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六皇子平定心绪,张口告退:“天色已晚,父皇早些歇下,儿臣也该告退了。”
宣和帝笑着允了。
裴皇后也随之起身,柔声说道:“皇上,臣妾送一送小六。”
裴皇后定是想私下问明二皇子来信一事。宣和帝心中有数,却未说破,略一点头。
待裴皇后和六皇子都退下,宣和帝才看向程锦容:“程太医,朕的伤处有些刺痒。”
宣和帝生性高傲,不肯在人前示弱。非等裴皇后和六皇子退下之后,才肯稍露一二。
程锦容应了一声,走到龙榻边。赵公公等内侍,小心地扶着宣和帝躺下,并为宣和帝解开衣襟,露出腰腹处的伤痕。
每日除了服用汤药之外,外伤处也要固定地换药。之前每日换三次药。如今伤处有了起色,便改为一日换两次药。
程锦容以利剪剪开纱布。
宣和帝腰腹处的伤痕袒露袒露在眼前。
这道伤疤,长约三寸。伤口缝合的十分整齐,如今已结了疤。
程锦容略略俯身,仔细检查一番,才起身禀报:“伤处结疤,新生皮肉,有些刺痒也是难免。微臣再为皇上多敷一味止痒的药膏,症状会有缓解。若还有刺痒,请皇上稍微忍一忍。”
宣和帝嗯了一声,待伤处重新敷药包扎好之后,似不经意地随口问了一句:“朕要将养多久,才能恢复如初?”
程锦容从不在病症上说谎或虚与委蛇,张口答道:“少则一年。多则两三载。”
宣和帝:“……”
习惯真是可怕。这两个月来,宣和帝渐渐适应了程锦容说话行事的风格,竟也觉得有话直言是桩好事。
至少,他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
宣和帝注视程锦容良久,忽地说道:“程锦容,只要你能彻底治好朕的病症,令朕恢复如初。你想要什么,朕都赏你。”
程锦容面色未动,恭声谢恩:“微臣先谢过皇上。”
宣和帝今晚似格外有说话的兴致:“你会想要什么?”
程锦容略略抬头,和躺在床榻上的宣和帝对视,轻声说道:“到时,请皇上赐微臣一面免死令牌吧!”
“微臣性情耿直,说话直率,难免有触怒皇上的时候。皇上赐微臣免死令牌,微臣便没有性命之忧,一心为皇上伺疾。”
宣和帝:“……”
第三百三十二章 免死
免死令……
宣和帝显然没料到程锦容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你说的倒是轻巧。便是平国公府卫国公府,也没有免死令。你一个太医,竟要朕赏你免死令!”
程锦容没有跪下请罪,徐徐一笑:“皇上龙体,比什么都贵重。微臣以为,一面免死令,尚不足以厚赏微臣救治之功。不如请皇上多赏一面吧!或是微臣可以用上两次,若微臣用不上,留着给身边人用也是好的。”
宣和帝:“……”
简直是得寸进尺!
宣和帝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好脾气,无语片刻,不但没动怒,反而笑了起来:“你所说的,倒也不是全无道理。一面免死令,只可用一次。你救了朕的命,朕就赏你两条命吧!”
程锦容目中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立刻端端正正地跪下谢恩:“多谢皇上厚赏!”
天子金口玉言,既是说出口,便无可更改。
哪怕宣和帝是随口说笑,程锦容这一跪谢天恩,也就成真了。
宣和帝又是一阵哑然无语。
站在一旁的赵公公,心里默默嘀咕。
就以程太医直言不讳的耿直脾气,要是常年在天子身边伺疾,别说两条命,就是九条命也不够用……
程锦容的声音再次响起:“皇上口说无凭,不如令人铸两面免死令牌,微臣到了性命攸关之际,便可以此保住性命。”
宣和帝被气乐了:“朕说话算话,还用什么令牌!”
难道他这个堂堂天子,还能食言不成!
程锦容抬起头。
赵公公暗道一声不妙,骤然生出冲上前捂住她嘴的冲动。
果然,程锦容一张口,又是“大逆不道”之言:“皇上一言九鼎,自不会食言。可微臣尚且年少,寿元总比皇上长一些。有朝一日,皇上……”
赵公公忍无可忍,重重咳嗽一声,打断程锦容的话头:“程太医请慎言。”
宣和帝活了近四十年,早习惯了众人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不敢多言。像程锦容这般胆大包天直言无忌的,真是前所未有。
换了别人,宣和帝早已沉下脸,毫不客气地令人一顿乱棍了。
可程锦容……偏偏是程锦容!
