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娇娘 第148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励志人生 惊悚悬疑 甜文 穿越重生

  林槐短促的冷笑了一声,“让他们回府吧,如今夫人病重,也招待不了他们了。”

  管家应声而去,很快屋外传来一阵激烈的说话声,然而林槐已有此令,管家自然也不松口,又争了两句,薄家人才灰溜溜的走了。

  屋内程蕴之和薄若幽都听见此话,却都神色沉静未曾多问,林槐转身进来,看看程蕴之,再看看薄若幽,深深地叹了口气,林昭面上也是一片不自在。

  此番施针果然花了一个时辰,待程蕴之下了针,又等了片刻,楚淑宁方才是真的醒了,她此番栽倒在地,自己也不曾料到,一睁眼看到夫君和儿子,也立刻红了眼,林槐上前将她手握住,她这才看到程蕴之和薄若幽在。

  程蕴之看人醒了,一颗心也落定,“命救回来了,可这病不能小觑,也幸而你年岁尚轻,若再过个几年如此栽倒,只怕难救,今日之后,好好调养切忌惊怒为要。”

  楚淑宁自然道谢,几人陪她片刻,用了一次汤药后楚淑宁又昏睡过去,林槐这才轻程蕴之和薄若幽出门落座,待下人上了茶水,林槐才苦叹一声,“我也不瞒你了,淑宁今日是被宜娴母亲气的,也不为别的,就为了婚期,她们想再冬月成婚——”

  薄若幽敛着眉目喝茶,程蕴之闻言也面无波澜,“当初我便说过,你做了选择,便要承受结果,薄家大房……你总是知道底细的。”

  林槐笑意愈发苦涩,此时目光落在薄若幽身上,越发觉得她沉静乖巧,他收回视线,“或许当年我便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今日还差点令淑宁丧命,倒也怪不得旁人。”

  程蕴之不多接话,仿佛也认同此言,林槐面上挂不住,又问起他们新宅之事,程蕴之简单应答了,见外面天色不早,便欲告辞,林槐还想留他们用膳,可楚淑宁重病着,他还是婉拒了林槐好意。

  林槐心中有些生愧,程蕴之倒是与他说话第二日再来探病,他们父子亲自将程蕴之父女送出门,看着他们马车离去,林槐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林昭在旁听着,想着今日薄若幽过府,几乎一言未发,而他心中挂念母亲,也无心顾及,只是适才林槐与程蕴之所言,倒像是有些陈年旧事一般,他犹豫一瞬未曾多问,想着程蕴之以后要连着数日来给母亲看病,心底倒有些慰然。

  回府的马车上,程蕴之也有些唏嘘,“薄家只怕是心急了,此番获罪,他们门第一落千丈,而林槐即将升迁,多半是担心林家在亲事上反悔。”

  他嘲弄的哼了一声,“到底是心虚沉不住气,这门亲事已经在京城流传多年了,只要他们耐心等待,林槐位置越高,便越是不会轻易悔婚,今日这般一闹,这婚事如何打算,倒真是个未知之数了。”

  薄若幽也未想到林家会闹成这般,只是她并不关心林昭和薄宜娴的婚事,转而问起了楚淑宁的病,程蕴之与她细细说了一遍,略一沉吟还是道:“只怕薄家如今也惶恐的紧,可要说这婚事作罢,他们恐怕不会甘休,以后义父去林家探病,你便不必跟随了。”

  程蕴之只怕她碰上薄家来闹,薄若幽自也应了。

  第二日一早,程蕴之到林家之时,果然并未带着薄若幽,林昭出来迎接之时便多往马车里看了两眼,确信只有程蕴之一人前来之后竟有些许失望。

  待进了主院卧房,楚淑宁早已醒来,正用汤药,程蕴之问脉后又为她施针一个时辰,直至日上中天方才下针,这时,外面管家来报,薄家来人了。

  薄宜娴带着胡氏,又带着薄逸轩,来登门致歉。

  林槐一听这话却一口回绝,“不见,让他们回去吧,夫人还在病中,这病一日未好,便一日不见,林府的门,也不是谁想进便进的。”

  管家自然出去赶人,楚淑宁这才问道:“怎不见幽幽过来?”

