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可达猫
“哦,好。”
她走过去端了张小板凳坐在她身边,五月的山野间已经有浅浅的蝉鸣,风吹树叶簌簌声,满院子一派悠闲,却冲淡不了那人心底的愁绪。
“小黎,你家是在上海吧。”
温黎停下手里动作,把毛巾叠好放在膝盖上,“嗯。”
“听贺钦说,家里就一个哥哥吧?”
“嗯。”温黎点头。
“那可不得从小捧在掌心里当宝贝。”萧燕梅低低一笑,后来停顿了许久,久到冷风吹到对面人儿身上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才听见声音传出:“知道姐为啥不想让你跟贺钦谈对象吗?”
“是因为我们俩不配吗?”身世的不配,家庭条件的不配,地位的不配。
“你还真是聪明。”她笑,望着满头星苦笑,“我弟他眼光真的很好。”
萧燕梅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在温黎的等待中继续。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像现在一样白白净净,干了几个月农活不但没跟我们似的晒黑,反而瞧着更加水灵了。”
温黎不知道萧燕梅为何会突然夸赞她,还是认真听着,她拂了拂鬓边肆意乱吹曳的发丝。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家贺钦明明是出去带知青的,怎么最后给我带了个仙女儿回来。”她说完露出一抹极怀念的笑,“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在村里头,不,镇里也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姑娘。”
“可是你说,也才半年吧,我家贺钦咋就那么大本事,把你给拿下
了。”
温黎听到这里难为情地尴尬一笑。
萧贺钦作为书中最后出场的大老板,自然不是萧燕梅口中那个老老实实种地干农活的男人。
但当初同意跟他在一起,心里头其实早就对那男人上了心,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大抵是听见他跟钟惠惠谈对象的时候,心里头就突然很难受,觉得心口像是缺了块东西。
直到萧贺钦提着红糖酥站在她床前,傻呆呆递给她点心结果最后还被她拒绝,并且自己还对着他阴阳怪气了一通,最后这人竟是固执地将那酥饼强塞给她。
真是个傻男人。
温黎好笑地摇摇头,萧燕梅看着她漂亮的侧颜,眼睛里流露出的是无尽的艳羡。
“年轻真好。”她感叹,终于进入正题,“真想回到过去啊...”
回到过去改变一切,改变那些荒唐事,那些背负在她身上让她日夜辗转无法安眠的难以启齿。
那段陈年往事,那件荒唐事的真相,终于在这样一个星河璀璨的夜空里,在一个怀着伤痛的女人口中,缓缓道出......
十九岁的萧燕梅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小美人,长相清秀性格温婉,早在过了十七岁,上门求亲的人快把萧家的大门槛给踩破了。
那时候的她是万人迷,是心爱人掌心的宝,是弟弟眼中比娘还亲的长姐,那时候的她真的很美好。
虽然父母早逝,还留给她一个不听话爱闯祸的弟弟,萧燕梅却任劳任怨跟在他身后,在他一天天肆意的胡闹中替他善后,照顾他。
弟弟虽是顽劣,可她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娃娃亲对象,那男人对她很好,每天跨越一个小山包到萧家帮萧燕梅干活,说她家除了年幼的弟弟也没个男人,这肩上的重活自然就让他来做。
红旗村的人好生羡慕,羡慕她萧燕梅有这样好的对象,还有个虽然犯浑却护短的弟弟。
萧家姐弟十年前跟现在的性子都大变了样,曾经的萧贺钦是村里头的混混头子,爹妈去世后的阴鸷少年折腾的劲儿翻了个倍,除了在家会给她姐几分面子,出了门那得是别人敬着他拥着他。
也不是那种偷鸡摸狗的混子,若要打比方,那便是温黎在现代还在上学的时候,学校里那钟成绩不好,长得还帅的
校霸头子,只不过环境变了,这学校成了红旗村村庄,整个村子都是他萧贺钦肆意的地盘。
直到那一年,与姐姐相爱的未婚夫家庭遭遇巨变,所有与他们陈家有点关系的人全都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一丝一毫的“坏分子”气息。
萧燕梅在决定跟陈家断绝关系之前,曾经犹豫过,迟疑过,她想着人不能背信弃义,父母去世后帮衬她家的一直都只有陈东山一家人,她知道感恩也想好好回报他们,她什么也不怕,不怕陈家会连累她。
可等到萧贺钦惹了一身祸回来,她才明了,何止是陈家,萧家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还有个弟弟,若是不顾一切跟陈家继续保持联系,遭殃的不仅仅是她。
她跟他一样,有包袱,有不能抛下的东西,谁也帮不了谁。
她只能…
