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采葑采菲
玛琳摇头,说:“我第一次观赏这种艺术……这是什么?叫歌剧吗?太高雅了, 我不太能理解现在的表演和刚刚的《凯瑟薇》有关系吗?”
罗维卡摇头, 说:“盔甲的形制完全不一样,这已经不是纳特西亚时代了。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高雅的艺术, 这种戏剧起源于南部地区的街头叙事诗, 是很……通俗的一种表演,所以有很多词语的发音贴近西摩语,你听不清楚是很正常的。”
玛琳问:“是很通俗的表演吗?”刚刚罗维卡似乎是想说“低俗”,但是临头又换成了通俗这个词。
玛琳偷偷看向阿尔嘉, 就这个冰雪一样的男人,谁都不会认为和“低俗”两个字有关系,奇怪的是,他居然喜欢平凡的民间艺术?
阿尔嘉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微笑着说:“你对这种叙事戏剧有兴趣?”
玛琳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关系,”阿尔嘉回答,“这出戏我已经看了许多次了。”
舞台上的歌声突然变得非常的尖锐,一个人还没有唱完,另外一个就突然用更激昂的歌声打断了他,配乐也变得非常的急促。
阿尔嘉说:“这是发生在几百年前的一个故事,戴着王冠的是国王威尔,穿着黑色长袍的人是祭司,白色长袍的是神官,他们为谁来主导骑士团的治疗任务而发生了争吵。”
玛琳看向了舞台,试图寻找这个舞台和之前《凯瑟薇》那一场戏的差别。
玛琳对这个世界的历史知道得很有限,多数是从索罗沃奇塔的书本里面看来的。据她所知,这个世界的历史大致可以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传说时代,从光明女神创造世界到纳特西亚大帝征服大陆;第二个阶段是古代帝王时代,从大约一千七百年前的纳特西亚的继承者西德尼·雷佩达一世开始,到七百多年前威利斯大帝时代;第三个时代是光明时代,从威利斯大帝的儿子西德尼六世开始,一直到现在。纳特西亚是第一个被称作“大帝”的国王,威利斯一世大帝则是最后一个,他们中间这九百多年,就被称为帝王时代。
玛琳于是问:“这个威尔国王,就是威利斯大帝吗?我记得,他以‘强欲’为名,是非常有名的暴君。”
阿尔嘉笑而不语。
罗维卡说:“就算是地下剧院的节目,也不敢去讲述威利斯一世大帝的故事,不然神殿骑士明天就会将这里踏平。”
“是为什么?”玛琳问,“我们刚刚看的《凯瑟薇》,其实也不符合神殿的价值观吧,但为什么也能演出呢?”
玛琳知道自己的问题有点傻,但是她确实很想知道原因,她也不怕被人笑,不懂就问而已。
阿尔嘉说:“《凯瑟薇》原本也是禁止表演的,因为神殿认为它伤风败俗,会污染人们的心灵。我还记得在我小时候,想要看《凯瑟薇》只能到肮脏的马戏帐篷里面去,和贩夫走卒们挤在一起,那可真是不怎么‘高雅’。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贵族乔装打扮了,偷偷隐藏在人群中去看。神殿禁止了很多次,但越是禁止,人们就越是好奇,甚至有一段时间,贵族们把看过《凯瑟薇》当做一项可以出风头的谈资。”
玛琳听到这里,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这也太好玩了。”
阿尔嘉说:“神殿总不能把所有看这场戏的人都绞死,最后只能放弃了禁令。”
“那么这个威尔国王呢?”玛琳说,“他现在也在《凯瑟薇》的‘初始’阶段吗?以后也会被解禁吗?”
“这是禁止表演的戏剧,只有在午夜场的时候会偷偷上演。神殿是不可能让这个故事流传的,”罗维卡说,“只要神殿在一天,他们就会把这个故事永远的封印在地里。”
玛琳不解,追问说:“是为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舞台上戴着王冠的男人突然拿起了长剑,刺穿了黑袍男人的胸膛,假血流了一地,看台上的观众们发出了惊叹声。
“国王”捧起了那个黑袍男人的“心脏”,交给了那个白袍子的男人。白袍子的男人开始高歌,骑士们脱下了自己外装,盔甲上的红色装饰变成了白色。
阿尔嘉解释舞台上的剧情:“威利斯一世杀死了原本的祭司,并把他的心脏交给了神官,从此之后,骑士团的祭司职位属于神官,又更名为白花骑士团。”
玛琳震惊地看向了阿尔嘉,他的表情毫无变化,好像他说的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玛琳说:“我在历史书上没有看到过这个。”
阿尔嘉微笑,他没有解释为什么历史书上没有这些内容,而是继续为玛琳讲解剧情:“这是威利斯一世为了征服大陆而创建的骑士团,一千年以来,骑士团都有一个传统——团内需要有祭司担任副职,为骑士团提供助攻和治疗。”
玛琳直直地看着阿尔嘉,问:“所以……”
“威利斯一世背叛了魔法师,选择了神殿。”
在玛琳认知里,世界是什么样子,是一定会有历史根源的,但是她所阅读到的内容给她的信息太少了,所以她总是觉得很迷茫和惶恐,可是现在阿尔嘉却轻描淡写地,就告诉了她许多不知道的事情,他的话帮助玛琳擦去了眼前的迷雾,但他似乎对这点一无所觉。
求知欲已经充斥了玛琳的整个脑子,玛琳深吸一口气,问:“阿尔嘉大人,能够仔细讲一讲这个故事吗?”