在他被病痛折腾得死去活来之际,是她以坚定的目光给他信心,在他耳边低声说“我能救皇上”。在他生死攸关之际,是她不眠不休守在他身边,将他一条性命从阎王手中抢了回来。
他生性凉薄多疑,信不过任何人。却在这两个月里,对程锦容生出了信任。
更不用说,他的龙体不知何时才能痊愈,还要仰仗程锦容精心调养。
这种微妙的心情,他自不会说出口。不过,他对程锦容的宽容,也远超过赵公公等人的预料。
于是,宣和帝在赵公公等内侍惊愕的眼神中下令:“传朕口谕,命内务府制两面令牌,上面刻免死二字。五日之后,要送到程太医手中。”
一片沉寂中,赵公公清了清嗓子,张口应下。
程锦容舒展眉头,微微一笑:“多谢皇上。”
……
裴皇后送六皇子回了院子。
进了屋子,裴皇后笑容一敛,低声问六皇子:“你二皇兄到底给你写了什么信?”
六皇子还想为二皇子遮掩,含糊地应了句:“没什么,就是叙一叙别情……”
裴皇后目中闪过一丝怒气,沉声道:“将信给我,我要看一看信。”
六皇子在宣和帝面前遮遮掩掩,不肯将信拿出来。到了裴皇后这儿,却是委屈和被疼惜被撑腰的喜悦更多一些,在裴皇后的催促下,将信拿了出来。
裴皇后目光一掠,还没看完,脸就黑了一层。
这个二皇子!
心胸何其狭窄!
现在还没做储君,就连嫡亲的兄弟都容不下。他日若被立为东宫,六皇子哪里还有立足之处?
不愧是裴婉清的儿子,身体里流着和亲娘一样自私凉薄无情的血。
想到裴婉清,不免要想到这些年自己所受的苦痛折磨。裴皇后下意识地攥紧了信,用力之大,似要将信撕裂,右手也不停轻颤。
六皇子从未见过裴皇后面色这般难看这般愤怒,颇有些心惊,伸手握住裴皇后不停颤抖的右手:“母后!母后!”
“母后,你消消气。千万别为这点小事气伤了身体。”
这口积郁了十数年的怒火,如何能消!
她因裴婉清,饱受夫妻分别母女分离之苦。如今,她的儿子也要继续受裴婉清儿子的欺辱吗?
裴皇后深呼吸一口气,在六皇子惊愕的目光中,将信放在火烛上,将那封信烧成灰烬。然后,她用力握住六皇子的手:“小六,你不用怕。有母后在,谁都别想欺辱你半分。”
“就是你二皇兄,也休想!”
短短几句话,令六皇子鼻间泛酸,心头一阵滚烫,眼眶也是一热:“母后……以前,我总觉得母后对我淡漠生疏。现在我才知道,母后原来这般疼我在意我。”
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可那时的她,心怀恨意,将自己封闭在黑暗的世界里。甚至以为,对六皇子的淡漠疏远,便是对他最大的保护。
她真是大错特错。
软弱无能的亲娘,护不住自己的孩子。要保护一双儿女,她必须坚强,必须强大起来。
裴皇后红着眼,将六皇子搂进怀中。
六皇子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属于母亲的温暖气息。耳畔响起裴皇后的低语:“小六,这些年,是母后对不住你。”
“以后,母后一定好好疼惜你,将这些年亏欠你的,都补给你。”
六皇子心中涌动着阵阵热流,脱口而出道:“母后,你什么都没欠我的。母后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我。这些年,母后一直患着心疾,闭宫养病。我心疼母后还来不及,从未怨过母后。”
我只是,很想母后多看我一眼,很想母后怜惜地抚一抚我的头,很想母后多疼一疼我。
裴皇后泣不成声,泪落如雨,紧紧地将六皇子搂在怀里。仿若搂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第三百三十三章 母子
裴皇后已经很久未曾落泪了。
她前半辈子太过软弱,只会独自在暗中哭泣落泪。自女儿进宫母女相认,她便下定决心,要坚强起来,绝不再落泪。
此时此刻,心潮澎湃激越,母子多年来的隔阂彻底被打破。她流下的,是激动喜悦的泪水。
哭了许久,裴皇后的情绪才慢慢平息。
六皇子也哭了一回,眼睛略有些红肿,有些羞涩地擦了脸上的眼泪:“母后是女子,哭一哭也就罢了。儿臣是堂堂七尺男儿,不该这般脆弱落泪。”
七尺男儿?
裴皇后看了身形略显单薄的小小俊秀少年一眼,忍不住笑着打趣:“是是是,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母后不该小瞧你。以后,就由你来保护母后了。”
六皇子可没当这是玩笑,挺直了胸膛:“那是当然。以后,儿臣一定好好护着母后。”
裴皇后哑然失笑,旋即心头涌起强烈的愧疚。
这些年,她从未做过一个好母亲。她的儿子,却是这样一个善良正直诚恳又孝顺的好孩子。
裴皇后将心里涌动的情绪按捺下去,柔声说道:“小六,以后你二皇兄再写这样不知所谓的信来,你不必理会。”
“他是你兄长,是大楚皇子。你也同样是你父皇的儿子,同样是嫡出的皇子。你父皇器重你大皇兄二皇兄,难道就不能多疼宠你几分?”
“现在你在皇庄,他们离得远,尚且有信来。待日后回了皇宫,这样的麻烦和困扰只会越来越多。”