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总攻大人
容楚钰好奇地观察着这位经历十分传奇,曾在下界被人欣羡仰慕的掌门大弟子,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丢了什么东西。
陆沉音最后一个入席,她坐到白檀对面,视线似无意地与容楚钰相交,后者心虚地低下头,她则没什么情绪地望向别处。
发现她之后,不是追不上她,只是没想着追。
倒也不是她自己不想追,是宿修宁不让她追。
他觉得没有必要,既然是玄灵道君派来的人,自然不会和别人乱说什么,她知道一些事也没什么不好,这可以让她今后更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至于玄灵道君那里,宿修宁反应极其平淡,似乎真的没什么好顾虑的。
他那么笃定,陆沉音也觉得自己不该过于担心。
很快,贺典正式开始了,素云长老站起来,先是语气傲然地与其他宗门的人寒暄了几句,随后甚为恭敬地弯下腰,高声道:“恭迎玄尘道君。”
所有的人都因这句话而微微低下了头,陆沉音也一样。
长生殿里一派寂静,直到剑光划过,最高处的位置上落座一人。
青玄宗弟子全都站了起来,其他宗门除了掌门之外也都站了起来,一同弯腰施礼,再次道:“恭迎玄尘道君。”
宿修宁的声音平静而有质感,非常简单的几个字,由他说出来都仿佛别具魅力。
“不必多礼,入座吧。”
众人入座,陆沉音坐好后看了一眼主座,除了各宗门掌门外,没几个人敢直视宿修宁,哪怕青玄宗的弟子也是如此。
陆沉音瞄着宿修宁,本以为他不会发现,可主位上乌发雪颜的仙人立刻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宿修宁轻抿了一下嘴角,清寒凉薄的眼神柔和了几分。
容楚钰是在场唯一知道些什么的人,她注意到这一幕,不由捂住脸弯下了腰。
哎,你们能不能收敛一点,公众场合这么眉来眼去合适吗?
确实是不太合适的。所以两人很快转开了视线,一个君子端方,清雅冷淡地当不容忽视的“背景板”,一个低头喝着青玄宗拿来招待客人的琼浆仙酿。
这酒很好喝,似乎也不醉人,她连喝了三杯,只觉春风拂面,心中一派豁然。
就在此刻,宿修宁这个一直沉默,任由四位长老活跃气氛的主角终于开口了。
“今日除了感谢诸位道贺,还有另一事要宣布。”
他放下手里酒杯,殿内珠光照耀着他精致如玉的侧脸,他身上超凡入圣的圣洁气质让他接下来不管说什么,大家都会觉得理所应当,必然是对的。
“数月前,本君的弟子曾与赤月道君大弟子定下婚约。”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陆沉音和江雪衣身上,江雪衣面无表情,脸色有些苍白,赤月道君看了他一眼,眉头紧蹙,瞟向宿修宁的眼神很不满。
陆沉音静静地望着江雪衣的方向,他的反应让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她又觉得自己不该感觉很抱歉,当初定下婚约时便说好了他们谁有了喜欢的人都可以解除婚约,如今不过是照做罢了,这不是错,可……看他那样尴尬,近乎难堪地坐在那,陆沉音还是十分自责。
宿修宁注意到了陆沉音的神色,他双目修长,目色薄凉,不曾迟疑地说了下一句。
“本君已将婚约信物退回,沉音与江师侄的婚约,就此作废。”
他的措词十分直接,毫不客气,这世上恐怕也无人值得他客气。
最激动于这个消息的可能就是飞仙门了,她们好像扬眉吐气了一样,蒋素澜坐在蒋门主身侧,脸上的神情甚是嘲讽,她前不久已和丹霞山大弟子定下婚约,不日即将举办合籍大典,如今反观江雪衣被陆沉音退婚,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赤月道君当即便站了起来,盯着宿修宁道:“玄尘道君,我们也算是旧相识了,我虽收到了你退回的信物,却不知道你为何非要退婚不可,你能给本君一个解释吗?”
赤月道君修行千年,只在感情上吃过苦头,他很不甘心,为江雪衣,也为流离谷。
他想要个解释,要个理由,这可以理解,可他好像忘了,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他倒是没人,无人敢置喙于堂堂道君,但他让处于漩涡中心的江雪衣难堪到了极点。
陆沉音想说什么,可她的身份不适合此刻插话,不得不忍耐。
容楚钰看着这场大戏,忍不住朝陆沉音投去佩服的眼光。
白檀慢条斯理地饮茶,他的身体不能喝酒,他也没怎么在意现场的一切,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无关。
“本君自认雪衣之才华在当世同辈修士中已无人可出其左右,很不明白玄尘道君到底有哪里不满意,非要退婚不可?”赤月道君冷声道,“今日道君务必要给出个足以说服本君的理由,否则,本君绝不答应退婚。”
江雪衣脸色苍白地垂下头,他脊背挺得笔直,身形却有些摇晃。
“理由?”
