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娇娘 第181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励志人生 惊悚悬疑 甜文 穿越重生

  “多寿这两年间, 正是在珍宝司任掌事,属下这几日严查了内府各处,推断当初是走的内府采买的路子, 宫内除去公差上的采买, 另有太监们趁着公差夹带私货,将自己得的赏赐或者走歪路子得来的珍宝夹带出去倒卖,尤其是有些位份的太监管事们。”

  路柯说完继续道:“而太监们这般行事, 皆有固定的路径,小人追查到三五年前, 又从禁卫军哪里得了这几年离宫调职的名目, 最终定下了十二人有疑。”

  一本名册摆在霍危楼身前,他正肃眸查看, 待看完名册,他忽然道:“除了宫里的人, 王青甫这条线也不能送了,派人往羌州走一趟, 看看羌州王氏与朝中哪些人交好, 再看看王青甫当年从羌州入京为官,可曾有何人相助过。”

  凤眸微狭,他又道:“此外, 岳明全此人也不可放过。”

  路柯是跟着霍危楼去过洛州的,亦知法门寺的案子经过,他道:“属下明白,当初王青甫答应他可令他升迁,后来果然入了镇西军中成一方军将,此间必有猫腻。”

  岳明全当初从洛州被押解回京,而后法门寺的案子定案,他被数罪并罚,判了秋后问斩之刑,早在九月末,人已魂归西天,他人虽死了,可他当初如何升迁还是个谜。

  路柯又道:“只是当初回京不久,咱们的人便往镇西军中摸查过一次,却无所获。”

  霍危楼沉吟片刻,“要做到宣武将军之位,乃是多方助力,他自己亦当争气才可,而王青甫和那幕后之人在其中起的作用,或许会被我们忽视,先将当年文书上留有名姓的军将名录筛查一遍,再派人往他沧州老家去一趟,看是否有所获。”

  路柯应是,霍危楼又问起:“去益州的人可有消息?”

  路柯摇头,“还没有,这两日只怕刚到益州,才开始走访,时隔多年,要花许多功夫。”

  益州在京城西北方向,是李绅还俗后所去之地,从京城出发,入益州少说得五日功夫,如今天寒地冻,行路更颇有阻碍,可薄若幽对此案存疑,亦令他心中挂碍,到底派了人往益州走访,此事关乎薄若幽心病,若能使她解除心魔,霍危楼自不留余力。

  路柯离开侯府办差,没多时,明归澜父子来访,霍危楼心中一动,连忙叫人请他们父子至书房说话,距离当日他去明家拜访已过去几日,今日他们父子二人同来,必定是对薄若幽的病有了些见解。

  明仲怀与明归澜入门,行礼落座后,明仲怀直言道:“侯爷前次为了县主的病情过府,微臣得闻后本想第二日便来侯府复命,可那时微臣还未定主意,便迟了这几日。”

  霍危楼目光如炬,“如今可有了医治之法?”

  明仲怀摇头,霍危楼眼底的光顿时暗了下去,明仲怀继续道:“长公主殿下的病,多年来亦是微臣与犬子帮忙调养,如今换了程蕴之,他程家针经的确更有疗效,不过,微臣猜度,对县主的病只怕他自己也摸不准症结。”

  霍危楼颔首,“母亲的病和幽幽的病并不一样。”

  明仲怀肃声道:“正是如此,微臣虽无医治此症之法,不过微臣这些年来潜心向医,又曾在外游历过一年,见过的奇疾杂症不少,这几日微臣将这些年来收集和自己撰写的医家集注翻了一遍,心中有了些揣测。”

  霍危楼心弦微紧,“愿闻其详。”

  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有些不合常理,明仲怀定了定神才道:“虽同为疯症,可长公主殿下数年来神志清醒的时候少,且意识不清时,也大都是记忆错乱,或忘记某些令她难过之事,或只记得这些,因此言行失序,时露癫狂之状,可县主的病却是清醒时极多,而倘若病发,却又有明显的怪异之状,且每次都一样。”

  明仲怀陷入了回忆之中,“当年我亦曾几次入薄氏为县主看病,我记得有两次,都正好遇上县主病发,侯爷前次至府中所言龙须酥一事微臣记得,正是要用龙须酥安抚县主,不仅如此,县主还喜欢去薄家小公子的寝处,还无意识的去穿小公子的衣裳。”

  “当年多有鬼魂邪祟之说,便是微臣都觉古怪,可这十多年,微臣也颇得历练,如今想来,并非是鬼魂作祟,而是县主幼时受惊过度,又知道弟弟被害,内疚惊怕之下,生出心魔。”抿了抿唇,明仲怀谨慎的道:“她心魔太过,所以将自己想成了亲弟弟,假装亲弟弟还活着,这才连习性也改了——”

  饶是霍危楼见多识广,此刻也震骇非常,“将自己想成亲弟弟?”