只能当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一切又回到最初,陈家的离开没能激起萧贺钦一丝一毫的波澜,他依旧我行我素,在众人避之不及陈家的时候,他却丝毫无畏惧与他们来往,气得萧燕梅私底下骂过他,打过他,都无济于事。
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萧燕梅不是在后山跟陈东山行苟.且之事,而是二赖…二赖心术不正,早就渴望萧燕梅的姿色,见陈家没落,便趁萧贺钦不在家骗萧燕梅说她弟闯了大祸,在山上快被人打死了。
萧燕梅哪里还坐得住,撒开了腿上山找弟弟,可谁又知……
若不是那陈东山恰巧碰见,萧燕梅当真不知道自己还活不活得下来。
他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却掩盖不了那些看好戏的目光,那些异样又兴奋的目光,如同钝刀一样剐在她身上,将她的肉一片一片剐烂。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样的滋味,她甚至有一个阴暗的想法,如果这些看好戏的人全都瞎了,全都瞎了该多好……
后来的一切便如那些长舌妇嘴中说出来的一样,萧燕梅跟陈东山在后山做了“那种事情”后性情大变,彻底断了跟陈家的来往,连萧贺钦也不再去找陈东山。
所有人都在背后指责萧燕梅的背信弃义,说她不检点,说一切一切的局面都是她造成的……说各种难听的恶语。
那件事过后,何止是燕
梅,混天混地的萧贺钦这才幡然醒悟,可一切都晚了。
他想补救,他难安,他每天都想扇过去的自己几巴掌。
扇死那个害了他姐的混蛋弟弟。
他跟萧燕梅一样,整日活在内疚当中,他不敢睡觉,不敢做梦,每晚入眠都是他姐颤抖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场景。
她说:“贺钦,姐不怪你。”
“贺钦,别去找他了。”
“贺钦,让姐过点安生日子。”
“贺钦,咱好好过,再也不要混了。”
“好不好。”
“贺钦,好不好。”
他听着萧燕梅恳求到卑微的话语,看着她生不如死的绝望颤抖,嗓音出口是无尽的悲沉。
“好……”
*
“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真的…如果二赖真的得逞了……我一定活不下去。”
“我知道我对不起他,尤其是那件事后,我不想见他,我也没脸再见他。”
“他说他不嫌弃,说他知道什么也没发生,我也知道,我知道他不会嫌弃,我知道一切都没来得及发生。”
为了她的清白名誉,陈东山把所有责任都抗在自己肩上,他顶住所有流言只想将这女人娶回家,他安慰她,他说他是坏分子,名声本来就不好,也不在乎多一个骂点。
他说燕梅这么好,怎么会成为他的压力。
他不仅不嫌弃还很心疼,他想把燕梅娶回家好好照顾。
可最终,萧燕梅都没能走出来。
萧燕梅越说越哽咽,双手掩目泣不成声。
“可我嫌弃,我嫌弃自己,我已经…”
虽然最后并没有发生什么,可她每每一想到那些视线,那些冷冰冰投在自己身上不怀好意的视线,仿佛所有的错全是她的。
明明…明明做错的不是她,明明什么也没发生。
为什么,那些人为什么要一直盯着她,为什么要骂自己,为什么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真的错了吗……她真的错了。
温黎转身将她颤抖地不成样的肩揽住,她轻轻拍打她的背。
“没事了,都过去了,你还有贺钦,还有我。外人要说便说去,我们活得比他们好,活得让他们羡慕,那些都不重要了。”
温黎边抚慰她便道,等到身边的萧燕梅停了哭声不再颤抖,她才开口。
“萧姐
姐你没有错。”
“错的是他们。”那些看好戏又嫉妒你的人。
夜色侵霜,体感温度骤降,回到房间前萧燕梅背对着温黎,跟她说了一句话。
“小黎,如果以后我家贺钦欺负你了。”
“记得跟姐说。”
已经把手放在门把上的温黎顿了顿,忽而就惊讶了,她转头,望着萧燕梅单薄的背影,那笑容是接近天光的明媚。
“好。”
萧贺钦没回家的第三天,钟惠惠家外,一个男人往她家小院里探头探脑。
“你做什么!”钟惠惠挣脱开吴峰的手,没好气问。
她刚从院子里挽着竹篮出门,却没想到被一个男人拉着去了墙角。
来人正是吴峰,曾经找过萧贺钦要他把自己介绍给温黎的那个男人。
“不是,我做什么?钟惠惠你别不是忘记上回跟你说的话了?”
钟惠惠把手臂上挂着的篮子取下,拎在手里,“没忘记,你别再来烦我了!”
“我记得小时候你不老跟着萧贺钦屁股后头追,咋的,现在他俩都处这么久对象了,你就甘心?”
钟惠惠皱眉,被戳破痛处的她想要逃离这里,本就没愈合的伤疤被这男人给硬生生撕开
“关你什么事!”
话虽这样说,钟惠惠心底却难以名状地升起一片苦涩。
不甘心又怎样,贺钦哥的一颗心全扑在温黎身上了,她纵使顶天了的好,也得不到他一个眼神。
她说完就要走人,吴峰在后头气得牙痒痒,望着女人的背影大声喊:
“真不想跟萧贺钦好了?”
果然,此话一出钟惠惠停顿了脚步,她咬唇,很想转过身跟他说想,但…她回忆起上次这男人找她说的事,心里是百般纠结犹豫。
吴峰见她停下脚步勾唇笑得荡,一步一步朝着她走去,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