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娇娘 第189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励志人生 惊悚悬疑 甜文 穿越重生

第206章 十样花20

  天边曦光破云而出, 风雪急骤之势亦缓,霍危楼站在堆瓦砾之间,望着几个精铁锻造的丹炉皱眉。

  丹炉在大火中被烧的黢黑变形, 两个绣衣使正费力的在其中掏挖,一人道:“这里面不知烧了什么, 都沉结在一起了。”

  见他们换了数个家什都撬不动, 路柯道:“他炼丹多用矿石, 这里面是他将矿石炼化了沉结的?”

  霍危楼不信冯钦是在老老实实炼丹,而很快,一个绣衣使半个身子探入那丹炉之中, 没多时, 从里头摸出了一块沾满黑灰的东西。

  霍危楼令人端来水,绣衣使在其中将那物洗净,一抹银灰色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侯爷, 若是属下不曾看错,这……这似乎是银子!”

  霍危楼接过手中, 只见其中混着颇多碳灰杂质, 可仍然能看得出,这的确是银,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这丹炉,剑眉紧皱, “继续把里面的东西清出来,本侯还不知炼丹竟要用纹银炼的。”

  道人炼丹, 虽多用矿石, 可这般多银子,一定不是寻常银石炼出来的。

  霍危楼一声令下,又有绣衣使过来帮忙, 众人身上刀剑都用上,没一会儿功夫,不仅挖出来许多银块,更甚者,竟然连金块都挖了出来。

  路柯瞪大了眸子,“好家伙,这……这不是炼丹,这是要铸钱啊,下人们说这丹房里头用的炭是最好的银滩,还有风箱,若说铸钱,也不是不行,据说寻常的矿石,都能在此炼化。”

  虽说私自铸钱也有违律法,可显然,冯钦不会在丹炉里铸钱,霍危楼朝前院方向看了一眼,“他不是铸钱,他是将一些不能见人的罪证熔了。”

  路柯眼珠儿急转,很快,他神色大变,“七宝舍利塔塔身乃是用金银雕铸……”

  丹房里的丹炉不止一个,霍危楼眸色微寒,令大家将所有丹炉都找出来,地上的断壁残垣亦不能放过,“说不定还熔了别的,或许有所遗漏,倘若能找到与佛宝有关之物,便是关键物证。”

  风雪虽止,可地上瓦砾皆冰霜层叠,吴襄和路柯一合计,令人在火场之中重新燃起了篝火,火势一起,便将周围冰凌尽数烤化,霍危楼又令众人用了些干粮,稍作休整,又继续翻找起来,然而就在此时,吴襄看着地上的雪水皱起了眉头。

  火场最中心已被清理出来,被烧裂开的地砖四分五裂的铺在地上,四周被烤化的雪水渗入缝隙之中,低洼处还聚集起了一小滩一小滩的积水,然而和别处积起来的水滩不同,吴襄脚底下这滩水,竟然积不住似的一直往更深处渗下去。

  他挑了挑眉,不信邪似的走到不远处清洗银块的水桶旁,抄起一桶水走过来,一抬手便倒下去半桶。

  哗啦一声,吸引的周围人都看了过来,霍危楼亦望向此处,他顺着吴襄的目光去看地上,很快,他大步走了过来。

  吴襄此时看过来,“侯爷,这地方不对,竟一直在渗水,这庄子至少二三十年了,当初地基都是被夯实的,寻常渗水也就罢了,不可能一直往下流。”

  霍危楼自然也发现了,他拿起一旁的铁锹往地砖上跺了跺,果然,声响有些不同,这几乎印证了他一开始的猜测,“就从此处往下挖!”

  火场上半数的人都行动了起来,先将地砖起开,底下看似是夯实的泥土,却又夹杂着几块巨石,用巨石打地基也算寻常,然而那巨石错落有致,倒好似是有意如此排布,如此挖了半个时辰之后,一块分外平整的足有丈余宽的巨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路柯道:“侯爷,这底下多半有密室,这些巨石撑着密室的顶,咱们这样挖不好挖,得找到入口。”

  霍危楼看向堆满了瓦砾的火场,“当初送冰入丹房,可有进别的屋子?”

