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薄月栖烟
孙钊一听说要带着衙差去掘人家的坟,面色顿时变了,“不好如此,万一你说的钱师傅并非凶手,人家发现京兆伊衙门干这等伤天害理之事,闹了起来,到时候咱们可没法解释。”
吴襄苦着脸开始分析此番利弊,先说当年办案之人如何如何渎职,未留下详细验状,否则也不必跑去那荒郊野地挖人的坟,又说百鸟园是南安郡王之地,若案子拖着查不出个缘故,南安郡王闹去皇上跟前,衙门也难交代。
说了半晌,终是让孙钊松了口,吴襄乐呵呵的跑出去叫人,孙钊看向薄若幽,又站起身来对她拱手,“恭喜县主。”
薄若幽方知孙钊已经知道了,她福身称不敢,孙钊又叹道:“今日是县主的好日子,没道理今日还去城外验尸的,且此去路远,待回城只怕已是深夜。”
薄若幽失笑,“大人不必如此,反倒让我不自在,想来大人也知陛下为何册我,往后与从前当无甚分别。”
孙钊自然明白是霍危楼之请,见薄若幽与往日也无甚变化,不觉心中赞赏,没多时,薄若幽便随着吴襄出了城。
此时已日头偏西,吴襄所言坟地就在钱家镇西北,他们一路急行,到了钱家镇之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薄若幽害怕天黑不好验尸,不敢耽误的往那处坟地摸去。
坟地在一处山脚下,周围无人养护,如今已是荒僻,众人从蒿草之中踩出一条路来,待走到了近前,才看到几株松柏笼罩着五座坟。
坟前也长满了蒿草,可蒿草丛中,却有未烧完的香烛,吴襄指着香烛道:“这颜色还未败完,估摸着就几个月前来过人,许是清明有人来祭拜过。”
薄若幽也看见了,回身朝四周看了看,疑惑道:“钱师傅离开了村子,却又能年年来祭拜,可见距离此地并不算太远,会否就在京城之中?”
此言更添了佐证,吴襄一声令下,挖坟。
虽说打定了主意挖坟验骨,可临动手,衙差们也觉颇为失礼,众人先拜了拜,方才开始掘墓,薄若幽做主,先掘赵班主的墓。
坟冢垒砌的颇为结实,挖开巨石和土堆颇用了些功夫,夜幕落下前,腐朽的棺椁残片被挖出,衙差们顿时格外小心,又得片刻,被泥土掩埋的骸骨露了出来。
薄若幽戴上护手,上前帮着衙差一起清理骸骨上的泥土,骸骨掩埋多年,其上泥垢和灰质层极厚,又怕损伤骸骨,众人都十分小心谨慎,待让一整具骸骨露出,天光已有些昏暗。
其他人退开,薄若幽找出一把鬃毛刷子上前验骨,将骨头上的泥垢刷去,方才能看到几分本来的骨质,吴襄在旁道:“这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个结果,还是让其他人去挖别的坟吧,今天晚上咱们有的忙——”
他去一旁指挥众人,这时,薄若幽忽然开口道:“捕头——”
吴襄还没走出两步,这时忙回身,一眼便瞧见薄若幽手中正捧着死者颅骨,她将那颅骨举在眼前,正小心翼翼的盯着颅骨前额和侧面看,吴襄忍不住问:“怎么?这么快便有发现?”
薄若幽凝眸看向他,“若这当真是赵班主的骸骨,那他当年极有可能不是死于火灾。”
吴襄闻言立刻疾步上前,其他人听见这话也都围了过来,众人本就是怀疑当年赵班主几人死的古怪,没想到刚看到第一具骸骨就有了发现。
吴襄情急道:“怎么说?不是死于火灾,那致死伤是什么?”
薄若幽继续刷着颅骨上的灰垢,“左右两侧的颅骨有裂缝,包括前额额骨在内,都有骨裂的痕迹,能在人的颅骨上留下这样的伤痕,若是生前伤,那死者必死无疑。”
说完这话,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瞳轻轻一颤,片刻后,她语声微寒的道:“这伤势……像是死者被人用利器穿头而过留下的。”
第163章 八宝妆17
松柏在地上投下大片树荫, 昏暗陆离的光影中,吴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以肯定吗?若当真是被利器穿头而过死亡, 岂非和叶翡的死法一样了?”