  明仲怀并无十分的把握,且这等疯傻妄想之说,似乎比鬼神附体之说还要玄奇,他面露难色,“不知这般说法侯爷是否觉得可信,世上常见疯傻之人,大都是令自己陷入混沌失序之中,疯狂无状,而县主,却是平日里看着并无奇怪之处,病发之时,却骤然变了个人一般,这是因为病发之时的她已经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人。”

  此言点醒了霍危楼,无论是在青州见过的郑氏大夫人还是长公主,病中的她们保留着大半旧习,而薄若幽,却是真真换了个人。

  一股陌生的寒意爬上了霍危楼心头,他本不觉得薄若幽偶尔病发多么致命,可倘若她的病令她变成了另外一人,哪怕人还活生生在他怀中,也令他生出失去她之感。

  这令他没来由的恐慌。

  半晌,霍危楼才语声沉哑的开了口,“她如今再度出现幼时之状,当年的案子你已知道,她颇受刺激,又同小时候一样躲进柜子里,清醒后却记不清这些,至于其他表象,因不在幼时生活过的府邸,暂时还不得见。”

  明仲怀叹了口气,“县主的病因那案子而起,此番真相浮出,县主自然深受其害,只是微臣琢磨多日,也未想出何种医治之法,眼下庆幸的是县主病发时间不长。”

  “她到如今仍然想不起那夜发生了何事,只是夜夜做梦,梦里的场景倒是有些像那一夜,且噩梦之后,极有可能病发。”

  明仲怀面露疑色,一直不曾插话的明归澜忍不住问:“县主梦到了什么”

  霍危楼看着明归澜,心窍一动,明归澜当年也从凶手手中逃脱,不仅如此,凶手将薄若幽姐弟带去的破庙,同样是当初明归澜被绑架之地。

  “她梦到了三清铃的声音,还觉得她和弟弟曾经躲在哪里过,因她病发之时,总喜欢躲在柜子里——”

  明归澜立刻道:“的确有铃铛声……至于躲藏……”他努力的回想分辨,很快沉眸道:“当日那破庙之外乃是一片林地,而庙宇之中,的确有可躲藏人之处!”

  “那破庙门窗破烂,里面的菩萨像也布满了灰尘,可佛像底座之下的高台内却是中空,被一块破旧帷幔罩着,佛殿左侧的房梁断了,塌陷下来,而那角落里,有个……有个落满了灰尘的矮柜,似乎是从前佛寺内放香烛之地——”

  明归澜回忆的十分痛苦,可这场景在过去的十多年间,也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的噩梦里,他一男子尚且如此,更遑论当时年纪更小的薄若幽。

  霍危楼听得揪心,“她病的时候喜欢躲藏,害怕人靠近,满是恐惧畏怕,这的确想被歹人挟持之时的样子,可是李绅已经招供,并未提到他们姐弟躲藏在何处过。”

  这令明归澜迟疑起来,他面色有些阴沉的道:“或许他记不清了,又或者,他们先躲藏,后来发现躲藏还不如逃跑,因那高台下的中空之地并不好躲,凶手发现人不见了,只怕第一反应便是去找那台子下面,要躲,那角落的矮柜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凶手在高台下并未找到,多半会第一时间出去追人,倘若他们机灵些,此时跑掉的可能性还要大些,也或许他们躲藏之地本就是那矮柜,只是后来逃的时候被发现了。”

  凶手是成年男子,而薄若幽姐弟二人不过四五岁,便是凶手先让他们跑上一炷香,最终也能将他们追上,年纪的悬殊,注定了姐弟二人在劫难逃。

  霍危楼陷入了沉思,直到明归澜父子告辞,他都未能全然接受这般说辞,就在他在书房枯坐到令福公公有些担心之时,外头侍从通禀,薄若幽来了!

  福公公大喜过望,连忙迎出去,一见到薄若幽便道:“幽幽你可来了,侯爷近日不知怎么的,你快进去看看他。”

  薄若幽本也有心事,闻言颇为诧异,“是朝堂上遇到了麻烦”

  福公公摇头,“适才明公子和明院正来访,说的话侯爷没让咱家听,待他们走了,侯爷便独自在书房坐着,也不看公文折子,硬生生坐了半个时辰了。”

  薄若幽先问,“可是长公主那边不好?”

