣帕赫罗的唯一神祇,他们贬低其他所有的宗教,让光明神殿一家独大。为了让神官成为祭司,他甚至亲手杀死了自己提拔的魔法师祭司。结果是什么?结果是到了晚年的时候,威利斯大帝自己发现神殿的力量已经不可控制了。在我的家乡有一句老话,请神容易送神难,晚年的威利斯大帝想要削弱光明神殿的力量,自己却被逼退位。他的儿子西德尼六世,在光明神殿的传说中是一位虔诚忠诚的君王,可是在我眼里,他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窃国者。为了得到王位,他双手奉上了本该属于世俗世界的权力,他还在神圣帕赫罗人的面前鞭打自己的父亲,向整个神圣帕赫罗宣告,连王也应该对着光明神殿低头。就是从那后,王室彻底成为了光明神殿的傀儡。而现在,该是拨乱反正的时候了,他们在中央神殿前鞭打国王,那么我们就应该在广场上审判神官。
——“从此后,整片大陆的人都会知道,光明神殿从来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第174章 01
午后的王宫非常安静, 他们站在大理石雕刻环绕的走廊上,和煦的春日阳光洒落在门廊外嫩绿的草地上,新开的花朵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的局面, 这本来是一个非常适合宴会和社交的季节,贵族男女们本该在阳光下欢笑和娱乐, 而不是在闭塞沉闷的议事厅内勾心斗角。
在这样阳光明媚的春日景光下,费切尔身边的女孩,却在大煞风景地说着关于神和王室的阴暗历史。
是谁告诉她的?一定是阿尔嘉, 阿尔嘉就喜欢做多余的事情,总是纠结于这些已经过去的老掉牙的历史。
费切尔“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玛琳看起来有多么镇定, 她的内心就有多么忐忑, 但她确实非常需要取得费切尔的支持, 金色荆棘花的索罗沃奇家族, 费切尔一个人就能够代表整个神圣帕赫罗三分之二的魔法师。
静默只有片刻, 但玛琳却觉得等待了很久。
费切尔终于开口了:“我很不喜欢你猜测我的想法。”
在玛琳的心提起来的一瞬间,他话音一转, 又说:“不过, 你说的景象我确实非常期待,没有什么能比把光明神殿的光明湮灭在手中更有趣了。”
听到费切尔这种话, 玛琳简直激动得差点表情失控。
——他果然同意了!
费切尔轻微地扫了玛琳一眼, 在玛琳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费切尔仔细地打量了她。
玛琳的黑色头发已经变得很长,垂到了肩膀以下,黑色的眼瞳在明媚的阳光下, 显现出一种近似于黑水晶的晶莹质感,也是在这样的光线在,才能看得到她脸上有一层属于年轻女孩的细密绒毛,就像一层朦胧的柔光,让只有七分好看的人都变得有十分的漂亮。
费切尔突然有一种感慨,原来玛琳是长这个样子的。
近四年的时间,她果然从一名瘦弱的乡村少女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魔法师。
费切尔手:“作为你的老师,我很欣慰你终于有了魔法师的自觉,你终于明白了,把虚伪的神职者拉下神坛才是一名魔法师应该做的事情。”他的语气依然习惯性的冰冷,实际上却不知不觉地温和了很多,“里拉切怎么处置我可以让你决定,把他作为给你的奖励,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在纳特西亚的另外一端,盖涅门堡中,监狱和审判庭的小官员们正在忙碌。
他们忙着整理文件,将罪犯安置妥当,不过多么重要的官司都要等大国王的丧礼完成后再进行。
盖涅门堡是纳特西亚城自从诞生的那天起就建造起来的巨大监狱。它原本是一个两层的坚固石头建筑,建造它的巨石每一块都有一辆马车那么庞大,它们被被泥浆浇筑在一切,连成一片铜墙铁壁,连投石机击打上去也不会出现裂痕。
表面上盖涅门只有两层,但实际上下面还有三层水牢。水牢只有通过巨大的闸门才能够通往,机关开启的技巧喜掌握在看守牢房的四个人中。是的,仅仅一个人是无法打开闸门的,这是必须要四个人合力才能够做到的事情,还需要掌握一定的技巧。
盖涅门堡是整个神圣帕赫罗最大的监狱,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关押魔法师的监狱,只有它才拥有禁魔装置的牢房,在这样的牢房里,不管多么强大的魔法师都无法施展出魔法。盖涅门堡不仅仅是对于普通人,对于魔法师来说也是一个噩梦一样的存在。
在纳特西亚有这样的童谣——坏孩子坏孩子,如果不听话,就送你去盖涅门,最底层的水牢,连太阳都照不进来,能够看到的只有暗无天日,冰冷的钢铁牢门就是你唯一的玩伴……
