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三
因为,在这几天谈陆躺在床上偶尔回想起来的片段里,田招娣,就应该是过去那么个呆呆傻傻的样子,是那个一年多前,躲在书店里头偷偷看书,因为自己一个小小的帮助就会笑得无所保留的笨女人。
谈陆不喜欢笨女人,他不应该喜欢她们。
他爹当年大学毕业,为了个农村来的笨女人要死要活,一直被人耻笑,后来那女人没了,老头子还不消停,发了大半辈子的疯,旁人嘲讽打趣,他也丝毫不在乎,连自个儿的儿子都像是可有可无,年过五旬,还找了个据说跟那女人挺像的沈宁宁放在身边,圈里那几个哥们儿提起来,个个都像是在谈陆的好戏。
所以谈陆理所当然地厌恶笨女人,他厌恶那些不谙世事、让庸俗的男人坠入情网的家伙。
可他偏偏遇着了田招娣,遇着了这么个同样从农村里来,同样让身边耻笑的笨女人。
所以谈陆恨了他爹半辈子,他说他可笑,可恨,也可耻。
可到后来,他很是绝望地发现,自己也成了这么一个管不住自己的臭东西。
沈倩见谈陆这倒霉孩子站在原地不说话,还以为他是被田招娣几句话给感化了,于是起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放轻了语气:“我听小田说了,你以前其实也帮过她不少,嗐,咱们成年人嘛,分手就分得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的,你看她现在入了闫导的眼,以后功成名就,你作为早年提携过她的人,不是也与有荣焉吗。”
她这话刚一说完,谈陆不悦的眼神就瞥了过来。
可谈陆到底不是姚信和,没有那些骨子里的凶狠,威力不大,沈倩被他那么一看,咧嘴一笑,显得还挺高兴。
谈陆觉得自己硬拳头打在了软棉花上,于是握了握手里的拳头,垂头说到:“你们要小心我爸。”
沈倩原本还以为谈陆会再放一放狠话,表达表达自己作为被抛弃的狗男人内心的不满,没想这小同志格外不走寻常路,开口就拆自己亲老子的台。
沈倩于是张了张嘴巴,老老实实把人喊着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装作温和的样子,笑了起来:“怎么,你也知道你爸那破公司洗钱的事儿啦?嗐,说起来,你家这老头儿胆子可是真大啊。”
谈陆低头看着杯子里晃荡的茶叶,好半天没有说话,直到沈倩抬手又准备给他倒上一杯,他才挥手拦住,低声回答了一句:“我虽然是他儿子,但涉及法律底线的事我是不会跟他做的,都是生在这种家庭的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沈倩于是连连点头,也表现得掏心挖肺起来:“明白明白,你这人虽然在感情上挺不是个玩意儿…”
说完,她见谈陆冷冷地看过来,又嬉皮笑脸地岔开话题:“但为人原则还是有的,不然你也不会这么直截了当的出来自己干不是。不过啊,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完,她也不等人家回复,直接自作主张,开口讲了:“你爸虽然不是个玩意儿,可这公司当年建立的时候,也有你妈出的一份力,你作为他们两的儿子,就没想过把东西抢回来?”