薄若幽从箱子里取出一把小刀,一点点将颅骨上的灰垢刮下, 又用鬃毛刷和粗布帕子擦洗, 没多时, 颅骨之上露出了两处被泥垢封黏住的破口。
若死者是被烧死,颅骨该是完整,可如今不仅骨裂明显, 还有破口之处, 吴襄乍一看过去,便觉薄若幽的推断八九不离十,而颅骨露出本来样貌, 亦令薄若幽得更多佐证。
“若是完整的颅骨,该是顶骨、额骨、枕骨、颞骨与面骨严丝合缝, 且皆是完整才对, 可眼下,死者颅骨颞窝处有明显伤口, 捕头且看——”
“所谓颞窝,便是额骨、顶骨、颞骨和蝶骨大翼四处汇聚于一处, 乃是颅骨骨质最为轻薄之地,也就是人的太阳穴处, 叶翡死的时候, 凶手用棺材钉自叶翡的右边太阳穴刺入,左边太阳穴刺出,便是穿过了两侧颞窝。”
“此颞窝之内, 有脑中最要紧的几处血脉,莫说穿脑而过,便是任一处颞窝受伤,骨折或者骨裂,都极有可能引起脑内血脉破裂,从而令人迅速死亡。”
薄若幽指着手中颅骨上裂纹,“死者颅骨左右颞窝皆有伤处,右侧伤口大,左侧伤口小,顶骨和额骨的裂纹,亦是右侧大于左侧,不仅如此,右侧伤口乃是孔状伴凹陷性骨折,可以肯定,杀死赵班主的手法与杀死叶翡的手法几乎一模一样,都是用尖锐利器从右侧太阳穴中刺入,穿内颅而过,从左侧太阳穴刺出。”
薄若幽沉吟片刻又道:“当年的案子,是用火灾致死定案的,如果人受了这等外伤,却拔出了凶器,而后在火灾之中被烧成一具焦尸,勘验现场的衙差未曾发现也情有可原,且此案未留下验状,我怀疑当初办案之人并未上心,多半不曾请仵作去验尸。”
霍危楼说过,十多年前的京兆伊衙门主官因贪腐获罪,如今还在天牢之中,可想而知当时的京兆伊衙门并没有如今这般勤谨爱民,虽然死了许多人,若当时的捕头若想草草了事,将命案定为意外也不无可能。
吴襄面色阴沉起来,“这是十二年前的事了,杀人手法却一模一样,赵班主被如此杀死,不可能今日杀叶翡他们的是同一个人。”
薄若幽看着手中颅骨,“不仅不是同一个人,我还怀疑,当年有人知道赵班主是如何死的,而如今杀叶翡,不过是为了报仇。”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薄若幽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另外几座坟冢,“是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需要检验另外几具骸骨便知道了。”
吴襄也面色一振,连忙让其他衙差继续挖坟,此刻天色亦昏暗下来,薄若幽借着最后一丝天光检验完了赵班主的骸骨。
“除了颅骨上的伤势之外,死者的左臂和手腕有骨折伤,像是被绑缚或者虐打落下的,致死伤还是颞窝处的刺穿伤。”薄若幽说完,将颅骨回归原处。
吴襄没忍住低低咒骂了一句,又道:“杀了人,又放火毁尸灭迹,凶手是当真心狠手辣,若说凶手是用同样的法子回来报仇雪恨,那当年害了赵班主的人,莫非便是叶翡他们?”
吴襄算了算,“这是建和十七年的事了,那时候他们几个都不到十岁,不过都是些半大孩子,他们会做下这等穷凶极恶的事吗?”
薄若幽摇头,“不可先入为主,按照目前验骨所得来看,再加上柳青他们多有隐瞒,的确会令人如此猜度,一般的小孩子的确是天真良善又无辜的,却也不可低估。”
吴襄应下,又去同其他人一起挖坟,不多时,夜幕笼罩下来,衙差们又在树下点起了火把,若此时有人从远处经过,看到几座荒坟之间萤火点点,又有人影闪动,只怕要要以为见了鬼。
薄若幽站在一旁,力气活她帮不上忙,便也打着火把往土坑里照,没多时,泥土之中见到了骸骨。
衙差们小心的将其中泥土扒拉出来,很快,又一具骸骨完整的显现了出来,棺椁早已腐坏成碎木,尸体被泥土裹埋,呈现出装在棺材里的模样,薄若幽站在土坑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坑底的尸骨,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错漏了一处。
“小薄,你从那边下来,那边好走——”
吴襄指着土坑西边的缓坡,可薄若幽却未动,从她的放下看下去,能一眼看清骸骨全貌,与赵班主的尸骸不同的是,这一具骸骨并非规整排布,从两条腿骨和肋骨的排布来看,死者死的时候,乃是蜷缩之态,且到被掩埋入土之时,亦是维持着那般姿态。
“这个死者是被烧死的。”薄若幽到底还是西边缓坡往下走去,“被火火烧死的人,大都会下意识的成蜷缩之态,死者的腿骨成弯折之形,脊骨和肋骨的排布亦表明其人背脊佝偻着,我怀疑死者死后无人收拾遗容,没多久便被装入棺椁掩埋至此。”