以这样一个坚固得就像魔鬼盒子一样的监狱作为基础,盖涅门法庭也建立了起来。
因为那些可怕的罪犯,尤其是懂得魔法的魔法师,只要让他们得到一点放松的机会,他们就能够施展咒语,然后逃脱。为了确保审判能够安全进行,所以对他们的审判直接在监狱里面进行。随着帝国的扩大,盖涅门堡也就越来越拥挤,审判庭的逐渐完善,审判庭就直接建在了盖涅门堡的之上。盖涅门审判庭和盖涅门监狱本应该是两个机构,但在普通人的眼里,它们就是一体的。
盖涅门堡开始的时候是一个军事法庭,关押在这里的都是最危险最穷凶极恶的叛国罪犯。
但随着西德尼六世继位,盖涅门堡的法庭渐渐被光明系贵族和光明神殿渗透,在西德尼六世去世的时候,盖涅门堡法庭已经彻底掌握在光明神殿的手中,即使任命书要经过国王的手,但推荐权从不在国王手上。
虽然并不是所有法官都是神职者,然而每一次审判,都必须要一名在职神官出席,由他见证证人和罪犯的发言,并且用光明圣典上的教义来判断他们的行为是否可信。
举行审判的第一个仪式,就是所有人对审判庭中间的光明圣典进行宣誓和祈祷,请求光明女神的原谅。如果不愿意进行这个仪式,那么等同于默认自己是有罪的。
也就是说,光明圣典的教义在前,而哪怕是纳特西亚大帝时代就确认的军事紧急条例,也必须落在光明圣典的教义之后。
西德尼王子并没有抱着很大的希望,但他必须这样做。
在他骑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落山,余晖将要消失的时候。除非特殊的情况,盖涅门堡这个时候已经要关闭,所有的审判都会暂停,一直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
西德尼王子骑着马冲上前,守在盖涅门堡前方的士兵们立刻警觉了起来,他们举起长枪,对准了西德尼王子。
西德尼王子不得不勒住马,停了下来。
“滚开!”他们大声喊。
对于强行闯入的人,盖涅门堡的卫兵可以当场格杀。
西德尼王子举起了他手上了长剑,大声喊:“我是王储西德尼·雷佩达,这是雷佩达王剑,代表君王的最高权力。现在为我打开大门,让法官们来迎接,我要控告一名叛国和渎神的罪犯,以雷佩达王室之名。”
在夕阳的余晖下面,西德尼王子手上颀长的王剑像是金子做的一样,镶嵌在上面的魔法金辉石,反射出金色碎星一样的光彩。
卫兵们惊讶地看着西德尼王子。王储亲自到盖涅门堡来提出控告,这从未听说过。
很快,传信的卫兵回来了。盖涅门堡的铸铁大门打开,驻守的官员迎接了出来。
法官身穿深红色的制服,戴着一顶非常高的帽子,上面镶嵌着金饰,他拄着拐杖出来迎接西德尼王子,艰难地向他行礼。
“王子殿下。”
西德尼王子从马上跃下,手持王剑走向了这名老者。
他说:“司特芬爵士。”
这让老者非常激动:“是的,是我。”
国王陛下去世后,一切都乱了套,盖涅门堡就只剩下他一个将要退休的老人驻守。他一直是一个默默无名的低等法官,五十年了也依然是这样的职位,但他没有想到西德尼王子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现在由你来起草一封诉讼书,我要控告一名渎神和叛国的罪犯,要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无疑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
但司特芬爵士在盖涅门堡平安地度过五十年的智慧让他意识到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不想进入绞肉机成为牺牲品,于是圆滑地说:“这样重大的诉讼书应该由大法官来亲手起草。”
“不。”西德尼王子坚定地说,“我选了你来写。司特芬爵士,你没有选择,要么渎职,背负会让家族继承的骂名而被撤销职位,剥去头衔回家种田;要么就按照我的话去起草诉讼书。你只是做了一名法官应该做的事情,然后就可以平安地退休回家,依然保留爵士的尊严。盖涅门堡的任职书,还有贵族的头衔,都是王室给的,你别忘了这一点。”
司特芬老爵士本来就站不稳的腿颤抖得更厉害了。
西德尼王子甚至等不及到达他的办公室,就在一个办事员的房间里,他对司特芬说:“写。”
司特芬用蘸水笔沾满了墨水,刚写下了第一行标题,又抬头看向西德尼王子,哀求地问:“王子殿下,我连已经老得连字都写不好了,为什么不是别人呢……”
西德尼王子笑了一声,说:“不用挣扎了,司特芬爵士,我就是冲着你来的。”
只有弱小得像你这样,才会被西德尼王子的恐吓给吓住。
“我说,你来写。”西德尼说。
司特芬认命地开始写。
“……他侮辱病重的国王,在王储和骑士的面前喂国王吞下了毒药,让一名高贵的君王屈辱地死去……”