谈陆的亲妈是梁家人,当年跟谈家老二是家里安排着结的婚,婚后做了五年阔太太,第六年实在忍受不住谈家老二那么个神经病,离婚跟着自己的老同学跑了。现在人在国外,过的还挺滋润,偶尔打着电话给自己这个儿子,语气倒是挺愧疚,只是你一让她回来看看,她就跟你复发心肌炎。
谈陆如今听见沈倩的话,眼神不禁一瞬间晦暗了下来,他放下杯子起身,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侧头说了一句:“有些事情你不懂。”
沈倩没有回话,站在原地,砸了砸嘴觉得挺没有意思。
对于谈家这些破事儿,她的确不懂,她要是能懂,谈家老二怕是早就进局子里去了。
姚信和最近之所以这么忙,其中一大半的“功劳”得归到谈家老二的头上。
两人虽说是商场上的对手,可真要认真计较起来,走的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谈家老二本身是商科出身,习惯了玩转资本,为人圆滑世故,牵扯各方势力,搅和舆论来来去去,加上有姚信鹏和姚信康那么两个狗头军师在身边,公司内部可以说十分复杂。
而姚信和是技术人员出身,向来在意的,只有公司产品的性能和技术开发。
上一个月,“耀世”原本想要发布的“全智能家电远程操控系统”被姚信鹏跟姚信康偷了出去。
谈家老二转天就把规划书放在了自己的公司里,三人沆瀣一气,说的好听点儿,是利用了姚氏技术人员离职合同上留下的漏洞,说的不好听,那就是不正当竞争,恶意窃取商业机密。
可姚信和一时之间还没法追究他们,毕竟,姚信康过去,也的确算是姚氏公司里管理层的一员。
但好在概念虽然被偷,整个系统的核心技术却依然保留在姚氏内部。
于是谈家老二一时得了宝贝却又无法正式投入生产,有如光脚被架在了炭火堆上,技术跟不上,资金又进不来,一时僵持不下,便只能生出了用名下电影投资进行洗钱的主意。
所以沈倩这会儿听见谈陆说的两句话,难免就起了让他“夺权篡位”的想法。
她倒也不指望谈陆这厮真能一时间架空自己老子的权利,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是毛主席同志也说了,人民的争斗总会强过敌人的刀枪,一切群众内部的矛盾,就应该从人民的思想根基里进行解决。
下午回到家里,沈倩接到姚信和的电话,考虑几秒,便还是决定把今天下午工作室里的事跟他说了。
姚信和前些天和陈大泉一起回了国,刚刚在家里换完一身衣服,都没等沈倩回来见上一面,就又被秦南那边的技术主管喊了过去。
如今他在电话里头说话,嘴里微微地喘着气,身边像是十分忙碌的样子。
沈倩知道他最近劳累得厉害,不免有些心里疼起自己男人来,“唔”了一声小声劝到:“你是不是累着了,有空别在这跟我说话了,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姚信和在电话那头笑了一笑,声音低低的:“只要能听见我们沈老师说话,姚先生比什么休息都管用。”
沈倩被他夸得心花怒放,旧态复萌,又忍不住自我炫耀起来:“那是,像沈老师这样的品种,人间少有,电视剧里的善良女配角,表彰大会上的劳模标兵,小黄文里的可怜大白花儿,必要时候,我连瓶盖儿都能拧不开,简直是漂亮、敏感、且能吃集一身,仔细一看,全是优点。”
说着说着,她听姚信和在那头的呼吸越来越急,还以为自己勾人的技术又有精进,把姚先生的火气一下子给挑起来了,于是捂着嘴巴,连忙大喊一声:“我不跟你说了。”
姚信和见沈倩要挂电话,声音不禁提高了半个度:“别挂。”
沈倩“啊”了一声,问到:“怎、怎么了啊?”
姚信和没回话,只是拿钥匙打开了自己家里的大门,沉默地站在外面,因为走得急了些,这会儿还喘着气,长长的风衣穿在身上,高挑笔挺,额前挂着两缕散开的头发,文件夹被放在地上,手里拿着刚刚还在通着话的手机,张开自己的手臂,拍拍胸口,笑着说到:“因为,我想让姚太太亲眼看见姚先生回来。”
两人这一阵两地分居,算下来得有半个月没见了,沈倩此时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整整几秒钟之后,她才猛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一脑袋扎进了姚信和的怀里,鼻子红通通的,哽咽着喊到:“咱们多久没见了你说说!你亲亲我,你快亲亲我,不然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大梦呢。”
姚信和见到她的反应,心里也有些细微的颤动,伸手把怀里的人越发抱紧了一些,轻咳一声,靠在她的耳朵边上,保持着最后一点儿理智:“回卧室再亲好不好,顾策和陈大泉都在呢。”
可沈倩压根不在意外人,她踮起脚来,嘟着嘴巴喊:“我不管,他两有本事自己结婚去,姚先生你快点儿的,你快亲亲我啊。”