  福公公又否定了,薄若幽于是乌瞳微暗,似明白了什么,她安抚好福公公,直入书房去见霍危楼。

  听到脚步声之时,霍危楼眉间生出丝不耐,低斥的话正欲出口,却又福至心灵的发觉不对,转眸一看,正对上薄若幽清凌凌的眼眸。

  刹那间,那日薄若幽空洞无生息的眼眸在他脑海中浮现了一瞬,他心腔好似被利刃划过,忙不迭起身朝薄若幽迎了过去。

  薄若幽只觉他步伐疾快,还未反应过来,人已被重重扣入怀中,这还不算,很快他的唇便落了下来,这一吻又重又深,一路攻城略地,似要将她所有气息都夺走,大手又在她腰际游弋,要将她揉入骨子里一般,待二人皆气喘吁吁,霍危楼仿佛才寻得理智退了开。

  她面染薄红,气息急乱,被他重重碾磨过的唇瓣嫣红而晶亮,秀眸内雾气濛濛,似对他此状颇为疑惑,霍危楼喉头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抬手在她唇角抚了抚,“正挂念你,你便来了,便未忍得住。”

  薄若幽一目望尽他眼底,“明院正和明公子可是说了什么?”

  霍危楼有些意外,薄若幽握住他的手,“福公公说他们走后你便不对劲了,我问了,不是长公主那边出了岔子,我想着,他们来,总是为了医家的事,能让你这般上心又患病的,除了我,没有旁人了。”

  她说至最后,唇角带笑,语气更是笃定,霍危楼却觉喉头发苦,然而薄若幽也不催促,只眼巴巴的望着他,等他对自己坦诚些。

  “早前我曾去明府拜访,而明院正早年为你治过病,到如今也记得些异状,他今日来,并未想到医治之法,只是觉得你病的与寻常人不同。”

  他停住,可薄若幽仍然满是信赖的望着他,这令他不得不继续说下去,“他说你心魔太甚,病发之时,乃是变了个人。”

  薄若幽眼底的光华微暗下去,好似一盏萤萤灯烛烧尽了灯油,即将熄灭,霍危楼忙道:“此言惊世骇俗,你不必信,你便是你,怎会变了个人?”

  霍危楼想尽力安抚她,可薄若幽眼底不过短暂的一暗,很快,她深吸口气,迫使自己比霍危楼还要冷静,并且对他道:“明院正不曾说错。”

第195章 十样花09

  “纸舟上的字迹并非是我的, 歪歪斜斜,似乎用笔之人还不太会写字,我昨日未曾起笔, 可今晨我的砚石和书案的狼毫笔上,皆有墨迹, 纸舟上的字正是如此来的。”

  薄若幽又道:“门窗皆是紧锁, 房内并无第二人, 可我却全无记忆,而那字迹,更像是个四五岁初初习字的孩童才有的字迹, 想到几日前我们回薄氏发现的纸舟上的字迹, 我越发觉得有些像弟弟写过的。”

  薄若幽定定的望着霍危楼,仿佛只有如此,她才能坚定的将这些揣测说下去, “虽然无人看到我在纸舟上写字,可我躲在柜子里是良婶亲眼所见, 我在你跟前, 亦几番失态,再加上二叔二婶的说辞, 足以证明我又如小时候一般,在模仿弟弟的行径。”

  “明院正说得是对的, 若我只是像孩童那般哭闹躲藏,还可解释为病发之时心智全失回到了孩提之时, 可我偏偏处处像弟弟。”

  说至此, 她语声一紧,“我幼时穿弟弟的衣裳,吃弟弟喜欢的龙须酥, 如今又学着弟弟写字,这些皆是真实发生在弟弟身上的事,因此我想,前次我的猜测是错的。”

  自己说自己的病状需要莫大勇气,霍危楼眼底疼惜与鼓励交织,一边暖着她发凉的手一边柔声问:“哪个猜测是错的?”

  “当初躲藏过的人不是我,而是弟弟。”薄若幽眼瞳瑟缩一瞬,“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除了那不真切的噩梦,我病发后的行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薄若幽语气有些不稳:“或许是惊怕过度,或许是无法接受弟弟身死,我这才生了心障,梦魇后便无意识的模仿弟弟,可这些行径,也是凭着我的记忆来模仿,我多年不曾折纸舟了,而前几日回府看到了当年旧物,这记忆便又被勾了起来,因此我昨夜才在纸舟上写字。”

  说至此,薄若幽难受的垂眸,“我说不清楚,可我觉得那天晚上我们姐弟被带去破庙中,弟弟一定躲藏在柜子里,不仅如此,我一定知道此事,可是李绅的供词之中却并未提到这些细节,我越来越觉得他的供词有问题。”

  霍危楼将明归澜的言辞说了一遍,“或许真如他所言,你们先躲着,而后发现躲着并不安全,又开始逃走,而李绅根本不知你们躲藏过。”

  如此当然说的通,可薄若幽还是觉得需要证实,她忽而抬眸望着霍危楼,“明公子还记得当年破庙之中的模样,可能令他帮帮我?”

