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总攻大人
嘉容淡淡道:“道君跟我过来吧,这种事,你那徒弟是真不能听。”
宿修宁最后看了一眼房门,门外的陆沉音很有分寸,既然说了她不能听,回过神来就躲开了。
迈开步子走到嘉容身后,两人的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白檀身上,较之刚回青玄宗的时候,他情况好了不少,皮肤看起来恢复了往日的光泽,想来血液已经补回来了。
“玄灵道君这个大弟子啊。”嘉容手腕翻转,白檀身上出现一道淡绿色的光芒,这道光绕着他转了一圈,缓缓落入他体内。
“他的骨龄不对劲。”嘉容放下手后,语出惊人。
“你说什么?”
宿修宁倏地望向她,锐利清寒的眼神哪怕是嘉容楼主见了也有些骇然。
“就是你听到的样子。”嘉容压低声音道,“我只告诉你,你自己考虑要不要告诉玄灵道君。若我没猜错,他的骨龄更改过,他本不该是这个年岁。”
言尽于此,嘉容朝宿修宁点点头,想离这个气息凛冽令人畏怯的男人远一点。
她先走出了洞府,宿修宁并未跟上,他站在白檀身边沉默许久,右手张开,一根似银针般的法器出现在他掌心,他将手心对准白檀的眉心,在对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将法器置入了他眉心。
昏迷中的白檀皱了皱眉,似有些不适。
宿修宁眼神冷淡漠然地扫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洞府外,嘉容楼主在和陆沉音聊天,说的是白檀灵根受损的问题。
“我记得师兄是天灵根。”陆沉音说,“我也是天灵根,如今金丹修为,可以每日帮师兄补全灵力吗?”
嘉容楼主看了看走出洞府的宿修宁,笑吟吟地回答陆沉音:“当然可以啊,陆师侄年少有为,这个年纪便已修成金丹了,比你师兄可强多了。”
陆沉音总觉得嘉容楼主话里有话,好像白檀身上还有什么问题是她没发现的。
她没有立刻回答,嘉容楼主也没话和她说了,她直接对她身后的宿修宁道:“玄尘道君,看在太渊真仙救过我命的份上,虽然你用了那唯一一次机会,但我也提醒你一句,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可我看得出来,你如今的身体……你自己好自为之。”
陆沉音飞快地望向宿修宁,青年站在微光流动的结界前,周身是紫霄峰上淡淡的薄云,云似袅袅轻烟围绕在他周身,他剔透皎洁的眼眸看了看她,才回答嘉容楼主。
“劳楼主费心,我没事。”
嘉容楼主笑弯了双眼:“这不是你说没事就没事的,算了,我多这个嘴做什么呢?反正事已至此,你即便有事,我也不会再来救你了。”
略顿,她望向陆沉音,轻声细语道:“也不知道陆师侄到时候会不会后悔,今日让你师父浪费了那么一个重要的机会,去救了你那位……神神秘秘的师兄。”
嘉容楼主虽没直说,但她的态度,她的措词,每一样都在告诉陆沉音:白檀还是有问题的。
神神秘秘的师兄啊,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白檀确实让人很难看透。
被抓紧秘境时,她觉得“果然如此”、“就是他了”,可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他舍命救她的样子,他惊恐紧张和拼尽全力不要命的样子,也不似作伪。
又想到宿修宁付出了什么,陆沉音满心的内疚便止都止不住。它们撕扯着她的心,疼得她仿佛下一秒就会心脏骤停。
宿修宁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独属于他身上的淡雅香气飘过来,陆沉音感觉好了一点,连忙问他:“师父身体怎么了?”
宿修宁没有回应她,他只对嘉容楼主说:“时辰不早了,不送。”
嘉容楼主点点头,走之前她说:“对了,让赤月和他徒弟出来吧,别藏着了,我们医修最灵的便是鼻子,他们身上梵音砂的味道隔着老远我便闻到了。这都已经过了两百多年了,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太记得了,他何必还躲着我?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一些。”
她笑得十分优雅:“再说了,有玄尘道君在这,谁又看得见被衬成一把土的他呢?”
说完这话,嘉容楼主再未迟疑,召出飞行法器,头也不回地走了。
像是为了证明她没说错话一样,她前脚刚走,赤月道君后脚就带着江雪衣出现了。
看见这对师徒,宿修宁的神情有些冷漠,他转身欲走,又想起陆沉音,垂眸睨了一眼她腰间的玉埙,微微抿唇道:“随我来。”
陆沉音心里挂念着他的身体,想到他用那么重要的机会换来了白檀的生机,白檀还有问题,她便愧疚极了。
她快步跟上他,江雪衣站在赤月道君身边,本想和她说话,也不得不重新闭上嘴。
“伤心了?”赤月道君闲闲说道。
江雪衣缄默不语。
“你要早些习惯女修们见了玄尘道君就走不动路这件事。”赤月道君以过来人的口气说,“毕竟客观条件摆在那,便是为师每次见了玄尘道君都要惊艳一番,你师娘当年第一次见到他,也是惊为天人的。”
江雪衣扫了他一眼,眼神凉凉的。
赤月道君轻咳一声道:“当然了,为师的雪衣也非常出色,我敢打包票,整个修真界除了玄尘道君之外你是最棒的,加油,你可以的。”
江雪衣没理会他的鼓励,他望着青玄峰的方向,想到陆沉音走之前甚至都没看他一眼,就觉得那种被疏忽的感觉,既新鲜又涩然。
他不该太在意她的,也不该太在意她的态度,他们之间的婚约是假的,或快或慢,总会解除,她不喜欢他,不会成为他的妻子,他的道侣,他不该拿道侣身份要做的事来要求她。
他应该是不喜欢她的。但也只是应该。
从师父命他带弟子前往明心山秘境,他在寻幽山法阵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一切就不一样了。
青玄峰上,陆沉音快步跟着宿修宁,问他:“师父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嘉容楼主肯定不是随便说那些话的,是不是之前在明心山留下的伤势还没痊愈?还是师父修炼出了岔子?”