西德尼王子仔细地描述国王死去的情形,让司特芬爵士将这些都全部写在了诉讼书里面。
一边写,司特芬的手就发抖得越厉害。
这是一个什么人,竟然真的杀害了国王,丧钟响起的时候,谁能知道国王竟然是以这样没有尊严的方式死去。
司特芬甚至忍不住都要为此落泪了。
“我控告,神官里拉切,渎神、叛国,以西德尼·雷佩达之名。”
司特芬手上的笔“啪嗒”落在了在桌面上。
第175章 02
司特芬爵士以为自己听错了, 惊讶地看着西德尼王子。
然而西德尼王子无比地笃定,说:“写下来。”
司特芬几乎要哭了出来,他伸手去拿笔, 颤抖的手竟然几次都没能拿起。
西德尼王子帮助他完成了这个动作,他拿起笔, 塞到司特芬爵士的手中,并对他说:“你没有别的选择,写完这张诉讼书, 我会在你的卸任书上签字。你可以今晚就离开纳特西亚,回到你乡下的城堡里面, 并度过一个宁静的晚年。”
在西德尼王子的逼迫下, 司特芬写完这最后的一行字, 这时, 西德尼已经准备好了火漆, 将这拇指大小的柔软火漆倒在签字的地方。
司特芬抬起头,刚想说话, 西德尼王子又说:“别逼我搜身, 司特芬爵士。”
司特芬只能认命地垂下了头,他从隐藏的衣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了戒指, 将带有徽记的戒面印在了火漆上。
西德尼王子满意地接过了这封书信, 说:“你可以平安回家了,司特芬爵士。”
司特芬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但在走出几步后,他又回过头, 提醒西德尼王子,说:“王子殿下,这样的一封诉讼书,是不能用于逮捕神官的,神职者只有大神官的神罚令才能够制裁……”
在神圣帕赫罗,这样一封有盖涅门法官签章的诉讼书,即是审判的通知书,也是可以抓捕罪犯的逮捕令。
“那是以前。”西德尼王子冷冷地说,“从现在开始,哪怕是神职者,只要是神圣帕赫罗的子民,都应该服从律法所规定的逮捕令,光明神殿不再是他们逍遥法外的护身符。”
“王子殿下……”
“律法高于教义,司特芬爵士。”西德尼王子说。
虽然那已经是威利斯大帝时代的事情,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西德尼王子心想。
但这句话未必没有重新镂刻在盖涅门审判庭的门柱上的一天,就在他西德尼九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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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议事厅里,众人还在因为里拉切神官应该怎么处理而争论不休。
随着前去和白花骑士交涉的人失败而回,丝妲薇安和维洛多尼都只能把突破口放在了费切尔身上。
然而费切尔并不说话,只是让他的学徒,也就是玛琳代替他发言。这个瘦弱而貌不惊人的少女异常地顽固,一再坚持说里拉切应该被公审,而且要求丝妲薇安和维洛多尼家族和她一起对里拉切神官表示谴责。
“我们从来没有和光明神殿成为敌人的意思,但你们如果连杀害国王的凶手都要包庇,那么就没有任何可以坐下来谈判的意义。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神职者都是罪犯,可是如果你们甚至都不愿意将这偶然出现的败类交出来,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你们光明神殿是不是全部都是这样恶劣的堕落者。”
“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有人大声地怒斥说,“你们魔法师当然期望公审,让光明女神因此而蒙羞,我们决不会上这种当。”
“没有能够永远隐藏住的真相,里拉切神官做下的事情并不是秘密,见证者足足有几十人,总有一天这件事会在整片大陆传播开去。那么到那个时候,真正让伟大的光明女神蒙羞的,是你们这些试图隐藏真相的包庇者。信徒们会猜测,既然连里拉切这样严重的罪行都能够逃脱惩罚,那么在里拉切神官之外是不是还存在更可怕的堕落神职者,他们会认为,那些包庇里拉切的人和里拉切是同类的堕落者……”
“停止危言耸听,魔法师。”维洛多尼严厉地对玛琳说,“我们对光明女神的虔诚毋庸置疑,从未做过有违教义的事,那些无知的下等人,他们的看法根本不需要在乎,我们只需要光明女神相信我们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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