但是阿尔嘉却摇头,说:“如果要说清楚这个故事,那要从帝国的起源开始,那太长了,长到要从传说时代开始。”
罗维卡这时候说:“玛琳阁下,如果你想要知道,你可以去乌苏洛林塔寻找答案,那里拥有整个大陆最丰富的藏书,甚至包括几百年前的书籍,它们被白曜石塔保护着,就算是神殿的神圣火焰也别想将它们焚毁。”
玛琳看向了罗维卡,问:“我听出了你的潜台词,你是说,神殿曾经烧掉很多书,是吗?”
罗维卡笑着,正要回答玛琳,并且继续话题,就在这时候,突然响起了一个嘶哑的叫喊声:“费切尔!不好了!不好了!”
这个声音太难听了,玛琳一下就听出来,这是当时和阿尔嘉一起的另外一个声音——玛琳猛然回头,看到一股黑烟一样的东西穿过暗红色的布帘冲进了包厢。
那黑烟像风一样卷进来,烟雾由颗粒聚拢成碎片,又从碎片构建成形,成为一只鸟的形状,然后落在了阿尔嘉的肩膀上,同时它还在大声喊着:“他来了!他来了!”
发出喊声的是一只黑色渡鸦,它全身漆黑,只有眼睛的部分有一点反光。
会说话的渡鸦?玛琳揉了揉眼睛,要是她没有看错,这只渡鸦刚刚穿透了布帘,就像是幽灵一样。
罗维卡站了起来:“是谁?”
渡鸦张大着嘴嘎嘎叫喊着:“是黑小子,黑小子带着他的手下,他把剧场包围了!”
它的报信太晚了,这时,坐在包厢里的他们已经听到了外面整齐的脚步声,声音沉重,还伴随着盔甲的声响。
表演被打断了,看台上议论纷纷,一些女士在受惊之下发出了尖叫。
“发生了什么?”
“是神职者吗?”
“为什么又是这样。”
“月桂剧院是合法的剧院,是鲁伯大人主持修建的。”
“难道神职者又不喜欢某个戏剧,不准我们再看了吗?”
“……”
观众们在胡乱猜测,乐声停止,舞台上的演员们也停止了表演,剧场内的气氛变得非常的紧张。
这时候,玛琳听到了克里夫的声音:“费切尔·索罗沃奇三世公爵驾临,无关人等立刻离开。”
克里夫的声音穿透力极强,整个剧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在听到了费切尔的名字后,就好像是按下了停止的开关,所有的观众都停止了议论,他们惊慌地离开,一时间除了人群纷乱的走路声,玛琳没有再听到任何人说话。
玛琳捏紧了拳头,紧张地看向了阿尔嘉,费切尔的人已经包围了这里,她想要逃走几乎不可能了,她必须面对费切尔。
那么阿尔嘉呢?
阿尔嘉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深色的长袍垂落下来,没有一丝褶皱。他心平气和地对罗维卡说:“来吧,看来费切尔公爵是非见不可了。”
第101章 14
剧场内的观众并不都是无名之辈, 他们中至少有一半都是从旧城区出来,到这里来消遣娱乐的,当中甚至不乏贵族。但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 是在听到了索罗沃奇这个姓氏后,他们都闭上了嘴巴, 不敢再发出一句抱怨。
因为那可是索罗沃奇,金色荆棘花家族,最古老的魔法世家, 荆棘花甚至成为了代表魔法师的图标,说他们是第一魔法家族, 不会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人群安静地散去, 都不敢多看这些警备的骑士们一眼。
等到剧场内安静下来, 两名骑士上前, 站在剧场入口的两旁, 将遮挡的帘子左右掀开。
一个穿着金绣黑天鹅绒长袍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站在高处, 灰色的眼睛轻轻地扫过了整片剧场, 然后目光落在了阿尔嘉所在的包厢。
克里夫走上前去,站到他身后, 说:“大人, 就在里面,我亲眼见到‘预知者’进去了。”
其实他们能够找到这里来非常的巧合。克里夫为了寻找玛琳的踪迹,带着人搜索西城区,却无意间在夜间集市的附近见到了渡鸦的身影。渡鸦“预知者”在黑夜中行踪隐秘, 本来是很难被人察觉的,但这隐瞒不过专门为它做过功课的克里夫。
然后克里夫就马不停蹄地返回了索罗沃奇的宅子,把这件事告诉了费切尔。
既然知道阿尔嘉就在纳特西亚,而且也确定了就在哪个城区,只花了一天时间,他们就找到阿尔嘉。
费切尔抛下了其他所有事情,直接来到了这里。
费切尔看着包厢的门帘,说:“阿尔嘉,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剧场内空空荡荡,费切尔一说话,那声音就在剧场内回响,本音和回音融合在一起,震得玛琳耳膜嗡嗡响。玛琳知道这大概是她的心理作用,但背后还是忍不住地流下冷汗。
玛琳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怕,现在的她可以使用魔法了,就算是战胜不了他,难道不能摆脱他吗?这里是纳特西亚不是诺克森,费切尔不可能一手遮天。
