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总攻大人
“若诸位执意让沉音离开青玄宗。”他手握太微,声音冷清道,“那本君便和她一起离开。”
此话一出,诸位掌门再也忍耐不住,皆是惊呼出声。
蒋门主错愕道:“玄尘道君可真是被这女子给迷惑了!青玄宗乃太渊真仙所建,屹立如今已有数千年,你是青玄宗的云中君,怎么可以说出为一女子离开宗门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元陈子附和道:“玄尘道君糊涂了!你只知你那徒弟被逐出师门会有危险,可你可曾想过你若同她一起走了,青玄宗以及其他仙宗又何尝没有危险?”
星火长老也皱着眉道:“此话有理。玄尘道君切不可意气用事。”说话到这里星火长老自己都愣了愣,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用“意气用事”这个词来形容宿修宁。
赤月道君看了看其他人,语气微妙道:“既然各位都觉得玄尘道君不能离开,那不如就暂时将陆师侄……哦不,是陆沉音,将她关起来,留在青玄宗,等平了魔宗再做处置如何?”
归一大师在此时终于开口了,他念了声佛号,点头道:“老衲赞成赤月道君所言,如今魔尊婧瑶魔功大成,未免生灵涂炭,我等应当尽快想出应对之法,此乃重中之重。”
赤月道君赶紧说:“对对对,归一大师德高望重,说得最对了,当务之急咱们是要赶紧想办法对付魔尊,如今魔尊婧瑶实力可与玄尘道君媲美,我们又没有第二个白檀来做反间之计,得赶紧想个办法才行。”他语重心长道,“再者,玄尘道君的事说白了也是青玄宗内部的事,人家怎么解决,也轮不到我们来置喙对不对,我们还要靠玄尘道君对敌,也不好太为难人家的弟子……”
“不对。”蒋门主立刻道,“险些让赤月道君给我们绕进去了。玄尘道君的确是不能离开,但陆沉音必须处置,这件事我们如果不知道便也罢了,但我们都知道了,当日还有那么多晚辈弟子看见了,这就已经不是青玄宗的内部事务了,如果不给所有人一个说法,岂不是在昭告天下我正道仙宗皆是陆沉音这等欺师灭祖的无耻之徒?那我等仙宗以后如何自处?干脆也别平魔宗了,直接入了魔宗好了!这个陆沉音,除了未曾入魔之外,比之过去的玄玉道君,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玄玉道君这四个字都说出来了,是真的撕破脸不给青玄宗面子了。
可这件事上到底是青玄宗理亏,玄灵道君见蒋门主拿婧瑶对比陆沉音,也不好做什么斥责。
而且蒋门主的话虽然难听,但在其他人看来,也不无道理。
丹霞山即将与飞仙门联姻,自然是应和她的话。星火长老觉得这话糙理不糙,所以用沉默表示了赞同。赤月道君为难地和归一大师对视一眼,最后将发言权交给了玄灵道君。
作为青玄宗的掌门,此刻好像只有他可以做决定了。
可他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说什么,宿修宁直接回复了众人。
“我在,她在。”他执起陆沉音的手,一字一顿道,“她走,我走。”
语毕,他言尽于此,带着陆沉音化光而去,徒留下一众掌门面面相觑。
“太过分了。”蒋门主气愤道,“明明是青玄宗出了丑事,非但不给个交代,态度还如此不屑一顾,玄尘道君可真是临近飞升,完全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元陈子看了她一眼,也说:“的确,玄灵道君作为掌门,切不可让你师弟如此任性妄为啊。”
玄灵道君觉得特别可笑,于是他就笑了一声:“多新鲜啊,我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有人用意气用事任性妄为这等词语来斥责玄尘师弟。”
元陈子表情一僵,没有立刻说话。
“这件事,青玄宗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的。”玄灵道君疲惫道,“不过今夜就算了,诸位掌门也劳累许久了,先去休息吧。”
赤月道君闻言第一个站了起来,揣起袖子转身就走。
归一大师也念了声佛号,跟着走了。
他们二人的反应倒也不意外,赤月道君跟青玄宗本就关系匪浅,会维护和置身事外很正常。至于渡缘寺,那群佛修向来佛系,除了斩妖除魔,他们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
蒋门主站起来,朝玄灵道君抱了抱拳道:“但愿玄灵道君说到做到,我等着青玄宗的交代。”
玄灵道君看都不看她,蒋门主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最后不得不拂袖而去。
元陈子朝玄灵道君点点头,语气复杂道:“倒也不是我非要为难青玄宗,只是这等事……蒋门主有句话说得对,我们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不但知道了,还有不少后辈弟子也知道了,想来不日就会传遍整个修真界,玄灵道君哪怕不为了我们仙宗的名誉着想,也该考虑一下青玄宗的千年基业。”
玄灵道君皱着眉没说话,元陈子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星火长老是最后走的,他出身同悲楼,当年他们楼主经历过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但即便是那件事,比之如今也是……不足挂齿了。
这次青玄宗若不处理好,恐怕将来这件事的影响,会远超青玄宗出了一个魔尊。
毕竟,人啊,对这种惊世骇俗的逆伦之事,更为津津乐道。
这些道理何止星火长老明白,玄灵道君甚至是陆沉音也都是明白的。
宿修宁就更是不用说了,他今天做的这一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会带来什么结果。
“你不该过去。”
回到青玄峰,还未进洞府,宿修宁便对陆沉音说:“不是让你在这里等着,为何过去?”