姚信和于是没了办法,只能难得放纵自我,把人往自己跟前一搂,低头亲了上去。
顾策和陈大泉两人这会儿才停了车过来,站在后面,眉头皱得一个比一个高,这个说着:“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抵抗力。”
另一个回答:“没想到这两口子的病毒等级又他妈升级了。”
然后,两人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未婚人士的谴责:“无良夫妻,可耻至极。”
第78章
好在原本在楼上写作业的姚小糖此时听见楼下的动静,不一会儿就“噔噔噔”地小跑了过来,看见姚信和,眼睛一亮,笑着喊了声“爸爸”,鉴于姚信和平时实在过于严肃,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发,也没想着上去给他一个拥抱,只是扭过头去,对着胖墩儿喊了一声“胖墩儿快过来,爸爸回来啦。”
胖墩儿此时正在玩着手里的玩具,光着个屁股走出来,大佬气质尽显,手里拿着一根挺漂亮的水晶项链,胸前面围着个小布兜,咧嘴一乐,张嘴喊到:“巴巴。”
陈大泉跟顾策此时也跟上前来,面色缓和了不少,看见胖墩儿的样子,不禁摇头感叹:“哟,你这儿子不错啊,这么小就能记人了,你这些日子没回家,小家伙还认得你呢。”
哪知话音刚落,胖墩儿就打了个嗝,对着陈大泉也来了一声:“巴巴。”
陈大泉吓得往后一退,立马双手捂着胸口以示清白。
胖墩儿见他不搭理自己,还挺不高兴,歪着脑袋又对顾策喊了一声:“巴巴。”
姚信和站在原地不说话。
站在一旁的姚小糖却是生气极了,把胖墩儿手上的项链一把拿过来,低声教育道:“笨蛋胖胖,你要是下次再敢乱喊人,姐姐的东西就不给你玩了!”
胖墩儿眼看自己喜欢的玩具被姐姐收回去,憋着嘴巴,眼睛里的泪水开始酝酿起来。
姚信和丝毫不在意两个孩子之间的你来我往,只是突然蹲了下去,看着姚小糖手里的东西,沉默一晌,皱眉问到:“陆曼的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姚小糖平时挺害怕自己这个父亲的,此刻被他问起,更是越发磕巴了起来,低着脑袋,小声回答:“是…是之前陆阿姨硬要塞给我的。”
姚信和于是又问:“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姚小糖咬着嘴巴,小声道起歉来:“是陆阿姨不让我说,对不起,爸爸。”
姚信和没有回应她的道歉也没有说话,只是把那条的项链接过来,起身往屋里走去。
沈倩跟在他后面,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解释道:“儿子刚才不是故意的,他最近正好在学爸爸这个词,你经常不在家,他…”
姚信和反手抓住沈倩的手指,放在里面捏了捏,回答:“我没生气。”
沈倩松一口气,于是又道:“糖糖也不是故意的,那东西应该真是陆曼硬塞给她的,她是怕告诉你,你不高兴,你知道,平时你板着个脸,孩子挺怕你的。”
姚信和听见沈倩的话,脚步不禁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手里的项链,靠向沈倩,低声告诉她:“陆曼之前在加拿大和北城的房子都被人恶意入侵过,警方那边一直怀疑她手上有什么东西。”
沈倩听见他这样一句解释,忽的张大了眼睛,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到:“你是说,那些人找的东西,很有可能是这个?”
姚信和垂下眼睛,晃了晃手里的项链,回答:“不知道,不过,明天我会让人查看一遍。有必要的话,会交去警察那边。陆曼的死挺蹊跷的,她手里的东西,很有可能牵涉太广。如果姚小糖再问起来,你就说这东西你收起来了。”
沈倩一优秀党员,打小幻想自己是革命英雄的主,如今得了这样一句话,立马跟偷到敌人的地雷似的,凑过去小声保证:“请组织放心,我一定安抚好家属情绪。”
姚信和被她这一副故作正经的模样给逗乐了,抬起手来,一拍沈倩的屁股,若无其事地问到:“肚子里这个已经三个多月了吧。”
沈倩脸上表情茫然,掐指一算,轻轻点了点头。
姚信和见她还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索性直截了当地开口:“那等会儿我跟顾策他两说完话,你在房间里等我。”
沈倩要是光看眼前姚信和的脸,都压根不敢相信,这人能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出这么不知羞的话来。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的,他就敢邀请自己这么高风亮节的人民艺术家上床,简直岂有此理,于是推了推姚信和的胸口,她就十分严肃的呵斥了起来:“那你可得快点啊!”