在包厢里,原本还叽叽喳喳吵嚷不停的渡鸦听到了费切尔的声音,声音一下就卡在了喉咙里,它收起了翅膀,像一只乖巧的庞大鹌鹑一样,蜷缩着站在阿尔嘉的肩膀上。
罗维卡走在了前面,为阿尔嘉掀起了包厢的帘子。
阿尔嘉缓步走了出去,当他出现,昏暗的剧场中,就仿佛升起了一轮月亮,他的银白长发和苍白的皮肤,像是会发光一样引人注目。
费切尔看着这个方向,当阿尔嘉出现时,他的灰色眼睛轻轻眯了起来,说:“阿尔嘉,好久不见了。”
阿尔嘉朦胧的眼睛里,闪现出一点光彩,他很用力地看着费切尔,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好久不见了,费切尔,你长大了。”
这话让费切尔心底生出一股暗火。确实,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费切尔被承认为大魔导师的那一年,他当时21岁,是整片大陆上最年轻有为的魔法师,而现在他已经是大魔导师,并且成为了诺克森的公爵了,和十几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你倒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费切尔忍不住说出恶毒的话,“真是奇怪,你不是应该已经拄上拐杖了吗?你又吃了多少人的骨灰,才保持住了现在的样子?”
阿尔嘉没有理会费切尔的嘲讽,而是有点无可奈何地喊他的名字:“费切尔。”
费切尔说:“请叫我公爵大人,阿尔嘉大魔导师。”
阿尔嘉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费切尔,何必一定要找我,我们本来没有对立的必要。”
“背叛者没有资格说这种话。”费切尔冷冰冰地说,“你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我需要被你原谅一样,这让我感到恶心。”
两个大魔导师的对话就像是冰刺一样。旁观的人中,克里夫面色如常,而罗维卡显然并不是很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眼神透露出惊慌,不安地看向了前方的阿尔嘉。
但是阿尔嘉面色依旧,依然如此冷静和温和,好像费切尔的恶语并没有冒犯到他。
实际上罗维卡也从来没有见到阿尔嘉生气过,从他第一天来到乌苏洛林塔,阿尔嘉就已经是这副样子了,永远不为所动,脸上的神情流于表面从未进入心底,不管是难过还是喜悦还是愤怒,所有人类的感情,好像都和他没有关系。
阿尔嘉说:“如果你想要的是胜过我,那你早就已经办到了。所以又何必执着地想要找到我,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联系,不管是对索罗沃奇家族,还是对王室、对神殿,都是一件好事。”
“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那为什么你的弟子会出现在王室的午宴上。”费切尔打断了阿尔嘉,“阿尔嘉,你可真是贪婪,什么都想要。这是600多年来魔法师第一次拥有争夺祭司位置的机会,我明白,确实非常诱人,但为什么你不继续保持自己清高自傲的伪装呢?”
不过,这只是费切尔的借口,费切尔并不觉得这些人会是他的对手,但是他看到他们,就好像看到了阿尔嘉,于是一股恶意就从心底生了出来。
阿尔嘉没有表情,完全看不出他这话之后的情绪,他只是缓慢而冷淡地说:“这件事与我无关。乌苏洛林塔的魔法师并不是我的奴仆,他们如果想要争取这个位置,我是无法干涉的,你不应该来问我。”
费切尔被阿尔嘉的说辞激怒了,他连连冷笑,从牙根低吼:“虚伪的阿尔嘉!不过你不用妄想了,这个位置已经是我的了。”
说完这句话,他举起了魔杖,魔法石发出强光,以魔杖为中心,剧场内生出一股暴虐的飓风,带着要吞没一切的威势,卷向了阿尔嘉。
阿尔嘉的目光落在费切尔身上,在狂风升起那一刻,在他的脚边生出了一个紫色的魔法阵,魔法阵旋转着发光,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风拦在了外面。
他的白色长发在风中轻轻飘舞,衣袂也被吹得漂浮起来,渡鸦在他的肩膀上发抖,但阿尔嘉本人,目光没有一点移动,也没有一丝动容。
狂风在剧场内尖啸,卷起看台上的各种杂物,风刃刮得人睁不开眼睛。克里夫和罗维卡都各自找到了地方支撑,以免自己被风刮走。
狂风它没有目标,胡乱地扫荡,将包厢的帘子卷了起来。
于是藏在里面的玛琳,一下就暴露在了他们的面前。
风突然就停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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