宿修宁自上首的位置淡漠地望下来,他本不想与赤月道君闹得太僵,但现在不得不那么做。
“可以给。”他应了一声,冷冷淡淡道,“本君不同意,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话音落下,仙剑太微乍现于他身侧,剑刃出窍,剑气激荡,整个长生殿都被这凛然冰寒的剑气包围了,修为低的差点吐血,还好有各自的掌门布下结界照看。
“赤月道君还有异议吗?”宿修宁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任何不妥,他甚至复又问了一遍,“可以退婚了吗?”
赤月道君瞪大眼睛看着宿修宁,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没料到宿修宁会是这个反应,在他的设想中,宿修宁那种人,听了他那些话,必然会给出一个具体的理由。
如果给不出,他可能会被他逼得收回退婚的要求,到时他的雪衣就不用那么难过了。
赤月道君何曾想到,宿修宁竟会做出如今这种事来。
他惊呆了,满眼的不可思议,回过神来后,立刻带着江雪衣拂袖而去。
江雪衣的背影有些寥落,陆沉音皱眉望过去,桌面下的手缓缓攥紧了衣角。
不管之前他们有过什么协定,今日的场合她都害他难堪窘迫了,他那么骄傲的人,一定很不舒服。还有赤月道君,他应该不知道婚约是假的这件事,所以才那么生气,甚至还想争取,她应该去把事实告诉他,免得因此破坏他和宿修宁的关系。
她这般望着长生殿的大门思索,看上去就好像在不舍和担心江雪衣一样。
宿修宁解决了一切看向她,正将她这副模样收入眼底。
他跟着扫了扫长生殿的大门,想到江雪衣离去时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垂下头,轻轻捻着手指。
那双一直波澜不惊,如平静死海的双眸凝了凝,翻涌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浪潮。
第54章
解决完了婚约的事, 宿修宁并未在长生殿待多久, 很快便离开了。
主角走了, 气氛非但没有变差,还变好了。
大约当着宿修宁那种真仙一样的人的面, 大家多少都有些放不开吧。
陆沉音心事重重的坐在位置上,白檀在她对面,一直低着头喝茶, 没和任何人说话。
他不说话,他低调, 不代表别人愿意就此放过他。
蒋素澜今晚可高兴极了, 宿修宁在时她还收敛一些,他一走,她便立刻端了杯酒,装模作样地来到了白檀面前。
“白师兄, 真是好久不见了。”蒋素澜端着掌门之女的气派, 笑眯眯道, “还记得当时你离开飞仙门时, 何等的威风八面, 可看看如今……”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成功吸引了众人八卦的视线, 不是没人想接触白檀, 曾经这位掌门大弟子难以靠近,高高在上, 是所有掌门口中“别人家的弟子”, 是所有其他宗门大弟子的梦魇。
如今他跌落尘埃, 被他的优秀压迫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人终于可以松口气了,难免不会产生一种“你也有今天的”小心思。
白檀的反应让所有人都有点失望,原以为他会不满,会愤怒,但完全没有,他神色平淡极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八风不动,一派淡然。
陆沉音本想起身过去,但看他好似可以招架,便暂时选择按兵不动。
蒋素澜是来出气找麻烦的,怎么可能任由白檀装傻没反应?