  “不曾,就在这三间正房之内。”

  此处堂屋阔达,三间正房全都被改造成了丹房,霍危楼又扫过原本为了支撑丹炉搭起来的台基之处,又看了看挖出来的巨石方向,最终指向了丹房西北角,“往那里挖。”

  吴襄亲自扛着锄锹过去,起开地砖,依旧是夯实的泥层,可此处的泥层明显松了许多,吴襄眼底一亮,干劲更足,待将二迟高的泥土层挖走,很快出现了尺宽的石砖,吴襄精神一振,“侯爷!找到了!这石砖是人为新放过来的!”

  吴襄站在土坑里,又叫来几人下来,一起将那石砖一块一块的挖出来,不出片刻,一块石砖挖出之后,其后竟是中空,吴襄喜上眉梢,正令弟兄们加把劲,火场远处的府道上,孙钊带着冯钦父子疾步而来。

  一个绣衣使快步走到霍危楼跟前来,“侯爷,是忠义伯坐不住了,说要见侯爷。”

  昨夜众人未曾歇息,很显然,冯钦父子也颇不好过,二人彻夜未眠,冯烨急的神色颓败,冯钦虽然绷得住不显惊慌,可病容愈发惨白了些。

  冯钦走近,一眼看到了挖出的几个土坑,又看到地上的石砖,他眼底终于有了波澜,至霍危楼近前,喘着气问:“侯爷这到底是为何?无凭无据,便来挖我的庄子,莫非冯谋犯了何罪不成?”

  霍危楼往吴襄站的土坑看了一眼,“没想到伯爷的丹房别有乾坤。”

  冯钦的眼神忽然凛冽起来,仿佛藏了一夜的锋利爪牙此刻终于忍不住露了出来,“内有乾坤又如何?我只问侯爷,侯爷是凭大周哪条律法来如此羞辱冯谋?”

  “凭哪条律法?等将这乾坤解开,真相自然大白于天下,伯爷到时候可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冯钦眼底满是压不住的怒意,见霍危楼似乎对一切胸有成竹,于是一咬牙喝问,“难道我将妻儿的遗体留在身边,也犯了罪不成?”

  他掷地有声,仿佛不愿再做遮掩,一旁的冯烨惊得眸子大睁,“父亲——”

  冯钦看也不看他一眼,眼底厉色一消,忽而换上一副悲痛神色,“我要见陛下!”

  霍危楼本来的确尽在掌握,可见冯钦扬言面圣,他心弦一紧,忽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而此时,吴襄搬完了最后一块石砖,“侯爷,这是一处地宫——”

第207章 十样花21

  地宫入口只有大半个人高, 原本用石砖堵住,又填了土石,如今重新挖开, 内里仍然纤尘不染。

  路柯在前打着火把,霍危楼跟在其后, 身后跟着孙钊、吴襄几人, 众人陆陆续续走过四五丈长的下坡窄道, 很快到了一处石门之前。

  石门旁的机关极好破解,路柯开了石门,一股子渗人的阴森寒意扑面而来。

  火把的光照亮门口一隅, 入目便是堆叠而起的冰砖, 路柯一手持火把,一手握住腰间佩刀,慎重的走了进去。

  地宫挑高约莫丈余, 长宽各有数丈,四面靠墙皆是冰砖, 唯独北面设着一处祭坛。

  祭坛石铸, 其上道符香烛齐备,祭坛之后, 两座晶莹剔透的冰棺静静的伫立着,路柯命绣衣使在四周插上火把, 冰砖映出一片火光萤萤,霍危楼大步往冰棺走去。

  冰棺晶莹剔透, 上面寒霜层叠, 经年不化,他推了推棺盖,竟一时未曾推动, 透过两掌厚的冰壁,依稀能看到里面躺着尸体。

  霍危楼运起臂力,一声脆响后,已凝结在一起的棺盖方才被推开,棺盖缓缓滑走,一具身着银红广袖织金宫裙的尸体露了出来。

  这是一具满布霉斑的女尸,纵然常年躺在冰棺之内,可因此处有人进出,地上不远处还是高温炼丹的丹房,冰砖融化的些许水汽与流动的气流仍然使尸体生出些微腐化。

  死者遗体明显被精心装殓过,她双手交叠在胸前,发髻高耸,环佩雍容,可因死亡日久,发丝脱落大半,此刻委顿的堆在脑后,而原本白皙丰腴的皮肉,不仅被片状的霉丝覆盖,更变成一层蜡化的灰白人皮贴在骨头上,依稀能看出死者生前骨相。