  程蕴之温和道:“衙门的案子还未定,她今日去衙门应卯了,心知你的病暂是稳得住,她便改日再与我来探望你。”

  楚淑宁叹了口气,“幽幽是个好孩子。”

  她一副欲言又止之色,程蕴之却不接这话,转而叮嘱起养病的事宜来,林槐和楚淑宁都看出他多有避忌,自然也不好多言,待程蕴之午后告辞,楚淑宁便长吁短叹起来。

  林昭还当她还在生气,自然好言安抚,楚淑宁欲言又止的望着他,“昭儿,母亲不是嫌贫爱富之人,此番为何不愿答应薄氏早些大婚,也的确想着你和你父亲的仕途,这本也是无可非议的,是薄氏不讲道理,你可明白?”

  林昭后来又问过昨日前因后果,心中自有对错衡量,“母亲,我明白的。”

  楚淑宁抚着心口,“往日看宜娴是个好的,亲事又是早早定下,我和你父亲都拿她做你的未过门妻子看待,可如今母亲却觉得这门亲事不好,尤其她那个母亲,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你与你父亲同朝为官本就造人忌惮,以后的亲家若不安分守己,岂不误你前程?”

  林昭沉眸片刻,“可事到如今还能悔婚吗?这亲事定下多年,京城中人尽皆知,若此刻悔婚,林氏便背弃信义,薄氏亦无异于雪上加霜,宜娴是女子,对她名声亦有损。”

  他虽说的理智,可语声也颇为艰涩,足见心底也是忍着不满的,楚淑宁忽而问:“昭儿,你对宜娴,可是十分钟意?”

  林昭听着这话,面上却无多少情绪,只诚恳的道:“这是母亲和父亲为我定下的亲事,我自然是喜欢的。”

  此言令楚淑宁一怔,望着林昭晦暗无波的双眼,一时愈发心疼他,“你有所不知……当年……”

  楚淑宁欲言又止的看向林槐,林槐却未接话,她便又只好将这话咽下,又一手捂住心口,面露苦痛,“都怪我和你父亲,千不该万不该死要面子,如今闹得这般田地,便是如今,这悔婚二字我与你父亲也难开口,可一想到往后你也要被这般泼闹,说不定还要家无宁日,母亲便没法子心甘情愿的认下这门婚事。”

  她越想越觉心口交通难当,林槐见状连忙又劝,安抚半晌,楚淑宁才闭眸躺下,林昭侍疾已久,林槐见状便让他自去歇息,林昭只好先行告退。

  待退了出来,身边小厮却疾步走到跟前,低声道:“公子,薄公子和小姐在侧门外等候,说请您见一面——”

  林昭眉头皱起,想了想,他还是抬步朝侧门处来,一出门果然见清寂的巷弄里站着薄氏兄妹,二人见他,皆面露惊喜,薄宜娴更是快步上前,眼眶通红,“昭哥哥,伯母怎么样了?”

  林昭望着她心底郁气难消,面上还维持着礼数,“好些了。”

  薄宜娴眨了眨眼,眼泪便落了下来,“昭哥哥,都是我母亲不好,我父亲获罪,母亲心慌的很,生怕你们嫌弃我们,这才着急了,我知道此番我们罪过极大,眼下伯母不想见我们,我们便不来讨嫌,待伯母再好些,我们再来负荆请罪。”

  林昭深吸口气,“为何忽然着急提早婚期呢?”他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露出几分责难来,“原本说的便是明岁,我父亲母亲不愿提早,也可好好商量,伯母为何能说出那般不讲道理的话来,这哪里是诗书礼仪之家该有的行径?”

  林昭又道:“我听下人说,你母亲亲口所言,是你想提早成婚?”