陆沉音看着他:“我不过去,难道让你一个人面对一切?”
宿修宁拧眉道:“这有什么不好?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但错的不是你,是我。”她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他们没说错,我是个坏人,是我勾引了你,你不该因我而背负骂名,若非要分个对错,非要有个交代,那就处置我好了。”
“我不会让他们动你。”宿修宁固执到了有些偏执的地步。
陆沉音低头看着他被她抓在手里的手,使劲握了握说:“师父可以这样待我,我已经很开心了,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师父的负担。”
她再次仰头,目光认真道:“如果真到了必须做出抉择的那一刻,我一定会……”
“够了。”宿修宁打断了她的话,挣开她的手转身道,“你先回去休息,没我的命令不准下青玄峰。”语毕,他身影消失不见,陆沉音站在原地呆了呆,视线再次放开时,看见了树下静候的江雪衣。
“你回来了。”他脸色有些苍白,“没事就好。”
他往前走了几步,声音沙哑道:“既然你安全回来了,那……我先走了。”
他低下头,一步步走过她身侧,与她肩膀相触的时候,他眼睫飞快地颤动了几下,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希望她能拦住他的,哪怕随便说几个字都是好的。
可他也知道,没可能。
这本就不是他该待的地方,等到如今,已是十分失礼了。
陆沉音转头望着江雪衣消失的方向,想到今日在生灭阁那些人的话,哪怕宿修宁面上不说,态度坚定,她也清楚,他们撑不了多久。
短则数日,长则半月,他们终要给天下人一个说法,而她……其实,并不抗拒离开这个地方。虽然很不舍青玄宗,但她也清楚,如果不离开这里,她和宿修宁永远无法名正言顺在一起。
而且,她是绝不会容忍宿修宁因为自己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若真的那样了,她恐怕恨不得时光倒流,当初不曾对他有过什么越界的想法。
紫霄峰上,玄灵道君很快等到了宿修宁。
“你还知道来找我,看来你还算认可我的办事能力。”
玄灵道君坐在椅子上,正在喝茶,眉宇间满是疲惫。
宿修宁站在窗畔,静默了片刻道:“我不会让她离开。”
“担心婧瑶对她出手?”
宿修宁没说话。
“我明白你的心情。”玄灵道君语气复杂道,“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让她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宿修宁皱眉,当即便要反对,玄灵道君说:“你至少听我说完。”
他放下茶杯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道:“我知道你担心她被逐出师门后的安危,你可以将你的先天剑气给她,这样无论她遇到什么危险都可以保住性命。”
顿了顿,他说:“再者,哪怕你最终以一人之力强留了她在青玄宗,她所要面对的也是昔日同门的异样眼光,定不会开心。今日各仙宗掌门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他们是必然会联合起来让青玄宗给天下人一个说法的。魔宗那边若是知道你这般维护陆师侄,婧瑶搞不好会更疯。到时会被连累的就不仅仅是青玄宗了,而是全天下的人。”
宿修宁很想说,天下人如何与我何干,可他终是无法说出这种话。
五百余年的修行为的是什么?除魔卫道,保卫苍生罢了。
若真因为感情的事祸及苍生,别说是飞升了,他怕是会引咎自尽。
“你担心陆师侄,除了给她你的先天剑气,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玄灵道君时机恰当地说,“我们可以对外宣布你已将她杀了证道,这样一来,魔宗中人自然不会再找一个死人的麻烦,你和她的那些传闻也会因为她的陨落而偃旗息鼓。你还是以前的你,她也不必再遭人非议受人唾弃。等事情平息,大家快要渐忘的时候,你再给她换个身份找她回来,到时候你们哪怕要结为道侣也未尝不可。”
玄灵道君上前一步,认真地看着宿修宁道:“这是你们目前最好的选择。在一切还未发生,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按照我说的做,既可保下你和青玄宗,也可让陆师侄无性命之忧,安然平静地在外面活着。”
宿修宁始终未发一言,玄灵道君只能从他脸上寻找蛛丝马迹。
这一看,他不由心生喟叹,酸涩无比。
宿修宁削薄的唇紧紧抿着,眼角绯红,目若寒潭。
他双手紧握成拳,这样脆弱又抗拒的模样,让玄灵道君想起了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因为一套剑法练得比往日慢了半招,便内疚隐忍的模样。
“修宁。”玄灵道君不忍道,“我不是不让你们在一起,不是让你离开她,只是让你换一种方式保护她,她还是可以回到你身边的。解决了魔宗,没了后顾之忧,你就可以寻她回来了。让她离开一趟,换个身份回来,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不好吗?”
