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方不败
眼看黑影就要消失在江心,忽然间,岸上传来了一声枪响—— “砰!”
颜蕾回眸,看到某陈终于赶到,他一枪击中了水面,子弹打破了平静的江面,瞬间荡漾起一道血色的涟漪。
石曼伶大叫一声,浮出了水面。
她的腿被子弹射了个对穿,再也不能荡漾起漂亮的水花。
颜蕾则看呆了:百步穿杨的枪法,也不过如此吧?陈同学真是厉害厉害。
此时此刻,余烟未熄的陈泊宇,再次把枪口指向了这位水鬼石曼伶,宣告下最后的战书:她若是再跑的话,下一枪,他可以依法击毙这位畏罪潜逃的命案嫌疑人。
石曼伶终于不跑了,她其实已经逃不掉了,从这一刻开始,她已经无处可躲。
水鬼上了岸,一身的狼狈不堪,血色染透了她的黑色长裙。
陈泊宇走了过来,给她戴上了手铐,冷峻的身影仿佛山一般的巍峨。
彼此擦肩而过的时候,颜蕾听到她冷冷道:“蛇哥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遭受的一切,也必定千百倍偿还于你。”
接着警车呼啸而过,包围了整个长江堤坝,带走了这两位水鬼。
颜蕾看到江月初被抬上了警车,一下子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站也站不住,身体忍不住往后一倒,就倒进了一个怀抱里。
她太累了,也太过紧张了,这具过于孱弱的原主身体几乎被她透支到了极限。
陈泊宇抱住了她,脸上的紧张一览无余,“颜蕾?!”
“我睡一会儿,你带我回家吧……”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
第38章 决定
子夜时分。
两个“十二生肖” 嫌疑人落网,省厅专案组连夜对石曼伶进行治安传唤。
对于公安部门来说,传唤分为治安传唤和刑事传唤两种。虽然字面上的差别不大,但实际意义上差别很大:治安传唤一般只针对确切的犯罪嫌疑人,而刑事传唤的适用对象则是没有定罪的嫌疑人。
石曼伶目前的犯罪事实只有杀人未遂(把周泓妍扔进长江),光是这条她就触犯了《治安管理法》,被依法逮捕进行传唤。
但专案组的所有人都明白,她身上牵扯到的人命案可不只是一条。
今晚无人入眠。
审讯室里,石曼伶乱糟糟的长发遮挡住了她的半边脸颊,因为腿部的伤势,她的眼底下现出一层青黛色。
此时,她显得有些颓废和疲惫不堪。她的双手和双脚都牢牢地固定在了审讯椅上,只有一双眼眸依旧透露出桀骜的光芒。
审讯室里一共有三名警察,两名书记官,左侧放着一个摄像机,用来记录审讯的全部过程。负责主审石曼伶的是专案组特别顾问陈中良老先生。
凌晨两点半,审讯正式开始。
“姓名?”
“石曼伶。”
“年龄?”
“25。”
“25岁!”陈中良老局长叹息一声,“你真的很年轻,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石曼伶抬起头来,她依旧保持着自己独特的骄傲:“因为我别无选择。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也会这么做。”
“每个杀人犯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方法,想要证明自己做的是对的,还试图说服别人接受这套逻辑。”陈中良老局长什么犯人没见过?他义正言辞道:“但无论是什么借口,那都只是你编造出来开脱罪名的借口,用来挑战法律和人性的下限。”
“随你怎么说。”石曼伶有些淡淡的厌倦,“我反正已经累了。”
她十岁那一年失去了亲生父亲,半年后母亲抑郁而终,她跟姐姐被不同的人家收养。据说是两个富豪听说了她们的故事,觉得她们的身世可怜,所以才收为养女。
原本她的生活很富足,养父母虽然没有亲父母那样亲,但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一分一毫,她本应该放下仇恨,大胆往前走。
直到15岁那年上名湖高中的时候,心底的那些仇恨,却被不经意地勾引了出来。
她至今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学校——
“你们知道贵族学校的日子吗?里面都是一群二代、三代的孩子们。本市有头有面的人物都把孩子送进来。同学们都在攀比和炫耀。大家吃的用的都是外国名牌,说话聊天,都是暑假马尔代夫、寒假巴厘岛。”
哪怕是在学校里,这些未成年们也是会主动划分阶级和层次的。所以,学校早就不是什么净土,而是孩子们炫耀和攀比的土壤。
尤其是这种贵族满地跑的学校里,攀比之风尤甚,孩子们都把家长们市侩的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
物质比拼还是次要的,最让她刺骨难堪的,就是同学们不停地比拼和炫耀父母,“……他们说:我的爸爸是某某公司老板,我的妈妈是某地的名媛。而我的妈妈,我的爸爸……爸爸,妈妈……哈哈哈哈哈!”