薄若幽又看了一眼此地土壤,“山脚下的土壤湿润,棺材的木料亦松软,被埋入此地只怕不至一年便要腐坏,泥土坍塌下来便保留了尸体本来的姿态。焦尸的尸表不易腐坏,只是过去了这么多年,焦化的部分腐化,只留下血肉化作的灰垢与泥土粘连在骸骨之上。”
薄若幽虽已断定了死因,却还要检查骸骨之上有无伤痕,她蹲下身子,继续清理骸骨上的灰垢,其他人则一鼓作气去挖剩下的三座坟。
初冬的夜里颇为寒凉,荒山野地的风呼啸呜咽,格外有些吓人,衙差们一边挖坟一边心中忐忑,偶尔飞鸟从林中惊出,亦令让他们心头突突的一跳,薄若幽蹲在坟坑中验骨,倒是从容镇定的紧。
掩埋多年的骸骨不好清理,薄若幽验完第二具骸骨之时,已经又有两座坟被挖了出来,她走出来道:“死者是女子,身长五尺,死时的年纪应当在四十上下,小腿上有骨裂的痕迹,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创口。”
吴襄明白,“这坟墓墓碑之上刻着赵岳氏,想来是赵班主之妻,那她死前有可能受过殴打,因此在腿上留下了伤,可死因还是被大火烧死。”
薄若幽应是,又去看挖出来的另外两座坟。
相比前面两具骸骨,这两座坟坑中出现的骸骨第一眼看上去就给人瘦小之感,骨骼纤细,身量更是矮了许多,是少年孩童的尸骸。
墓碑上的字迹已经斑驳了,吴襄道:“剩下的尸骸,是跟着赵班主夫妻一起被烧死的三人,看身形,应当就是他们的徒弟了。”
薄若幽将火把移的近些,下去土坑之内验骨,这一具骸骨的模样十分寻常,与赵班主的尸骸排布相近,这令薄若幽一开始便皱紧了眉头。
很快,她有了发现,“死者性别为男,尸骸长三尺四寸,再加上一寸半的尸表高度,死亡之时,他的身高在三尺六寸上下,年岁应当在九岁左右,也并非是被火烧死,他别处不见骨伤,舌骨大角之上却有折裂痕迹——”
吴襄眼皮一跳,“是被勒死?”
薄若幽摇头,“不是,不是勒死,是缢死。”
“自缢?”吴襄一惊,“怎还有个自杀的不成”
“不一定是自杀。”薄若幽蹙眉分析道:“这五位死者,都死在赵家班的火场之中,等于死在同一个院子里,赵班主是被谋害,赵岳氏是被烧死,不太可能会有人自缢。”
“会不会是被逼的?或者凶手把他吊上去?”
死者死的时候也就八九岁年纪,被人逼迫,又或者被凶手套上绳索吊起来,伤痕之上看起来是自缢,可实际上却是谋杀。
“有这个可能。”薄若幽说完,明眸寒冽的看向吴襄,“于洵便是被缢死。”
吴襄只觉一阵头皮发麻,“也就是说,这个人的死法,和于洵被谋害的死法是一样的?”
薄若幽点头,“是如此。”
吴襄急的在原地来回转了两圈,“也就是像你说的,凶手这是要用十四年前,赵班主几个的死法来杀死柳青他们?”
若适才只是怀疑,如今出现了两处一模一样的死法,几乎可以肯定了。
吴襄眼皮一跳,“若真是如此,那当年也有一人是被淹死的?”
吴襄走到另外一处坟坑旁边,薄若幽亦跟了过来,这坟坑之中的尸骸同样十分矮小,看尸骸的排布,薄若幽甚至能想到尸体是如何躺着放在棺材内,她下去坑底验骨,却未曾在骸骨上找到任何骨裂骨折的伤痕,而因尸体多年掩埋在湿润的土壤中,除非用那蒸骨之法,否则连骨头上的出血点都难以鉴别出来。
吴襄听得她所言,只令她不必着急,待最后一处坟冢挖开来,先让她去勘验最后一副尸骨,薄若幽等了片刻,最后一具骸骨被衙差清理了出来。
此时已是深夜,薄若幽身上裙衫单薄,被冻的手脚麻木,可当她走下坟坑,拿着火把朝里面细看之时,还是觉的一股子寒意击中了她。
因她看到,这具骸骨上半身完好无损,可骸骨下半身大腿腿骨一路至脚踝之地,却遍布了密密麻麻的折裂纹,就好似此人的双腿,被人用重锤仔细敲打过一般。
她神情变了变,倾身去细验,不多时抬眸:“死者也是男孩,死的时候同样是九岁上下,他上半身不见明显骨伤,可从髋骨开始,其下坐骨、耻骨,以及股骨,都有极为严重的骨裂伤痕,尤其是髌骨,已经完全碎裂,尸体未曾完全腐化之时,还有软筋相连,可如今尸体完全白骨化,碎裂的髌骨就已经散了开。”
“髌骨往下的胫骨和腓骨,皆有不同程度的碎裂,这些骨折后的骨刺刺入血肉之中,足以造成严重的创伤,还有死者的足骨,亦有明显的骨裂,三块楔骨和趾骨之上尤其明显。”
薄若幽说的详细,吴襄听的双腿有些发软,“这……”
“股骨和坐骨上的伤,有些像执杖刑那般留下的,可大腿股骨和小腿胫骨之上,却完全是虐打的伤,而髌骨和足骨上的粉碎性伤,就更是虐杀了。”
薄若幽言辞间有些不忍,“很有可能都是生前伤,这样重的伤,会使伤者流血而亡,他是被虐杀而死。”
吴襄想那伤若是落在自己身上会如何,念头刚一出,便是一个激灵,“这……这是多大的仇怨啊,为何要下这样的手?!”