  霍危楼知道,这便是安阳郡主。

  “将那座冰棺也打开。”

  霍危楼下令,路柯上前将第二口冰棺也推了开,躺在里面的,果然是个身长二尺多的孩童霉尸,死者身上同样华服加身,他身量挺直的躺在冰棺内,面上和裸露在外的双手同样成灰白蜡皮,又因为身上衣裳颜色艳丽,格外给人悚然之感。

  孙钊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侯爷,这便是安阳郡主和伯府大公子的尸身?”

  霍危楼点头,又环顾四周,很快,他发现了不妥,前面的祭坛之上虽然也摆着祭祀用的法器宝物,却并非是七宝舍利塔,而冰棺之中虽也放着几件陪葬镇魂之物,却都只是寻常珍宝,倘若七宝舍利塔已经被熔炼,那佛骨舍利呢?

  所谓佛骨舍利,不过是传闻之中佛陀留下的一截指骨,倘若将舍利也熔炼进了丹炉内,那边当真是了无踪迹,霍危楼剑眉大皱,“仔细搜——”

  吴襄去过李绅谋害文瑾之地,那里也有一处祭坛,他四下查看,很快回来道:“侯爷,毫无异常,也不见血迹和谋害孩童们用的锁链利器,和李绅布下的祭坛不同,这里好似只是祭祀的。”

  若不能证明冯钦谋害孩童,便是找到了安阳郡主和冯钰的尸体也无用,此行虽然尤为伦常,可安阳郡主和冯钰是冯钦之妻儿,何况也无律法规定如何安葬尸体,冯钦若说此处便是他为安阳和冯钰设下的墓穴,旁人也无可指摘。

  “侯爷,宫里来人了——”

  霍危楼豁然回头,冯钦父子还在外头,而发现地宫不过片刻功夫,宫里竟然来人了?

  孙钊也意外非常,“侯爷,这……”

  霍危楼对吴襄道:“继续搜,本侯出去看看。”

  霍危楼朝外走,孙钊连忙跟了上,待二人一同出来,竟看到福全带着两个小太监站在外头,福全似乎也对眼下场景有些意外,待看到霍危楼,唇角一扯迎了上来。

  “拜见侯爷。”

  霍危楼冷眼看着他,“你怎会来?”

  福全面露难色,往摇摇欲坠的冯钦脸上看了一眼,低声道:“侯爷,这是怎么个说法?怎么查案子查到了忠义伯这里?早间宫门一开,伯府便有人往太后跟前递了折子,太后娘娘亲自派人唤了陛下前去,陛下这才令老奴往城外走一趟。”

  此刻还不到午时,而昨夜他们入庄子后,庄子内无一人离开,是谁入宫通风报信?只有一种可能,冯钦料到直使司会来庄子上搜查,早留了人在外,因此才能这般快向宫里求援。

  若是心中无鬼,怎做如此准备?

  霍危楼寒眸看向冯钦,冯钦却抬手掩着唇角轻咳起来,福全又为难的道:“侯爷,陛下的意思,是希望你眼下入宫一趟,是哪般境况,与他解释一番,免得生出误会来。”

  这是口谕,福全说的委婉,可霍危楼为臣多年,自当明白,“忠义伯可要一同入宫?”