  霍危楼凝眸,“你要如何帮?”

  薄若幽道:“前几日回府看到了那些旧物,我便开始写字,倘若能回到当年的破庙,或许……或许我能想到更多,待我下次再生心障,说不定还会做些别的,如此,便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危楼万万想不到薄若幽会有此等念头,他们从来不想让她沉湎旧事,所有可能让她病发的人事他都想避开,她病发本就危险至极,如今却还要令她回到当年的破庙之中?!倘若她就此为心魔所困,再也不得清醒该如何是好?

  “我不答应。”霍危楼沉声开口,语气不容置疑,“此法太过危险。”

  薄若幽认真的望着他,“我并非是想以身犯险,我只是觉得奇怪,明公子说我们可能藏起来过,而李绅未曾看到,后来我们逃走,他才来追我们,可……可如果是这样,那我和弟弟最恐惧最害怕的时候,应当是我们逃跑被追之时。”

  “然而我在梦里,也只是站在原地未动,只有脚步声向我靠近,我却不曾逃跑,我将自己想成弟弟之时,也只是躲避生人,藏在昏暗之地,这还是与李绅所言不同。”

  倘若先前薄若幽只是怀疑李绅隐藏某些内情,在保护某个帮凶,如今她对自己的病状有了推测,便更觉得李绅证词古怪。

  她语声微哑的道:“我知你担心什么,可李绅死了,死无对证,而明公子当年逃走,看到的有限,无法证明李绅所言有假,倘若用这般法子发现什么线索,便能让当年的真相浮出水面,我如今仍想不起那夜发生了何事,若我一辈子不知真相,只怕要永远放不下,而倘若凶手当真不止李绅一个,那他仍在逍遥法外。”

  霍危楼薄唇紧抿着未语,薄若幽语气软下来,抓着他得手轻央,“侯爷,就试一试吧。”

  霍危楼是不想应的,却禁不住薄若幽这般望着他,“若此法不可行呢?”

  “试了不成,我便无遗憾了,莫说是我自己的亲弟弟,便是别的案子,亦不能存疑定案,哪怕官府定了案,在我这里疑处仍是疑处。”

  霍危楼何尝不知她如何做想,他略思忖片刻,先令人追去明府将明归澜请回来,薄若幽见他下令,便知他已有所松动,当下颇为欢喜,一时伏入他怀中。

  霍危楼轻抚她背脊,无奈道:“你是未将此念告知程先生吧?若他知道,必定不愿你如此。”

  薄若幽额头在他襟口蹭了蹭,“义父年纪大了,顾忌颇多,侯爷英明,定不会拦阻我的。”

  霍危楼听得失笑,“我若当真不允,你百般谄媚也无用。”

  明归澜回来的很快,他人前脚刚进明府,后脚侯府的人便到了,方知是有急事,待听得薄若幽道明打算,他比霍危楼还要惊讶。

  “这……县主当真想好了?”

  霍危楼在旁沉着脸不语,一看就是不甚赞同,明归澜视线在二人身上流转,一时觉得有些作难。

  薄若幽便将自己的梦境和昨夜之事娓娓道来,明归澜这几日本也在想着疑难杂症,一时听得认真,片刻后道:“父亲早前也是此意,听县主这般说,倒是越发有理。”

  霍危楼剑眉微蹙,“你是大夫,你觉得如何”

  他目光锐利,明归澜心弦紧绷起来,然而薄若幽的神色也同样急切而坚定,他仔细思索半晌,终究道:“侯爷,此法的确可一试,说不定还能令县主记起旧事,又或者,县主的怪病忽而好了也不一定。”

  薄若幽闻言眼底微微一亮,忙也去看霍危楼,霍危楼的脸色更难看了。

  明归澜与他相识多年,少见他如此神色,轻咳一声道:“当然,或许也会令县主承受不得,神志全然失序。”

  这便是霍危楼最怕的结果。

  薄若幽看着霍危楼,“侯爷相信我。”

  她若病发,便毫无自主神识,又如何只凭一句相信便能答应她的?

  霍危楼这二十年来纵横战场与朝堂,少有如此举棋不定之时,见明归澜也望着他,他只好道:“我要想想,此事不急在这片刻。”

  明归澜也知霍危楼对薄若幽如何上心,知此决定难做,便当先告辞,待他离开,霍危楼便对薄若幽道:“你也听到了,或有最坏的结果。”

  薄若幽如何不知,可她既来侯府,便是做了心理准备,因此明归澜的话并不能影响她,她有心再说服霍危楼,外面却响起福公公的声音。

  “侯爷,路柯来了。”

  薄若幽多日不见路柯,此刻自然压下话头,且此事的确急不来,她便先看看路柯来所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