薄若幽没说话,她看向了另外几处坟冢的方向,利器穿颅而死,大火活活烧死,绳索缢死,还有极有可能为溺死的不确定之死,以及眼前地狱一般的非人虐杀,看似死在火场之中的五人,竟然皆是不同死法,且死的这般惨烈痛苦。
凶手用这些法子杀人,到底是有仇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可无论因为什么,都让薄若幽寒意遍体,这般的折磨,薄若幽似乎能想到他们会挣扎,会愤怒,会哀求,而后绝望,凶手要让他们体会到极致的痛和恐惧,而看到他们濒死的模样,凶手心底会是怎样诡异悚然的心境?
薄若幽呼吸都有窒闷,吴襄没忍住低骂了一声,“幸好咱们来验骨了,否则不知道他们十四年前死的多么冤枉多么惨烈!”
他又将身侧腰刀哐的一握,“我倒要回去问问这个柳青,看看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薄若幽道:“捕头,这几具尸骸可否送回城中?我想用蒸骨之法再细验一番。”
吴襄忙道:“自然!如今又牵扯出这旧案子,自当要把证物带回去。”
此时已是后半夜,点着的火把光亮越来越暗,已支撑不了多久,衙差们也都疲累不堪,吴襄见实在是太晚了,便留下几人看着尸骸,又点了侯炀几个,“你们送小薄回城,回去只怕天都要亮了,将此事禀告给大人便可歇着了,我去钱家镇上找找车马将尸骸带回去。”
侯炀几个领命,薄若幽收拾好箱笼,又去一旁的浅溪里净了净手方才上马车离开。
适才一直站着,只觉浑身困乏,如今坐下,才觉格外疲累的紧,腿脚发凉不说,困意亦抵不住的侵袭而来,可夜里赶路,薄若幽多有些不放心,也不敢真的睡着。
所幸京城外官道阔达,这些年城内城外吏治亦佳,再加上侯炀等人相护,倒也一路无状的往京城疾行而去,待天边第一抹曦光破云而出时,薄若幽已能看到巍峨的城门楼阙。
一行人马快行至城门前,很快便得放行,待入了京城,薄若幽方才彻底的安下心来,与侯炀几个告别,他们回衙门,她则往长寿坊去。
走在路上,薄若幽便觉眼皮沉重,没多时,便靠在车璧上昏沉浅眠了起来,直等到马车缓缓停下来,周良又在外敲了敲车门,她方才猛然惊醒,掀帘一看,原来是到家了。
周良去叫门,很快便有人将门打开,薄若幽本以为是良婶,可抬眸,却是个面熟的侍从,这侍从是武昭侯府之人,薄若幽有些意外,“你怎在此处?”
侍从恭敬道:“侯爷心知县主出城了,便命小人们在宅中等候,若见县主平安回来,便回去禀告——”
薄若幽恍然,这才道:“我好好的回来了,你回去告诉他罢。”
侍从应是,又行了礼方才告退离去,薄若幽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虽未见到霍危楼,却格外有种被人牵挂之感,一时连彻夜未眠的疲惫都扫去了不少。
程蕴之大抵也睡得不安,此刻天色还未大亮,听见外面动静便起了身,见薄若幽沾了半身尘土回来,颇为心疼,又叫良婶为她送上羹汤来。
薄若幽的确饥肠辘辘,用了些羹汤才去沐浴歇下,良婶来侍候,一边为她擦头发一边道:“昨日来了好些人,林家的老爷和夫人都来了,还有二房的老爷和夫人也一起来了,姑娘如今做了县主,还有了赐婚,到底是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