  此言令薄宜娴面上瞬间涨红一片,她眼珠微颤,“我……昭哥哥,我也是害怕,你不明白,父亲获罪之后京城之中哪般议论我们,便是郡儿都与我少了来往,我……”

  她抬眸望着林昭,泪珠簌簌而落,“我们订婚数年,昭哥哥亦明白我的心思,我未想的那般长远,我以为昭哥哥也愿意早些成婚的,因此我才不曾阻拦母亲……”

  见她哭的这般伤心,林昭再多责难也不好对她一弱女子发作,再想到两家的确定亲多年,薄家若不出事,在京城众人看来也是一段美谈,而薄宜娴自小便待他颇用心思,他也看在眼底,而如今薄家如此境况,她想在家族危难时寻个依靠也情有可原。

  林昭将喉头苦涩压下,“母亲如今卧床养病,近日我要侍疾,你们不必日日登门,其余诸事,等母亲好了再议,回府去吧。”

  林昭说完转身进了府门,薄宜娴泪眼婆娑的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而后才抬手擦了擦眼泪,她面上伤心悔痛散去,而后浮出几分漠然的怨色,薄逸轩在旁看在眼底,莫名觉得有些古怪,他是陪着她来致歉的,先前见她哭的伤心,只让人觉得她万般懊悔不该逼迫林氏,可此刻,他却觉得薄宜娴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那般自责。

  楚氏的病并非朝夕,调养起来也颇为不易,程蕴之第三日来时,仍然独自前来,而林昭为了侍疾告假在府中,仍由他来接待程蕴之,这日看病完送走程蕴之,林昭便坐在楚氏房中发起怔来,楚氏看在眼里,心疼更甚。

  这日晚间,林槐归府,一家人在一处说了一会儿话,林槐见林昭面有疲色,便令他先去歇着,林昭面上应下,出门却往厨房去给楚氏拿今日最后一道汤药。

  内室里,见林昭走了,楚淑宁才泪盈于睫的道:“林槐,这可怎么好,昭儿对宜娴似也无真心喜爱,只是他自小认下这婚约,只想遵父母之命罢了,可你我偏偏又为他选了这样的亲事,以后岂不要害了他——”

  林槐沉默不语,几日间更好似苍老了两分,楚淑宁叹了口气,“我有些后悔了,要是当初蕴之刚回京之时,我们便将当年的亲事改回来,岂非少了这般多的纠缠?”

  楚淑宁回想起来,“昭儿虽非自小便和幽幽一起长大,可我瞧着他对幽幽颇为热心,至少是喜爱这个妹妹的,幽幽的性子也比宜娴纯然些。”

  “当年的亲事到底怎么回事,宜娴是知道的,此番她着急成婚,只怕也是和她母亲一样生怕生出变数来,早知如此,当年你我就不该换亲,这些年若还是与幽幽定着亲,哪怕我们等不住了换成别家姑娘,也比与薄家大房攀扯上好。”

  林槐叹气,“眼下说这些,已是来不及了,蕴之当初说再也不追究此事,那便是真的不追究,你也看到了,如今我们与薄氏大房闹出不快,他却不多置喙,这便是要置身事外。”

  楚淑宁想到此便会懊悔的心痛,正要抬手抹眼泪,却一眼看到了内室门口从外头落进地上的影子,她心中一惊,连忙喝问,“谁在外面?!”

  脚步声响起,很快,一脸惊疑的林昭捧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林槐和楚淑宁面色微变,而后便听林昭语声艰涩的问:“你们适才是说,当年与我定亲之人,本是若幽妹妹?”

  ……

  薄若幽连着去衙门的第五日,刘瑶的案子终于定案,她虽不必验尸,却帮着文吏们统总文书卷宗,整日也忙的不可开交,这日吴襄将最后一份证供拿给她抄录,长叹了口气在一旁的敞椅上瘫坐了下来,“可算将所有的人证物证找齐全了,两日之后过堂,而后便可判罪,这案子了了,咱们都好好歇歇。”

  其他文吏们跟着应和,薄若幽却未说话,她一手娟秀小楷写的极好,由她抄录的卷宗总是显得格外工整严明,吴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看出来了,薄若幽这是在故意给自己找事做,想到这几日京城里的传言,他有些心疼这个小姑娘。

  刘恒谋害刘瑶的口供出的很快,可要过堂定案,还需颇多证据。

  如薄若幽所料的那般,刘瑶被禁足在水月庵之后,刘恒的确不止一次去过水月庵,二月末,四月初,以及六月初,刘恒都用不同的借口去过水月庵,所用的法子,都是让小厮假扮自己,自己扳做小厮行事。

