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雪悠
她轻哼一声,表示对大白鹅的鄙视。
门外又响起了商宗远的声音——
“尊上,你没事吧?”
艾小岫将红豆糕吞下腹,忙道:“没事,没事,稍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门外的商宗远垂眸浅笑,低声道:“没事,我不急。”
他清晰地听到鞋底在地面上划拉划去的声响,脑海里几乎能够想象出她手忙脚乱的画面。
他似乎没有跟尊上说起过,他的眼睛看不见以后,听觉却越发灵敏了。
所以,方才尊上在屋里发出的声音,他几乎都听到了,而且脑海中还自动组成了画面。
大家都说艾小岫尊上年近百旬,可就他所听,她仍旧可爱活泼的像个少女一般。
真好啊。
听到这样活泼的声音,他久久困于黑暗中的身心也能稍感快慰。
那他还是不把自己听力好的事情告诉给艾尊上吧,以免尊上尴尬。
没过一会儿,艾小岫便拉开了门,朝门口坐在轮椅上的商宗远笑了笑。
“你来了啊。”
商宗远微微颔首,“我能否进去呢?”
艾小岫:“哦哦,可以,进来。”
商宗远推动轮椅轮子,径直滚进了屋内。
艾小岫盯着轮椅的轮子总觉得有哪里奇怪。
“啊!”
对了,这屋子门口居然没有门槛,真是奇怪。
商宗远低声道:“尊上是不是好奇这里的屋子为什么都没有门槛?”
艾小岫:“这都被你发现了?”
商宗远:“我不良于行,不良于视,自然要在其他方面比旁人更加细心一些。”
他转而道:“这座宅院原本是崔九郎的私宅,白尘心认识崔九郎,与九郎相交不错,听闻白尘心找人医治他的叔公,九郎便帮他找到了我,又为他提供了此处的宅院,因为知晓我坐着轮椅不方便,九郎便连夜找人将宅院里的门槛都拆了,好利于我出行。”
“这……”艾小岫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么细致妥帖的崔梦己怪不得人人都记着他的好。
艾小岫:“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们会跑到这个地方来治病,这里还是很偏僻的。”
商宗远低笑一声,“嗯,据说白尘心的叔公居住在这里。”
白尘心……也就是尹师的叔公居住在这里?
他怎么就突然蹦出一个居住在鹿儿林附近的叔公了?
艾小岫想起尹师一直在找一个人,从追魂谷找到鹿儿林,最后甚至在鹿儿林中放了一把火,该不会……他从中救走的便是这位叔公吧?
可鹿儿林为什么要囚禁他叔公?
尹师事后也没有对鹿儿林采取什么报复,可见这件事的主谋不是鹿儿林,甚至鹿儿林也不知道此人的身份。
不,不对,鹿儿林其他人不知道,难道梅一枚会不知道吗?
梅一枚恐怕认得叔公那张脸吧?
艾小岫重新回忆了一下,梅一枚与叔公初次见面的场景,好像梅一枚的话都变少了。
唉,这究竟是谁做的局,又有什么阴谋,她完全考虑不出来啊!
大白鹅凉凉道:【学员,劝你还是放弃挣扎吧。】
【你的头发都要被你挠秃了。】
艾小岫身子一僵,低头一看,果然在掌心发现几根头发。
啊啊啊!