石曼伶发出了一阵冰冷的大笑,笑声里听不出一点快乐,只有无边的愤怒裹挟其中——“凭什么大家的爸爸妈妈都好好活着,而我的爸爸妈妈已经死了呢?!”
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失去父母的仇恨之火复燃,又被周家人火上添油:“还有周泓妍,当时她就在我的隔壁班上学,她也在我面前炫耀过:自己的爸爸可是周丰菱,三菱集团的董事长,首富的儿子!可我听到她说出爸爸两个字都觉得恶心、想呕吐!”
那是她刚上高二的时候,要代表学校去参加一场游泳比赛。周泓妍忽然跑来跟她炫耀说:这场比赛是她爸爸支持的,冠军的奖金也是她爸爸掏的。那一天周泓妍得意的嘴脸,让她至今都忘不掉。
于是在比赛结束后,她将冠军奖金送给了蛇哥,让蛇哥用这笔钱去毁灭周家。
石曼伶冷冷道:“周泓妍她说一声爸爸,我就多恨周家一分。”
压抑的学习环境、攀比炫富的同学、自卑敏感的少女内心,还有那个一身光鲜亮丽的仇人之女周泓妍,就是她的高中时光。
她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我跟姐姐,我们都只为了一个信念而活。就是替我们的亲生父母讨回一个公道。”
陈中良凝视着她,只觉得她可恨可悲:“你本来可以狡辩,说自己没有做过这一切,死不认账,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嫌疑人能够这么坦然地说出自己的犯罪事实,从他的角度上来看,就是她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
“没这个必要。”石曼伶缓缓摇了摇头,“我姐姐江月初对蛇哥忠心耿耿,但我不喜欢蛇哥。蛇哥他其实跟周丰菱那种人没什么区别,都是高高在上,一副决定别人生死的模样。我最恨的就是这种人。所以,我不愿意再听蛇哥的话。”
她们姐妹虽然都是十二生肖的成员,但只有姐姐是忠诚于组织的人。她其实从一开始就厌恶蛇哥,所以,她可以随时背叛蛇哥,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说起来,她们姐妹跟蛇哥都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而已,当彼此都毫无利用价值的时候,就可以一拍两散。
陈中良思忖片刻,继续问道:“你对蛇哥这个人的了解有多少?”
她摇了摇头:“不太了解。我只觉得他应该是个跟周丰菱很像的人。”
“怎么说?”
“高高在上的语气、说话的方式,都让我想到了周丰菱。”
“你跟周丰菱很熟吗?”
石曼伶也摇了摇头:“我的爸爸妈妈是周丰菱的朋友,有几次周丰菱来过我家,我远远看过他几次,那副嘴脸真让人讨厌。”
陈中良反问道:“你知道是周丰菱和他的妻子嘱咐你的养父母收养你的吗?”
“……”
石曼伶愣了愣,她沉默地震惊了一会儿,说不出任何话来。
陈中良叹息,“不仅是你,你姐姐会成为江家的养女,也是周丰菱的特意安排。十五年前,他并没有故意对你们的父亲见死不救,他知道酿成大错后,还让妻子安排你们被富裕的人家收养,想让你们有个好的未来。谁知道你们两都扭曲了人格。”
石曼伶更加沉默,她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这些年,她和姐姐都被仇恨和敏感的卑微充斥了生活,哪里能感觉到人间的温暖。
陈中良继续道:“我们专案组还查询了第二个死者彭茂庆的身世。发现他从前跟你父亲的关系很亲密,他们两是一块长大的发小,后来在一条船上工作。可你姐姐却亲手杀了彭茂庆,对吧?”