  二月和四月这两次,他一早知道水月庵那两日无人,便去了未央湖畔的花楼,包了两间客房住了两夜,趁人不备之时,令小厮留在楼中,自己则策马出城去见刘瑶,后来又与刘诩同去过一次,皆是为了安抚刘瑶。

  刘家式微之后,家产之争便为重中之重,刘三爷心有不甘,做为儿子的刘恒自然也要帮着父亲暗度陈仓,此事被与刘恒生出私情的刘瑶知晓,自然也成了刘恒心头之患。

  刘瑶被逐出族谱的事看似是府中隐秘,可两年之前的守岁祭祀乃是刘三爷安排,他掌握着宗祠内的大小钥匙,刘恒便是在那时看过族谱,后经探查,知道了刘瑶的身世,他性情多有顽劣,起初不过想捉弄刘瑶一二,谁知后来竟当真动了些许情愫。

  他自未想过与刘瑶有个结果,可万万没想到刘瑶竟怀了身孕,他不敢闹出此事,也幸而刘瑶待他意笃未曾将他供出,可此事闹到后来,似乎再无个转圜之地,待到八月初,他本意只是想再去探望刘瑶,却不想那日生出争执,恼怒之下生了杀意。

  事发之后他心惊胆战度日颇受折磨,为此还染上了黄金膏的毒瘾,便想着倘若刘瑶死了此事才算了结,却不想被衙门查出了真相。

  吴襄这两日往未央湖畔跑了多回,那里是京城贵族们的销金窟,自然也是流言蜚语最盛之地,吴襄听到的最可怕的流言,竟是说武昭侯葬身西南,朝中秘而不发,只是害怕引得朝野震动,可实际上武昭侯的尸首已在路上,只等回了京城,朝廷才会想个不引争端的借口为他发丧——

  听到此流传之时,吴襄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都无法想象霍危楼折在西北。

  “小薄——”吴襄忽而开口,“刘恒说他并非早有预谋,你觉得可信吗?”

  薄若幽这才抬眸,她点头道:“可信,那屋子在女尼们收拾之前,曾有过争执迹象,如果他早有预谋,至少这一点应该想到,他与刘瑶争执后杀人,而后恐惧逃走还算合理。”

  薄若幽说完又垂眸誊录卷宗,吴襄叹了口气没再多言,等誊录完,日头已经西斜,薄若幽直起身子朝外看了一眼,心口又是一窒,这一日又要过了。

  她将卷宗交给一旁的文吏们,见天色不早方才离开衙门,夕阳洒下一层金色余晖,窜入马车的风却是冷的,算了算日子,这竟是八月末最后一日,一旦入九月,天气便格外冷了。

  她想到霍危楼离京之时身上还是单衣,不免觉得喉头发紧,坊间都在传霍危楼已死在西南,但怎么可能呢?他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他才二十又三之龄,绝不会死的悄无声息的,她深吸口气,拢在袖中的指尖微微发抖。

  薄若幽令马车往武昭侯府驶去,到了侯府府门之外,却见府门紧闭,当真似主人远行未归,她看了片刻,并未下马车入府,倘若有消息传回来,即便她不问,福公公也会令人知会她。

  薄若幽看着紧闭的门庭,有一瞬间害怕这门永远不开了。

  归府陪着程蕴之用了晚膳,薄若幽又陪着他看了片刻医书方才回房,她坐在妆台之前,铜镜映出她清妍秀丽的面庞,可她一时走神,竟觉的镜子里的人面容模糊,非她自己,她吓了一跳,手中玉梳滑落在地,“啪嗒”一声断成了两截。

  玉梳断了,这不是个吉兆,她心口一窒,几乎有些情急的将日前在相国寺求得的平安符从枕下掏了出来,这平安符内是空的,按理要放着霍危楼的生辰八字,可她不知霍危楼的生辰,因此这平安符求的也颇草率,佛祖会怪她不够诚心吗?