“可换了身份,她还是她吗?”宿修宁声音沙哑,近乎带着几分哽咽之意,“她又愿意换个别人的身份站在我身边吗?”
玄灵道君也红了眼睛:“可你总不能只想着她吧?你还有青玄宗,还有你的使命,还有你自己的人生啊。”
宿修宁没再说话。
玄灵道君不知他是否听进去了他的话,最后跟他说了句——
“你很爱她是不是?爱她就该让她少经历些磨难不是吗?先不提身份的事,如今这样的局面,将她禁足在青玄宗,即便有你陪伴,她却见不得人,还要看你处处被为难针对,她就真的会开心吗?”他长叹一声,“而且,婧瑶魔功大成,下次有备而来,我们又不像这次能提前得知消息布置好,谁知到时会是个什么结果?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我们败了,她人就关在青玄宗,太好找了,她会是什么下场,你想过吗?”
“我知道你不想和她分开,但你稍微理智一点,好好想想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宿修宁之后一直没再说什么。
他离开紫霄峰的时候,天亮得有些刺眼。
回到青玄峰,站在洞府外,看着那无字的匾额,宿修宁突然悲从中来。
陆沉音神识探查到他回来了,急匆匆跑到他面前,正想说什么,突然呆住了。
宿修宁立在台阶下,忽明忽暗的光影落在他脸上,他望着她,眼尾红得似血,眼中布满红血丝,眼底有强行收起的涩然。
与她对视的下一秒,他便偏开了视线,眉头轻皱,薄唇抿着,睫毛扇动。
陆沉音缓缓步下台阶,看着他泪盈于睫,仓促躲避的模样,心中又是内疚又是爱怜。
是她将他逼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如果不是她先起了心思,他们现在仍然会是很好的师徒关系,他依然是神圣高洁的玄尘道君,是那个最接近神,最受人敬仰的仙君。
可如今呢?
她将他拉下神坛,让他为她苦涩,为她伤心,为她左右为难。
陆沉音心中产生强烈的负罪感,要走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但在那之前,宿修宁先开了口。
“沉音,你走吧。”
他像是终于妥协了一样,闭上双眼,泪水顺着他洁白如玉的脸颊滑落,掉在地上,也掉在她心口。
“你走吧,我送你离开。”他再次开口,声音低哑却坚定,“一切事情由我一人承担,你无需被人指责围困,你先离开,躲起来,好好生活,等我平了魔宗,手刃魔尊,便去找你。”
他走近她,看着她的眼睛说:“这样对你,对其他人都好,你们都会很安全。”
陆沉音本来就是要走的,可听他这么说,意义却完全和她背道而驰。
她想的是自己背负一切骂名,若能留下一条命,那就暂且离开,等事情缓和一些再说。
若不能缓和,这辈子得到过他,她也心满意足,可以带着这份爱一个人活下去。
也许她会有飞升的一天,到那时,她再去找他就好了。
可他想的却全然和她相反。
“那你呢?”陆沉音焦急地看着他,“那你自己呢?你又要怎么办?”
宿修宁愣了愣,很快说道:“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他们还需要我。”
“他们都相信你,可他们不是我,我不信你!”陆沉音红着眼睛道,“你难道就不会受伤,不会难过吗?自己独自承受一切,被你一直保护的人议论纷纷,从云端坠落尘埃,难道你就不会痛苦吗?我不信你,也不要离开你,要么我们就一起承受,要么就我一人来承担,没有第三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