她端起酒杯,举得高高的:“师妹今日要敬师兄一杯,感谢师兄当年的大恩大德。”
她刻意咬重了“大恩大德”四个字,放开自己身上金丹期的威压,令一直平静的白檀脸色难看了一些,终于分给她了一点视线。
蒋门主看着这一幕,皱着眉有些迟疑,但也没立刻开口阻拦,如今玄灵道君闭关,玄尘道君明显不会管这些小事,当年白檀在飞仙门给了女儿何等难堪,今日不过报复回来一些,也没什么不可以。
“啊……”那边蒋素澜还在表演,“抱歉,我忘了如今师兄修为全废,是个凡人了,恐怕无福消受这种仙酿,真是太遗憾了,青玄宗的琼浆仙酿难得开一次,上次还是太渊真仙飞升的时候呢……白师兄没有口福了。”
白檀静静地看着蒋素澜,像在看个戏子,蒋素澜意识到这一点,有些生气,装作不注意的样子歪了歪酒杯,眼看着里面的酒泼向白檀,白檀眼都没眨一下,还是安安静静看着她。
蒋素澜突然就有点慌,过去对白檀的敬畏和害怕回来了不少,但她又想起他是个废人了,根本打不过自己,也就壮着胆子看了过去。
想象当中的酒泼白檀一身的画面没有发生。
一道剑气挡开了酒液,陆沉音出现在蒋素澜身后,扣住她的手,将她推到了一边。
“你!”蒋素澜欲语,被陆沉音抢先。
“我怎么?”陆沉音站在白檀面前,挡住了所有人看他的视线。
“蒋师妹有什么不满?你险些洒我师兄一身酒我还没指责你,你倒是先不满了?”陆沉音将她上下一扫,嘲讽道,“飞仙门也就这点本事了,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别人吃了点亏就来这里兴风作浪阴阳怪气,等他日自己倒了霉,也别怪无人可怜你们。”
“陆沉音!你放肆!”蒋素澜羞愤地握着鞭子要动手,直接被陆沉音的剑气挡了回去。
“真要动手你可不是我的对手,蒋师妹还是要看清自己才好。你今日来戏谑我师兄,在座的各位都看见了,你们飞仙门没家教,蒋门主跟坐化了一样待在那一语不发,但我青玄宗可不会任由你放肆。”陆沉音不留情面道,“今日是我师父的渡劫贺典,哪里轮得到尔等高喊放肆?可真瞧得起自己。”
陆沉音话说得直接干脆,言辞犀利,蒋门主坐不下去了,站起来喊道:“素澜,回来。”顿了顿,她望向陆沉音冷声道,“陆师侄说我们飞仙门没有家教,青玄宗便有家教了?对长辈如此无礼,口出狂言,今日玄尘道君不在,就让本座来替他好好教教徒弟什么叫尊卑。”
她主动站出来要动手,陆沉音直接笑了:“你真要在我师父的渡劫贺典上动手?你想好了?”她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眼神轻佻又轻蔑,看得蒋门主满腹怒气。
“本座有什么想不好的,竖子无礼,在座的各位可都听得清清楚楚,难不成本座还不能教训一下?想来玄尘道君那般至公至衡,知道了反而还会感谢本座。”
蒋门主说着话就要动手,渡缘寺的归一大师忽然站了起来,念了声佛号,带着人离席。
蒋门主一顿,归一大师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是不想见她们动手,她一时又有些犹豫。
其他宗门的人见此,也不好意思再看热闹,都把空间留给他们,纷纷离去。
长生殿里方才还歌舞升平,如今却空荡下来,只留下青玄宗和飞仙门的人。
青玄宗众人早在蒋门主要动手的时候便围上了陆沉音,素云长老和暮云长老站在最前面,挥了挥衣袖道:“陆师妹可不必理会,飞仙门若执意破坏玄尘道君贺典,也无需陆师妹动手,我等自可应对。”
这是要替陆沉音出头了。
蒋门主更犹豫了,她的修为也就和四位长老持平,对付一个陆沉音可以,对付四位长老可不行。
她很快就没了真动手的心思,但蒋素澜很不服气,她被那么羞辱,还当着丹霞山她未婚道侣的面,她实在咽下这口气。
她扬起鞭子说:“明明是你们无礼在先,我们好心好意来为玄尘道君道贺,敬酒送上去你们不吃,非要吃罚酒,怎么好意思反过来说我们破坏贺典?”
她看了一眼身后:“而且现在贺典都结束了,不管做什么都不算破坏,你们还要拿这名头做幌子?”
四位长老根本不屑和蒋素澜说话,尤其是素云长老,看蒋素澜的眼神充满失望,被以前的师父如此看待,蒋素澜一时心酸,气势弱了不少。
最后,出来说话的是一直沉默的白檀。
“蒋门主是真的要同青玄宗作对?”他走出众人身后,直面飞仙门,“蒋门主可想好了?”他看了看剑拔弩张的两方人,“这里是青玄宗,你们讨不到便宜,事情也本不必闹到这种地步,我师妹没有说错任何话,蒋门主自己心里很清楚。”
蒋门主早就萌生退意,最开始也是气头上来了有些冲动,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很不妥。
她拉了拉蒋素澜,让她站到后面去,对白檀道:“白师侄的遭遇本座也深感遗憾,素澜说那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替白师侄可惜而已,陆师侄的话有些过分,若她道歉的话,这事儿就过去了。”
陆沉音淡淡地看过去,还不待她开口,白檀就说:“我师妹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