  她再也睡不安稳了。

  时节入了九月,一场秋末的大雨浇灭了最后一丝暑气,她让程蕴之和良叔夫妻都换上了厚实袍衫,自己也着了秋裳,这秋裳还是夏日时提早新裁的,可因近日清减了些,腰身处竟有些空落,连程蕴之也瞧出她瘦削了些,不时令良婶做些滋补的汤羹。

  这日周良从外面回来,面上神色颇有些焦灼,可当着薄若幽的面,却是一个字不敢说,待她回了自己屋子,周良才轻声道:“老爷,外间又传,说西南有一伙山民反了,说侯爷便是被这些人所害,今日清晨有西南驻军派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入城,还带着军中急令才用的乘龙箭,一路畅通无阻的入了宣武门,坊间许多百姓都瞧见了。”

  程蕴之眉头大皱,往西苑放心看了一眼,嘱咐道:“这些话莫让小姐听见。”

  周良连忙点头应了。

  薄若幽虽未听见此言,可下午去衙门应卯之时,走在路上也发觉京城之内气氛不同寻常,待到了衙门,随便拉个相熟的衙差一问,便知今早有军情急报的事。

  她清瘦的身影立在衙门明晃晃的匾额之下,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衙门本是无事,可她却不想早日归家,她人在后堂呆坐着,想寻个差事,可这两日衙门清闲,连誊录卷宗的差事也无,直等到夜幕初临,她方才木木的起身往长寿坊去。

  一路上她都在想,连军报都抵京了,霍危楼怎还能一点消息也无!

  除非……

  她呼吸一窒,手脚冰冷指尖发麻,三魂七魄都似被抽离,鼻尖阵阵发酸,可眼眶却是干的,仿佛六识尽散,想哭也哭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而停了下来,薄若幽心知家门到了,可她却浑身失力一般的动弹不得,这时,周良忽然语声激动道:“小姐——”

  薄若幽好似未曾听见一般,直到周良语声更高的喊了一声,她方才回神,她撑起身子,缓缓地倾身去掀帘络,帘络刚掀起,她人便愣了住。

  新宅府门之前,竟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朱盖青帷,朴实无奇,可那一刹那,薄若幽眼瞳狠颤一下,几乎只愣了一瞬,便有些踉跄的下地朝那马车奔去,她未看到马车之后隐在昏光中的数十铁骑,只以一种裂帛般的力气一把将帘帷掀了起来。

  马车里坐着个高大巍峨的身影,他靠在车璧之上好似在假寐,在帘络被掀起的刹那,才猝然睁了眸,那双凤眸深若寒潭,却在看到薄若幽时光华流转,他顿时倾身向前,可还未等他探身而出,薄若幽人已爬了上来。

  她一下扑入他怀中,只推得他后退,背脊一下撞在车璧之上,他手臂环上来,却也忍不住痛哼了一声,薄若幽听见了,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可她不愿退开,只越发将他抱紧,直到这时,才听她轻轻的呜咽了一声。

第147章 八宝妆01

  低低的两声呜咽未能逃过霍危楼的耳朵, 他凤眸愈深,“幽幽,我回来了——”

  薄若幽更紧的贴入他怀中, 脑袋埋在他肩窝,瘦削的脊骨在他怀中轻颤, 霍危楼手落在她颈背上, 游弋安抚, “幽幽莫怕,莫怕……此行耽搁久了些,天黑时分方才入城。”

  薄若幽又轻咽一声, 面颊在他襟口蹭了蹭, 咬着牙直身,昏暗的马车车厢内,她深秀的眸子湿漉漉的, 鸦羽似的眼睫潮润,里头惊悸未消, 满含忧切, 先仔细打量他面颊,又去摸他身上, “你受伤了,何处受伤了?”

  手刚落到心口, 被他一把握住,霍危楼揽她腰身, 一把将她抱着横坐在膝头, 他臂弯上气力不减,二人一时呼吸相闻,他一手落在她颊边, 去抚她潮湿的眼尾,薄若幽叫他这般迫看,心腔子里才陡然注入活气似的急跳起来。

  “瘦了,瘦了不少——”

  他眼底皆是疼惜,目光晦暗深湛,忍不住低头往她唇上覆来,薄若幽眼睫轻颤,不禁闭眸,落在他襟前的手往他肩上抚去,又指节蜷缩着将他肩头攀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