她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担忧。
宿修宁突然停下脚步,陆沉音一时没注意,直接撞到了他背上,鼻尖酸疼,眼泪都出来了。
宿修宁立刻转过身,双手放在她肩上,弯腰靠近她的脸查看她的情况。
“怎么了?”
他声线低沉,清泠如初春融化的雪泉水,听得人耳畔清凉,心旷神怡。
“没事。”陆沉音抹了抹眼泪,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她感觉到他的手放在她肩上,没有要拿开的意思。
她慢慢放下了自己捂着眼睛的手,抬眸和他近在咫尺的双眼对视。
“师父。”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您到底怎么了?”
宿修宁静静看了她一会,低低说道:“我没事。”
“……师父若不想告诉弟子,那就不告诉吧。”
陆沉音垂下了头,他们靠得那么近,让她产生一种她被他宠爱着在意着的感觉,以至于差点又忘记了自己只是个徒弟的身份。
她不该忘记的,之前不是告诉过自己不能再忘记,不能再多想吗?
想到这些,陆沉音之前鼻酸的眼泪似乎又要掉下来了。
未免失态,她挣开他的手想要躲,但刚转了个身,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了手腕。
“我没有不想告诉你。”
宿修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言语间的情绪起伏十分明显,陆沉音怔了怔,微微睁大眼睛回眸望向他,两人站在青玄峰的水桥之上,周身流云飞霰,落花簌簌,他颊边是珠玑般的光辉,眼里是春山般的俊秀与深邃。
“我真的没事。”
他声音低澈,有柔和之色在其中,陆沉音非常确定,她这次没有听错。
“师父……”
她想说什么,但被宿修宁岔开了话题。
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她半侧着身回眸看他,听见他问:“在天际海秘境发生了什么,把来龙去脉跟为师说一遍。”
陆沉音眨了眨眼,整个身子转过来,这样的角度,他不得不放开了她的手腕。
低下头,视线盯着裙摆和一些些脚面,陆沉音将下山开始的所有事情都跟宿修宁说了一遍,提到她通知了江雪衣,宿修宁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为什么找他?”
陆沉音瞳孔微缩,她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着她,只要她抬头就能对上他的眼睛,可她一直低着头。
“因为进秘境之前,江师兄跟我说过他送我的玉埙不受秘境限制,可以传音,所以我……”
“我给你的珠花捏碎也可传递消息,不受天际海秘境所限。”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打断话了,却半点都没有削减心底的意外之感。
陆沉音终于抬起了头,她仰头和他对视,他白衣翩跹,眼神薄凉如清冷孤月,温文又凌俊。
她微微启唇:“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师父在闭关,弟子不好贸然打扰,也怕若师父入定太深会收不到消息,所以……”
“可以了。”
语焉不详的话最后被他一句“可以了”终结。
宿修宁转过身缓步走下水桥,陆沉音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他雪色的发带与长长的黑发交叠在一起,摇曳隽逸,他束发银冠华贵中却又透着内敛,远而望之,人如流云,身似冷玉,像她罪孽的深渊,也像烧灼她的万丈业火,更是她求而不得的,清风明月的彼岸。
宿修宁始终是那个宿修宁。
即便他出关后两人之间的相处有些变化,但他还是他,从来不曾变过,应当也永远不会改变。
到正殿外的时候,他慢慢停下了脚步,陆沉音站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听见他背对着她说:“以后不要再有那样的疑问。”
他转了个身,纤腰弧度迷人,白衣柔云拢身,风姿绝伦,耀眼得陆沉音不自觉避开了视线。
“不管我在哪里,在做什么,只要你有危险,我一定会来。”
他跟她说:“我以前没这样跟你说过,所以你几次三番不放在心上,我可以不在意。但没有下次,知道么?”
陆沉音没说话。
她突然觉得心很累。
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防,好像他三言两语就把它们击溃了。
而且他自己可能还不知道,还不觉得自己说这些话有什么不对。
其实这些话本身也的确没什么不对,身为师父,他说这些话再正常不过了,所以一直以来,纠结和煎熬的都只有她自己。
是她自己心怀不轨,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宿修宁光风霁月,从不为此所累。
陆沉音头疼欲裂,心拧在一起,难受得呼吸都微薄了。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逃似的抬脚便走。
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到椅子上,她一动不动,一语不发。
宿修宁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跟着她到了她的房间,站在门外,看着她的眉眼。
她坐在那,明明面无表情,明明眼神毫无焦距,他却将她内心的挣扎和酸涩看得清清楚楚。
比起歇斯底里或是大吵大闹,她如今的样子令他难以招架得多。
他想进去,但陆沉音开口说:“师父别进来了,我没事。”她声音有些麻木,“师父的话我记住了,我以后会注意,师父别放在心上,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心里不舒服罢了,和师父无关。”
宿修宁的脚步停在门外,过了片刻,在她以为他会就此离开的时候,他开口了。
“若真跟我无关,你为什么要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