姚信和低头一笑,算是答应了。
于是,当天晚上,顾策跟陈大泉在姚家连一杯茶都没蹭着,三人在书房里说了半个多小时的话,拿到该拿的文件,当即就携手离开了这让人伤心的地方。
姚小糖带着胖墩儿继续在图书房里看书。
沈倩只身上楼,脱了衣服,准备还挺充足,本来想着出来的时候,挑一件上次特地买的漂亮小透裙,给两人的夫妻生活增加一点情趣。
没想姚信和这厮压根就没等她出来。
进了卧室,就径直推开浴室的门,左手扯着自己脖子上的领带,右手解皮带,嘴里还叼着个套,头发完全散开了,脸上也没戴眼镜,乍一看,跟个十几来岁的年轻小伙儿似的,抬头冷冷地看过来一眼,那一副禽兽的样子,惹得沈倩脸上一阵接一阵的发烫。
沈倩也是旧未见过自家先生这一副牲口似的模样,等回过神来,双手捂住胸口,那头姚信和早已经跨进来把人一把抱住。
姚先生这会儿思想升华,倒是一点洁癖也没有了,下了飞机都不用先洗澡,身上还带着一股子烟味儿呢,就敢往自家夫人身上靠。
两人凑在浴室里头打打闹闹地来了一回,因为场地限制比较大,姚先生发挥相当一般。
等洗完澡之后出去,姚信和给两人吹干了头发,本来准备休息,没想看见梳妆台边上沈倩放着的红色情趣内衣,眉头一皱,直接从后面把人抱着,又来了一次。
但姚信和如今毕竟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又才从外面出差回来,这一阵加班连轴转,眼睛下面一片乌青,如今接连上缴了两次公粮,抱着自己的媳妇儿心满意足,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沈倩的精神倒是还不错,姚信和毕竟还念着她怀孕的事,刚才动作很是轻柔,一边弄还一边吻着她的耳朵怕她疼。
于是,沈倩舒舒服服地享受了两次,一点睡意也没有,抬头看向自己男人,手指顺着他的鼻子往下划,一脸喜爱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姚信和轻轻地打起了小呼,她才偷偷在他的嘴边亲了一口,然后起身走进浴室,拿了毛巾回来,给他把下面擦拭干净,又把刚才两人弄脏的被套拿出去,下楼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八点。
姚小糖此时还在房间里面做着作业。
沈倩想到她刚才似乎有些被姚信和的表情吓着了,于是拿了一盘水果和一杯牛奶,准备等她做完作业,过去安慰几句。
只是没想,姚小糖的作业才一做完,沈倩进去把手里的水果牛奶刚刚放下,那头楼上主卧就传来了胖墩儿惊天的一声哭喊。
姚小糖一听这声音,抓着沈倩的手,拔腿就往楼上跑。
母女两进到卧室里的时候,姚信和也已经醒了,脸色不佳,头发上面扎了两个冲天的小揪揪,嘴巴还歪歪扭扭地涂了一层口红,整个人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滑稽。
胖墩儿坐在床头边上,被杨妈抱在怀里,胖胖的小肉手捂着自己的胳膊,见沈倩来了,嘴里一个劲地喊着“麻麻”,别提有多可怜。
沈倩于是坐过去,问身边的杨妈:“他们这是怎么了?”
杨妈轻叹一声,哭笑不得地回答:“刚才胖墩儿偷偷跑进你们的卧室,说要找爸爸。我见他趴在先生身边老老实实的,想着他可能好一阵没见到先生,想跟先生亲近亲近,也没抱他下来。哪知道我刚出去收了个被子,他就偷偷干起了坏事儿,不但弄乱了先生的头发,还扒先生的裤子,被先生一把推开,胳膊撞在床头柜上,你看,都青了。”
沈倩听完杨妈的话,不禁叹一口气。
她最近这一阵,其实一直在练习胖墩儿的握力,时常拿一些长条的玩具给他放在手里抓着,也许是渐渐养成了习惯,如今姚信和睡觉的时候,下面竖了个旗子,孩子见着觉得好奇,也不知怎么的,上去就使劲挠了一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