“十五年前,彭茂庆也在我父亲被困的现场,他有潜水设备,但他也没下去救我父亲。”想到这里,石曼伶就咬牙切齿。
——其实不仅是彭茂庆,还有那些闻讯赶来的看热闹的、拍照的人们 ,他们个个手上都捧着一个馒头,上面沾满了爸爸的血。
陈中良一声叹息,“因为那一年,彭茂庆自己的小儿子也才刚刚出生。他怎么好丢下老婆孩子去救你的父亲?他肯定不会希望你父亲死的,他也只是没办法。”
“哼,说白了就是一群怕死鬼,把自己的命看得比别人重要几百倍?!”石曼伶冷笑道。
陈中良摇了摇头,忽然语出惊人:“我们还查了彭茂庆的出生信息,发现他其实是小时候被一户姓彭的人家收养,后改为姓彭。他真正的名字叫钟茂庆,出生于1975年。”顿了顿,老局长告知她一个真相,“他,其实是你父亲的亲弟弟。”
!!!
石曼伶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她张了张嘴,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陈中良拿过一张照片,放在了她的面前,“这是你爸爸和彭茂庆小时候的合照。你的爷爷奶奶当年遇到了灾荒,不得已把小儿子钟茂庆送给了彭家当养子。”
——她们的父亲本名钟茂竹,而彭茂庆的本名是钟茂庆。他们是亲兄弟。
石曼伶根本不敢去看这张照片。
其实她心里明白:彭家叔叔彭茂庆从前对父亲非常好。父亲想要出国去学潜水执照,本金十万,都是彭茂庆借给父亲的路费,这哪里是一般朋友的交情。
陈中良继续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8年前,就是你和姐姐去联系了彭茂庆,想借用他的运砂船来撞毁堤坝,杀死名湖小区里的周丰菱一家,给你父母报仇是不是?”
“……”
石曼伶低下了头,这确实是她跟姐姐的手笔,没想到进行的那么顺利。
陈中良知道她们当初在干什么,“而彭茂庆答应了帮你们。他明知道这么一撞,他会身败名裂,他会赔得倾家荡产,他也会东躲西藏无处安身。可是他依旧答应帮忙,你以为,是因为他要那一百万的酬劳吗?!”
“……”
石曼伶闭上了眼,直到今日,她才忽然明白那个看起来傻憨憨的彭叔叔其实格外深爱着自己的父亲。
8年前的夏天,彭茂庆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她们的忙,才做成了震惊全国的7.26名湖水库溃坝案。即使后来彭茂庆面临着的是地狱,他也义无反顾地赌上了后半生,只为了给那个异姓的亲哥钟茂竹报仇。
可她们却以为彭叔叔只是为了钱而已……
陈中良总结道:“你们钟家姐妹两总是透过一扇扭曲的镜子看待人间,觉得人类总是该如禽兽一般恃强凌弱,自相残杀。你们看不到人性的美与真诚,也看不到那些光芒与温暖就在身边。彭茂庆他当年绝对没有故意不救你的父亲。”
“……”
可她们姐妹两谋划杀了他,杀了最爱父亲的亲叔叔。
石曼伶泪如雨下,她忽然明白了姐姐月前说过的一句话,“那个彭茂庆很好杀。我假装祭奠爸爸,他就在旁边傻傻看着。我把麻醉针打进他身体的时候,他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我把他推进水里,他也不反抗……这人是不是傻了?”
不,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叔叔不愿意伤害哥哥的女儿,甚至都不反抗侄女的谋杀。
可是为时已晚。
她们原来杀了这么一个可贵的亲人。
陈中良看到了她的眼泪,叹息道:“还有你自己动手杀的陈正韬,他是你父亲的朋友吧?他们三个人都是名湖码头上长大的孩子,从小患难与共,却被你们所害。我想,你到下面去也难以跟你父亲钟茂竹交代。”
“……”石曼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什么都晚了,她没有后悔的余地。
陈中良叹息一声,“杀掉他们两人的详情,还有当年十二生肖怎么摧毁堤坝的过程,你都老老实实交代出来。这是挽回你父亲、还有两个死者最后的体面。”
这也是他对石曼伶最后的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