  福全见霍危楼语气缓和,忙点头,“要的要的,侯爷和伯爷一道面圣,说清楚便是。”

  霍危楼转眸看向孙钊和路柯,路柯神色一凛,孙钊紧张的眨了眨眼,似有所觉,连忙点头,霍危楼便扬声道:“罢了,那便先去见陛下——”

  福全松了口气,又去看冯钦,“伯爷,您也请吧——”

  霍危楼御马而行,冯钦父子上了备好的马车,一行人一起回京城面圣。

  风止雪停,城外四野一片皓白,待入城门,已近午时,循御道一路疾驰,至宣武门前,天边阴云怒卷,又似有一场大雪要落,霍危楼翻身下马,步入宫门。

  建和帝在崇政殿旁的昭阳殿暖阁里见他们。

  殿内暖意如春,建和帝靠在西窗坐塌上,身后靠着张花斑虎皮,待几人入内行了礼,他老神在在的扫过二人,语声寻常的问:“这是怎么回事?直使司查案子,查到了冯钦府上?”言毕扫了一眼冯钦垂着的左臂,“说你被烧伤了,可好些了?”

  冯钦躬身道:“已大好了,多谢陛下关怀。”

  话音落定,不等霍危楼答话,冯钦撩袍便跪,“微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建和帝挑了眉头,“此言何意?”

  冯钦喉头哽咽了一下,“陛下,安阳和钰儿过世十七年之久,当初她们亡故,微臣悲痛欲绝,微臣与安阳结发夫妻,情谊甚笃,这您和太后娘娘都是知道的,钰儿五岁,冰雪聪明,又是臣之长子,那时,臣恨不能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们。”

  冯钦红了眼睛,“可她们忽然暴亡,微臣如何能接受?因此……微臣做了一件欺君之事。”

  冯钦情真意切,眼底泪光婆娑,霍危楼在旁冷冷挑眉,不动如山的看着他。

  “欺君之事?”建和帝有些意外,忠义伯素来淡泊名利,为人处世亦颇为内敛,怎有胆子敢欺君?

  “是,微臣……微臣当时不忍心看着安阳和钰儿下葬,因此瞒着众人,将他们的尸体留在了外面,那送入祖陵的棺椁,其实只是他们的衣冠。”

  建和帝一脸讶色,福全也听得一阵毛骨悚然。

  “那……那你把安阳安置去了何处?”

  “微臣将安阳和钰儿的遗体装入冰棺,送入了城外别庄之中,这些年来,臣潜心修道,也是想为她们母子祈福,臣若哪日害了相思之苦,便去城外看望他们。”

  他说的殿内众人皆背脊发凉,可他眉眼间却尽是诚恳和思慕,“臣这些年,能一直坚持苦修,也全因他们母子在那里,臣在城外卧房距离他们的地宫很近,臣当初与安阳说,无论生死都不分开,臣做到了,臣未曾失信。”

  他越说语声越哑,起初众人还觉可怕,此时已被他打动,建和帝眸露不忍,“如今他们的遗体还在庄子里?”

  “是——”

  “那你难道不曾想过让她们入土为安才能令他们安息,你整日与遗体为伴又算什么?”

  冯钦面露痛苦之色,“臣原本是想让安阳永葆容颜的,臣为此掘了地宫,又做了冰棺,那地宫内也尽是冰砖,可臣没想到,即便如此,也至多只能保他们一年容颜,到了后来,已经越发没个模样,臣虽是绝望,可臣信的是道门,便想着只要臣诚心修道,他们便是与臣同在的。”

  人死了,却还求与他同在,那同在的是鬼魂不成?

  建和帝面露难色,“你此行有违伦常,便是道家,只怕也无这样的说法。”

  冯钦苦叹一声,“虽说应该入土为安,可那地宫,也形同墓穴,风水极佳,再加上微臣常做法事,也并不会搅扰她们,臣之罪过,在此事瞒着众人,便是陛下和太后亦被微臣瞒住,微臣犯了欺君之罪,请陛下降罪。”

  建和帝虽觉此事古怪诡异,可若说欺君之罪,却也算不上,他看冯钦神色悲恸,正要劝慰,却看到了一旁冷脸无言的霍危楼,这才神色一正,“危楼,你近来查案,查到了此事?”

  霍危楼颔首,“不错。”

  他看了跪着的冯钦一眼,“忠义伯适才所言,只是他一面之词,他的确藏了安阳郡主和冯钰的遗体,并且微臣已找到了遗体,可事实真相,并不止他说的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