她立刻松开手,目送自己的发丝离开。
艾小岫:“来吧,让我来看看你的头发……啊,不,是膝盖和眼睛。”
商宗远颔首,“先看眼睛吧?希望不要吓到你,因为我的眼睛是被人活生生扣下来的。”
他说到此处,咬着牙,似乎想要将加害者的皮肉也一并咬下来。
艾小岫想要摘他蒙眼带的手不自觉地顿了顿。
随即,她语气轻松道:“没事的,我什么没看过啊,我是专业的,不会被吓到的。”
商宗远抬起手,“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微微扬起下颌,双手探到脑后,清瘦的手指拨弄着眼带,轻轻一抽,便将那条白色的蒙眼带摘落。
带子滑落到他脖颈处,露出他久未见过阳光的眼睛。
也许是因为带着带子久了,蒙眼的地方和脸上的其他皮肤居然产生了色差。
他闭着眼,垂下眼睫,眼角和眼皮上还有利器划伤的伤口,不过似乎已经上过药了,留下的伤害只是些浅粉色的痕迹。
艾小岫轻声道:“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她拿出医疗救助站中的一个小手电。
商宗远捏紧轮椅扶手,缓缓睁开了眼。
他苍白清瘦的脸更无一丝血色,而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却是褐色和红色的血痂,那里面空空如也,整个眼部结构都不见了踪影。
艾小岫按开手电筒,灯光投在那片恐怖的伤口上,像是在揭开一个人痛苦的往事。
商宗远靠在椅背上,手指捏的更紧了,手背甚至有青筋暴起,可他没有逃避,直直地望着艾小岫的方向,仿佛他也在看着她。
艾小岫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他眼睛里还剩余的神经和器官组织,想要叹气,却又强忍住了。
不能给患者增加心理负担。
艾小岫看完之后,开口道:“不是大问题,没事的,放心好了,我能处理。”
商宗远依旧定定地望着她。
艾小岫笑了一声,“你这是什么表情?神医,没事的,你的眼睛会好起来,也能重新看到光明,我保证。”
商宗远良久都没有回应,直到,他的眼角竟然有些湿。
艾小岫惊叫一声,“你怎么哭了?不行,你稍微忍一忍,别把伤口感染了啊!”
她连忙用纱布擦了擦他的眼角。
商宗远声音发闷,“对不起,但我也不是个会轻易掉泪的人,除非……”
“除非忍不住?”艾小岫接口。
商宗远顿了顿,被她搞的难受又感激的心情骤然舒缓了。
他低声道:“我信艾尊上。”
艾小岫微笑道:“信我就对了,我就喜欢你这样配合的病人。”
“只是有一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商宗远屏住呼吸。
艾小岫:“你想选一对什么样的眼睛呢?或者你对颜色有什么要求吗?”
“……哎?”商宗远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三更奉上,感觉身体被掏空了……
——
第66章
屋内静悄悄的, 只能听到商宗远急促的呼吸声。
他深吸几口气, 勉强笑了笑, “抱歉,我学艺不精,不太明白尊上的意思……”
艾小岫歪歪头, 不解道:“很难理解吗?”
她伸手比量了一下, 又突然想起商宗远是看不见的。
她笑道:“是这样的, 我可以用碳基生命3D打印机,给你造一双眼球出来, 再植入你的眼中,你可以选择你的眼珠子是什么样的, 比如说, 需要眼白多一些?眼白少一些?还可以选择虹膜颜色,虹膜颜色决定了你眼珠子的颜色,你如果都想试试的话, 我还可以给你整一个七彩虹膜。”
商宗远更加茫然了。
他呆呆地“注视”着艾小岫,双眸是真的一片空洞。
艾小岫挠了挠脑袋, “这么难以理解?那你总见过外国人吧?他们眼睛是不同颜色的……”
商宗远低声道:“尊上说的可是峦国和原国之人?他们的长相与我们雍国人有些差别,连眼眸的颜色都不一样。”
艾小岫:“嗯嗯嗯, 就是这样,你想要这样颜色的眼球吗?”
商宗远:“这原来是可以自己选择的吗?爹娘赐予的一身血肉不是天生注定的吗?”
艾小岫扒拉了一个凳子坐下, “谁说的啊,你没有选择出不出生的权利,但你可以选择以后的长相啊, 哦,人要为自己活,而不是为了爹娘活着。”
商宗远轻笑一声,“尊上果然标新立异,当真潇洒,我当向尊上您学习。”
艾小岫:“哎,没有没有,你别夸我啊,我一点都不厉害,我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艾小岫倒了一杯茶水慢悠悠地饮了一口。
商宗远微笑道:“尊上的话总是这样稀奇古怪,又发人深省。”
他微微垂眸,似乎在考虑要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艾小岫也不催他,只等他考虑清楚。
她吹着茶杯里的热水,慢慢啜饮。
过了半晌,商宗远终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